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想明白了,那夜在庙里背对着她梳头的女子,并不是手长得怪异!
那手腕处的凸起,那纤细得不似常人的五指,那不平直又过长的手,分明是执了另一只断手,以断手梳头!
花三想通了,背心冷汗一发,那时的不畏惧,此刻全化成了后怕。
想她花三,夜路行多了,果然真撞上了鬼了!
与江离洲低喊:“江离洲,我明白了,那女子是执着一只人手梳头的!”
江离洲津津有味看着底下的打闹,听她这话,一挑眉,“哦?”了一声以表惊讶,一双眼仍旧黏在底下人堆中的几个人上。
花三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诉着自己后怕:“我竟真是撞上一个女鬼了,我还言语轻薄了那个女鬼,我之后还与她争执了一番吵了一架!江离洲,你说,那女鬼会不会还记仇?当夜我大雨中进庙,实在是狼狈至极,第二日走的时候我将徐厚给我特制的解毒丸落在庙里了,我还想着这趟出来回去路上去拿的!可我将这女鬼得罪了!倘若她是住在庙里的,她因我的顶撞对我有怨气了,我这趟去,岂不是送上门去叫她取我的命了?!江离洲,你听到我说的了么?江离洲?江离洲?!”
自说自话半日,那江离洲看也不看她一眼,对她的话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回应,视线完全被大街上打闹得正浓的几人攥紧了。
花三气不打一处来,想自己正是担忧得紧的时候,这人竟不能与她分担分担、想想办法,一揪江离洲的袖子,恰好将正好要半转身对她的江离洲揪了过来,怒气还未能发作,江离洲倒是一脸兴致勃勃,一手指着底下刀剑相对的几人,先插了话,笑与她说道:
“桑哥儿,你看底下那个穿红衣的姑娘,像不像当年的你?”
花三本是要因江离洲方才的漠视敷衍发怒的,见他笑得这样灿烂地问他,倒被他转移了注意,心里的怒气化成了好奇,随着江离洲的指去看。
街上因这打闹,里外三层围了许多人,中间那个空出来的圈子里,一个穿红衣的姑娘持刀跟一个着白袍持剑的青年在比试,看那阵仗,那姑娘正处在下风,看白袍青年的样子,也并未用上几分力,只是松松垮垮地散漫应对着,将那落下风的红衣姑娘惹恼了,一边跳脚大骂着一边又拿剑杠上来。
花三想起,这应该就是在茶馆内起的争执头,又被劝到了茶馆外大街上空地处比试的那几个。再想起方才江离洲听到那姑娘的声音,是既惊又喜得叹了一句“竟然是她”的。
边问着江离洲道:“你认得这姑娘?”边认真打量那姑娘。
打量了半小会儿,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平平无奇。
相貌平平无奇,用的剑平平无奇,会的招式平平无奇,身段姿态平平无奇。除了那一身招摇的红衣,其余全是平平无奇,扔到人堆里都不见得会看上第二眼的平平无奇。
江离洲难得看上一个女子,居然是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子?
花三在心里惋惜了一阵,想不到江离洲在江湖中这样受人欢迎得人爱戴的,不知多少美女前赴后继投怀送抱的,又是常年在江湖美男榜上盘桓前三甲的,看上的居然是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子。
想到此处,斜睨了江离洲一眼,鄙夷看着江离洲兴味浓厚地笑看那红衣姑娘,眼内的光暖得很。
这眼光,还真是平平无奇。
便开始谋划如何将恩将城第一美女李莹玉引荐给他。
江离洲边笑看那红衣姑娘边笑答:“有过几面之缘。她来寻她姐夫,听她说她姐夫也是个没良心的陈世美,扔下她姐姐好几年了,也没个消息。她姐姐现如今病重,怕是没几年好活了,想见她姐夫最后一面。她便出来将那陈世美寻回去,说是寻了小半年,那陈世美半点消息都没有。”
花三揶揄道:“你竟已与她熟悉到如此地步?!”
江离洲笑答:“她出来寻人,盘缠也没带够,不出月余就花完了,平日里做些闲散的零工养活自己兼做路费,上个月刚到自鸣城,叫人偷走了所有钱,没钱吃饭,饿得发晕了,倒在我在城里的宅子门前,叫恰好来打扫的小僮……哦,现在叫菘蓝的,捡了回去,在我那儿吃住了几天。”瞧见花三略警惕地盯紧了他,失笑道:“你放心,知晓你不爱人住你要住的、碰你要用的,没让她住你要住的那间屋子,住的是菘蓝那处,菘蓝跟我挤了几日。”
花三松口气,面上却仍旧摆了个架子倔强道:“江湖救急,治病救人的,我岂是那种小气的人。”转念一想,“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个亲了,这姑娘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年纪如何?性情如何?”
江离洲笑了一阵,低声道:“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么?她与当年的你可是很像的。”
花三蹙眉,看了一阵,有些些无语,“除了穿红衣……难不成我当年也是这么平平无奇么?功夫底子烂,还要跟人家硬挑么?”
说的是大实话,那姑娘明明打不过人家,人家哪怕只是使出四五分功力都能叫她死得七零八碎,偏偏不能自我认知到这一点,仍旧叫嚣着,缠斗着,不肯放过人家也不肯放过自己。
刁蛮任性,平平无奇。花三在心里将这个红衣姑娘盖章定论。
江离洲无言望了她一阵,叹一口气,又大笑出声,惹得街上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恰这时候,花三突觉脑后有东西袭过来,力道不小,迅疾矫捷转身将袭过来的暗器一手捉住了,摸了会儿,坚韧又软的,是个小纸团,环顾了前方左右两处,茶客如常,无一异样,没有一个看向她的,也没有一个是熟面孔。
不动声色将纸团仍旧包在手心里,略侧头以眼风扫了扫江离洲,并未发现她赤手收了一个“暗器”,正与楼下的人讲着话,似在安抚又似在调笑。
将纸团在手心慢慢揉开了,一展掌心,低头迅速看了一眼。
十一月二十一,自鸣花节,城南门。
落的是一个“厚”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