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城南,雨家雨甜购置的私人小宅。
此时安崇文和雨妍二人一同蹲在这座小院之内,而他们面前还有三具血迹斑斑的尸体。
“我们还是报官吧,或者至少通知我雨甜姑妈一声。”
雨妍望着地上的尸体,有些惊魂未定。这三人都是她熟识的人,是她姑妈雨甜小宅里的仆人,一个看门的管家何叔,做饭的张嫂和打扫收拾的陈妈。这座小宅也不大,只有一个院子,进门往左边是厨房和柴房,往右走是一个小花院和茅房,而径直穿过小院是正厅,后面有四个供人居住的房间。
“这座宅子是做什么用的?”
安崇文蹲在尸体旁边细细查验,现场没有什么挣扎或者搏斗的痕迹,三人均无明显外伤,也无中毒迹象,但却是吐血而亡,应该是有人用内力震断筋脉而死,并且是在他们反映过来之前一击毙命,是个高手。
雨妍有些惊慌失措,她紧紧靠在安崇文身边,颤颤巍巍道:
“这……这宅子是许多年前买下来的,雨甜姑妈喜静,当年喜欢一个人到小宅里来看书写诗,偶尔还练练武。后来姑妈嫁给了鲁成姑父,便搬进了太守府邸,但偶尔也回来小住一两日。现在这个小宅她已经不住了,我每五天来这里一趟,姑妈给我找了一个师父,偷偷在这里给我治病,教我习武。”
“你们家人,不是已经不支持你习武了吗?”
安崇文疑惑的看着雨妍,此时倒是今晚第一次见这雨家小姐笑,笑的十分甜美:
“姑妈和别人不一样,她很懂我。姑妈年轻的时候也是雨家的大小姐,号称江南第一美人,加之烟雨楼地位尊崇,无数文人墨客,江湖豪杰,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姑妈虽出生在武林世家,也刻苦习武,但她内心还是更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一才子与姑妈互相喜欢,却因为家境贫寒被爷爷拒绝了,最终嫁给了我现在的姑父鲁成。他武功高强,家世显赫,却是个武痴不懂风情,他们婚后虽不算幸福美满,但也不差,可姑妈心里终有遗憾,她不愿这个遗憾再一次出现在我身上。”
“所以……”
安崇文没有再说,却已懂了。
“那你多久开始在此治病习武的?”
“已有一年了,几乎不曾间断……”
“嗯。”
安崇文低声应了一下,又观察起四周来。这院子并不大,按照雨妍所说,要得知它是雨家的财产也不难,如此高手突袭此处定然不会只是为了三个仆人,可若是想杀雨妍也不需要打草惊蛇,等她来了再动手不迟,所以……
地上的血迹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尸体旁竟然还有两三脚印,若是细心查探,也太明显了吧?城南小宅到雨家园林,至少也需半个时辰来回,就算是烟雨楼的高手,至少也要超过一刻,够了。
想到这里,安崇文转过身来轻声道:
“你先去通知你的雨甜姑姑吧,这件事恐怕还是针对你们烟雨楼的。”
雨妍闻言,一路小跑出了院门,安崇文见她背影远去,也翻身跃上院墙,顺着脚印的方向追去。
上了房顶,沿着脚印指着的方向连续跃过七八所房屋,竟然见到一个青袍半遮面的男子远远在夕阳下等着他。见安崇文望向自己,那人又赶忙往一旁的小巷跳了进去。
安崇文行步如飞,三两下便沿着院墙和屋顶,来到了那人跳进的小巷旁。
“您,您是?”
安崇文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望着暗巷中那个掩面站着的青袍男子。
那人对他挥了挥手,安崇文赶忙赶到他的面前。
“父……父亲,是您吗?”
青袍之人拉下面罩,露出了一张英俊却有岁月痕迹的脸庞。
安崇文泪流满面,安敬之也差一点没控制的住自己,但他还是在最后一刻忍住感情,只是轻轻的抱了一下安崇文。
“父亲,孩儿果然是在江南见到你了。”
“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安敬之很好的把情绪控制住,轻声道:
“上次在嵩山脚下,我的身份差点暴露,被扶桑第一高手河上言真追杀,顾为了你的安全便躲了起来。不说这个了,雨家小宅之人死于两个胡人,应该是出自虎狼之手,这虎狼和雨家,还有京中高官都有来往,你要小心谨慎。”
“他们有什么计划?”
“动我大唐之根基,甚至是,谋反。”
见安敬之一字一顿说的认真,安崇文着实吓了一跳,在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单单是提起“谋反”二字,都是满门抄斩,即使在宽仁的大唐也是一样。
“其余的你别再问,我也不太清楚,而且和虎狼结交之人,也不全是有谋反之心的人,有人是被蒙蔽,有人是被要挟欺骗,此事牵扯甚大不可轻易暴露,否则就算无人谋反,我大唐也会被杀的无人可用,人人自危,再也不负盛世。”
安崇文虽不知个中深浅,但也明白“谋反”二字的意义,赶忙问道:
“我有什么能帮您的?”
“你已经在帮我了,好儿子。”
安敬之说话间,已经消失在暗巷之中。
“看好雨家,查清他们到底是被蒙蔽,还是胁迫,甚至有什么计划,必要时我会与你相见。记住,我安家的人,百姓为重,国家在前,千万不要忘了。”
“我……”
安崇文止住哭声,刚欲张口回话,却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消失了,他只得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答道:
“崇文谨记父亲教诲……”
一刻之后,安崇文已经返回雨甜的小院。而又过了半刻,雨妍已经带着一众雨家人等匆匆赶到院内。
“你为何在此?”
雨楚见到蹲在地上的安崇文,眉头一皱,张口便问。安崇文和雨妍都欲张口回话,却被一旁的中年美妇出声打断:
“管他作甚,他又不是此案的凶手,先把此事查清再说,我哥多久能来?”
安崇文这才看见,和雨楚同行的竟然还有血染长刀鲁成,而站在他身边的美妇,应该就是雨妍的姑姑雨甜。
“是,姑妈姑父。”
鲁成目光如炬,他没有去看地上尸体,反而是转而对着雨妍和安崇文道:
“研儿,是你们俩发现的尸体,几时?”
一旁的雨甜拉了鲁成一把,她并不愿雨妍偷偷习武的事情在雨家公众面前泄露,便低声道:
“我们四人进屋去说。”
说罢便径直走进大厅,其余三人也尾随入内。雨妍将府内偶遇安崇文,心中如何思量请他帮忙,二人来到小宅之处的事统统告诉了雨甜。
“少年,我见过你吗?”
鲁成听完雨妍的叙述,却不去追问细节,反而侧过身来看着安崇文。
安崇文心里一惊,暗道鲁成身为大唐九杰之一,果不简单,那日自己易容,又是背影,他竟然在自己不出手的情况下一眼认出了自己。
“尊驾可是鲁成前辈?小子虽没见过您,却听过您的鼎鼎大名。”
安崇文佯装一脸惊喜崇拜,径直抬起头来和鲁成对视。那鲁成目光如炬,盯了半晌,方才不在意的沉声道:
“或许是我认错人了,没事,研儿你继续说。”
雨妍刚想继续开口,却听门外传来了雨诺的声音:
“妹妹,妹夫,此事或有蹊跷,我们回府再说。”
说罢还将声音提高了三分:
“研儿,回府。”
雨家队伍熙熙攘攘的从小宅往自家园林去了,而在不远处的一处小楼,两个长相普通的胡人站在外廊,目送烟雨楼的人离去。
“杀了他们有何用?”
一人轻声问道。
“是大人的意思。”
另一人轻声答道。
两人不再说话,但任谁也知道,从今天开始的江南,再没有一刻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