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你看。”
曾廖拿着几张纸,炫耀的在李书眼前晃悠。
“你这是什么?”
李书疑惑的抽了一张来看。
——我染了尘埃的碎花裙子。
你画了漫画的小纸飞机。
飘扬了风花雪月的四季。
荡涤了白月光些许凄寂。
“那么好,这是,人写的?”
李书惊讶的扭头看向曾廖。
“怎么说话呢?”曾廖一书拍上她的头。
“我的意思是,是普通人写的吗?”李书抓抓头发解释到。
“对啊,我们朗诵会的人写的,一中这片江山真真是人才辈出啊。”
曾廖仰天感叹到。
“读个再别康桥读成那样,你在朗诵会是怎么待下去的?”
李书将纸张还回去调侃到。
“平时上课跟念经似的,哪能和朗诵一样。”曾廖撇撇嘴道,坐得笔直的盯着手上的稿子看,神采飞扬,好不自在。
“对了,后天放国庆,你打算回家么?”
李书打断到。
“当然,得回去正经的开荤啊。你呢?”曾廖一脸的惬意,好像嘴里已经塞满了肉。
“我也想回,毕竟那么几天,但回群山镇的路八十八弯都有了,真是坐一次车怕一次。”
李书纠结的说。
“习惯习惯就好了,再说大家都回去,到时候你一个人待在学校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曾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也是。”
李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才翻开书写题。
上苍眷顾,放假前最后一个早上,终于正常举行了广播操。
李书慢悠悠的故意站到了女生队列的后排,默默的注视着陈冀的背影。
左右前后同学的手都被她打了个遍,对不起的声音接二连三。
但欢喜还是只增不减。
十六岁的喜欢,瞒足于视线范围的存在。
“走啦,同志们。”
“李书,记得带你跟我炫耀的酥肉,让我也尝尝你妈的手艺。”
“遵命。”
曾廖从走廊拉开窗户再三叮嘱到,才向李书挥挥手离去。
李书收拾好作业后,简单的背上鼓鼓的一个书包,一个人去汽车站坐上了回群山的班车。
一闻到汽油味她就犯恶心,早早的准备了黑色的袋子握在手里。
一路颠簸,最后醒过来竟然已经到了镇上,不仅没有吐还睡了一个很舒服的觉。
“师傅师傅,这边有下。”
眼看就要到自家小区的路口,她连忙坐直起来叫唤到。
群山镇新建的小区坐落在一条河边,李书家是她中考完那天搬过来的。
很多左邻右舍都搬到了这里,因为不少村子都被规划改建高速路,要做成一个收费站,再过几年,故乡就会面目全非。
远远的,李书就看见了宋合在一楼店面凉粉摊前忙碌的身影。
“妈。”她绕到背后大喊一声,妈妈宋合被吓了一大跳。
“你这姑娘,是要吓死你妈呀。”
宋合拍拍胸口说。
“李旬呢?”
李旬是李书的弟弟,相差六岁。
她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才幼儿园。
她上初中后,他上小学。
她升了高中后,他还是小学生。
“他说是去接你,穿着个拖鞋就出去了。”
“没遇到。”
李书搬个凳子在摊位旁边坐下来,又起身手抓了几根凉面放在嘴里。
“哎,妈,你家小幺回来了,我藏起来,你问他接的人呢?”
李书偏头便看见了边走边玩路上石头的李旬,快速的躲到了门背后。
“不是说接你姐姐么?人呢?”
妈妈宋合摆着不太好看的脸色配合的问到。
“没接到,估计丢了吧。”
李旬在她搬出去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我看你就是不想写作业,找理由出去溜达。”
宋合一语识破的说。
“只剩下不会的了,等李书回来教我。”李旬辩解到。
“天天李书李书的,也不会叫一声姐。”宋合将客人打包的凉粉递出去后伸手拍拍李旬的头。
“啊。”
李书也没想到,这一吓,李旬竟然坐到了地上。
她更是张大嘴巴笑得前俯后仰。
宋合也笑着摇摇头,拿着盐盒进了里屋。
“不做亏心事,不怕人吓人。”李书挑挑眉看他,即刻蹲下来伸进李旬的裤包里。
果然,满满一裤包的卡片。
李旬一拳头打在她的手臂上,她将手抽出来说:“又去打卡了。”
“这些可都是我赢的。”
李旬站起来拍拍裤子骄傲的说。
然后瞥一眼李书,快步的冲进屋子里翻她的书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李书每次从学校回来都会给李旬带吃的。
那些几角钱或者几块钱的美味小零食,她希望他也可以尝到。
“又没人跟你抢。”
李书悠哉的坐下来鄙视的看着咔嚓一声拆开了零食一个劲往嘴里塞的李旬。
“你又省钱给他买这些不健康的。”
宋合叹口气抱怨道。
“是没用完的钱。”李书辩解。
“哎呀,小书回来了。”
每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前,都会先飘荡来一阵浓烈的烟酒味。
李旬即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准备把好吃的递过去。
却被李书站起来一把抢了过来,头也不回的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常想,如果不是这样只知道喝酒打牌赌钱抽烟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父亲存在,母亲宋合就不会那么辛苦,一个人拼命挣钱周旋着生活,整个家都会更好一点。
所以从记事开始,她就没怎么跟父亲交流过。
越长大越疏远。
但是在家人面前的她,总会多一些活泼可爱。
话也会更主动的说,少女的小脾气也会更明显。
“书旬,吃饭啦。”
宋合每次这么叫,大诗人苏洵就会先在李书的脑子里过一遍。
饭菜香早就弄得李书肚子咕咕叫了许久,听到妈妈的叫唤,她立马放下作业跑了出来。
李旬早端着饭碗夹上了满满的菜在那吃,她瞥一眼,父亲还坐在门口抽烟。
她盛上饭也学着李旬各种菜都往碗里夹了点然后坐到电视机面前。
七点多,只有新闻联播,她换到音乐频道,听着几年前的一些老歌。
“谁最后吃完谁洗碗啊。”
李书还有大半碗菜的时候,李旬高喊一声进了厨房。
这一招,两个人一直玩到现在。
不过,每次李书都自有妙计。
“哎,我这有五块钱。”
她一手端着碗筷,一手从口袋里拿出钱来递到李旬的面前晃悠一下。
“不就是洗碗么,小事。”
李旬伸过手将钱拿去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李书才慢悠悠的继续吃,每次,她都是家里最后一个摆碗筷的。
“你噢,别人都吃完出去溜一圈回来了你还在吃。”
这句话,每顿饭后宋合都要对李书说一遍。
“是啊,快点,我要洗碗了。”
李旬起身催促着将桌上的碗筷都拿进了厨房。
李书半起身看看,故意吃得更慢,等他第一遍洗完开始清第二遍的时候才将碗筷送进去。
“不洗了,留着你明天继续用。”
李旬接过口是心非的说。
“切。”
李书洗洗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躺在沙发上看了两集电视,回房间就沉沉的睡着了,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她左滚右翻,挣扎到将近十一点才起来,还得归功于初中班级的群消息。
——咱们去看班主任呀,有空的朋友回个1。
他们念初三的时候,社交软件还没有流行。
班级QQ群还是大家都上高中后慢慢组建起来的,这也算是群里的第一条正式的消息。
她划呀划,就是没出现陈冀的消息,看来他不会去。
“没空没空没空没空。”
她碎碎念到,起身刷牙洗脸。
“小书,快点下来帮我看看摊子,我上街去把人家家具钱结了,快点。”
“来了来了。”
她匆忙的跑下楼,宋合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外。
之前搬家买的家具钱都是欠着的,母亲一直在默默的积攒。
李书从来都认为,她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
温和脾气好,从不斤斤计较。
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
“啊,李书。”
正在想事情的她被初中同学兼大她两个月的堂姐李仲鸯吓了一大跳。
“走啊,找班主任玩去。”
李书神都还没缓过来,李仲鸯又继续说。
“今天有店长的职务在身。”
李书系上围裙一本正经的说。
“再说,你一个初三没念完就辍学的人还好意思凑热闹呢。”
李书瞥一眼穿着白色卫衣黑色裙子化了淡妆的堂姐嘲讽到。
初三上到一半,李仲鸯就坚决辍学打工。
她不喜欢学习,在教室就是坐不住。
不过十五岁的她,从小就是个顽童。
后来出远门没几天就打道回家了,父母怎么劝她就是不愿意上学。
她爸妈都是做木材生意的,是整个大家族里最有钱的,再加上她的哥哥姐姐都结婚生子,她是家里最小的,所有人都宠她让她。
她便安安稳稳的待在家做了个无业游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师教的你也能忘。”
李仲鸯用手推推李书的脑袋。
“今天真没空。”
李书皱皱眉。
“好不容易出门透透气,还被人搅黄了。”
李仲鸯在凳子上坐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书看她一眼觉得有些内疚,思索了一下说:“等我妈一会儿回来了咱们就去。”
“好妹妹。”李仲鸯闻言即刻站起来摸摸李书的头。
也许许多人事与缘分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奶奶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
那么多堂姐妹表姐弟中,李书和李仲鸯玩得最好。
实实在在的从穿开裆裤到现在,是大人们口中穿一条裤子的两个人。
妈妈说小时候的李书不爱吃饭,但是只要抱来李仲鸯和她抢着吃,她就能马上吃下小碗去。
再大一点,她们常常在放学路上划拳背书包,李书总是输的那个。
两个书包,一直背到小学结束。
以前村子口有一大片竹林,春风摇曳的时候李仲鸯就带她爬上竹子,随风自由自在的荡着秋千。
她们也揪头发抓脸打过不少架。
两个人手臂上的疤印都还在。
当然,也有许多时光互相分享了对方最好的东西。
曾经拿着一块钱的洋娃娃扮演着仙女的孩童。
恍恍惚惚的就到了十几岁。
因为李仲鸯的辍学,李书和她冷战了半年。
李书是坚信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的人,所以她不理解李仲鸯。
后来她也没有理解,只是过去了就过去了罢了。
“来了来了,你妈来了。”
李仲鸯手舞足蹈的跳着。
“仲鸯来了,正好我去做午饭。”
宋合微笑着说。
“不不不,四娘,我和小书去学校看我们以前班主任去。”
李仲鸯拉起李书的手摇摇晃晃的。
“那也得吃了饭再去啊。”
宋合再次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不饿,妈你们自己吃吧,我走了。”
李书将围裙塞到宋合手里,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记得买东西带上,别空手啊。”
“知道啦。”
李书高声回应到。
脚步慢下来后,闻到蛋糕店里传来的香甜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李书从小就热爱甜食。
念初中的时候,纸杯蛋糕一块钱一个,有很多很多香甜的奶油,白的粉的,又好看又好吃。
每周五放学,她就和李仲鸯一人端两杯,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吃完擦干净嘴巴再回家。
“给我买个纸杯蛋糕去。”她摸着肚子盯着李仲鸯。
“上辈子没还清呢?”李仲鸯抱怨一声进蛋糕店里给她买了个芒果的。
“噎不死你。”然后没好话的将东西递给李书。
“咱们买点什么带着去啊?”李仲鸯环顾一遍四周问。
“除了水果就是牛奶呗。”李书一脸认真的看了看街道边的水果摊子。
“来箱牛奶吧。”
李仲鸯说着向对面的超市走过去,李书加快脚步跟在后面。
“给钱啊。”李仲鸯扶着一箱旺仔说。
“我唯一的五块钱都给李旬了。”
李书一脸真诚的看着李仲鸯。
她踹她一脚,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小仲鸯,你介不介意再给我买一个。”李书主动接过牛奶笑嘻嘻的说。
“好。”李仲鸯瞪一眼李书又买来了两个蛋糕。
“胖死你。”然后递给李书一个。
难怪那么爽快,原来居心叵测。
李书将牛奶抱在怀里,艰难的一口一口吃着。
走到群山中校门口的时候,班上三三两两的同学已经等在那里。
李书扫视了一眼,果然没有陈冀。
“你两可算来了,那咱们进去吧。”
一个考上二中的男生说,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着进了学校教师公寓。
班主任见到他们很高兴,立即给她丈夫打电话让买牛肉来煮火锅。
大家也没有拒绝,只是争先恐后的和班主任汇报着自己的高中生活。
——原本老师们都认为好学生更容易忘本,忘记曾经的老师,看到你们,我觉得不是的,其实无论回不回来,每个孩子心里都怀着感恩。
班主任欣慰的感叹到,大家接上这个话题,更是越聊越热闹。
嗑了一桌子的瓜子壳,吃过火锅后,从班主任家里出来,已是黄昏时分。
班主任一直送他们到楼下,喋喋不休的说下次再来才不舍的上楼去。
有不住在镇上的同学匆忙的先跑着走了,还有两个男生女生定了ktv直接去唱歌了,最后,散得只剩下李书和李仲鸯。
“小书,好好学习,别像我一样。”
李仲鸯突然煽情的说。
“你挺好啊,就是没好好学习。”李书调侃到。
李仲鸯狠狠的往李书的手臂上捶了一拳,追赶打闹起来。
李书先到家,两个人在路口道别。
回到家后,李书才看到群里陈冀发的消息——很可惜,下次再去。
她趴在床上,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又看。
因为是他发的,就像闪着光一样,是暖的。
然后点开了他的主页,右手徘徊在加好友那里将近十分钟。
最后还是没能酝酿出勇气,退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