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嵩山后悬崖之下。
两个人影,相隔了约五十步远,没有人动,也没人说话。
两人就这样站了很久,或许也没多久。
直到一阵山风吹过,那老人才忍不住开了口:
“你……,你竟然没有死。”
对面的中年男子看不清样子,但分明能感觉到他脸上闪过一抹阴狠之色,轻声嘀咕道:
“你是舍不得?还是后悔了?”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背过身去走了两步,开始擦拭自己挂在木屋门上的古朴长剑。那中年男子倒也不着急,五十步的距离,一步一步缓缓就这么走了过去。
“怎么?您拿剑,是为了杀我吗?”
此时两人还剩二十步,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似乎再等答案。
“是。”
老人回过头来,缓缓的拔出手中的宝剑,玄黄的剑刃竟然在夜晚倒映着月光,可那磅礴的杀气却不似月亮一般柔美。
“你终还是要杀我,我何错之有?”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也轻轻拔出手中的长剑。两人都没有动,可各自的气势都已经攀升到了顶点,更给寒冷的秋夜中增添了凛凛杀意。可最终,你老人还是收敛了全部的杀气,似乎有些疲累的轻声道:
“你走吧,圣人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而那个剑圣斐旻也已经死在了二十年前,你可以去过任何你想要的生活,我知道,你不缺钱。”
那男子突然狂放的大笑起来,就连山谷中的豺狼虎豹的叫声也不及他笑的那么狂野。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报仇,就是他死,就是夺回本该属于我们家的江山,因为他不配叫做圣人,他说我们家族有虎狼之心,但我看他才是吃人的虎狼。”
斐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拔出了手中的七星宝剑,遥指这名中年男子:
“那江山本就不属于你,只怪我不该放你两次,可这第三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师父。”
那男子语出惊人:
“我或许还是打不过您,可您如今杀不了我,也阻止不了我了,你老了。答应我,你就一辈子幽居在这山涧,直到死去,因为我不想杀您,可您若是与我作对,我必杀您,言尽于此。”
那男子说罢,转身离去。突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气势磅礴的剑气带着无上的杀意朝着自己而来,便立刻转身,将手中的长剑“蹭蹭”的连续朝空中刺了七下。瞬间整个溪边的空中都是锋锐凌厉的剑气,纵横交错,引得溪水都似沸腾了一般。
风声忽止,所有的剑气和杀意也消失无踪,男子嘴角挂着一丝鲜血,轻声道:
“我说过,或许我赢不了你,但你也杀不了我,请记住我的忠告。”
那男子走了,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斐老也将他的七星剑再次挂回木屋的门口。望着自己被剑气震的酥麻的右手,斐老叹了一口气:
“老了老了,终是老了,我种的祸根,我却收拾不了这个祸果……”
同一时间,名剑山庄居所。
这所幽静的大院后,有一处还算宽敞的花园,假山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此时快近子时,大多数名剑山庄弟子都已经睡去,对应着天上的一弯冷月,地上也正好有两个人影,正是姚芷亦和安崇文。两人十余年未见,晚饭过后各自处理好了事情,便相约来这后院见一面,聊天叙旧。
从儿时趣事,到这十年来各自的成长过程,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安崇文知道了她这十年过的还算幸福美满,秦逍夫妇和秦宛南都对她很好,在名剑山庄的师兄弟也是不错,也算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失去家人的痛苦。姚芷亦也解开了心结,原来是安敬之叔叔去了边疆从军,十年来归家的次数寥寥无几,才致使他失了剑南之约。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姚睿夫妇于剑南路上被人截杀之事,一人不想再提,一人不愿再问。不知何时,也不知道聊到了哪一句,突然就没有人再说话了,谁也不知道刚才还无话不谈的彼此,怎就一下不知该如何再次打开话题。
“嗯……”
姚芷亦突然停下脚步,从脖子上小心翼翼的取下那根红绳,从绳子尽头摘下了那颗晶莹剔透的玉佩,红着脸小声道:
“崇文哥哥,这个玉佩陪了我十年,每次受了委屈,或者夜深人静想父亲和母亲的时候,我就找它说说话,如今我们再次见面,我该把它还给你了。”
安崇文低下头,却见姚芷亦并没有抬头看他,不过她沉鱼落雁的俏脸上分明已经红的通透。他终于理解为什么秦宛南那么喜欢调笑这个师妹了,现在就连是他见到这个害羞的样子,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那,你舍得把它还给我吗?”
望着姚芷亦手中那颗即陌生又熟悉的玉佩,似乎还带着少女的幽香,安崇文忍不住开口到。
“舍不……啊?”
姚芷亦话刚出口才反应过来,突然愣了一下,才没忍住的抬起头来,白了安崇文一眼。
“你才来几天,怎么变得和秦师姐一模一样,油嘴滑舌,也欺负我。”
安崇文哈哈大笑,转而又问:
“什么叫变成这样,我小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
谁知此言一出,原本还娇羞可人的姚芷亦突然变得惆怅起来,只见她轻轻的渡着步子,双手放在胸前无意识地摩挲着,幽幽道:
“小时候的事情,大多我都不愿再去回忆了,因为那些故事里的人,除了崇文哥哥你,其他的已经都不在了。只不过若我还有机会,我仍会去完成爷爷和父亲的理想。”
安崇文被她突然感伤的样子触动了心弦,不禁追问道:
“他们的理想是什么?”
姚芷亦惨然一笑,声音又低了三分:
“他们的理想竟是守护大唐的繁荣昌盛,让它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可笑吗?爷爷姚崇为大唐奋斗了一生,快近古稀之年才告老请辞。父亲虽不及爷爷当上宰相,但身为六品小吏也是为朝廷操劳半生,可最终却因得罪了大唐的高官权贵被害死在发配剑南的路上。这些名门望族,真的值得他们用性命去守护吗?”
“芷亦。”
安崇文难得一脸正色,他双手扶住姚芷亦的双肩,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他才开口道:
“或许你爷爷和父亲要守护的大唐,不是高官权贵的大唐,而是千万百姓的大唐。”
“嗯!”
这一次双颊绯红的姚芷亦难得没有低下头去逃避他人的目光,是啊,守护大唐的千秋万代或许是为了万千百姓,并非那些高官贵胄。
两人对视了一息,才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姿势略微有些奇怪,容易让旁人误会,不过还好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肚子有点饿了,起床拿些点心才路过花园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人都是吓了一跳,赶忙分开,他们这才注意到秦宛南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边,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那个……我可以走了吗?”
秦宛南指了指吃饭的后厨,双眼却没有和他们对视,反而是翻起来看着天上的明月。
“师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姚芷亦羞的一跺脚,赶忙又开口道:
“我和崇文哥哥正在聊小时候的趣事,你想那儿去了?”
秦宛南心道:我信你才有鬼了,真当你师姐我眼神不好吗?不过嘴上却道:
“你们俩青梅竹马,多年未见,聊什么都是应该的,那你们继续?我去找点吃的便回去继续睡觉了。”
说罢不待回话,赶忙转身离去,可她刚走了两步,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强忍住笑意道:
“师妹你放心,师姐和你一条心,不会告诉父亲母亲的,你记得早些回房休息,叙旧的话白天也可以的。”
“秦宛南!!!”
姚芷亦佯怒,一字一顿的大声喊到,谁知秦宛南早已经快步消失在院子的角落里。安崇文倒是不在意的笑笑,轻声道:
“你们姐妹的感情真好。”
话还没说完,他却看见地上有道人影一闪即逝。
“屋顶有人。”
安崇文出声大喊,并一把将姚芷亦拉过来护在身后。月光下虽看不太清楚,但分明有三个不明物体趁着夜色迎面而来。双脚发力,两人同时往左边移了三寸,三枚暗器打在地上,击碎了地面铺的青砖。
两道人影从天而降,不管不顾的便朝二人袭来。从他们的脚步身法,发射暗器的内力来看,均是实力高于自己的好手,安崇文此时还有人要护,也就顾不上面子什么了,转身拉起姚芷亦便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呼救:
“救命,有刺客。”
那两个蒙面人轻功更好,又是偷袭,在他们的全力追击之下,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二十步,十步,五步。
“何人敢扰我名剑山庄?”
那两人刚刚要追上安崇文,便听到有内力高深之人在旁高喝。偏头一看,秦逍和舒灵两人各手持一柄暗红色长剑,正朝着自己攻来。千算万算,他们偏偏没有算到支援来的如此迅速,此时的两人虽然有把握一击重伤安崇文,但若如此做的话,只怕他们自己也难逃“修罗魅影”二人的纠缠。
“走!”
身型靠前的蒙面人原地扔下一颗烟丸,赶忙双脚蹬在假山之上,朝院外飞去,而另外一人慢了半步,但也紧随其后。名剑山庄的众多弟子反应稍慢,但也迅速从四面八方朝后院围过来,魏天眼看那两个贼人想从自己旁边的院墙跃出,也不犹豫,人动的时候长剑也一同出鞘。
那蒙面人见有人持剑追了过来,但他似乎相当顾忌身后的秦逍和舒灵二人,便不愿恋战。长剑快到面门的一瞬,他化拳为掌,竟是一击折断了魏天手中长剑。
还不待魏天反应过来,那人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