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嵩山派大约四十里外有一座郑州小城,许多名门大派见时日尚早,又不愿在山下小镇另寻居所驻地,况且住在城内毕竟有官军驻守,少了很多江湖摩擦,所以许多门派都选择在城内暂住。位于城中的大吉客栈,早在三天之前,就已经被赫赫有名的江南烟雨楼整个包下,据传这一代雨家家主,烟雨楼楼主雨牧,正带着自己的孙子雨楚,外孙鲁清二人居住在此。
若你走进客栈内的一处上房,你会吃惊的发现,大名鼎鼎的雨牧此刻正恭恭敬敬的站在桌旁,而雨家的两个未来继承人雨楚和鲁清则分列其左右。
一张普通的仙桌上,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坐在主座,正静静的品着杯中的茶叶。
“太爷爷,为何你此次不辞辛苦,非要赶赴千里之远,来参加这个武林大会,又执意扮成普通的老仆?”
那老者没有回答,倒是在他旁边的另外一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答道:
“因为此次武林大会事关重大,若不是他老人家亲临,恐不放心。雨楚,你还没查清在嵩山之上为难你的是何人吗?难道真是一帮山匪强盗?”
雨楚咬着牙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冷哼一声:
“鲁清,如今为了诋毁我你简直不分是非,烟雨楼十二名青烟级弟子,会败在一般的山匪手里吗?你到底是在质疑我,还是质疑爷爷派出的护卫能力?”
“哼!我什么都没质疑,只是单纯觉得太丢我们烟雨楼的脸了,你平时出行又爱招摇,恐怕如今嵩山周边已经无人不知江南雨家的雨楚被山匪打得满地找牙了。”
“好了,给我闭嘴!”
那桌边的老者站起身来,不怒自威,两个雨家的年轻少爷赶忙不敢再说话,看样子他们对这位太爷爷是打心底里害怕的。雨牧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
“父亲,我们真的要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去执行吗?我怕……”
那老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即轻轻的甩开雨牧的手臂:
“这是我雨景墨十九年来,最大的一场豪赌,赌的是整个烟雨楼,当然,这也是为了报当年的恩,若不是……”
说到这里,一旁已经花甲之年的雨牧立刻紧张了起来,而两位年轻的雨家少爷似乎也连大气都不敢出,雨景墨叹了口气:
“哎,罢了罢了,休要再提,你们只需要记住这次嵩山大会,必须万无一失。”
鲁清面露犹豫,似乎有话不太敢说,想了半刻,终于还是小声开了口:
“太姥爷,我父亲和爷爷那里……”
雨景墨闭上眼睛摇摇头,轻声道:
“等这次武林大会后,计划启动,他们也不得不为!你就不要再去说了,这几天跟着我在嵩山便好。”
“喏!”
名剑山庄入住的大宅内,后花园假山旁的石桌旁。
名剑山庄的庄主,修罗剑秦逍正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摘下面巾的少年,那俊俏的轮廓,脸上的线条,身型动作,似乎都和二十多年前,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挚友慢慢重合。
“秦叔叔,当年洛阳城外一别,十年未见,你还答应好替我照顾好姚叔叔和芷亦妹妹来着。”
秦逍本就是性情中人,为人豪爽不拘小节,见果真是故人之后,赶忙上前两步,一把将安崇文搂进怀里用力拍了两下,笑道:
“果然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刚才进到院内,我瞧见蒙着面的你心里就觉得万分奇怪,又见我女儿受了伤,顾怀疑到了你的头上,就别和你秦叔叔计较了。”
说到一半秦逍突然停了下来,想了片刻才继续道:
“你父亲弃武从军,与我十年未见,只有过两次书信联系,依我来看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这次你又蒙面而来,说要单独见我,看样子也并未和芷亦相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崇文叹了一口气,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道:
“秦叔叔,能否找个室内详谈。”
“好!”
小院外,一干名剑山庄的弟子随着秦逍离开已经退下休息,只留下秦宛南,姚芷亦,魏天和李缪四位年轻弟子中的翘楚还在等候。
魏天和李缪是秦逍对外收的第一和第二个弟子,不同于魏天来自有钱人家,李缪的父亲因与吐蕃的战乱死于剑南军中,自幼便由母亲抚养长大,于十二岁拜入名剑山庄秦逍,与秦宛南同岁,大姚芷亦一岁,小魏天两岁。
“你说少侠和阿爷他们在里面聊些什么,他一见面就直接要见我阿爷,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秦宛南此刻坐在一个石凳之上,略有些好奇,姚芷亦也猜不透,便只是摇头不做回答,倒是那李缪接过话来:
“依我来看,他既然是不以真面目示人,要么就是性格沉稳低调,不爱张扬,不喜出风头,要么就是本来的身份可憎,不方便见人。可根据两位师姐所述,虽然却有危险,但并不致命,他在此时施以援手,肯定不是第一种情况,所以在下推断,他要么身份可憎,要么就是别有目的。”
“我猜也是。”
魏天赶忙接过话来,一路上姚芷亦和安崇文几乎没怎么说话,但他总感觉自己的心上人对那神秘少年有些不一样,加之他行为确实有些怪异,便从心底抵触起来。见自己的四师弟这么一说,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姚芷亦面露不悦,但也不愿与他们争辩,倒是秦宛南横了他们一眼,略带三分怒意:
“他总归对我和师妹施以援手,不需你们妄加评判。至于他执意要见我阿爷一事,难道我阿爷不会评断,还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吗?”
魏天和李缪相视一眼,虽心有不甘,但他们深知秦宛南的性格,不愿再与她正面相争,只得看向一边,不再说话。
小院内的秦逍住所,安崇文把自己在灵州听郭子仪将军所分析,在皓月剑派外偶然接到父亲的指示,深夜失约后夜探皓月总部看到的一切统统告诉了秦逍。
安静!整整一刻钟,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安崇文说完之后也静静的坐在一旁,没有继续再多问一句。直到从外面不知道传来一声什么鸟儿的鸣叫,才使得秦逍回过神来。只见他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来回渡步,有两三次想张嘴问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话。
“秦伯伯!”
安崇文心里本就担心父亲安危,见到秦逍走来走去,更是一时慌了心神,没忍住喊了一声。秦逍停下脚步,沉声道:
“一时间得了这么大的消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但敬之他无论武功还是心计都非常人可比,贤侄也不必太过担心。至于他让你隐藏身份之事,恐怕是他若身份暴露,要么会有莫大的危险,要么则会前功尽弃,且十年潜伏只为调查一事,所查其势力之庞大,算计之深远,绝非我二人这点消息就能推断而出的,所以……”
秦逍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你舒灵伯母的易容术便可发挥大用。”
安崇文面露喜色,却听秦逍继续道:
“我名剑山庄弟子众多,避免人多口杂,你万万不可露出马脚,所以包括宛南和芷亦那里,我们也要先瞒着。”
“好!”
秦逍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便走便道:
“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把你舒灵伯母叫来给你易容,除了救下宛南和芷亦的少侠,我还要帮你想一个合理的身份让你先跟在我们身边,此次武林大会暗潮汹涌,或许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等它正式开始之后,各方势力也必定暗中而动,我们只能一切小心谨慎,见机而行。”
大唐武林各方势力都在计划,而远在嵩山西南面百里之外的一处大道之上,一支超过百人的喇嘛队伍正浩浩荡荡朝着东北方向,缓缓前行。
队伍中部有一辆豪华的大型马车,由四匹骏马并排拉行,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晶莹的汉白玉,秋日午后金色的阳光下,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精美的布料所装裹,还加了一层厚厚的打磨过的木板,似乎是用作隔音。
马车内一共坐着三人,一人身穿藏袍,全身束衣,大约三十岁的样子,长相虽然粗犷,但双目炯炯有神,不似寻常武者。另外两人则是一生喇嘛僧袍,不过从衣服的样式和顶戴僧帽来看,竟然是两位肯布法师(活佛之下最高级别)。
其中一位年纪更长的肯布低下头来,恭敬道:
“赤德克增(克增就是储王/太子),此次大唐之行我们已经安排妥当,突厥已经派出最为精锐的十二孤狼暗中协助我们。另外大小勃律,奚,契丹,高丽,扶桑等国也会派出国内高手前来参加这次盛会,大唐各大门派资料以及益州,鄯州,长安,洛阳四地的舆图也已经到手,都在这里。”
说罢老僧递上一个锦盒,赤德双手接过,轻轻打开锦盒的盖子,果然厚厚的几张舆图,以及几卷纸制的门派资料已经分类放好在盒中。
“做得好。”
赤德哈哈大笑:
“此次父王让我暗中前来,就是为了挫挫这帮大唐武人的锐气,顺道探听消息,谁知他们大唐内部的人却彼此勾心斗角,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情,只不过那几个暗中相助的势力,到底靠不靠得住?”
另外一名肯布法师答曰:
“他们若是诚心相助则最好,若是敢有二心,我们手中的东西也够让他们在大唐待不下去,就是那个虎狼的使者提出的要求我们要如何回他?”
“他说什么,我们就应什么,至于办不办得到,要看他们有几分诚意,若他们真是倾力相助,我们也要好办得多。德吉肯布,希望你的那两个弟子,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大唐武林藏龙卧虎,万万不要栽了跟头。”
德吉肯布立刻躬下身子,诚恳的回道:
“赤德克增,我们做了三手准备,力求万无一失,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