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奴婢、奴婢——”紫衣一下子也不知怎么才好,倒是叶泰丽这时从外面叫了一个小宫女进来,那宫女手上正捧着一盆冰块,她急忙指着盆道:“把药碗搁在里头,一会儿就凉了。”
“是是,谢谢慎嫔娘娘!”紫衣忙将药碗小心放进盆中,这才用手抹了抹眼角,又跪着回到床边,喃喃着:“娘娘,您这是何苦啊!明知道是一命换一命,您何苦非要如此……”
此刻纵使原本一无所知的泰丽和丽心也听明白了大半,众人齐齐看向申泰扬,他却是泰然自若,待药凉了些,他便指挥着紫衣一勺勺喂入江映月口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朝温子华行了一礼:“恭喜皇上,喜得皇长子。”
“申泰扬,若是月贵妃有恙,你便是陪葬品!”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恐怕贵妃早就不在人世了,”申泰扬平静地抬起头,“母子俱亡还是保子弃母,臣自然选择后者。皇上,臣无能,如今只能尽力保得贵妃有气力和您话别,还请您把握时间,恐怕——贵妃是等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听到这话,紫衣更是大哭,泰丽和丽心对视一眼,皆时满目惋惜与不忍,泰丽忙唤旁边的侍女:“小皇子呢?还不快抱到贵妃跟前去!”
姑子忙应声下去,这时床上传来一声低低的**,江映月悠悠转醒,苍白的手指碰到榻边的紫衣,虚虚唤了一句:“孩子……”
“娘娘放心,小皇子一切都好,康健可爱,马上就给您抱来!”紫衣忙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皇上来了,守着您好一会了!”
“皇上——”江映月挣扎着要起身,温子华急步上前扶住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不要起来,好好躺着,朕在这里陪你。”
见状,泰丽便轻轻退到一边拉了拉丽心,又向紫衣使了个颜色,众人便一起告退出来,一时人人黯然也不说话,直到殿外的走廊上,申泰扬才叹了口气:“这世间的伤心人太多,药石虽能救命,却救不了心。”
丽心微微侧目回首,也叹息道:“可怜小皇子刚刚出生,便要没了母亲……”
紫衣抽抽搭搭地看向泰丽:“慎嫔娘娘,若是、若是我家娘娘有个万一,陛下会不会把小皇子给元贵嫔养了去?元贵嫔素来跋扈,她定是不会善待小皇子的呀!”
魏国后宫早有规定,如果皇子幼年丧母,一般都是要交给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抚养,而此时的后宫妃位无人,除了月贵妃,便就只有元贵嫔位分最尊了。泰丽伸手拉住紫衣的手腕,认真道:“小皇子是皇上的皇长子,陛下一定会珍之重之,无论由谁抚养,他的身份都由不得旁人轻慢了他。紫衣,你刚刚的话本宫和欣嫔会当没有听到,以后无论是对谁,你都不能再说这样的话,否则便是害了小皇子,于你自己更是死罪,明白吗?”
紫衣素来依仗江映月,虽不是很张扬,在宫中也是很有脸面,如今知道自家主子命不久矣,又有幼主尚在襁褓之中,陡然觉得天地变色,心中又是哀痛又是无助,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平时也只有眼前这两位妃嫔走动温室殿多一些,泰丽为人又素稳重,此刻紫衣心一慌,便朝着泰丽跪了下去:“求慎嫔娘娘疼爱小皇子,指点紫衣一条明路!”
……
温室殿的内殿中灯烛昏黄,黯淡的烛光中温子华更是看不清江映月的脸,就连手上抱着的小皇子,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小人儿,他都有一种奇异的陌生感,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属于他,还是属于那个真正的温子华。
“臣妾这一生不长,但是很好,什么都好。但最好的就是能嫁给皇上,能为皇上生下一子,臣妾……十分满足。”江映月的气息还算平稳,她一双眼深深地凝视着温子华,其实她已经看不清什么了,越来越模糊的视觉告诉她自己命不久矣,所有要说的话,她必须在今晚一一说清。
“臣妾的身子不好,是臣妾自己福薄,申太医和宫人们已经是尽心竭力,陛下万万不要责怪他们。”
“好。”
“臣妾死后,请陛下将臣妾的衣冠送回闽国江家,母亲尚在,女儿却走了,也唯有将衣物留给母亲做个念想。”
“好。”
“这个孩子……”江映月爱怜地向那襁褓伸出手,温子华刚要将孩子送到她面前,她却突然收手扭过了头,“不、不,我不能看他,我不能碰他!不!”
“贵妃这是为何?”
“我怕看了他、碰了他,我会舍不得这个孩子,我会不想死,会舍不得死……”
一直还算冷静的温子华见她这般,心中也是十分不忍,将孩子放在江映月身边,轻轻扶起了她靠在自己身上,极其温柔道:“这是你和朕的孩子,贵妃,你抱着他,朕抱着你们,可好?”
“好啊……多好。可是这样好的时光,却是不会再有了,”江映月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从小到大,臣妾总是跟着皇上,旁人都说臣妾好命,也都笑臣妾痴傻。臣妾也知道,自己算不得十分聪慧,可这一次,臣妾却算得很清楚……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就算臣妾去了,江家也会永远效忠皇上您的!”江映月的笑容有些惨淡,“也请皇上念在江家追随陛下多年,念在臣妾的一点情分上,以后无论如何,给江门一个体面……”
“月儿,这些不是你该想的。”
“月儿?”江映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晶亮,“皇上很久很久没有叫过臣妾‘月儿’了。自从入了长青宫,皇上连臣妾的名字都不叫了,总是说‘贵妃’、‘贵妃’……月儿听着、应着,旁人都道这‘贵妃’二字何其荣耀,可月儿却不开心,因为这贵妃的头衔是皇上给江映月和整个江门的荣耀和脸面,却不是月儿想要的。”
温子华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感伤,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冰冷:“那月儿要什么?”
“月儿想要回到从前,回到小时候。”
“月儿说笑了,时光从不能倒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