出了桐香苑,王妈妈才轻声细语地劝慰沈承:“哥儿怎么能跟老夫人发火儿呢?再说,也不该跟老夫人说夫人坏啊。她们都是为了二小姐好,为了哥儿好。兴许法子用的让哥儿不高兴了,但她们的心是好的。”
沈承紧紧攥着玉蝉,在王妈妈怀里乱扭乱踢:“就坏!就坏!不让,姐,就坏!”
王妈妈把沈承从小抱到大,自然熟知他的套路,紧紧地抱住了他,口中继续哄着:“妈妈知道,妈妈知道哥儿想姐姐。”
沈承撅了嘴,把头靠在了王妈妈的肩窝里,喃喃:“姐姐姐姐……”
王妈妈弯起了嘴角,微笑道:“妈妈知道,哥儿只是想姐姐,并不是故意要跟老夫人发脾气,也不是故意要说夫人坏的,是不是?”
沈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王妈妈笑意满满地夸他:“我们哥儿是最懂事、最讲道理的了,不论什么,只要给我们哥儿说清楚了,哥儿都听,对吧?”
沈承虽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觉得骄傲,小脸儿重又扬了起来,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王妈妈见他终于好转,也就放了心,笑着道:“刚才老夫人说,花园里有新来的菊花,一定很好看。咱们去看菊花吧?瞧见合适的,摘了给老夫人簪鬓如何?”
沈承偏头想一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好,娘也簪。”
王妈妈笑得眼都眯起来:“哥儿可真孝顺,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夫人和老夫人。”
沈承的脸上重新兴奋地红起来:“嗯嗯!菊花!摘菊花!”
一主一仆高高兴兴地往花园走去。
路上人来人往,看见沈承纷纷行礼:“哥儿好。”“哥儿去哪儿玩呀?”“哥儿今儿可穿得真俊!”
王妈妈一一跟人家笑着点头示意。
越近花园,人亦越少。
忽然有两个人的说笑声传来。
“……非要做桂花糕,偏新鲜的桂花儿不多了,干桂花儿还没晾好。真够麻烦的。”
“好似池塘边上那株老桂花树上还有一些桂花,我前儿瞧见顶上的刚开。就是太高了,摘不到。”
“咦?是假山边上的那棵吗?爬上去就摘到了啊!”
“多危险啊!”
“得了吧!那才多高的假山,顶多,摔下来崴个脚罢了!来,你跟我一起去!”
沈承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朵里,眼睛大亮:“桂花!”
王妈妈早在听见那两个人说话就赶紧想转开,却被沈承死死地揪住了领子,此刻慌忙小声儿劝哄:“去不得去不得!摔了可不是玩的!”
沈承一声尖叫:“不!就要去!”
王妈妈连连摇头:“哥儿听话!妈妈不会爬树也不会爬假山,咱们真去不得!”
沈承的尖叫声几乎全沈家都能听见:“我要去花园,摘桂花!给姐姐!”
王妈妈被他这一整句话吓傻了。
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喜交加:“哥儿,你说了十一个字!十一个字的一句话!”
沈承瘪着嘴,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夸赞,只顾着揪着她衣领上的线头儿,咕哝:“桂花!桂花!给姐姐!”
那两个媳妇的声音忽然在王妈妈背后响了起来,笑声犹如冰凉的毒蛇在人的背后蜿蜒:“王妈妈,你要是不敢去,我们俩陪着哥儿去就是了。哥儿,你说呢?”
沈承拍着手笑了起来:“好呀好呀!”
花园的深处,一位妈妈正在给仆妇们派差使:“这菊花伺弄得好,给桐香苑、朱碧堂、棠华院和醒心堂各送一盆。两个人一盆抬了去,可别碰坏了——这花儿价值不菲,卖了你们也赔不起。”
众人一一领命去了。
园子里空了下来。
那妈妈看了看四周,侧耳听一听外面的动静,选了一个与沈承清灵灵的笑声相反的方向,走了。
待到门边,正看见两个在看守园门的婆子,笑道:“好生守着啊,里头才来的花儿,可别让闲杂人等踩踏坏了。”
婆子弯腰赔笑:“是是是!哪儿敢误了这样的大事?必定看守得好好的。”
另一个忙上前补充,却口不择言:“必定守得严严的,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简直瞎掰,也怔住了。
谁料那位妈妈却含笑颔首:“好好,说得很是。”
两个婆子愣住了。
那妈妈却似不在意般地盯了她们两个一眼,笑眯眯地走了。
先说话的婆子看着那妈妈的背影,捅了捅旁边站的同伴:“她到底什么意思?”
另一个婆子茫然地喃喃:“我刚才,说什么了?”
……
……
桐香苑。
韦老夫人斜倚在榻上,甘嬷嬷坐在榻边,两个人说笑。寿眉一边含笑听着,一边给韦老夫人捶腿。
黄芽抱着沈佩笑嘻嘻地走进来。韦老夫人忙伸了手,看着沈佩被放在地上,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
甘嬷嬷夸奖沈佩,沈佩红了脸,一头扎到韦老夫人怀里。
韦老夫人拍拍她的背,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
……
朱碧堂。
罗氏坐在正房的桌边,桌上摊着账本笔墨,下头两三个管事的婆子媳妇正在回话。
罗氏的表情认真又轻松。
芳菲端上来热茶,她笑着接了过去饮了一口。
……
……
棠华院。
冯氏斜倚在榻上,手里摩挲着一枚小小的玉如意,看着窗外的秋光发愣。
小丫头们在外头屏息等候呼唤。
安静,死寂。
……
……
醒心堂。
米氏一只手扶着陪嫁丫头宝钿,一只手撑在腰上,慢慢地绕着院子走圈儿。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盖在上面的素蓝软缎罗裙轻柔无比。
两个粗使仆妇抬着一盆泥金九连环进了院子。
米氏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五步开外站住。
宝钿指挥着人把那花摆在了廊下,跟院子里原有的菊花放在一起,显得格外妖冶热烈。
米氏站在远处,一只手扶腰,一只手扶着肚子,笑得甜蜜。
……
……
如如院。
沈濯长袍尼衣,长发挽成道髻,盘膝坐在蒲团上,捧着经书诵读,神情恬淡。
孟夫人同样装束,跪坐在木鱼旁边,手里捻着念珠,微合双目。
六奴在处置事务,茉莉在旁边的小案几后,一边听一边在簿子上记录着什么。
秋嬷嬷坐在廊下,拿着蝇帚子挥来挥去,晒太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