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五的下午,雨停了,那些被雨声淹没的车声人声,地铁和高架桥的震颤,重新浮出水面一般,城市的喧嚣再次涌动起来,形成声音的洪流,在地球的这面滚滚流淌……雨水抹过之后,城里最高的写字楼中城大厦,立刻现身,耸立在城市东部雨后的天空里,伟岸又清新。中城大厦79楼的明威公司里,部门经理们都外出了,剩下的小萝卜头们无心上班。尤其是在接近十七点的那段时间里,逃离的情绪越来越强烈,空气也躁动起来了。有独立办公室的boy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抓住一个恰当的对象拼命打电话,演讲一般把工作中没有消耗的精力挥霍一番,大通间里的美眉们,拇指忙碌,埋头发短信。
他们都在抓紧时间,谁都希望自己周末有好节目,有个令人容光焕发的约会。
大通间第三格,是那个将头发染成了紫红的紫猫。她过分强调紫色,迷恋婴儿化妆术,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提升,一直只能是内勤助理角色。但紫猫猫性阴柔,并不和人计较,安心地花自己那份微薄的薪水,安然相伴时光。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排卵期的频繁到来,让她的身体内部发生了变化。她的情绪不易觉察地,像潮水一样起起伏伏了。欲望一直在埋伏,她默不做声,整天听人差遣,或贴面电脑,学习星座测命术。欲望压抑过久,发出了尖叫,声音穿过她的皮肤,从**直达额头,她蹦起来了。
“紫猫!”别人抬头看她。
她不吭声。
“怪怪的!”别人说。
她跌坐回转椅里。
她对着眼前的东西**,愣了又愣,突然眼睛发亮,将电话抓过来,手指略微痉挛地,按号码。
从十七点开始,紫猫一直在打石岩夫的电话,一直打不进。
其实,石岩夫的公司也在中城大厦里,但紫猫没有勇气直接上门。上班时间没有业务关系而纯粹私人交往的串门,又最被大家忌讳。
更主要的是,她和他的关系,是那种薄薄的,有可能变得微妙、也有可能更加淡漠的关系。多年前她来到雨城,偶然认识了文学青年燕翅,大约两年前,燕翅流浪去外地前,叫上她和他的朋友石岩夫一起,吃了一次大排档。仅此而已。
她对石岩夫印象很好,是那种沉默寡言、男性气质十足的青年,或许,正是高级公司里熏陶出来的金领气质。看他的穿戴,有许多名牌,想来收入一定不薄,印证了她对他职业地位的猜测。
不知为什么,紫猫拿着话筒,就是有些心虚。
燕翅走后,石岩夫从来没有主动和她联系过。
想着要是突然就听到石岩夫的声音——大概是那种平淡而客套的声音,应付着她——她会是多么的难过啊,那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男人的那种态度,会立刻在她自尊的心壁上拔起一丝羞再加一丝恼,在她胸腔里纠缠齿咬,令她痛苦无措。
仿佛记得,她是联系过石岩夫的,但只有一次,他们坐到一起喝茶,找不到话说,后来他有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借口)提前走了。紫猫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石岩夫始终没对她好过,他甚至明显地提防着她。难道他不了解她吗?她是向他表白过的,自认识他后,她没有和别的boy约会过。
尽管常常在Boy 面前扮演着矜持,紫猫还是明白自己的脆弱。她控制不住自己想听到石岩夫的声音,但每次要拨他的电话,都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电话打不进,他一定在煲电话粥。有时候,他明明是在上网,却将电话设置成忙碌中。他在公司中层,当然有很多时间可以在网上,甚至有很多时间可以再打理一个自己的公司,许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昨晚,紫猫在本地一个两性情感聊天室里,和一个“西安的弟弟”按对方要求私聊。她突然想,他会不会是石岩夫呢?在网上,谁都可以扮演自己想要的角色。如果恰恰是石岩夫假称自己是“西安的弟弟”,并要和她私聊——她可是用的真名——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或许会用这样直接的方式来了解她。这么一想,她立刻将“西安的弟弟”视为石岩夫,而准备对他倾诉一番了。但是,在她富于文学性地谈了一番自己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珍惜之后,对方说:“知道爱情是什么吗?是化学反应!它是由‘飞乐蒙’产生的。”紫猫说:“就算只是化学反应,也是在我们的生命里发生的,为什么不对它虔诚些?”对方立刻又挂了笑脸说:“可这种物质的寿命最长只有18—36个月呀!难道它不是人类情感里最短命的吗?”说到这里,紫猫知道他不会是石岩夫了。这不是石岩夫的风格,石岩夫是忧郁而深情的,他内心有很多很重的秘密,只是,紫猫解不开。
二
刚刚过去的圣诞之夜,紫猫和石岩夫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应该说,那是紫猫的阴谋。
紫猫一直不能忍受石岩夫的不即不离,在网上匿名咨询占卜大师。大师说,如果他们能够在圣诞夜获得彼此的童贞,这段爱情就有希望。
紫猫下定决心,和同事兼室友荔子串通,做好了一切准备。荔子属于那种长相太平凡因而常常失去性别优势的女青年,在男女情事上向来没有成就,但好成人之美。她知道紫猫的意图,立刻为她安排好一切,包括她和他近身前的所有细节,都一一给紫猫悉加指导,令紫猫刮目相看。原来,荔子一直在网上学习的,只是没有亲自实践的机会而已。
圣诞夜之前,荔子做了很多策划。那一刻,紫猫才知道从不在人前吭声的荔子,原来是个多么有城府的女子,如同一只黑猫。她的策划令紫猫信心百倍,勇气大增。她先是在网上征集单身男女,又选定了老城中心一间朱红大门的老教堂。之后,又是酒吧……所有的细节为一个阴谋服务,石岩夫则会像美味的可可粉,被卷入这个奶昔阴谋的漩涡中心……
她俩有着拍电视剧一般的兴奋,而主角和群众演员,都不知道自己身在戏中,这是多么美妙啊!
离开教堂,在酒吧喝了不少酒,石岩夫很快被荔子和紫猫灌醉了。就在等待大家散去,她们好将他掳走的片刻,石岩夫伏在酒吧露台边沿的花基上,口里叫:“枝子,枝子……”
紫猫仔细听了一阵,粉红的脸变紫了。
荔子说:“是不是他公司的那个一脸清高的打字员?听说是刚从东京来的。”
“她是日籍?”紫猫知道,石岩夫的公司有一半业务是跟日本人合作的。
“应该是的。我看过她的工牌:小月枝子。”
“但有很多人取日本名字的呀。”
“那气质,温柔里面隐藏着残酷,应该就是那边的人。”荔子肯定地说。
“狐狸精!”紫猫把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一不做二不休,她们拿了石岩夫的车钥匙,用他的车将他载回了她俩合租的公寓。
其实石岩夫醉得不是很厉害,只是特别忧伤。在这样一个夜晚,忧伤像醋一样,把他的每一根骨头泡软。他撑不住了!
都为了掩盖自己的忧伤,他将醉就醉,眼睛半闭,嘴里唠叨,喉咙里哼着,像在唱歌,又像哭泣。这就是石岩夫的弱点,他常常会忧伤,而且害怕孤独。这两种情绪,一直是相生相伴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孤独而忧伤,还是因为忧伤让自己愈加孤独。当紫猫和荔子把他拉走的时候,他听凭了她们。下意识里还思忖:还有中性人荔子(大厦里的Boy就是这样叫她的)呢,在荔子手里总会是安全的吧。
可见,他和别的Boy一样,真的太不了解写字楼里的白骨精了。
到了她们的公寓,两人扶着他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乘电梯上楼。几楼几号,他是无法记住的了。跌坐进沙发里后,他恳求他们给他醒酒茶喝。紫猫一脸坏笑,高声叫:“荔子,醒酒茶!”
荔子把早准备好的“醒酒茶”给紫猫,紫猫又用小托盘放好,送来了。石岩夫挥着手臂,有些结巴:“别整这些,你就直接端大杯给我得了!”
“好的,给你大杯!”
喝了醒酒茶之后,荔子悄然退出,小小的一个房间里就剩下石岩夫和紫猫。他坐在沙发里感到奇热,小腹和双腿都在膨胀。他想解开领带,紫猫赶紧过来帮忙,整个身体倾伏过来,他立刻闻到浓烈的薰衣草香味,她是什么时候做了香熏?
这香味十分奇特,配合了她们给他的饮料,一瞬间,拨动了他的情欲……
紫猫那看起来挺复杂的着装,竟然一下子就滑落地上,让人猝不及防。她整个人如同浅色丝绒公仔一般,立刻进入石岩夫双手之中。她抓紧他的手掌,使劲捏他细长的手指,强迫和带领他,揉弄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石岩夫闭上了眼睛。
紫猫的双脚像灵活而有力的爪子,踩死了他的两只脚背,她的趾甲一直抠进他的筋骨之中。她的攻势是全方位的,尽管他使劲摇头,闭紧了嘴(石岩夫是从来不张嘴与人接吻的),他的两片嘴唇还是逃不脱她的舌头和牙齿,她如同饥渴的人找到水源一般疯狂,他稍退缩,便遭到猛烈的齿咬,他的血液快要从薄而脆弱的皮肤底下喷薄而出了……
三
石岩夫的身体一直扭动着。
紫猫知道,他在紧要关头,还在被理性把持,和自己的情欲抗争。她迅速扯掉他的西装外套和衬衫,除掉他最后的束缚,并关掉了室灯。
果然,朦胧的夜晚里的小房间,立刻像旷野一般迷茫、安静,草木栩栩如生。只穿着薄袜子的**的石岩夫,像被剥了皮的马,皮就剥至蹄子处,显得十分可笑。他皮肤白,身体修长,特别是腰,又细又长,像白色的狼。
荔子在隔壁偷看,看他像一回马,又像一回狼,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发出滔滔急流一般的狂笑。
但是她的笑声,真的像山野树林里的急流,成为紫猫和石岩夫所听见的夜的背景音乐的一部分。
石岩夫面露欣喜,手脚轻便,他似乎找到了另一个自我。
紫猫迎头而上。
石岩夫全力以赴,他眼前仿佛出现春天的原野、大树、草窝子。他强劲而酣畅,获得全面的解脱和释放,最后全身摊放在地板上。
幻境消失了,他感觉到了冬天地板彻骨的凉,看到了天花板上悬挂的各式风铃,它们全是紫猫和荔子在无数个周末创作的作品。他又看到了半开的窗帘处,阳台上晾晒的女孩子们的内衣,那么多,密密麻麻,像秋天农村屋檐下的菜干和玉米、辣椒。
这些占据了太多夜色的内衣,像一些巫言巫语,砸痛了他。
紫猫在,在挺立的唇膏型镜子前欣赏自己。她不急着穿衣,她的背影确实很美,线条如同描画出来的,比****杂志里的模特还美。她的前面怎么样,他不知道,他在上面摩擦过,但没看见。
他很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收场,干脆就一直闭着眼睛,假装疲惫而睡,忍受着瓷砖地板的硬和冰凉。
紫猫终于转过身来。
她虽然是配合荔子依计行事,也有意想不到的兴奋和享受。他带给她的,和她刚来雨城时的一些经历是如此不同,他在她的体内,如同扭曲又强劲的触须,从**直抵心脏,令她疯狂。如果不是想着荔子就在隔壁偷看和偷听,如果不是荔子已经发出了急流一般的狂笑,她一定要把她的情欲声嘶力竭地喊出来!
还有,他的身体在朦胧夜色里,格外的柔纫,腰很长,肩却很窄,臀部奇瘦。白天他看起来是个十分高大结实的青年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紫猫十分感激那个占卜大师。
大师还提示她一些细节,比如说如果他睡了,一定不能叫醒;他醒了,一定不能提他们刚刚做过的事情……
往后也不能提。
大师说,他将发生逆转性改变。以前的石岩夫,对他爱的人,白天含情脉脉,夜晚则恐惧和回避。但是,从此往后的白天,他会把她忘却,但一到夜晚,就会如饥似渴地想她和需要她。
这就是大师的魔法。紫猫当然感激不尽。
她轻捷地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撩起他脸上的乱发,凝视他。
她真的很爱他,太爱他了!
她给他盖上毯子,让他舒舒服服地睡,然后开了夜灯,去厨房煮夜宵。
半个小时后,石岩夫离开地板,他就手裹了毯子,去洗手间。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紫猫已经把夜宵端出来了。
石岩夫从洗手间出来时就已经穿戴齐整,他的行动真是迅速得让人难以相信。紫猫温柔地招呼他吃夜宵,他低眉垂眼,径直坐到茶几旁边。
他们默默地吃完紫猫煮的云吞,石岩夫说:“我该走了。”
紫猫一点不为难他,踮起脚吻他,他一偏头,吻在他脸颊的陷窝里。
他面无表情。
紫猫柔情似氺地,嘱咐他小心开车。他“嗯”了一声,立刻带上门,将她留在昏暗混乱的房间里
那夜之后,紫猫就一直等着石岩夫带她去他在郊外的别墅,以及与她商讨婚礼的种种事宜。
可是,石岩夫再没有信息。
四
石岩夫办公室电话打不进,紫猫就打他的手机,却没有人接。
她心虚地想,会不会他看来电显示知道是她的电话,故意不接?
这么一想,紫猫的呼吸急促起来。即使是那么长时间暗恋石岩夫并献身给他,她还是被他激怒了。
她将两年前与自己有联系的Boy稍做过滤,反复对比,最后圈定在海南做记者的燕翅,立刻将电话打过去。
“小心心!”燕翅大声叫。
听见燕翅兴奋的叫声,紫猫感到十分的安慰。他是她来南方后交往最密的Boy,后来他把石岩夫介绍给她,退出了。石岩夫比燕翅高大英俊,又是自己开公司,紫猫求之不得。但石岩夫似乎只愿意和她在酒吧喝喝咖啡和红酒,看看街头风景。
“小心心,你好吗?想死我了!”
“我——”听见燕翅那善于哄女孩子的蜜一般的声音,她像受了委屈孩子,声音哽住,要流泪了。
“谁欺负你啦!”燕翅继续叫嚷。
“没。”她哽咽着,“只是周末,觉得好孤独!”
“那我去陪你?”
“坐飞机来?要你一个月的奖金哦,算了吧!”她没等他回答就挂掉了电话。他在海口啊,说要来陪她,太夸张了!
看来,这个周末会很难熬了。
荔子在公司网络上发布消息,待会儿可以提前下班,公司里安排了晚间的商务派对和周六的野餐会,美眉和Boy们立刻贴了笑脸上去。紫猫没动。但这样的活动千篇一律,又没有新的对象,总是公司那些面孔,任是最风情的mm也难风情起来,紫猫都腻了。
她梦想的是和自己钟情的Boy 到这个城市最高的楼顶上喝咖啡,被他拥在怀里。
石岩夫啊石岩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