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华峡谷遇大裕南疆军伏击!
自己费劲多年心力才培养的精兵千骑营竟只余下不足百人!
书房里,坐在书案后的伊卡逻气得额头青筋凸起,俯视着跪在他跟前的胡拉赫,真是恨不得一脚朝胡拉赫踹过去,既然千骑营都覆灭了,胡拉赫还回来做什么?!
伊卡逻目光阴沉得仿佛酝酿着电闪雷鸣。
跪在地上的胡拉赫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伊卡逻滔天的怒意,浑身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抱拳请命道:“大帅!末将愿再往云弥镇接应九王。”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是一阵惧怕,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他是真心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可是,他也知道,他需要将功赎罪来保住这条命。
伊卡逻许久没有开口。
他的目光注视着书案上的那几张绢纸,其中一张绢纸上那点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在王上的心目中,九王的命自然比这区区千骑营要重要的多。若是九王真的丧命大裕,连自己这个大帅都很有可能被王上迁怒。
无论如何,九王必须救回。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救回!
胡拉赫急于将功赎罪,必会拼尽全力。
这一次再不能有失……
伊卡逻半眯眼眸,终于颔首道:“好,本帅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胡拉赫,你可曾听过大裕兵书有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胡拉赫眉头一动,想到了什么。
伊卡逻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道:“这一次我们兵分两路,本帅会派五百盾甲兵再次取道陵华峡谷,吸引南疆军的注意力;而你则暗暗带领一千精兵绕道长霞山……务必要接回九王!”
此计甚妙!
胡拉赫心下稍稍一松,绕道长霞山虽然要花不少工夫,但风险却少了许多。
大帅以五百盾甲兵为弃子给他换来的机会,他一定不负大帅所托!
胡拉赫郑重地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伊卡逻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表现出他的意思。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伊卡逻挥了挥手,示意胡拉赫下去吧。
半个时辰后,一千骑兵和五百盾甲兵先后出城。
伊卡逻在书房里沉默地看着舆图,对于胡拉赫此行,他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信心十足了,甚至心里好像有一把烈火在焚烧。
“云弥镇……”
九王会逃往云弥镇的方向纯属偶然,毕竟,按照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九王的退路应是秀英镇。就算是被擒的扎西多吉几人熬不住酷刑,供出了机密,南疆军也应该是往秀英镇设伏。
伊卡逻反复思量过,都觉得南疆军不可能知道他们会前去云弥镇接应九王!
因而,哪怕是明知陵华峡谷不利行军,他也没有想过千骑营会落入敌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除非……
除非九王会逃往云弥镇根本就在他人的设计中,甚至九王能够从骆越城成功逃出,乃至求救的飞鸽传书也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所以,对方才能早早就在陵华峡谷埋伏好了,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想到这一点,伊卡逻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伊卡逻手握拳重重地落在书案上,决不会有人能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
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是的,是巧合……
伊卡逻努力这样说服着自己,可是,他却隐隐感觉到,这次派出去的人可能回不来了。
伊卡逻的目光阴沉得仿佛酝酿着电闪雷鸣,随手拿起书案上的茶杯,捏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用力,连茶水都颤动了起来……
这一日,伊卡逻度日如年,直到黄昏时分,烈日徐徐落下,坏消息也随之而来——
“……大帅,末将等人在长霞山遭到南疆军的突袭,敌方所使用的弩箭似乎是经过改装的,射程极远,我等甚至都没有看到敌军的样子……胡拉赫参将当下就下令我等撤退,可是已经晚了……胡拉赫参将也与我等失散了,只余下我等二十几人捡回半条命……”
跪在冰冷地面上的百夫长全身血肉模糊,尤其是肩膀上被贯穿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上一片惨白,断断续续地禀报着他们遭伏的经过。
百夫心有余悸,他们当时一遇袭就架起了厚盾,可是,那些弩矢竟然连盾牌都射得穿。
大裕什么时候竟有了如此可怕的武器!
伊卡逻静默无声,书房里散发着一股低沉的威压,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伊卡逻看着卑微的跪伏在地的百夫,连这一队也全军覆没了,那么取道陵华峡谷的五百盾甲兵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思绪间,伊卡逻的亲兵疾奔而来,单膝跪地禀报道:“禀大帅,有数十残兵从陵华峡谷回城。”
虽是已经预料到的,但伊卡逻的心还是沉到了谷底,连着两次失利,哪怕他不相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也明白前往云弥镇接应九王恐怕是很难了!
伊卡逻站起身来,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
为了九王,已经造成了不少无谓的牺牲,现在除非他直接派出大军,碾压南疆伏兵,才有可能过得了长霞山,但誓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且,就算过了长霞山,真能接应到九王吗?
南疆伏兵重重,说不定九王根本就已经……
下一步,自己到底该如何走呢!
伊卡逻心乱如麻,挥了挥手道:“好好安顿他们,让他们先养好伤再说。”
“是。”那亲兵暗暗松了一口气,飞快地退下了,一路往城门而去。
城门附近,一片狼藉,地上铺了不少草席,坐了一地的伤兵残兵。这些人都是从陵华峡谷逃回来的,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染了污泥与干掉的血渍。瞧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显然都是死里逃生。
亲兵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说道:“你们可以退下休息了。”
残兵们齐齐应声道:“是!”
亲兵吩咐完就走了,没有注意到,那些残兵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他们两两搀扶着站了起来,往伤兵营的方向走去。
其中一个残兵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了有些漫不经心地的笑容,赫然是傅云鹤!再仔细看其他的残兵,竟然全都是神臂营的人。
那支取道陵华峡谷的盾甲兵其实早就已经全军覆没……
正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引得几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城门大开,一个好像血人一样的小将骑着一匹红马飞驰进来,嘴里虚弱地大喊着:“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傅云鹤眸光一闪,忙退到了一旁,嘴角勾出一个期待的笑意。
红马一路畅通无阻,马不停蹄地直冲守备府,马匹还没完全停下,马上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下马,随后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一旁的亲兵赶紧搀扶着他,去往伊卡逻的书房。
“大帅,八百里急报!”
那小将的脸上尽是血污,遍体鳞伤,伤口渗出的鲜血把衣服染红了一片。他在亲兵的搀扶下,单膝跪地,吃力地禀报道:“大帅,艾力达将军有紧急军报呈上!”
亲兵赶紧呈了上去,伊卡逻一把拿过火漆封好的军报,迫不及待地将之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整张脸都黑了。
他所担忧的事,真的发生了!
九王已经被大裕人拿下,此刻正在惠陵城。
镇南王世子萧奕以九王为人质要求雁定城投降,艾力达哪里肯应,于是那卑鄙无耻的萧奕就改以九王为盾牌,出兵攻打雁定城。
眼看着九王被大裕士兵押于阵前,艾力达和驻守的雁定城的南凉大军难免束手束脚,只能选择只守不攻,南凉兵死伤无数,苦苦支撑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因此艾力达才特意请示该如何是好。
艾力达没有把话说白,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选择有限,要么放弃九王,要么就放弃雁定城,要么……
但无论何种决定,艾力达都做不了主。
伊卡逻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几乎把军报揉皱。
小将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帅……南疆军已包围了雁定城,艾力达将军一连派出十队人马都无法突围,最后只能让一千死士掩护末将逃出……”
萧奕!
伊卡逻终于明白了萧奕的打算,他这分明是想要兵分两路,一面借接应九王为名来折损自己的兵力,令自己无暇分心,而另一面则趁机利用九王攻打雁定城。
哼!
萧奕恐怕还不知道,艾力达会当机立断的用一千死士为代价把这道军报送到自己的手里。
伊卡逻想到自己方才决定要派大军扫荡平霞山,就心有余悸。还好……没落入萧奕的圈套,不然雁定城难保。
这一次,是自己占了先机!
萧奕胆敢用九王来威胁他,那他就将计就计……
萧奕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获悉了雁定城的现况,只要立刻率兵前往,与雁定城里应外合断了萧奕的断路,必能借此机会拿下惠陵城。如此,九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伊卡逻猛地站起身来,朗声道:“传令下去,速点一军骑兵随本帅支援雁定城!”
军令如山,伊卡逻一声军令传下去,不消片刻,一军南凉兵已集结,夕阳的余晖下,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
伊卡逻亲自点兵,鼓舞了士气,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斗志高昂。
看着士兵们喊声震天,伊卡逻意气风发,他们南凉军威猛善战,战无不克,这一次,他一定要拿下惠陵城。
“巴闵图!”伊卡逻转身看向身旁的一名中年将领。
那将领忙抱拳应道:“末将在!”
“永嘉城就暂时交于你了。你务必要守好这里,等本帅凯旋归来!”伊卡逻斗志激昂地吩咐道。
“末将定不负大帅所托!”巴闵图一口应下。永嘉城易守难攻,只要自己关紧城门,加上城中剩余的兵力,便是有上万敌军来袭,一时半刻也别想拿下。
伊卡逻满意地一笑,翻身上马,率先策马而出,紧跟在他后方是一万骑兵……
一万大军步履如雷声,又似地牛翻身,只是这么听着,就让人心口为之一震。
足足近一炷香功夫,大军才渐渐远去,四周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巴闵图立刻返回永嘉城,并下令闭城,没有他的令牌,无论是谁来,都不许开城门。
违令者当斩!
这五个字下去,所有的守兵都是心中一凛。
夜幕降临,整个永嘉城慢慢地笼罩于黑夜之中,万籁俱寂。
夜越来越深,不知不觉,时近子时,唯有那高高的城墙上,守夜的士兵没有歇息,不时地来回走动巡逻,每隔几步点燃着火把,火苗在空气中滋吧滋吧地跳跃着……
这个夜晚如此恬静安详。
一个守兵如桅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墙上,目光不时地四下扫视着。
这时,另一个守兵走了过来,还有些睡眼惺忪,与他交班:“兄弟,你快去睡吧。”
第一个守兵应了一声,正要下城墙,突然耳朵动了动,脚下的步子一滞,转头道:“你有听到什么……”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传来,另一名守兵惊呼了一声,一支红色的火箭自城外射来,化作一道流光,在黑夜中留下一道火红的轨迹,这一箭,势如破竹,仿佛连空气都被点燃!
篷!
一箭刺破了守兵身旁蓝色的旌旗,然后旌旗熊熊燃烧起来,被火焰吞没,在黑夜中化成一朵巨大而妖艳的火焰之花……
两个守兵倒吸一口气,俯首朝城墙外看去,惨淡的月光下,数以千计的南疆军已经兵临城下,一面绣着银色“萧”字的黑色旌旗在夜风中起舞,那银色的大字仿佛会发光似的。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银白色战甲、骑着乌云踏雪的年轻将领,他容貌昳丽,乌黑的发丝和银白色的披风被夜风吹得肆意飞舞,手持重弓,如同一尊战神般屹立于战场之上,让众人的目光不由集中在他身上。
此时,他手中的弓弦上已搭上了又一枝火箭。
一个守兵死死地盯着那面旌旗上的“萧”字,结巴道:“这……这是镇南王世子的旌旗!”
话音未落,就见下方的近千南疆军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无数赤红的火箭如流星般划破夜空,形成一片密集的火箭雨……
嗖嗖嗖……
好几个没反应过来的守兵被火箭刺中,或一箭穿心,或衣袍被点燃,狼狈地在地上滚动着。
这还是开始而已,踏踏踏踏……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步履声以及各种其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那隆隆的脚步声震得地面为之颤动,似乎连城墙都微微摇晃了起来。
城墙上的守兵俯视着城外,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那黑压压的南疆军正目标明确地朝这边移动,如层层叠叠的乌云突然压城……
“敌袭!有敌袭!”守兵手足无措地高声大喊起来。
“镇南王世子率大军来袭了!”
“……”
整座城墙一瞬间骚动了起来,呼喊声此起彼伏……
今晚负责守夜的校尉一上城墙,看到底下的情形,心下一沉:“快去禀告将军!快去禀告巴闵图将军南疆军来袭!”
一名士兵接了军令,转身疾奔。
而此时,三千建制的攻城营率先抵达城下,手持大盾的盾兵一字排开,把盾立在身前,在盾兵之后,攻城营训练有素地架起了一座座投石器。
大大小小的飞石如冰雹一般呼啸着从城墙的另一边飞来,密密麻麻地朝城墙上砸来,一声声撞击声此起彼伏。
飞石从天而降,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城楼被砸破,军旗被砸断,无数的城门守兵被砸得一个个倒了下去,当场脑浆迸裂,血肉飞溅……
嗖嗖嗖……
投石器还在不断地投出飞石群,夹杂着杀气十足的一支支火箭……
没一会儿,城墙上就已经被血染红,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守兵从脸上到身上都溅满了鲜血,胆战心惊地躲在城墙后,根本找不到时机向城外发射弓箭。
赶去报信的士兵好不容易下了城墙,他骑上一匹棕马,耳听着阵阵哀嚎,猛地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夜晚的街道没什么人,一路畅通,穿过几条寂静的街道后,士兵驱马右转……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一道利箭突然破空而来,准确地刺中了士兵的心口,穿心而过。那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跟着一道修长的身形从路边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虽然身穿铠甲,却还是轻盈若飞燕。
他从阴影中走出,俊朗的眉目笑吟吟的,正是傅云鹤。
傅云鹤熟练地先安抚住了那匹受惊的棕马,然后朝地上那具中箭的尸体看了一眼,对方的眼睛瞪得老大,气息全无,显然已经一箭毙命。
傅云鹤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策马往守备府而去,并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不好了,敌军来袭了!”
他一路喊叫着,骑马进了守备府。
一听有敌袭,府中的亲兵自然不敢小觑,一个忙去通报,另一个则迎着傅云鹤去见巴闵图。
更深露重,巴闵图早就熄灯入睡,直到亲兵来报敌袭这才惊醒,心中暗暗叫苦:伊卡逻大将军才刚离城,永嘉城就遭遇敌袭,自己的运气委实不佳。
他本来就是和衣而眠,匆匆穿上沉重的铠甲,就走出了内室。
此时,傅云鹤已经在外面候着,一见巴闵图出来,立刻慌乱地禀道:“将军,镇南王世子率大军兵临城下。我军被打个猝不及防,死伤无数……城门危矣!”
镇南王世子率领的定然是大裕南疆军的精锐,巴闵图心里暗道不妙,这个时机凑得那么巧,难道是对方施了调虎离山计,故意以九王调走伊卡逻大将军,然后趁永嘉城空虚,伺机来袭?!
一旦永嘉城落入南疆军手中,雁定城势必面临两面受敌的窘境。永嘉城决不能丢!
巴闵图越想越是烦躁,定了定心神,急忙道:“快随本将军去城门!”
“将军且慢。”傅云鹤忙叫住了巴闵图,欲言又止道,“属下还有机密军情禀告……”
巴闵图眉头一皱,冷声道:“既然有军情,还不速速道来。”
傅云鹤站起身来,压低声音道:“将军,其实……”
巴闵图不自觉地往傅云鹤那边凑了凑,一旁的亲兵本来没有在意,可是突然就觉得屋内的气氛一冷,有些不太对劲。
巴闵图整个人僵硬如雕塑,一双眼睛似乎都快要瞪出来了。
傅云鹤微微一笑,大步退开。
亲兵这才看到巴闵图正捂着脖子,汩汩的鲜血自指缝间流出,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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