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尊主,那藏瑰楼乃是我骨湮阁的铺子。”蛇阴獠随着柳枝兰一齐坐在了圆桌旁,他看着对面的女子中衣宽大雪白,长发银河落九天般散下,这副深闺闲适的模样直让他面具下的脸颊生出两团红晕。他眸中歉意逐渐被一种绵软的情绪取代,于是他扭过头,可他这番动作却被对方误解。
见蛇阴獠扭过头去,柳枝兰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十分羞赧。她本想拿件衣服披着的,奈何这次回柳府只想着要瞒着身份扮做山林苦女,便除了平时穿的一件裙衣和中衣再没带其他的了。本以为这样也没什么,谁知这世回皇都生了那么多变数不说,这些男子一个两个竟都喜欢夜闯她闺阁,真真是悔死她了,早知道当时便多拿件大袖什么的了!
“原是如此。”听到藏瑰楼是骨湮阁名下的,柳枝兰吃了一惊。上辈子这皇都中到她死时都没出现过什么藏瑰楼,且她上辈子采买受辱是在别家店而不是在藏瑰楼。柳枝兰樱唇微微撅起作沉思状,自从她回来,原本应发生在东街的车祸出现在了西街,车祸对象成了陌云臣而不是姒心柔;而原本应发生在别家铺子的事落在了本不该出现的藏瑰楼的头上。柳枝兰心中微微放松,虽然许多东西都变了,但大体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来的,目前为止倒无需担心太多。
“那个不懂事的奴才我已经处理了,望尊主千万莫要对骨湮阁生怨。”蛇阴獠十分恭敬的样子令柳枝兰实在有些不适,“凤主无需待我如此。如我所说,您身份贵重,依礼而来也该我敬着您才是。”
“我有求于尊主,自当恭敬相待。”蛇阴獠对柳枝兰浅笑,看着那抹与记忆中十分相似的笑,柳枝兰明知不是却还是忍不住转过头不去看他,“凤主明知上次我是故意刁难凰主,就该知晓我的心意了。”
“是啊,我知道。”蛇阴獠起身走到柳枝兰面前双膝跪地,臀部落在足跟上,他右手放在胸膛心脏处,左手以中指和食指轻按在脖颈右侧。斓曦皇室礼仪与寻常斓曦臣民之礼大有不同,蛇阴獠现在对柳枝兰行的便是斓曦皇族最高的礼节。“可是我还是想试试。”
“你……”蛇阴獠仰头注视着柳枝兰,柳枝兰盯着那双水一般要将人软化的眸子,她不禁咽了口口水,紧抿住唇。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如施了蛊术一般强烈地魅惑着她。她不明白,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骨湮阁与诡雾染结盟究竟所为何事?”
见有丝余地,蛇阴獠笑意愈浓,“狼烟永息,天下归一。”
简单八字,柳枝兰身子猛地一颤。她突地站起身,甩起的袖子差点就要打翻桌上的油灯和茶具,“此事,诡雾染做不来!”
“此事,非你不可。”蛇阴獠起身扶住又要摔倒的柳枝兰,他手隔着中衣衣袖抓住柳枝兰的双手。柳枝兰直勾勾看着蛇阴獠的脸向自己靠近,然后凑向自己的耳边。他身上有着好闻的紫梅淡香,声音也轻飘飘的,然和气息一起吹出的话语却似晴天霹雳一般击中柳枝兰令她浑身剧烈颤栗,“柳枝兰,是谁发誓说要剥天秦人的皮,喝天秦人的血,要这天秦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襄和皇后,这才过了十四年,你就忘了你的誓言了?”
“你,你在说什么呢。”柳枝兰的声音细小且如她的身体一般剧烈的颤抖。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人知道,还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且他竟知道自己十四年前就重生了,到底,这到底怎么回事!
“凤、凤主,您,在说什么玩笑话呢。”柳枝兰牙齿打架,好不容易说了句整话,可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已全然暴露在蛇阴獠的眼中。
蛇阴獠面上笑意渐失,他放开柳枝兰的手,柳枝兰却像根木头一样完全失了心神,只是仰头定定地睁大眸子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抬手抚着柳枝兰惨白的脸,眸中痛色闪过,双臂轻轻的如同触碰一件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中。他手放在柳枝兰的脑袋上,感觉怀中人不住地颤抖,于是出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只要你……帮我。”
感受着少年怀中的暖意,柳枝兰的身体却还是像全身血液被冻住一般寒冷僵硬。二人维持这个姿势沉默良久,不知何时房内的空气才逐渐开始流动。“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柳枝兰心中疯狂地滋生出无限杀意。她想到前世自己是以“妖星祸国”的罪名被处置的钉刑,若是她重生一事为世人所知,她肯定又会被以这个罪名推上刑台!到那时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这世上所有人都会与她这个重生来的鬼魅为敌!不,她还没复仇呢!她还没有给自己和昭儿复仇呢!
“你知道斓曦秘宝葬冤吗?”感觉到怀中人汹涌澎湃的杀意,蛇阴獠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被紧缚在怀中,柳枝兰鼻中只能呼吸着他身上的紫梅香气。她闭着眸,未将他推开,只是僵硬地摇摇头。靠得这么近,当真不怕她杀了他吗!
蛇阴獠低头,下颏放在柳枝兰脑袋上,血色极淡的薄唇一张一合,清爽温和的嗓音中毫无惧意,“斓曦秘宝葬冤,乃上古邪剑,只有斓曦皇室知道使用它的秘法。此剑古怪,斩人无伤,除鬼不灭。此剑看似无用,却有其特殊功效,尊主不妨猜一猜?”
柳枝兰神色阴恻恻地重重踩了蛇阴獠一脚,蛇阴獠吃痛,手上却不松开半分力气,“嘶——!别踩我,我说就是了。这把葬冤古剑,常人碰它耳边会充斥如万鬼哭嚎的凄厉声音,最终心神不济昏死过去;但若是掌握了秘法的人执着它,却会看到一些异象。比如——你的前世今生。”
“……”柳枝兰双目无神,她猛地推开蛇阴獠,将功力都集中到掌心就要向蛇阴獠拍去。蛇阴獠方被她推的后退几步,眼见躲不过柳枝兰这致命一击,于是紧闭双眸沉声道:“你若杀了我,你这一世就算到死也不可能为你和你的孩子报仇了!”
“轰!”
蛇阴獠紧闭双眸,只听得耳边掌风呼啸着擦过,然后便是身后方传来劈斩声。他静待片刻后缓缓睁开眸,只见柳枝兰伸掌立在他面前,面色惨白露出厉鬼般凶狠的神情,而他身后的竹榻已被她未及时收住的四散的残余掌风劈成了不知多少段碎块儿。蛇阴獠忽的喘出一口气,才觉背上起了层细密的冷汗。他咽下口水盯着柳枝兰,后者则用一种极为沙哑阴冷的声音问他:“你什么意思?”
“你可知为何我与你从未见过,却能看到你的前世今生吗?”
蛇阴獠反问她,柳枝兰眸光一动,“为何?”
“我们斓曦皇室有一秘俗,”蛇阴獠深呼吸定下神,接着道:“每个皇子在年满舞象之时都要以自幼习得的秘法催动葬冤剑来窥探自己未来之事,秘法习的越精,看到的便越多。此剑虽帮斓曦皇室规避了许多灭国之灾,帮斓曦逐渐强大起来。只是这种窥探天机的事到底是逆了天道,是以斓曦皇室的人皆短寿,看的越多,命越短,因此斓曦国皇帝更替才十分频繁。不过好在皇室有法子保证皇室人丁兴旺,才不至于皇位后继无人。”说完,蛇阴獠一顿,白玉缠金蛇面具下的眼眸随着唇角的提起浮现几分笑意,“在斓曦现一代用过葬冤剑的皇子中,我的身体是最为病弱的,所以我应当是看到的最多的。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长了。”
柳枝兰寒锋般的眼神犀利的在他瘦弱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心中将信将疑,“这与我的事有何干系,为何你看你的未来竟能看到我的事?”
“这个……恐怕我只能下次见面时再告诉你了。”蛇阴獠大胆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一根覆在柳枝兰娇嫩冰冷的樱唇上,“你听,有人来了。”
柳枝兰正欲后退,听到蛇阴獠提醒,她竖起耳朵仔细一辨,果然听到竹楼外的竹林中传出微弱的穿梭声。声音虽轻,终究要比竹叶婆娑声重了几分。
“这个脚步,应当是沉越来了。我虽想现在就告诉你,但你也不想沉越知道此事吧?所以……”蛇阴獠眯眼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尊主,不如我们先谈一下骨湮阁与诡雾染结盟之事?”
“哼!”柳枝兰抬袖甩开蛇阴獠触在她脸上的手,转身走了几步“唰”地坐在圆桌旁。她若此时杀了他,不仅沉越会大闹柳府,她的计划会被破坏;而且她不知她重生这件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她现在必须留他一命!
瞥见柳枝兰放在桌上紧紧攥起的双手,蛇阴獠满意一笑,徐徐走到柳枝兰对面坐了下来。“尊主,那我们开始吧?”
“……”柳枝兰不言,缓缓闭上眸,心中乱作一团。
“尊主,骨湮阁与诡雾染结盟,自此你我二派皆可在南北之地逍遥来往。而且诡雾染前任尊主您的师傅之前不也有与我骨湮阁结盟之意嘛,若你我承了前尊主之志,日后咱们两派做事便可借用对方势力互帮互助,尊主何不再考虑一下?”
“凤主,您这提议不错。只是师傅之前对我嘱咐过,不可与骨湮阁结盟。凤主,实在对不住了。”
“哎,尊主此言差矣。您师傅毕竟是前任尊主,如今诡雾染的尊主是您,那掌总儿的便是您,您身为尊主不能一味听师言。您啊,一切都要为诡雾染着想啊。”
“这……”
“尊主,何须犹疑?您知道,我说的事对诡雾染的好处是极大的。”
沉越扛着府卫悄悄溜进竹楼上到二层时,看到的便是自家主子和柳枝兰坐在小圆桌旁,正以那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着柳枝兰。柳枝兰面带难色嘴唇紧抿,明显是被自家主子说动了却还在犹豫。他扛着府卫正欲上前,却突然看到圆桌对面床榻四分五裂塌的断残貌。
这这这!沉越银质缠蛇面具下的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这榻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圆桌上的两人,一人只着中衣,一人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暖阳笑意。他脑中“轰”的一声,登时呆立在原地,凤主他莫不是为了骨湮阁出卖色相委身给柳枝兰了?这战况,也忒激烈了些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