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扬州城,太守府。
虽然太守李赫源是坐在厅内主座,可在他左右手下面坐着的四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左手边的李泌虽然只是四品官员,与自己同级,可人家名门望族,太子殿下的亲信,又是手持圣谕的长安特使,更是自己老师高力士将军的十分喜爱的后辈。坐在李泌身旁,看起来有着三分粗犷的中年男人则是从长安赶来,奉了骠骑大将军和太子殿下双重命令的三品金吾卫大将军李嗣业,也是长安军中第一高手。
右手边的两个年轻公子倒是无官无职,可背景也是相当吓人。年长一点的郭晞公子父亲是前朔方节度使,朝廷二品镇军大将军之子。年轻一点的更是晋国郡公,辅国大将军安怀远老先生的嫡孙安崇文,况且他的父亲和伯父也都是朝廷三品将军。
李赫源也隐隐瞧的出来,这四人之中,李泌大人像是领头的样子。于是他便对着四人依次点头后,又转回来对李泌道:
“李泌大人,皇上对鲁家的旨意您也已经全部转到,不知还有什么吩咐,在下一定尽力去办。高力士将军也给过我密函,让我一切配合李泌大人。”
其实李赫源心知肚明进来江南那些复杂的事情,但他决不能先开这个口,况且他也摸不准几个长安贵人的心思,只能先探探口风。
“烟雨楼擅自私藏军资,勾结谋扶桑、高丽,同时与自己的姻亲、苏杭二州的两位太守大人关系暧昧,两位鲁大人虽未同谋,但至少有包庇纵容之罪,现江南形势十分危急。”
李泌这次竟是舍弃了套路,直言不讳,反而吓得李赫源慌忙站了起来,颤声道:
“李泌大人,这消息太过震撼,您说的可有确切消息证实?”
“没有,但李嗣业将军来扬州的事情麻烦您绝对保密,您也应该知道,堂堂金吾卫大将军亲临江南,已经代表了长安那边的态度。”
李赫源看了看厅内的李嗣业,又看了看安崇文和郭晞二人,方才努力稳住心神,轻声道:
“下官定当保守秘密,敢问李嗣业将军这次下江南调动了多少兵马?”
“此乃军中绝密,还望李太守不该问的别问,能告诉你的就是人数肯定不少,且都为精锐,只在必要之时现身。”
李嗣业回答的声音有些浑厚和不耐烦。
“是,是下官冒昧了。”
李赫源略有一丝尴尬。
“李太守,方才李将军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两样东西。”
说完这句话的李泌和李嗣业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才继续道:
“我这里有两封密函,一封是骠骑大将军高力士亲笔,另一封则是太子殿下亲笔……”
“下官惶恐……”
李赫源听到太子和高将军都有亲笔信交给自己,立刻意识到了此次江南形势的严峻,能让长安两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如此关注,只怕圣人也没少过问。或许这一次,就是他李赫源飞黄腾达的机会……
两封密信,分别来自太子和骠骑大将军,寥寥数百字足足看了李赫源太守一刻钟的时间。
“李太守。”
李泌甚至信中的内容牵扯过大,还有很多消息需要他自己消化一阵,便打断他的思绪开了口:
“看完信后您也不必着急,太子殿下和高力士将军对你都有足够的信任,我们自然也是,信件内容很多,况且现在也快到子时,不如您好好思考一下,我们明天再做讨论。”
这话正中李赫源的心底,看信之时他便觉得短短数百字牵扯极广,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没想到李泌便主动提出,当即很开心的回道:
“下官谢李泌大人的善解人意,也请四位好生休息。”
几人互道几句问候的话,李赫源便收好信件匆匆离开正厅。
“李泌兄长,李嗣业将军,太子殿下和高爷爷的信里都说了什么啊?”
郭子仪属于太子门下,他父亲又与高力士熟识,顾郭晞自幼便称高力士为高爷爷。
“太子殿下和高将军应该是明里暗里许了这李赫源大人许多好处,命他全力助我们。”
李嗣业一届武人,并不喜欢拐弯抹角,他虽未看信,却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李泌笑笑,却并未就此事发表评论,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李将军,此次你来江南带了多少军队?”
说完李泌还看了身旁的郭晞和安崇文一眼,轻声道:
“郭公子和安公子不碍事的,你直说就是。”
李嗣业虽然不知李泌何事与安崇文和郭晞的关系近到了这一步,但太子殿下也交代过,让他无条件的信任和听从李泌的话,便也不再遮掩:
“这一次我带了包括金吾卫,东宫司御率在内的精锐兵马超五千人,他们先已经埋伏在扬州和苏州附近,随时待命……”
“光是从长安就带来了这么多?”
此时不仅是李泌,就连安崇文和郭晞都十分吃惊。从长安调动五千精锐是何等排场,更何况还要瞒过江南诸多势力,并且不在长安留下行动卷宗,恐怕是圣人亲自授意的。
“是的!”
李嗣业老实答道:
“现在我们在江南的所有势力,若加上扬州太守李赫源的鼎力支持以及太子和高将军的密令,我们在这边可以调动的军队总数应该超过两万了。”
听到李嗣业的话,三人总算放心下来。虽然他们都是年轻人,心中也从未曾真的惧怕过烟雨楼,可敌强我弱,仅仅靠着身后的背景在江南狐假虎威的几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若这雨家真是丧心病狂不顾情面,只怕他们并不能活……
见李泌脸上也露出放松的表情,安崇文灵机一动,脑海中突然有个法子一闪而过。
“李泌兄长,崇文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道恰当不恰当。”
他们三人一个月来在杭州的相处,李泌已经知道安崇文不仅武学天赋远超常人,那小脑袋里时不时冒出的古怪想法也经常会有奇效,便饶有兴致的抬起头来,笑道:
“崇文,你的鬼点子多,你说说,我听听看。”
安崇文吐吐舌头,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没很大把握,但既然李泌让他直说,他便开了口:
“我们搜集那么多证据,其实都是为了治烟雨楼的罪,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需要快速给雨家定罪,而雨家则有自己的打算,希望拖延时间尽量不和朝廷发生正面冲突。”
李泌、李嗣业、郭晞三人都表示同意的点点头,继续认真听着。
“既然我们需要的是加快时间找到烟雨楼谋逆的证据,而不是陪他们拖延时间,与其等他们露出破绽给我们机会,不如我们逼他们犯错……”
其他两人没懂,李泌确实眼睛一亮,笑道:
“崇文你继续说。”
“既然我们手上有了两万大军,那么这些账本啊之类的其实都不重要了,我们不如做好准备,逼烟雨楼谋反,而我们就地做好准备,我们如果动作过快,鲁家根本来不及策反江南的官员和士兵,烟雨楼便被我们处理掉了,到时候再治他们一个包庇纵容之罪,只要不把鲁家逼上绝路,眼见烟雨楼已经完蛋的他们也是独木难支,不会造反了。”
“崇文啊。”
李泌笑着拍了一下安崇文的肩膀,小声笑道:
“你这法子真的不错,只要想办法把烟雨楼给逼得狗急跳墙就行了,在它完全做好准备之前,他们完全不是朝廷的一合之将。恐怕即使他们门内的资深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又谋逆之心的,我们只要办的够快,他们根本没有反击能力。”
李嗣业是一名武将,武功高强,带兵打仗也不差,但说到算计人心,他既不高明也没有兴趣,眼见李泌和郭晞聊的兴奋,自己便从旁插了一句:
“你们商量好便是,只需要告诉我哪些方面可以配合你们既可。”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们只要在扬州等着雨诺过来便可……”
李泌神秘的笑笑。
“雨诺过来做什么?他过来我们又能怎么样?”
郭晞不解的问道。
安崇文也听懂了李泌的意思,不禁感叹自己这个兄长心思细腻。见郭晞似懂非懂,安崇文马上开口解释道:
“大哥,李泌兄长不是之前给你解释过吗,雨诺一定回来扬州给他一个交待,用来平息兄长的怒火,以及缓和与鲁家的关系。我们只需要找理由扣住雨诺,到时候他们的楼主在我们手上,只怕拖个几天它们必然会出错的,我们就再找机会收拾他们。”
郭晞和李嗣业相视一笑,一.asxs.头道:
“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