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伊泽的名号,我怕你把我打出去。打我自己的名号,我怕吓死你。”
安巧儿一呆之下,顾不得前面一句,耳中只不停回响后一句。
“你……你你……”
她真的要吓死了呀!
虽然神态不一样,气息不一样,可眼底深处的那份洒脱不羁那般熟悉。
“是我!”
我字的话音还未落,卢悦就见她左一个结界,右一个结界,搞得好像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地盘一般。
“你怎么来了?”
安巧儿也不知是懊恼好,还是欣喜好,“还……还弄成这样?”
“要不然我该弄成什么样?”
卢悦拂了拂身上的青衣,“好姐姐,别那么纠结,我找你只为道魔之间的最新消息。”
最新消息?
安巧儿偷瞄一眼桌上的三枚玉简,突然之间,深恨她前面没收起来。
黑白、道魔、是非、对错……
所有一切,在这人面前,都是那样的让人无语……
明明她曾经的所做所为,于道门是大善,明明道门应该全力护住她,可……事过境迁,在魔门的雷霆手段下,所有人都自扫门前雪,再不管她了。
这是……逼着人疯啊!
安巧儿后背冒汗,这丫头的性格,本就因为自小际遇,有些扭曲,现在被魔门追杀,被道门舍弃,万一弄出什么,该怎么办?
“你……你想知道什么?凡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卢悦脸上似笑非笑,扫过她桌上的玉简,“你觉得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坏消息,能让我枉顾自己的性命?”
安巧儿脸上僵硬过后,总算又放松了一些。
当年在堕魔海,她那样恨天地门恨伊泽,也因为他身后的两位化神大能,生生地把那份杀机按下去。
只要她还能抱有敬畏之心,就不会乱来。
“尝尝,这是火云枫茶?虽不能跟归藏界的麦稞茶比,却有暖身和宁神之效!”
安巧儿亲自倒了一杯,用灵力送到她面前,“如果喜欢,我这里还有半斤,送你。”
卢悦端起青玉杯,轻嗅之后,抿了一口。
“……不错,起先微苦,后喉中甘甜,腹内升有暖意,我要了。”
安巧儿欣喜,忙把装茶的玉盒用灵力送到她手上,“还有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
挥手间,三枚玉简,全送到卢悦手上。
已经被她发现了,若是不给,凭这人的性格,一定会抢的,到时惊动其他人,那乐子就大了。
“多谢!”
“别!永远别跟我说谢字。”安巧儿忙止住她的话头,“卢悦,可以问一下,你要查哪方面的消息吗?所有的消息我都知道。”
这么多天,她其实也不清楚卢悦在外面,听了多少传言。
那些传言,多有夸张,或真或假,更有很多,被人刻意扭曲。
做为朋友,安巧儿实在不愿她被那些东西所误,然后做出后悔终身的决定。
“我第一要查逍遥门的消息。你说,我听。”卢悦坐直身体,“提醒一句,该知道的,我其实知道的差不多,只是想在你这,听到更真实的。”
果然,她最关心的还是逍遥门。
安巧儿张张口,无法细说收到的消息。
“……那枚淡青色玉简,刻的就是你进阶那天,天地门坊市发生的事。”
卢悦把神识透进玉简,入目的是,各种亭台楼阁倒伏大半的惨景,她在里面寻找,那个曾去过几次的院落,果然,那里的剑痕最多……
安巧儿使劲盯着卢悦,第八幅图像,就有时雨真人,被人一剑劈死的画面。
逍遥门因为她,黯然退回归藏界,再不管卢悦,半闭了山门……
卢悦微微闭目,时雨师伯的样子,像是什么准备,什么防备都没有,就陨在突如其来的剑气下。
这样的画面,虽然让她接受不起,可也正因为是这样的画面,让她反而相信,师伯无事!
半晌之后,安巧儿看她两手微搓,就那么把玉简化为粉沫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卢悦自然不需要她安慰,接着看第二个玉简,却是各宗在天地门出事后,在各自地盘,所做的各种清洗。
这个她没兴趣,很快扔下,拿起最后一枚玉简。
“……魔门诸修,应该早就防着飞渊,他们在一些他可能去地方,布了禁空禁制。”
安巧儿受不了这里的安静,干脆解说起来,“听说那一日,道魔两方有二十几个化神大能各行围追堵截之事,飞渊还受了些伤,是鲲鹏一族的长老出面,强行把他带走的。”
安家的玉简很是详细,连带走飞渊的人都简单描述了出来。
卢悦在脑中勾画那人的样子时,发现就是当初送她鲲鹏之羽的老头,心里可算放心了。
天地门有六化神,只要不是戳人家的肺管子,魔门那边不会在道门腹地,公然叫板。
逍遥门摆放出一幅放弃她的架式,又半关了山门,凭着弃疾师伯和那位加入逍遥门外事堂的吴通长老,怎么着也能护下周全。
她……现在算是散修,从此可以了无牵挂了呀!
卢悦的嘴角微扯,天大地大,当不再是自己后,怎么发现,那么轻松了呢?
“这枚玉简我留下了。”
道门大能就算了,可魔方大能,她得一个一个记住。
“给你就是你的。”
安巧儿有些小心翼翼,“你打算在安山坊市,安下身来吗?如果这样,我倒是可以……”
“不!”
看在这几枚玉简的份上,卢悦觉得做人还是厚道点的好,当场拿定心丸给她吃,“找你只为打探消息。”
安巧儿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好生遗憾,“好吧,这是我的令牌,凡是有安山阁的地方,你都可以拿此牌朝掌柜的,拿安家收集的消息。”
似金似木的小牌被卢悦一把接住,打量片刻后,朝她笑笑,“如此,我就生受了。”
安巧儿摆手,“别的你让我帮,我也无能为力。……还有什么缺的没,我一并给你弄好。”
“有!凤瑾与我师父的事,你知道吧?”
安巧儿面色古怪,这个她还真知道。
“她有我师父的孩儿了,你帮我稍份礼过去。”
一连三只贴着禁制符的玉盒,飞到安巧儿身前的,“洗三、满月、抓周礼都有了。”
安巧儿有些呆,居然一给给三样?
“你……你让我稍礼,那我这个稍礼的人,不能空着手什么都不给吧?”
“那是你和凤瑾的事,就不归我管了。”卢悦笑着站起来,“以后有缘再见。”
“……我送你!”
迟疑一下,安巧儿还是决定送她。
“别,本来我就是你可见可不见的人,若混到你亲送,就是让别人来注意我。”卢悦阻住她,转身时丢下最后一句话,“如果见到我师父和……和凤瑾,告诉一声,我很好!”
她很好,真的很好!
别人丢下她的时候,相对的,她也卸下了自己身上的包袱……
安巧儿的神识一路暗暗相送,发现才从七巧阁出去的人,可能在心境上,有了突破,那脚步轻快的……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在房内。
纯则粹,阳则刚!
她有种感觉,不管将来自己的修为有多高,可能永远也追不上那人的脚步。
安山坊市的上空,满布着星河,卢悦抬头望一眼后,再没回清风客栈,大步朝外去。
脱离了阵法的禁锢后,她突然之间发现,天再不是天,地再不是地,唯星空长存……
她的脚步,慢慢往上空去,跨过树稍,跨过彩云,还在一阶一阶地往上,好像天空中有个无形阶梯,一直通往天穹一般!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星环,发着叮铃之音,在识海中欢动起来,余声悠悠间,卢悦强吞无相天魔而涨得万般迅速的神魂,终于在识海中,完全变成了她自己,并且凝实起来。
安山某一石室中,正在闭关的安家老祖,突然圆睁了双目,透过石门,透过层层禁制,望向虚空。
片刻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寻找刚刚那一闪而逝的人影。
“祖爷爷,怎么啦?”
安巧儿的心,因为卢悦,一直没安定下来,现在祖爷爷这样突然出关,她实在有些怕。
“有位道友在我安山悟道了,只可惜,没有结交一番啊!”
安巧儿呆住,谁啊?
“巧儿,今日的星空如何?”
安巧儿抬头,今天的星河如洗,好像比平日亮了一些。
“是不是更亮了?”安家老祖抚着胡子笑,“那位悟道的道友,应该是悟了‘星’之道。”
“何为……星之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
后面的原字还未说出,原本幽远闪耀的星空,如碧绿池水,突然泛起一阵莲漪!
“哈哈哈!原来不是星之道,是自然之道。”安家老祖哈哈大笑着,丢下一众族人,冲向远方。
“巧儿,怎么回事?老祖这是怎么啦?”
“是啊,巧儿,老祖好好的闭关,怎么会突然出来的?”
“巧儿……”
“停!诸位叔叔伯伯,我也就比你们快一步而已,老祖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你们一头雾水,我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安巧儿受不了这些,不敢问老祖只会朝她施压的族人,“想知道的,就一块来吧!”
她朝着老祖消失的方向,也追了过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有那胆子。
安巧儿从堕魔海提前回来,带回的光核,远不止五千之数。结果就因为老祖闭关,他们窝里斗得差点血流成河。
老祖出关,除了刑具加身外,还生生地把大家的修为,全都禁了一个等级。
要是再惹恼了他……
安巧儿回头时,正好看到他们一个个灰溜溜地下去。
她摇摇头,深叹一口气后,再提灵力,顺着老祖留下的一点气息,一路追过。
天穹上,卢悦的法衣猎猎作响,原本束着的头发,早不知何时,就被高空上的无形罡风吹得不像样子。
她已经回过神来了。
可正因为回过神来,前面那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也跑掉了。
天地不可触的威压,正缓缓好像试探地重新朝她压来。
她一个小小元婴,什么助力都没有的,跑到化神修士,也要费尽心力才能进的罡风层上,实在是……
卢悦的心跳不敢重,也不敢轻,她努力维持刚刚的样子,缓缓下行。
她好想好想,迅速下行到她能呆的地方。
可是,这一会,她居然不敢。
慢慢加诸身上的威压,一旦觉醒,意识到她的不对,肯定就不是试探了。
到时,轰然而下的天地威力,能一把把她拍到大地里去。
她还没意气风发起来,怎么能莫名其妙地,骨头碎碎地,躺在土里?
一步,一丈,一引,一里……
卢悦保持微笑,边维持匀速朝下方溜,边努力回想刚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找回刚刚的感觉。
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
这种想法,怎么可能有?
她在心里抹汗,天地的威力,在这罡风层上,如影随行,怎么可能忘了?
星河永存,是什么鬼呀?
星河从亘古本来就有的。
她退……
退退退……
半晌之后,卢悦的身形又慢慢停了下来,右前五十米的方向,不知何时冒出一个旋转的黑洞,那里……那里她好像看到,就要被沙漠淹没的大荒古城!
‘啵!’
轻轻的空气炸裂声响在耳边,卢悦慌忙重新匀速后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整个身体,突然一下子被重若千斤的无形东西,狠狠击了一下。
远远的,就要追来的安老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人以他生平未见的速度下行。
“嘭!”
平静的四平湖,被砸得浪高数十尺。
“……哈哈……哈哈哈!”
安老头大笑的声音,那般畅快,害得卢悦才因为落湖,而起的逃出生天之感,又全被羞恼所替。
“这四平湖的飞银鱼味道绝美,呵呵,小友既然下来了,顺便弄两条,我们煮一条,烤一条。”
卢悦低头,她的身下,正有两条被砸得晕晕乎乎的银色飞鱼。
她的手,慢慢伸向两条鱼,然后又慢慢缩了回去。
黄云萝的手,肤色暗沉,还有年纪不可逆转的纹路。可是现在……,她的手回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这一会,卢悦不用想,都知道,她的脸肯定也因为易容物的不防水,而回复成原样。
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