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与后宫,素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殿上出了这么些巫女,朝臣的这些议论没多久便传入后宫贵妃杨氏的耳朵里。她是当年甄姬离宫后才被魏帝纳入后宫,生得一张肖似甄姬般多情妩媚的脸,少了一点傲然,却还要比甄姬多上几分媚态,虽然没有人敢告诉她为何魏帝会看中她这样一个门第家世皆是一般的女子,为何她能一下就以妃位入宫,但事实就是,自她一入宫便是专房之宠,魏帝几乎是将他没能给甄姬的所有宠爱一股脑都给了杨氏。可惜的是多年来她却没有子嗣,所以始终不能和育有嫡子的韦后争锋。然韦后逝世,太子又对她十分恭敬孝顺,杨氏也就再没什么对手,顺顺当当过了这么些年,想着将来太子继了位,自己成了理所当然的皇太后,再寻几个杨家的适龄女子充裕新帝的后宫,这杨氏一门的荣耀也就能在她手中继续延续了。可陡然听说了前朝传来的这些议论,饶是这些年年岁渐长,性情也渐渐平稳的她也不禁有些动怒:“这韦良多少年没出来了?如今唱的这一出,想的是什么心思?”
“娘娘,韦国舅也是得了太子殿下的首肯,否则那四十九名巫女就算能进长青宫,必不可能入得了明殿。”
贴身侍女的提醒让杨氏心中一明,她把玩着一柄赤金打造的如意,长长的指甲浅浅划过如意上镶嵌的一颗颗碧玺宝石,自言自语道:“子渥一向对我恭顺,我也待他如亲生一般,他怎会生了异心?”
“太子性情宽厚纯孝,这些年来对娘娘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必是有人挑唆了他,才会不与娘娘商量,就用了韦国舅的献策。”
“挑唆?挑唆有什么用!韦氏早年是权倾朝野,可如今早就被陛下架空了,剩下一个国舅的名头能有什么用?”杨氏由着侍女扶起了身,“走吧,今日还未去给陛下请安,顺道看看那些小妖女,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是。”
侍女扶着杨氏刚走到宫门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道:“前几日那个烹茶的小太监手法甚好,让他随本宫一同去明殿。”
“娘娘去请了安便回来了,不如让那小太监在咱们宫里备着?那明殿中药味浓重,怕是会妨碍了娘娘品茶呢。”
“本宫正是要在明殿里品茶,好好和陛下叙叙话,也不枉费了这么多年陛下对本宫的宠爱。去,唤那小太监过来吧。”说到“宠爱”二字,杨氏的声音却似是如冰如刀,侍女不敢再多话,便应声而去。
明殿。
魏帝早已毒入骨髓,药石无医,这一点所有太医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敢把这话说穿了,至于这毒是从何而来又是谁下的,和那个突然就查无踪迹的邦外名义华子胥有没有关系,太医们也都是缄口不言,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多事,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保命要紧。如今一个个方子斟酌来斟酌去,也只是给魏帝吊着一口气,说白了就是个活死人,人人都盼着魏帝不要在自己的方子上薨了,也都盼着龙榻上的那人最好快点在别人的方子上一命呜呼,如此这般一日一日相互熬着,当真是度日如年。
太医们心里虽然是透亮,可温子渥却是不知,他一心盼望魏帝能够好转,至少能先醒过来,指点一下他该如何面对那极其难缠的密林军,也震一震像他舅父那般蠢蠢欲动的臣下们,到了今时今日,他仿佛方才有点明白曾经慕容子华的那句话:你不适合当个帝王。可慕容子华已经走了,他寻不着,也没那个精力,眼下不管自己适不适合,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此时头皮一日紧似一日的温子渥,刚刚从朝堂上下来,勉力提着精神进了明殿,刚跨进门槛,便看到杨氏坐在魏帝的榻旁,下首一个年轻太监,正半跪着烹茶。
“子渥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
“子渥给熙娘娘请安,熙娘娘康泰!”
因着杨氏的闺名中有一个熙字,为显亲厚她便一直让太子称她熙娘娘,温子渥也就这么叫了好些年,此时见她正对着魏帝说话,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侧。
“今日朝上的事毕了吗?太子今日来的倒早,”杨氏一面拿帕子轻轻擦去皇帝嘴角的药渍,一面与温子渥闲话家常,“今日本宫看着你父皇的脸色好了许多,兴许太医的这个方子有用,你过来看看,是不是好些了?”
“回熙娘娘,今日朝上事务不多,儿臣便早些来给父皇请安。”温子渥一面说,一面朝龙榻前走,他的衣角刚刚扫过一名低眉垂目的巫女身侧,杨氏便提高声音唤了一声:“太子小心,别碰到她们!”
她的语气轻慢并且有些嫌恶,仿佛她让温子渥不要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脏东西似的。温子渥一愣,看了看脚边的那个灰衣少女,一脸肃穆,根本没有在意到旁边有人经过的样子,一时有些尴尬,便匆忙跨了过去,三两步到了龙榻旁边。
“那些巫女来路不明,太子身份尊贵,切勿沾染了才是。”杨氏似是窃窃私语,声音却大得像要故意给别人听到似的,而温子渥自然也会出了意来,杨贵妃是对巫女进宫一事有些不满了,于是恭恭敬敬道:“巫族与温氏皇族素有渊源,而父皇久病不起,前朝后宫皆是难安,为天下计,子渥未及与熙娘娘商量便允了这些巫女进宫为父皇祝祷,此事确实是子渥欠妥当了,请贵妃娘娘训示。”
“好孩子,怎么说这样重的话?你都是当了太子要监国的人了,熙娘娘如何能责罚于你?”
话虽然说的亲近,但杨氏话中的一个“能”字却明明白白告诉温子渥:你是太子,本宫没权利责罚你,但本宫就是不满意、不高兴。温子渥心中略一叹息,深感前朝后宫都是一样难搞,真不知道魏帝这么些年到底是怎么能将这些人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叹息归叹息,他还是规规矩矩地继续请罪:“如今后宫中是贵妃娘娘掌六宫事,子渥本不该擅作主张,实在是担心父皇的龙体心急了些,想着或许巫族有些什么秘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