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然在颛顼明和邵语岚聊起来的时候便早就自己主动地消失不见了,所以在此时此刻,整个院落里便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邵语岚张了张口,只觉耳后滚烫火辣,一时间真是想不出什么话来接上。
半晌过去,邵语岚才磨磨蹭蹭地开口道:“我倒觉得你说得第一个理由还靠谱一些。”
颛顼明闻言一僵,眼底沉了沉。
“我没说谎。”颛顼明说道。
“就算你没有说谎……那也是没有用的。”邵语岚咬了咬牙,说道。
“为什么?”颛顼明眼底漆黑。
邵语岚道:“就如同你说的,你最初害怕我是你敌人派来靠近你的人,所以你不肯放我离开。那现在,你又是凭什么觉得我不是了呢?”
“我……”
说到底,邵语岚和颛顼明如今算起来,一个可以说是宁国人,而另一个则是商国人。两人身份不同,所处位置不同,虽说邵语岚并不知男子身份,可终归喜欢是一辈子的事情,活到后头,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踪迹证明她邵语岚还活着,那么终有一日玉染也会知道她还活着,或是她身为宁国曾经太子妃的身份被暴露出去。
这么一来,一个商国的将军又怎可能和她这个宁国摄政王的身边人安心相处下去?
一切都是矛盾的,也是未可知的。而邵语岚,现在的心已经因为一个玉染而忧心不已了,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奢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多的。
邵语岚见颛顼明沉默,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过分了。虽然男子对她老是藏东藏西的,可她之所以一直都没有真的生气过,便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个很不坦诚的人,她觉得自己藏匿的东西可能比男子更多得多。
甚至她觉得她身为一个老是会被玉染的敌人拿捏的人,如今却借了男子的身边来藏身,也有可能给男子带来灾祸。她害怕她会害了男子,但相反地她又有些不舍得离开了,这让她更是愧疚不已。
邵语岚扯了扯嘴角,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一些,似乎是想要将方才的话题一扫而空。
她道:“好了好了,被我吓着了吧!你放心,我可不是你仇人派来害你的人。不然,我又何苦救你?那样也未免太劳心劳神了。”
“刚才我说得……”
“你说得话我都听到了,你喜欢我是吧?可是,你确定是喜欢吗,难道你还能因恨生爱了不成?毕竟,我做的坑你的事可还不少呢!所以,想到这里,那就有一点我是不得不怀疑的了。你莫非——”
听到这里,颛顼明的心里有些紧张,他觉得眼前女子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可是下一刻,邵语岚却道:“你莫非是因为我和你玩笑开多了,所以你气着了,这次便也想反过来玩闹我一下?”
颛顼明的脸瞬间黑了。
邵语岚笑着抬手拍了拍颛顼明的肩膀,道:“好了,你也别觉得被我拆穿了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吧,事情见得也挺多的,也不会为了这些大悲大喜什么的,你也别介意啊!”
颛顼明的手握得死死的,指甲似乎都能嵌到肉里,指缝的地方也隐隐有些泛白了。他神色冷然道:“你觉得——我是在同你开玩笑?”
当然不是。邵语岚一边在心中否定,一边口中却笑着道:“难道不是吗?”
颛顼明死死盯着邵语岚的面孔半晌,一张俊容上的神情愈发的肃穆冷冽起来。就在邵语岚以为他即将要朝她发火的时候,颛顼明竟是直接长袖一甩,转身出了宅子。
一瞬间,这院落里便化归为了一片死寂。邵语岚静默地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手里的书册也不知何时早就被她落在地上了。
风然从隐匿的地方出来,估摸着他刚才最后也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动静,所以此刻同样是没敢直接开口。幸而他原本就生得一张冰块脸,每每总是被邵语岚嫌弃,所以光从他的脸上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风然俯下身,替邵语岚捡起书册,重新递了过去。
邵语岚默默地接过书,结果还是在原地站着发愣。
“公子不是在和姑娘开玩笑,我觉得公子是真的喜欢姑娘的。”风然替自家大人解释。
邵语岚默了默,说道:“我知道。”
“那姑娘为何?”风然心中惊讶。
邵语岚想了想借口,便道:“我不想嫁给他做妾。”
“为何定然是妾呢?公子身边如今并无妻妾,而且公子既然如此郑重地说喜欢姑娘,那便定然是要娶姑娘做妻的才对。”风然说道。
“他堂堂一个将军,娶我这个没身份没地位又可疑的人做正妻?风然,你怕不是将这世界想得太美好了,就是太不懂得这天下间的人情世故了。你家将军若是将来还想要飞黄腾达,替我劝他一句,娶一位头脑清醒些的、聪明些的名门贵家姑娘回来吧。当然,这贵家也不能太贵,若是贵得过了,怕是你家将军日后也不好牵制其身后家族。一切还是得适当,如此才能保证日后步步高升啊。”邵语岚双臂环胸,对着风然先是婉言劝说了一通,又抬起没有拿着书的左手在风然的手臂上拍了拍,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
风然被女子念叨得怔愣在原地,一边觉得女子说得有些道理,另一边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难道……不应该是他正在劝说女子吗,怎么倒是反过来了?
风然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回过身,便是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颛顼明给吓了一跳。
“大人您……”原来没有走啊。
颛顼明没有看风然,目光只是注视着邵语岚的房门,半晌之后,他凤眸一眯,眼神微沉,道:“近日外头很乱,看好她,不要让她出门。”
“大人说得可是华国来使的事情?”风然问道。
“不要和她多嘴。”颛顼明闻言,眼神一凛道。
“是,大人。”风然低头作揖。
颛顼明又停顿须臾,这才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容袭和玉染的事情他尚且要思量,若是此刻邵语岚踏出宅邸,被玉染他们发现了踪迹,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一夜,大家睡得都不算安稳,可以说是各怀心思。
两日后一早,商国使臣府邸,玉染苏醒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张笑得极其溺人的俊美容颜。
玉染睡眼惺忪的从被褥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眼前男子的脸颊,接着口中哑声道:“你莫不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盯着我的脸这件事上了?”
“因为阿染好看。”容袭陡然笑了起来,眉眼之间的神情美得惊心,仿佛是正在浮现出一道道隽丽的色彩,将他描绘得温雅且犹如谪仙般洒脱俊逸。他的单衣领口大敞,墨发因为睡了一觉所以稍显松散地淌在身上和被褥里,与他白皙如玉的肌肤有了鲜明的对比。而他眸光流转,一手撑头,这是夺目惑人至极。
玉染人还刚醒,所以都懒得同他争辩什么,只觉得眼前之“景”还算赏心悦目,于是便有气无力地弯了弯唇角道:“恩,你更好看。”
“阿染难得夸我,我可得好好记着。”容袭的眼眸弯了弯,颇为餍足地望着玉染的面庞。
玉染在床榻上翻腾了两下,最后慢慢坐起了身。
容袭也跟着坐了起来,伸出双臂从女子的背后将人揽进怀里,接着又将下颚搁在女子的肩头,轻轻地拿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随后容袭才闷闷地吐着气道:“阿染之前遇上那些人心情定然是糟糕透了,今日若是没有什么安排,要不便同容袭一道出去走走?”
玉染刚想说自己原本是准备再去查查她手里的那枚旷鸿给她的印玺以及商国王室的隐秘的,但是一侧过头,她便是撞上了容袭一双漆黑静谧的眼睛,然后便是瞧见容袭挂着一副既妖孽又可怜地模样对着她。
她默了一会儿,先是下了床,又在容袭灼热地注视下套上了外衣。
在她出门之前,她一手扶着门停下,终是回过身看向了那个还半倚在床上的男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眉眼微抬,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好啊,那就走吧。还有,你要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
“阿染稍等,这就来。”容袭应声一笑,随即便下了床。
玉染挑了挑眉,摇头推门走了出去。
“殿下早啊。”是苏久。
玉染笑了笑,道:“早。”
“殿下今日可是需要查看夏侯家或是商国王宫的消息?”苏久问道。
玉染闻言,低头一笑,说道:“刚才容袭说想要同我出门。”
“殿下答应了?”苏久好奇地问。
“恩,答应了。”玉染点头。
“难得见殿下会答应容殿下的要求,既如此,殿下今日可要玩得开心些。”苏久笑道。
“玩得开心?他不给我招麻烦就不错了。”玉染嘴上说归这么说,最后却还是倚在门边等着容袭出来。
玉染只觉得自己肩上一沉,然后便是浑身温暖了不少。她回过头,瞧见是容袭给她披上了披风。
“马上要入冬了,天凉,阿染可要多穿些才好。”容袭温和地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