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听江离洲这样评价念故水,噗呲笑开,想象着念故水如画像中站在观世音身侧的小童子,扎起两个小髻,嘟着小嘴,鼓着两颊,举着大金元宝作揖的模样,笑得不能自己,眼泪都要流出来。
江离洲也笑,假意惊奇道:“我是说了什么叫你这样好笑?”
花三笑得腹痛,边笑边道:“你这形容,倒是蛮符合念故水在我心里的形象的。”
笑了一阵,花三问江离洲:“那苏尊寻去简琴到底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江离洲漫不经心答道:“应当是想抚琴问九天和黄泉,苏暖在何处吧?”
花三鄙夷道:“哦,为了寻一个死人。”
江离洲未来得及附和,只听茶馆内有惊堂木重重一拍,二人俱是被这声音惊得一震,齐齐转头俯视望去,茶馆中央天井处布好了一处小台,一个穿青色长褂的老先生在端坐在小台后头,手搭在惊堂木上,正做起势要讲书了。
二人便知是方才小二说的那个说书先生到了。
花三看他这已上了五六十的年纪,皮松肉驰,满面老斑,疑惑得很,“他这样大年纪,徐怀恩是看上了他什么跟他连宿三夜的?他这老身跟徐怀恩连宿三日顶得住么?”
江离洲低声斥她,“一个姑娘家,没羞没躁的。”
花三一撇嘴,不敢再说这。
说书的惊堂木又一拍,先讲了个暖场子的,是三国时候吕布的事,故事小小短短,倒先博了彩。
江离洲才发现此时茶馆已满了,看来这说书先生名气倒是有的。好在他们选了个二楼靠在天井栏杆旁的位置,离别桌远些清净些,能说说话,倚着栏杆望下去,也能看得清听得清说书先生。
惊堂木也叫醒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的,多是官人用作肃法堂、壮官威。旧时的说书人原本没有这么一出,近几年不知是哪位说书人起的头,用令官才能有的惊堂木作起势。
这位说书先生的这把,是楠木所制,上头雕了只寒皋,立在枝上,活灵活现的。接连两拍,势重气沉,声如惊雷,难不叫人心头一颤。
江离洲原本没有要听的意思,但被惊堂木这么两拍两惊,索性也自吕布的故事听了这么几耳朵。吕布之后说的也不过是些陈年的事,江离洲听得索然无味,转回头要与花三继续说话,却见花三凝神听着,一双娥眉微蹙,眼内虽是波澜不惊的,整个人状似散漫随性,身上却有杀气隐隐散出来。
这倒是有趣了。
江离洲留了个心,注意到说书人说的是明德十一年荣嗣内叛的事。
说是,“那荣嗣,按着苏其二所说的,给苏尊禀了,说是流空近日有异动,恐战心不死,不如先下手了,趁着去年将流空贼寇打得元气大伤,此时派朝堂军前往镇压,将流空之地占了,彻底绝了流空。
流空心不死,苏尊自然要防,荣嗣说的那计谋,倒也合苏尊意,当下便说,爱卿此计甚好!就允了荣嗣的小儿子带着百万朝堂军往流空之地去。
百万军马前脚刚离苏城,驻扎在与流空之地侧对的晴皖城,后脚荣嗣就起了兵。
荣嗣领了苏其二给的叛军五万,再加上明德十年时候所俘的流空贼兵十万,按着苏其二的计谋,兵马一分为三。
一分,围了苏城,牵制城里不足二十万的朝堂军;一分,取了个远道,绕到苏北前,断了苏北援军的来路;另一分,守住了西南的官道及小道,拦住了西南御三家的援兵。
而荣嗣那小儿子,也按苏其二的部署,依着晴皖城四面环水的地势,断了晴皖城的水桥和水路,将百万朝堂军围困在晴皖城中,缺吃少穿,也没法即刻回援苏城。
被苏其二这么三方一围,苏城是孤立无援,没有援兵、也无援粮。
短短七日内,苏其二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暗度陈仓,将苏城东门及南门各破了三次。
这城门破了,本是大好的拿下苏城的机会,苏其二却不知起的什么心,出出进进,也不顺势直逼苏宫,只在城中肆意往来,吸引朝堂军聚起抵抗后,又突然下令撤到城外去,将朝堂军耍得是团团转转。
守城的朝堂军疲于奔救,叛军倒是以少胜多,将朝堂军打了个七零八落、落花流水。
那苏其二还任着手下的兵将在城内烧杀抢掠,大闹苏城。
此间还有个话,说是苏其二但凡发现有逃出城外的百姓,都是叫手下的当场杀了,说若是苏城百姓,理当就该与苏城共存亡。
苏其二手底下的荣嗣,围了苏城十八日,守城的朝堂军被打得士气全无。
苏尊坐守宫中,留了二万精兵,先将苏宫守牢了,岿然不动,想等晴皖城那百万大军折回来后,再里应外合将叛军一举消灭了。
密函一日接一日送出去许多封,百万大军竟毫无回应,苏北和西南的援军也不见来。苏尊有些着急,招了身边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夜里扮成普通的逃难的百姓,往苏城四处悄悄查探。
这一探,了不得了!
那荣嗣,竟将送密函的那几个生擒了,在城南那处焚起了一堆大篝火,篝火两端架着两个大架子,用一根根十来尺、两个拳头粗细的木头,将两头削尖了,把那几个送密函的从头穿入从腿穿出地穿了起来,做成了一个人串,两头搭在那两个大架子上,烤肉串一样,正放在那烧得正旺的火上转着烤!
火堆一旁有个小女童,十岁的年纪,正看着火堆上的人串拍手哈哈大笑。
这年纪,也是苏其二的年纪,回禀的时候,那看见了的侍卫就说,看见二殿下在南门那处烧人,咱们派出去的十七八个送信人,全都在那儿烤着呢,一串烤熟了扔在地上,堆堆叠叠的,其中还有一些外逃的百姓,叫二殿下捉住了,一样烤了。
其实没人见过苏其二样貌,就连苏尊这个亲兄长,也不知道自己妹子长得是如何模样。
苏尊就问那个探子,说你怎知那就是二殿下?
那人禀苏尊,说,我听见荣嗣叫她殿下,那年纪也是相仿的。
正说着,宫外有辆马车缓缓行来,也没见有人在上头驾车,拉车的马却像认得路似的,直走到宫门外,高昂着头仰天嘶鸣,想在叫门。
守宫门的那几个听到马叫声,拎了长枪刀剑去看,看见车帘子上两行大字,再掀开车帘子往里这么一瞧,吓得是目瞪口呆屁滚尿流,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地跑进宫里去报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