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有撕裂的痛,他眼光无力的向下一落,看见一截乌黑带血的剑尖,自那个高而美丽的失明男子手中缓缓抽出。
身子突然飞了起来,栽进茅坑,一生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好狗不拦路,让开。”
宁弈将剑递回凤知微,刚才他扶着她时,剑就已经转了手。
此刻两人在破旧的茅厕里商量着下步动作。
“你身上有没有带毒?”凤知微在自己身上寻找着害人东西,随即懊恼得一拍脑袋,她出来得匆忙,身上金创药倒是有点,别的都没带。
虽然那批人很警惕,下毒不容易,但是没有什么比下毒更能放倒一批了。
宁弈摇摇头,心想宁澄那家伙倒是爱玩毒,可惜那日接到个消息就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跟上来。
凤知微沮丧的望着他,突发奇想,问:“你的眼泪是不是有毒?”
宁弈古怪的看着她,半晌道:“我宁可一个个去杀人。”
凤知微正在咬牙考虑着怎么挤出鳄鱼的眼泪,需不需要突如其来给他肚子一拳好打出眼泪来,却见宁弈已经很有远见的退离她三步之远。
“好吧。”凤知微无可奈何的去扶他,“我们另想办法。”
宁弈“嗯”了一声,伸手去扶住她,凤知微忽然“哎哟”一声蹲下身去,随即惊慌的道:“牛奇你……”
宁弈心中一惊,连忙低头去拉她,凤知微头一抬,“砰”一声头正撞上他鼻子。
宁弈“啊”一声捂住鼻子,瞬间眼泪飙出,凤知微毫无愧色的拿出一片金叶子赶紧接了。
随即她感叹道:“黄金盛泪,也算对得起殿下你宝贵的眼泪了。”
宁弈捂着生痛的鼻子,再次在心中确认凤知微其实就是一头养不家的母狼。
母狼看殿下捂着鼻子,手指上眼睛泪水汪汪如秋水盈盈,看起来着实脆弱有趣,远不同他平日的沉凝锋利,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瞬间那少得可怜的良知复发,含笑去揉他鼻子,道:“不痛哦不痛哦。”
她肌肤细腻的手指拂在宁弈脸上,春风般和缓,声音带着几分澹澹的笑意和歉意,听着人便如被细絮拂面,痒而挠心,宁弈手颤了颤,随即一把握住了她手指。
他将她手指握在掌心,五指轻轻缠上去,凤知微下意识要挣脱,宁弈的手牢牢缠着,不放。
宽大的袖子落下来,遮住了有点暧昧的姿势,宁弈牵着她走回去,凤知微还捧着那点眼泪,不敢用力,只好随他去,一边咕哝道:“可惜太少……”
两人走到院子里井台边,一个汉子正在取水,凤知微招呼道:“大哥,给点水喝喝,顺便洗个手。”
“少爷就是讲究多!”那汉子将桶递过来,凤知微就着桶捧起水喝了,又掬出点水洗了手,道了谢,三人一起回去,领头那人看见牛奇没跟来,问:“牛奇呢?”
“那位大哥啊?”凤知微掩嘴笑,“说牛肉吃多,也有点泻肚子呢。”
“这小子就是贪吃!”那人骂了一句也没怀疑,将那桶水放在正中,招呼大家喝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各自凑在桶边喝了个痛快。
凤知微含笑看着,殷勤的给火堆添火。
吃喝完毕,也就在大殿内各自找地方睡下了,还是很有默契的,将两人围在正中,并留了一个人关起殿门,守在门口守夜,江湖中人独有的警惕,对任何人也不放松。
古寺里火光渐渐弱下去,四面起了澹澹的雾气,凤知微默默睡在宁弈身边,睁大眼睛等着毒性发作,她也不知道鳄鱼的眼泪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毕竟就那么几滴,稀释到一桶水里,效用肯定要打折扣。
宁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直扣着她的手指,凤知微掰也掰不开,便搔他痒,手指在掌心挠啊挠,宁弈缩了缩,凤知微大喜,用劲挠,结果人家被挠习惯了,反而不缩了,凤知微懊恼的叹着气,身旁宁弈转过脸来,含笑细细听她叹息,觉得很快意。
两人打着手底官司,以此驱散不断涌来的睡意,从昨夜到今夜,两人以受伤之身,一直处于奔波之中,一直身处紧张之地,精神和肉体都疲惫到极点,此刻四面鼾声四起,火光温暖,如果不找点事分神,便会立即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凤知微快要熬不住闭上眼睛时,宁弈突然重重掐了掐她掌心。
凤知微惊醒,随即发现身边不远处一个男子,发出低低的呻吟。
发作了?
凤知微一喜,随即发现其余的人没什么动静,大概是各人功力有高有低,发作时间也有长有短。
这人发出动静,守夜的人便奔了过去,低头轻唤道:“飞子,怎么了?”
他突然觉得后心一凉。
他心中也一凉,下意识的想转头,可是头颅永远也转不过来了。
凤知微轻轻扶住他软倒的身体,将他靠着殿柱坐在暗影里,看起来像在调息。
那毒性发作的人觉得脸上一热,有温热的液体落了满脸,睁开眼便看见四面似乎氤氲起浓浓雾气,雾气后隐约有一张温柔的笑脸,笑得狰狞得靠近来。
他呆了呆,便要去抓手边的剑,却觉得手臂酸软,随即胸口一痛,最后的意识,便是什么东西冲天而起,扑簌簌落在自己脸上,和先前一样温热微腥的液体。
这里的动静,睡得较近的一人隐约发觉,睁开眼心中却先“咦”了一声,心想火头怎么灭了?还有这早晨的雾气好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