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提手轻轻一抖,画卷被蓦地展开,而玉染的目光也仿若被瞬间固定,凤眸之中光华闪烁,又带着几分讶异之色,不自觉地睁大了眼。
玉染与长孙宛然一起画过一幅画,如果说长孙宛然还知道自己画的是秦奚,那么玉染就是连自己画中之人到底是谁都不清楚了。
一直到最后,玉染都没能给那幅画中的人添上他的面貌,这幅画在昨夜消失了,今日一早在秦奚她的院子之前,她还没有找到。
可是现在,这幅画居然让她从玉渊的手中接过。
而且,当玉染打开画卷的一刻,她已然发现,画上之人的面貌已经被另外一个人给补上了。
画中的男子眉目清朗,面若冠玉,无尽风华。明明玉染知晓这是一个男子,却偏偏觉得画上的人有着说不清的惑人之感,是真的美得叫人心惊,又熟悉得叫玉染一时间竟是下意识地眼中酸涩。
“南玉姑娘,你觉得这个理由还能否让你满意呢?”玉渊见着玉染的视线停滞在画上的人之后,笑了笑出声道。
玉染薄唇一抿,一双凤眸微动,她将画卷重新收了起来,接着启唇说:“你要我去见的那个人,是他吗?”
“是。”玉渊点头。
玉染沉默须臾,又垂了垂眼帘,“我知道了。”玉染手中紧紧握着画卷,似是有转身离开之意。
“姑娘,我不会逼你。但是,这个人,他说他很想你,也很想见一见你。”玉渊蓦地看向已是背对着自己的玉染,开口说道:“你要是愿意见他,那就在亥时等在院中即可。若是不愿,那姑娘便还是早些歇息。”
玉染依旧背对着玉渊,她没有再回应玉渊的话,而是在略一停顿之后便踱步离开了。
玉染回到前厅的时候,长孙弘和长孙宛然还在,就是湘王爷和秦奚不见了。
玉染一手扶在门沿上,脚下没有踏进前厅,她微微笑了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回去?”
“南玉,你没事吧,那丞相和你说了什么?”长孙弘焦急得跑到玉染跟前,双手扶在玉染肩上,低下头去看玉染的双眼。
玉染抬眸看他,随后摇了摇头,“无碍,丞相只是随意同我闲聊了几句宁国的事情,想必也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宁安两国关系闹得不好的缘故罢了,你就不要忧心了。”
“真的?”长孙弘狐疑地问了句,视线又落在玉染捧着的画轴之上,他指了指道:“这是什么?”
玉染笑了笑说:“没什么,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今日想来是起早了,所以现在困得很,想再去睡一会儿。”说到后头的时候,玉染还不忘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另一手朝几人摆了摆,眼底流露困乏之色。
而后,玉染也不等几人再开口,便回身兀自往后院走去。
她一路脚下匆匆,半是垂着眸,也没有看着路。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她这般神思不宁的模样,让她猛然撞在了一人身上,让她瞬间清醒。
玉染提手摸了摸鼻子,又将落下的发丝绕到耳后,才抬眸看清自己撞上的人。玉染的神情有些无奈,她先看了眼就在不远的院门,随后又看了眼挡在自己跟前的人,随后感叹似地笑了,“秦奚,你就在这儿堵我?”
“猜到就算世子问了你,你也不会回应,所以先他们一步来你院外等你了。”秦奚温温地说。
“看来你还真是了解我。”玉染说道。
“我不是了解,而是熟悉。”秦奚摇了摇头说。
是熟悉而不是了解吗?
玉染抬眸微笑,“在我看来,比起我自己,你们确实都更加了解我,这一点,我想我没有说错。”
秦奚看着笑得依旧自在的玉染,又看到玉染手里的画卷,目光闪烁。
“好了,秦奚,你也不要多想了,我真的没事。这里风吹得多冷,你把我堵在外头,就算你不生病,我估计也要被吹病了。”玉染劝说道。
许久过去,知道玉染以为秦奚不准备再开口的那一刻。玉染看见秦奚点了点头,面上的神情温和依旧,她听到他说了一个“好”字,接着与她擦肩走过。
玉染心底微动,她回过身,张了张口,最终也没有喊出声来。她看着秦奚走出院子的背影,一时间停滞在原地。
玉染很聪明,也很敏锐。
她知道长孙弘喜欢她,她也知道长孙宛然喜欢秦奚,她甚至在秦奚对待自己的一次次表现之后,知道秦奚喜欢的人--是自己。
比起长孙弘对她朦朦胧胧的喜欢,玉染更能看见的是秦奚对她温情绵长的情感。
玉染看得出来,秦奚其实不是一个生性温吞的人,甚至,玉染觉得秦奚既然以前能和长孙弘这样爽朗开阔的人交成挚友,也就表明秦奚原来也是一个直性子、不爱拐弯抹角的人,而且可能秦奚也喜欢那种潇洒的生活,在秦府全家还在的时候,秦奚也一定还是个翩然温润的自在公子。
可是,现在的秦奚好似已经习惯了压着自己的性子,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仔细斟酌。
玉染不晓得为何秦奚一定要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但她有种感觉,她感觉让秦奚变化成现在这样的不止是秦府的那一场悲剧,更有可能还是因为她自己。
这样的想法一产生的时候,让玉染不禁心中一惊。
当一个人愿意为一件事、一个人放弃原来的本性,这是如此地令人悲哀。
每每当秦奚用着那种带着几分温情的眼神瞧着自己的时候,玉染总是会在心中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回应,她也不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究竟会怎么应对。
至少,现在的她玉染觉得自己应付不来。
玉染可以发誓,她是打从心里相信秦奚的,即便她也知晓秦奚有很多事情都不曾告诉她。
玉染的心中也很煎熬,她陷入了失去记忆的痛苦。记忆对一个人来说实在太过的重要,她也不是一个想要逃避的人,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地去记去想。
玉染其实有些害怕脑海中浮现的那个自己的身影,因为记忆里的自己,看上去是个既孤独又残酷的人,偏偏还总是带着一张含笑的假面,似乎可以迷惑人心,也想要迷惑自己。
她到底想骗自己什么呢?
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为何才看上去寂寥至此呢?
失去记忆的玉染不知道。
深夜,一切都静谧得不像话,仿若只有一轮新月破云,月色如清水般清澈透明,蒙蒙的,给整个天下山川都遮上了一层薄纱。
湘王府最靠深处的院落里,此刻只听嘎吱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而屋中之人一步踏出。
虽说是在黑夜之下,但玉染的一袭红裙依旧被月色衬得艳丽而热烈,她的柳眉修长,凤眸透亮,贝齿雪白,樱唇不点而红,浑身散发的是一种朦胧雅致之美。
玉染还是决定了,不论如何,她还是要去见一见自己笔下所画之人。
那记忆中的一袭白玉胜雪,给了她太强烈的吸引力。明明脑海中还是模糊的,却偏偏每当她忆起之时,便是叫她心中酸涩,甚至几度悲伤得想要落泪。她的心头很痛,那种痛并非撕心裂肺,而是如毒渗骨,逐渐将所有痛苦的情感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玉染,自从失去记忆以来,还从未因为记忆中出现的一个人而难受至此。
那个人,玉染实在是太想知道了--他到底是谁?
亥时已至,玉染抬头四处观望了一下,她有些好奇为何玉渊让她等在院中即可。
而不久之后,她便知道了理由。
因为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玉染的面前,玉染看着眼前的突然出现的一声苍蓝色的衣衫,她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谁之后先是稍显讶异,接着便好似恍然明悟一般地笑了,她说:“子期,你口中对我说过的那位公子,就是你要带我去见的人,是吗?”
修子期闻言,点了点头,“我带您出去。”
“出去?怎么出去,翻墙吗?”玉染下意识地扭头瞧了眼院后的墙面,确实不算高。玉染想了想,又问:“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丞相府。”修子期道。
“丞相府?也翻墙进去?”玉染眨了眨眼,在得到修子期肯定的眼神之后,失笑说道:“大半夜的,子期你先要带我翻了湘王府的墙,接着又要翻了丞相府的墙,这不太好吧?”
修子期不晓得该如何回应玉染,于是思索片刻,只道:“小姐,公子在等您。还有,丞相府不用翻墙。”
“哦,这样啊。我倒是有些想知道你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谁?”玉染念了句,又道:“丞相府远吗?”
“湘王府的后院和丞相府的后院只隔了一条巷子,小姐您只需多披件衣裳,我很快就带您过去。”修子期解释说。
玉染听完,秀眉微扬,视线也斜了斜。
不过,显然玉染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她耸了耸肩,当着修子期的面回房取了一件披风出来,随意地将细带系在脖颈上,接着淡然启唇:“我们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