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燕自打在岸边,目睹姚今如同死人一般被前来相救的蒙面黑衣男子抱上岸,那雨过天晴的内江岸边,漫天星辉,江面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江水缓慢而规律地挥动着浪花,除了一些船体的残骸还在江面漂浮,这片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存在。而他颤抖着双手一步步走向姚今,那张惨白的小脸,灰白的唇色,嘴角渗出直漫到胸前的大片血迹,整个人仿佛早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破了的衣袖中,露出半截纤细的臂膀,毫无生机地低垂着,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卫燕又想起了在内侍省那时,他抱着已经没气的姚今朝外跑的时候,他那样地惊惧害怕,那样地慌乱无措,他原本以为这样的情形不可能再出现、他曾经承诺要护着她陪着她——当卫燕伸出双手要接过姚今的时候,黑衣男子抬起漆黑的眼眸,冰冷的星光从他眼中折射出来,男子淡淡说了一句:“在你离开她的那一刻,你已没有资格再拥有她。”
这句话仿佛一把刺穿了卫燕心口的利剑,他的伤没有人看见,他的痛久久不能停息,他的伤口在姚今每一次昏昏沉沉的发烧和呕吐中越来越深。连阳樱都看出他的不正常,有时深夜她趴在姚今身边迷迷糊糊睡着,一睁眼却看见卫燕鬼魅一般坐在对面,着实吓了一大跳。
“卫公子,你几天几夜没合眼了,现下反正是在路上,殿下正睡着呢,你就靠在一边睡一会吧?也不打紧的。”阳樱见这一路上姚今都没有发烧梦呓,像是好了许多,看着眼眶深陷满脸胡渣的卫燕,便好心提了一句。
“她一日不醒,我也不睡。”
“那殿下还未好时,你必然已死了。”龙婉自打在岸边发现卫燕救上岸的不是姚今,居然是寻阳家两个要死要活的郡主,就一直对他心怀不满,“卫侍卫若是知道轻重,就根本不应该离了殿下的身边,此时也不必这幅样子,横竖殿下也是瞧不见的!”
“你说的对,是我不好。”这几日这样的话卫燕已经不知道听过几遍,他从未反驳过,尽管有时阳樱也会弱弱帮他辩护几句,那泰丽郡主更是每每来探望姚今时都要对他说上许多感谢的话,却越发让龙婉看得不舒服。
一行人赶了几日车马,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白云山,马车轻车熟路地到了城西的一处宽阔所在,龙婉一下车便觉眼前一亮,面前高高的台阶上,并不华丽但很威严的门楼:江门药局总署。
“此地像是个气派的所在,却不张扬。”泰丽郡主也下了车,后面跟着低头不语的丽心,两人走到龙婉身边,泰丽关切道:“一路颠簸,公主殿下身子还受得住吗?”
“还好,公主越发好起来了,多些两位郡主关怀。”龙婉刻意而冷淡地施礼回话,转头见台阶上匆匆下来几人,抬着一个青色的竹架到了马车旁,为首一个年青小哥面色白净,身着一身十分整洁的茶色麻布衣衫。他先向几人一一抱拳行礼,然后恭恭敬敬道:“褚先生已在里面等候,请让我等将伤者抬进去,先行救治。几位贵客的住处已安排在不远的同泰居,可自行前往,自然有人接应安排。”
龙婉还是很客气地回了一礼:“我家主子身边不能离人,我等还是陪着吧,烦请小哥进去通传一二。”
“这……”年轻小哥有些为难,“可褚先生有令,只能将伤者带进去,否则他便不医了。”
龙婉和刚下车的卫燕、阳樱一听这话,都有些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回答,身后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不医便不让他离开,憋死他!”
来人身姿挺拔,着一身闽国风格的白衣,一根金色的发带简简单单系在头上,长发似是随意散在背后,举手投足之间,却无处不显出他的尊贵之气。龙婉一愣,立刻认出此人正是闽国的三皇子、姚今的未婚夫君,慕容子华是也。
“奴婢等叩见三皇子!”阳樱见是他,莫名心中一喜,赶忙屈膝下跪,临了还不忘拉一把旁边呆愣的卫燕。而卫燕凝视慕容子华那似是目空一切的双目,心头掠过一丝眼熟,却一时想不起自己何时曾见过这位皇子。
慕容子华淡淡一笑,点点头道:“忠心护主的丫头们,这一路辛苦,都起来吧。”随即他走向马车,想要看看姚今的状况,岂知泰丽和丽心屈膝在马车前,却是刚好拦住了他。
“二位郡主历经沉船落水,受惊了。”慕容子华语调温柔,却看也没看一眼这两人,只将袖子拂了一拂,仿佛是让她们让开的意思。然而泰丽缓缓起身,目光直视慕容子华衣襟处,从容道:“公主殿下伤势不轻,如今尚起不了身。殿下虽和公主有婚约在身,可马车上空间狭小,公主又不能起身行礼,恐于礼不合。”
这话虽说的有些刺耳,却是句句在理,慕容子华不禁眉毛一跳,仔细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只见泰丽虽然一身素色衣服,容貌也毫不出挑,从上到下的妆扮却是一丝不苟,自有一种沉静庄重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仿佛感觉到慕容子华的目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迅速垂目下去,随后后退一步又施一礼,便不再说话。
此时慕容子华已打算让阳樱他们将姚今挪上竹架,忽听马车里传出**声:“痛啊痛,好痛!阳樱——”
阳樱刚要应声,慕容子华却忽然跃上马车,一把撩开门帘,所以姚今那只还缠着布条的小手,便准确无误地抚上了他的脸。而一旁面皮涨红的阳樱,面对自己那位虽然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的主子,还反复将那只手在慕容子华的脸上摸啊摸的——她崩溃地刚要张口制止,慕容子华却探身到了车厢中,一把抱起了姚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