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那时,山中突然有鸡大声啼叫一声,那老头听闻此声,脸色复又煞白,急匆匆问花三道:“你可还在此处等待?”
花三摇头道:“我此行是去访一个故友,怕他就等,天亮便得启程。”
那老头着急忙慌地问花三名字,又问取下李俭人头之后往哪处送去。
花三将江离洲山中居所告知他,并道:“届时说寻花三就好。”
鸡啼第二声,那老头倏地从柳树上蹦了下来,站在花三眼前,抬头看花三,不甚放心道:“我若是将李俭人头给你了,你便将那个东西给我?”
花三一愣,看他高不过至她肩,失笑出声,晃一晃身后的断风,道:“这是自然。你帮我办成了事,我就将这个东西给你。”又问他,“你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将他叫成老头儿。
鸡啼第三声,花三只来得及听到一句,“我是这山间的鬼,老祖叫我阿魓”,眼前有东西一闪,定睛看去,柳树叉上哪里还有身影?
花三拿了山鬼阿魓给的两样东西,看看四周,天色漆黑,弯月高悬,在周遭飘荡的鬼火将熄未熄。花三绕着那柳树好几圈,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周遭的柳树都是长在乱葬岗外围,将乱葬岗大略围了一圈的,这一颗柳树却是恰好长在乱葬岗最中央,并且是从一个大坟里头长出来的。
她白日里祭众坟的时候并未注意到有没有过这样一个长了柳树的大坟包的。
花三原想着挖挖看,这大坟里头埋的是个什么东西,但耳边又有声音随冷风送来,近乎呵斥,道:“拿上东西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往西……往左前小路行,行到尽头向右拐。走!”
音落了,花三只觉得背心遭一股冰冷的风狠狠推了一把,踉跄往前行了两三步,顺势便往前疾走。边走边听得身后寒风萧萧,有鬼哭狼嚎之音,便想回头去看,那声又来高声呵斥,如雷炸在她耳旁,狠声道:“二姑娘!莫回头!走便是!”
花三便不敢去看,急急匆匆走出乱葬岗,身后突然骤热,有火光自她身后冲天而起,将她匆忙但并不慌乱的身影在她脚前投成了一个黑点。
待到走出乱葬岗,下了一个山坡,花三见着了老鸦带着鸦群在乱葬岗之外啄食分尸,约莫有近五十人,都是带刀佩剑的江湖打扮。
她在乱葬岗之中时,有人来想给她设伏击,叫鸦清干净了。
花三打一个响哨,埋头血肉中大快朵颐的老鸦得令展翅一跃起,落在她肩上。
花三回头去看,乱葬岗有火在燃,遭围成了一圈的柳树下起的阴风困在包围圈之内,一丛大火往外突围不得,只能往九天之上旋转着扭曲燃烧。
大火之外,柳树之下,花三见得一丛丛人影,次第跪下,与她抱拳行礼。
其中一人,右臂侧平举,在身侧顺时针快速划了几圈。
花三看清了,回了身,带着鸦群,头也不回离开此地。
这后头一段,花三跳过,不与江离洲说,只说山鬼阿魓消失之后,她听到乱葬岗外鸦群的打斗声及人的惨叫声,顺着声音出了乱葬岗,只见鸦群将想趁她被迷昏时候来抢断风的江湖贼子给消灭干净了,便带着鸦群往附近有人家的地方去,走到晨间才走到有人的地方,竟是无意间又回到了臼冇镇。
花钱找个地方落了脚,梳洗干净,将一身占了死人气的衣物换下焚毁,歇息片刻,便启程往江离洲所在的自鸣城。
没想到自臼冇镇出来,隔日便碰到了李俭。
花三此时与那江离洲说,“那李俭,果然是个皮相颇好的翩翩贵公子,也确实有些妖精鬼怪的道行。”
花三是在一条小路后头碰到的李俭,她自臼冇镇出来这一路,冥冥之中似是总有人给她指点方向,指着指着,便将她指到了一丛荒草遮盖的一条小路上,恰好见那李俭状似在调戏一辆马车内的人。
马车周遭都无人,花三只听得车内有年轻女子嘤嘤低泣,热血一起,将断风出了鞘,大喝一声往李俭那里劈砍而去。
那李俭,神乎其神的,几次三番躲了断风的袭,将花三惹得更是怒火中烧。偏他还要言语调戏花三。
花三伤他不得,竟还遭他一掌袭在心上,将她心口将愈未愈的伤口打得再裂开。
花三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甚少有落在下风的时候,此刻面对李俭这妖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正是那时候,前夜里叫她快走的那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提点道:“周生老不死的是不是教过你一套打鬼的刀法?”
花三恍然大悟,这才用周生为止教的刀法将李俭逼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花三以断风将李俭制住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耳旁那声音又响:“用尊后先祖指骨,压在他印堂之处。”
花三从善如流,将指骨从怀中袋内取出。
那李俭见此大惊失色,问她是何处得到的老骨,是不是在臼冇镇,并从自己袋中也取出一截骨双手献上,道:“我也有一截老祖的骨,咱本是一家人,还望侠女今日放我一条生路,他日李俭必定大恩来报。”
花三接了那截骨,看不出个名堂,无意撞入李俭一双眼,一时心智迷惑,制着李俭的刀一时有了松懈,遭李俭趁机用地遁脱身了去。
他既入了黄土之下,花三一介凡夫也追不得,将两截骨头都收好了,听耳旁又有声道:“姑娘,此处是桐城地界,再往前便是不兰城。末将只能将姑娘送到此处了。感恩姑娘还将我等记挂在心,给一柱清香。”
话音响毕,花三只觉得肩上一轻,似是有东西离去了。随后又觉得右肩一重,是老鸦迟疑着落了下来,得站回惯常站着的位置一样失而复得的高兴。
花三在原地待了半日,周遭无声,也无阴气冷风。
看那车内的女子,也无出来查探的意思。
花三便往前去,以断风刀尖将车帘挑起一缝,突然又觉得不妥,自己心口被伤口渗出的血浸湿,面上怕是也没有血色的,唯恐吓着了车内的人,便将断风收回,曲指敲了一敲车柱,朗声与车内人道:“姑娘,登徒子已走,姑娘若是还有气力,早些离开此地,免得他又回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