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酒肆内。
三碗黄酒,一碟豆腐干,一盘牛肉。
雨楚一个人坐在酒肆的桌边,饶有兴致的轻轻抿了一口酒,又拿着筷子尝了一片牛肉,好不悠闲。若不是一旁的陈延长老已经砸掉了两坛老酒,三张桌子,你一定看不出这伙人竟然是来找茬的。
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烟雨楼的长老,若是与人打了起来,就算杀人放火他也不惧,可看着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二,以及满地的碎碗碎杯,又砸翻几张桌子的陈延真的有些下不去手了。
“行了,陈长老,过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雨楚挥了挥手,望着地上的小二,轻笑一声:
“可以把你们老板叫出来见一面吗?不然你们这家店保不住,你也活不了。”
那小二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双眼露出了恐惧和不可思议,连说话也是结巴起来道:
“别……别杀……杀我,这光天化……化日之下,你……你们要杀……杀人?”
雨楚微微一笑,突然将自己手中的短剑当做暗器掷出,那把小剑一闪即逝,下一息已经贴着小二的脸颊,插到了后面的柜台之上。那小二吓的软在地上,才突然呼起痛来,原来这柄短剑竟是轻轻从右脸擦过,只单单划破了脸上的皮却未伤其人。
正当酒肆里的小二吓得双腿发软,哭的撕心裂肺之时,酒肆的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七八人的脚步声。雨楚本欲发怒,没有自己的命令谁敢擅自进来,可那几个人转过屏风,却分明穿着大唐官府的兵服。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公然在这里砸店,真当我大唐是毫无法度的边陲小国吗?”
几个士兵之中,有一个穿着旅帅服装人往前一步,怒声呵斥。
若是官府之人,埋伏在外的烟雨楼士兵定然是不会现身阻拦的,陈延见雨楚未动,忙赔着笑脸走了上去,小声道:
“几位军爷,我们家小少爷喝多了酒,这店家又出言不逊,才闹了这些事端,您放心,东西我们照价赔偿,不会闹出人伤来的,您就请回吧。”
说罢陈延迅速从腰间拿出了两块烟雨楼的身份腰牌……以雨家在江南的地位,加之他们的姻亲鲁家又是苏杭二州的太守,但凡不伤及人命的事官府一般都不会插手,可谁料今日出勤的这位旅帅却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存心不给面子。
“既然是烟雨楼的堂堂少爷,何苦为难一个小小酒肆,按唐律砸人店铺毁人财物,理应去公堂上协商赔偿之事,烦请诸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延见雨楚还是坐在桌上一动未动,便赶忙从怀中摸出不少通宝,递到那名旅帅手上,小声道:
“这位旅帅大人,鲁擎宇、鲁擎苍两位太守都是我们雨少爷的姑姥爷,烟雨楼在江南也一直都是守法的好帮派,好生意人,还是劳烦您通融一下,体谅一下我们醉酒的少爷。”
陈延话还没有说完,却不料那店内的小二连滚带爬的抱住旅帅小腿,哭喊道:
“军爷,救救我救救我,他们不仅砸店,还要杀人,要杀我……您看……”
小二一边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一边又指了指插在柜台上的短剑。
“带走。”
领头的旅帅一掌打掉了陈延手中的钱,竟是直接回过身朝酒肆之外走去。几名士兵迅速从腰间抽出长刀,跑到雨楚等人面前,准备将他们三人擒住。
安崇文安静的坐在雨楚身旁,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出砸店抓人的好戏。这个所谓的缥缈阁不简单啊,不仅能在嵩山上设计偷袭重伤雨牧,导致随后间接至其死亡,又在今天设计了这一场被砸店的戏码着实恶心了烟雨楼一次,在场任谁也看得出这旅帅是装傻充愣,有意为难这位雨家公子,连两位太守的面子都不给。
一名士兵见雨楚未动,便直接伸出手来按在他肩膀上,却不料雨楚突然反手过来将他擒住,恶狠狠的怒斥道:
“我就算今天在这里把你们杀了灭口,也有办法将此事压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你信吗?”
“少爷!”
“少爷!”
陈延和彭昌两位长老有些慌了,虽说不知为何这小小的旅帅今日非要为难他们,但若真的在嘉兴县内杀了几名士兵,这可不比在城外,处理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雨楚摆摆手,表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继续道:
“旅帅大人,你要不要思考一下今天的事儿该如何处理?你若是执意要为难我们,我烟雨楼高手千千万玩,即使今天被你跑了,也总有办法让你在某天暴毙而亡。”
那名领头的旅帅刚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雨楚单手压在地上的手下,以及他赤裸裸的威胁,终是怕了。烟雨楼的鼎鼎大名他自然听过,只不过今天是听了上官的命令,一定要把在酒肆里闹事的人抓回来,无论是谁,风险一律由他来承担,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名旅帅还真的不敢冒险了。
隔壁的史茵茵笑着看到隔壁发生的一切,轻轻的对着身边的宋平点了点头。
“雨公子,刚才是小人有所冒犯,还请您勿要见怪。”
旅帅低了头,那几名赶来的士兵最终也还是怕了,赶忙自己从地上将刚才打掉的通宝捡起来,送还到陈延长老手中,雨楚笑着对陈延摇摇头,轻声道:
“不必了,那是我赔给店家的钱,按照唐律,损物当赔……”
“可按照唐律,威胁朝廷官兵该当何罪?”
未等雨楚把话说完,却从酒肆的后门传来一阵奚落之声。众人寻声望去,一面色姜黄,看起来一团和气的中年男子掀开后门的帘幕,慢慢的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腰间还挂了长短不一的两把双刀,正是缥缈阁阁主宋平。
“果然是你,宋平,嵩山上的账还没和你算清楚,你竟然还敢主动找事儿?”
雨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安崇文赶忙的也跟着站起身来,陈延和彭昌各退一步,护在雨楚左右,警惕的看着酒肆周围。
“嵩山上,你们雨家的女婿鲁成将我两个弟弟打成废人的账又来找谁算?幸好苍天有眼,不知哪位高人替我杀了雨牧老儿,又让你们烟雨楼在武林大会上丢尽了脸……”
宋平用手轻抚着腰间的双刀,又对躺在地下的小二偏偏头,那人赶忙连滚带爬的从后门跑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酒肆的各处,突然涌出了七八人,他们虽然装束一致,却并非都用的是缥缈阁的双刀。
雨楚用上内力,使劲拍了拍手,门外一阵脚步窜动,烟雨楼的另外四大长老立刻带着三十名青烟级弟子现身,疾步进了酒肆。
“怎么样?宋阁主,咱们可以好好聊聊吗?”
雨楚见自己的人十倍于对方,还有六位长老随行,有些猖狂的笑了起来:
“扬州,湖州,以及在醉春楼的事,是否都和你有关?我太爷爷留你们缥缈阁一命,你们就该谨守底线,因为越界的话,很有可能会死。”
“怎么?当着旅帅大人的面,在这嘉兴县城之内,你还敢公然诛杀我数十缥缈阁的弟子?恐怕你这么做了,就算是鲁家也保不下你们吧?”
宋平虽然算是身陷重围,但却有点处变不惊的味道。他这几天已经见识到了那位神秘少女的实力,无论是她身边高手的数量与质量,还是她的财力,他想不出江湖上有哪家的大小姐能有如此能力,甚至他想的更大胆了一点。当年烟雨楼之所以能突然将缥缈阁压下,靠的是武帝陛下的荣宠,若这少女不是江湖之人,那么……江南或许就要变天了。
“今日留你狗命,就代表你能获得更长吗?”
雨楚冷笑一声:
“有时候,白天活着的人,晚上就会死。”
宋平微笑着表示赞同,竟是从柜台上拿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中,才轻声道:
“是啊,雨牧老儿晚上倒是活过了晚上,可惜却死在了白天。”
“放肆……”
虽然雨楚不明白为什么太爷爷雨景墨为何突然就下令离开嵩山大会,甚至连自己爷爷雨牧的死都不追查清楚,但却轮不到外人拿着这件事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陈延和彭昌两人同时动了,烟雨楼的几乎所有长老都是用剑的高手,是武功高强的剑客,两柄长剑齐齐出手,宋平不敢硬接,忙往一旁退去。
“旅帅大人,我们百姓之间交流比武,不违唐律吧?”
雨楚一边眯起眼睛看三人打斗,一边轻声向身旁的旅帅问到。那人腿脚有些发软,大冬天里脸上竟然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见雨楚问自己,赶忙答道:
“我们大唐重武,民间比试只要不伤人命既可……不碍事的。”
“比武么,拳脚无眼,生死各安天命……我只能尽量让他们点到为止,旅帅大人您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有时候出了招可是收不回来的。”
“是是是,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三人乱战作一团,酒肆里的许多桌椅板凳都已经被打碎。二十招过后,宋平渐渐难以招架,破绽百出,陈延瞧准一个机会,一剑朝他下腹刺去。
只听“叮”的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一枚暗器,打在陈延的长剑之上,宋平得以喘息,才赶忙后退两步,化险为夷。
“何人暗中偷袭?这是我烟雨楼和缥缈阁的百年私怨,还请这位英雄不要多管闲事。”
陈延收起长剑,和彭昌一起同退三步到战圈之外,四处张望起来。
“哈哈哈哈,老朽只是见人多欺负人少,打抱不平而已,我们江湖之人若要比试,不是应该一对一才算英雄好汉吗?”
人随声至,一名五十多岁穿着一身素衣的高壮男子从后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没拿武器,不过背后却背着一个奇怪似包袱一般的器具。
“您是?幽州的暗器高手千足蜈顾建一?”
陈延长老见多识广,一语道破他的身份。这顾建一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在下在江湖中也不算什么好名声,倒是这位长老见多识广。”
陈延抱拳作揖,沉声道:
“顾先生虽不是邪魔外道,却也算不上名门正派高风亮节的侠客,又何必管这等闲事?”
“不仅仅是他,老头儿我也想管一管。”
话音刚出,又有一人从窗口一跃而入,此人手里拿着一根黑色铁棍,约莫六十岁左右,倒是一副老和尚的打扮。
“可是西域的达摩怪僧灵劫大师?”
陈延见他气度不凡,但不似得道高僧却像山匪流氓,又看他手中罕见的炭黑色铁棍,方才失声问到。
“正是老头儿我,老僧不过是想来看看烟雨楼和缥缈阁的热闹而已,不碍事,你们打你们打。”
雨楚脸色漆黑如墨,一旁的安崇文心中也是暗暗吃惊,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刁蛮俏皮又带着三分可爱的少女。
是她,一定是那个神秘的漂亮少女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高手来助这个缥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