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你今天怎么有心情出来逛逛?
沈濯一边看着临波湿润了双眼,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调侃了苍老男魂一句。
“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来看看你怎么了,谁知便遇到了这个阵仗。”苍老男魂似是轻松了许多,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沈濯倒是很想跟他聊会儿天,把最近的事情都仔细问一问,然而面前还有一对姐弟要打发,只得匆匆地跟他说了一句了事:
阿伯,你别走啊,等我回去,咱们好好聊聊。
“二小姐能这么说,足见诚意,我很高兴。”临波笑眯了双眼,样子十分娇俏可爱。
这是,说定了?
沈濯也学着她的样子,抿着嘴,笑眯眯,眼神却溜了秦煐一下。
你姐姐的话,做得准么?
秦煐收到了这个眼神,很意外的,他觉得他看懂了。
我姐姐的话,当然作准。
沈濯的脸别了开去,带着一点笑意看向亭外的那棵老桂树。
我不信。
秦煐的脸色沉了下来。
察觉到了他二人之间的交流,孟夫人有些莫名。
他们俩……
在干嘛?
“孟姨,你和姐姐很久都没有对弈了吧?”似是要打开亭中忽然安寂下来的气氛一般,秦煐从木栏上站了起来,双手负后,慢慢地往石桌边踱步。
沈濯也跟着站了起来。
孟夫人挑了挑眉,来回看了看二人,开口答道:“我自己也很久不着棋了。不过,我教了二小姐的。”说着,亦站了起来。
临波安然坐着,面色平和,却一动不动。
“姐姐的棋力在宫里都罕遇敌手,沈二小姐恐怕应付不来。沈二小姐,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与我一战?”秦煐不是个擅长绕弯子的人,只虚晃了一枪,便生硬地转入正题。
下棋?
沈濯眨了眨眼。
这个事儿,行……吧!
正说着,玲珑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小姐,香炉!”
双手举起一个小小的包袱。
沈濯忙命她:“好,拿来。”
玲珑将那小包袱放在石桌上,快手解开。
包袱里露出一个小小的四方黑色绒布木盒来。
沈濯亲手拿了那小盒子,玲珑将包袱皮撤走,迅速站到了亭外。
沈濯将那小盒子推到临波面前,笑着解释道:“毕竟是送给公主的礼物。小婢走得匆忙,怕手上汗渍沾了盒子,所以包在包袱里送来。公主还请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临波口中极赞玲珑想得周到,亲手拿了盒子,举起看时,果见封口处有明显新拆的朱砂封泥印记。
打开了,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生铜双耳三足小香炉,炉身打磨得光滑如鉴,却只字皆无。
临波将那香炉拿在手中,只觉得有些沉手,笑道:“还是个实心的呢。”
又翻过来看炉脚,方才发现,在香炉的底部肚上,打着一个小小的印章,仔细辨认,竟是“净之”二字。
“这是?”临波有些疑惑,也有些犹豫。若是什么不出名的匠人所做,又留了名字,她怕是不太方便带回宫中的。
孟夫人安慰一般,看了临波一眼。
沈濯明白过来,笑着解释:“我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家里开了个铺子卖着玩儿。这是我在外地定的一批香炉摆件,底下打的乃是我的字号。公主尽管留着,不会有什么妨碍的。”
临波这才放了心,却对那个沉手的香炉立即便喜欢上了,爱不释手。又笑道:“你们俩下棋,我和孟姨就在旁边观战,保证不吭声。”
秦煐看了看临波欣喜的脸庞,以及迅速和孟夫人换了位置的沈濯,心头一阵异样闪过。
早有人去庵里要了棋子过来。秦煐和沈濯对视一眼,沈濯先伸手取了黑子,秦煐默不作声地执了白。
站在一边的佟静姝,和亭外静候的章娥,见秦、沈二人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弈棋,不由得都有些不甘。
章娥抬起了头,挺直了背,她很想也进亭子去观战。
而佟静姝,则索性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临波公主和秦煐中间。
临波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林嬷嬷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就如同不存在。
沉浸入棋局的沈濯和秦煐却没了精力去注意外面诸人的反应。
秦煐的棋风大开大合。中军稳健,偏锋凌厉,杀法骁勇,寸土不让。
而沈濯的棋路则诡异很多。她从来不跟秦煐做正面的较量,但在边角上纠缠时,却能迅速吃掉秦煐的小片白子。
“呵呵,你这可不是孟夫人教出来的,你这是你在那一世的街边看来的野路子吧?”苍老男魂的声音饶有兴趣地响了起来。
咦?阿伯?你也喜欢下棋吗?
这种时候,沈濯很是有精力应付苍老男魂。
“嗯嗯,没事儿也会下几盘。不过,丫头啊,你是想赢啊,还是想输啊?”苍老男魂笑着点了她一句。
沈濯一愣。
对啊!
面前的少年叫她下棋,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沈濯的目光从棋盘转向了秦煐的脸。
秦煐今年十六岁,正是青春期。
不过,大约是修文的同时还在习武的缘故,他的脸上并没有油脂分泌过旺引起的痤疮。而是依旧光洁如玉。
他的眉骨有些凌厉,眼眶偏深,所以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眉目间棱角分明。
鼻子高高的,直直的,显得整个人极为坚定、固执。
嘴唇稍有些薄,若是不笑,又紧紧抿住时,会显得漠然、冷峻、孤清。
秦煐啊……
他——的确是个不输周謇的小小美男子啊……
沈濯的目光再次上移,挪到了那两道浓墨一般的眉毛中间,印堂的位置。
少年已经有了川字纹——那往往是皱眉过多造成的,常见于不惑之年的朝臣怨妇。
十六岁,皇子,而且备受皇帝喜爱。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愁烦,竟已经有了川字纹呢?
沈濯的目光又重新移回了棋盘。
所以,她是想输,还是想赢呢?
或者说,秦煐究竟为何邀他下棋?
难道只是为了缓解在场众人无话可说的尴尬?
堂堂的三皇子殿下,怎么会在乎旁人的心情、喜怒,甚或是目的……
沈濯又想起了在吴兴卞山相遇时的事情。
自己不过是放下了车门帘,他就发了好大的脾气。
嗯……
要不自己还是输吧。
省得他又炸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