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清!东西呢?”
白鹿书院门口。
墙上爬了许多藤蔓,绿意盎然,书院坐落在泽梦的城郊小山上,清晨的风,吹的门口站着的人衣衫摇摆。
说话的少年带着些期待表情,对着江婉清伸出了一只手。
“顾公子,你差点都见不着姑娘和我了,见着第一句问个好也行。”见江婉清不想理人,红珠以为是惊魂未定,便用些调侃的口吻回那个人。
顾庭昀这下是急了,连忙跟着两个走着的人,问道是怎么回事。红珠就把方才马车失控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什么?你把《远尘语》送人了,你就这样随手送人了,真是伤透了我心,我还说什么时候偷了。”说着摸着胸口,装的是一脸心碎。
“顾公子,我记着一会儿林先生要抽书,若是想等着林先生给你兄长报告你的情况,你可以继续讲。”那顾庭昀连忙跑到江婉清身旁,揪着她的袖子,说别啊,就一本书嘛,送人就送了,江婉清眼神看着拉着自己的手。
顾庭昀马上把手又放下了,悻悻的吸了吸鼻子。
“那香囊你什么时候给我?”四人走到了书院门口,里面的学生三三两两来的差不多了。
“做好了就给你。”两人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红珠和顾庭昀身边的肖复坐在庭下等着两人。
白鹿书院里也来了许多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拿这顾庭昀来说,哥哥是大统领,自然也是贵人,江婉清本来这里就不怎么和他人说话,且那几个女孩子知道了江婉清不过是乡间土包子来投靠了亲戚的,便是不和江婉清接触,但都是极有修养,只不过圈子不同罢了,江婉清也只是和林先生请教说说话了。
人和人之间是有一个圈子的,一种无形的界限,就算江婉清在泽梦生活了两年,但也是没有必要和那些达官贵人来往,倒少了许多烦恼。
除非有谁,是想做个不一样的人,顾庭昀就是那个人。
人是活泼多话,有时又气的林先生罚他抄书,自来熟,看着江婉清不与他人合群,时不时找江婉清搭话,一来二去,见了也会打个招呼,江婉清态度始终都是礼貌的,顾庭昀倒是显得与人亲近,前些日子,听见了红珠和江婉清说香囊的事,便非常自觉的说,给自己也做一个。
果不其然,林先生来了,就抽了顾庭昀背书,上一次课上布置的《诗经采薇》。听闻这顾庭昀的兄长顾子魏第一次是转程拜访林,说自己是个莽夫,自然弟弟是要做个有学识的人,不过顾庭昀似乎是不想安安静静度过他的学堂生活。
不过虽说有些喜欢“反驳”林先生,江婉清却觉得顾庭昀是极为聪明的,对于万事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些不显山露水的意思。
江婉清拿着笔写他记不起来的,顾庭昀是好好通过了,林先生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抽了几个人,有些人背的就不是很好,果然就又被罚了抄书。
今日讲的是“水”。
林先是问了大家认为什么是水?
底下的许多人说,上善若水,水滴石穿,甘霖……各色答案。
其中有一个纺织庄家的女儿,她说水如同人生,有的人生来如甘霖,是恩慈众生,有的人生来便是洗涤心灵的,有的人性子是坚毅的,有水滴石穿之勇,有的人是柔弱的,遇到了阻碍便退缩了。
更说水清,水浊,死水一片,水同人生,人如水。
林端坐于书案前,点了点头。那女孩儿是极为骄傲的,盯了江婉清一眼,江婉清觉得是有些莫名其妙,平日也不和他们接触,怎么还惹人不高兴?
男子要科举,女子就是学文时理。林每次收学生也就十个左右,许多富人家的公子哥,自然都是父母亲的期望,学了,好好参加科举,光耀门楣。
女子,便是有学识修养,将来嫁给好人家,这里的四个女孩子,除了江婉清,都是行了及笈礼的姐姐。也有许多女孩子是自己请了先生教书的,不过听坊间说一个大户的千金喜欢上了自家的老师,是个清秀书生,那很多人便是不想给自己的掌珠请什么先生了,不如在学堂学习,还能多认识一些朋友。
又是一个少年说道。
水乃是人生榜样,知进退,容事物,泽苍生,奔流入海不复回,当为上君子。
江婉清记得选学堂时,罗书棋说就送到林先生处了,江婉清才知这林曾是当今圣上的先生,那时的圣上还是东宫太子,林先生是为太傅。
不管曾经林是如何,江婉清是喜欢听他讲课的,天文地理,古来今史,信手拈来,总能让人听得忘我,且对于学生总是鼓励的。
那还是七日前。江婉清到白鹿书院差不多一年了,林先生问了君与民。
课后江婉清问了,都说民为水,君为舟,载舟亦可覆舟。其中百姓苦,谁能弥补?
林先生对江婉清说,世事往返,就是如此,其中有律不可抗,但千万百姓愿破这律,流了血,警醒后世,若无前例,苦,必将愈深未可知。
统与治,必要两者结合,万民求得安宁,统治求安稳,但亦不乏许多非贤明之人,所以,治世者,必修其身,爱万民,护山河。
并未说江婉清的问题有什么,毕竟有的话题倒是分能说还是不能说,江婉清读了一点书,有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是自大了起来,想事情也想不长远,果真是需要多沉淀。
每日的课上两个时辰,中间还有片刻的休息时间。
林重儒学和法理,和其曾为太傅是有许多关系,手下的学生,自然是要知世明法。有时也会叫学生们看看那些道家之说,还花了一课的时间讲了庄公的,逍遥游。借了鲲鹏扶摇九万里,说了一句话。
若有图南志,需借万里风。
这万里风,自然是学识和思想境界,及为人修养,林先生是极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许多道理学了,江婉清有些惊觉自己是无用武之地,反倒是思虑渐生不可说,不免生了几分悲怆,林先生再是开明,这些,都是男子学问,女子的学问是嫁人,相夫教子,才是人生路。
江婉清突然想着,自己性子是半分不如顾庭昀洒脱,多多少少是因为世间对女儿身的看法如何如何,还有王家庄的父亲,就是因为自己是女子,便是打骂相对,若不是陆长风将自己接到了泽梦,谁知会不会及笈之后,就嫁为人妇,还极有可能和自己的娘亲陆长宁一般,生个孩子,自己便一命呜呼,若是自己的孩子又是女儿,那怕是罪孽深重。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还不是很热的光洒在江婉清的脚边,夏日的风吹进了习课的走廊,那书页被吹了起来,又落下去。
泽梦的亲人,还有在泽梦经历了许多的一切,都是江婉清做梦都不敢想的。
那阳光慢慢移上了桌子,江婉清感受到了那光的温度,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