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姓沈,是西南城的人,恰好在苏奴需要的时候,得了一个探亲假,要回西南城祭拜去世的老母。
西南城离苏城甚远,去五天,回五天,苏奴托了沈侍郎第二日,侍郎便上路,第十一天返回至了苏城,给苏奴带了一个十分笃定的回复:
御三家无超格的部曲,私兵仅有三千七百人,并只散落在西南城各处县镇,协助朝堂维持治安,绝无集结在一处。
苏奴回想至此,心头已有了些懊悔。
他当日竟未想过,沈侍郎只在御三家待了一天便匆忙回苏城,也未曾想过这短短一日,沈侍郎既然是要拜祭老母的,如何还有空余时间查证御三家部曲人数。
外地官员的探亲假,最少有三十五日,这沈侍郎这般匆匆去又匆匆回,他那时竟也毫不怀疑,还感激沈侍郎将此事当成了急事速行,觉得此人可以相交。
今日被花三这般一提,面上有了些赤热,像行了蠢事当中被人戳穿,叫他又羞又悔。
花三道:“西南城姓沈的人家不多,只要略一打听就知道,御三家现任家主的二夫人的外婆家姓沈,二夫人御夫有术,多年独得御三家主宠幸,哪怕现在人老珠黄,在御三家家主面前也还是能说得上话,府里大小事情都归这夫人管,就算是后头更年轻更漂亮的夫人也撼动不了这夫人的地位。”
花三那时在御三家的私兵之中,还听过将士们对这位御夫有术的二夫人私底下的许多讨论,言语粗鄙,多是关于床上之术,还有说那二夫人在御三家家主当年在山里捡回来的,是山里的狐狸成了仙,专勾男人的。
这其中,就讲到了二夫人的外婆,曾是晴皖城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嫁到了荒野深山之中,跟了一个姓沈的书生。说是那书生也是狐精,擅长勾人魂魄,见二夫人的外婆貌美如花,动了凡心,放弃了修仙得道,化成人形强娶二夫人的外婆,诞有一儿一女,一儿一女又各有一儿一女,一家长居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直至御三家主在山中遭野兽袭击,被二夫人搭救,二人一见钟情,御三家主隆重迎娶二夫人,沈书生这一家才举家迁至西南城,但也是深居简出,极少与外相交。
花三提及此,多说了一嘴,道:“听闻那时候御三家主娶亲,十里红妆铺道,十六盏灯笼开路,歌舞三天三夜不休,全城百姓都参与其中,端的是盛大无极,可真是叫人艳羡得很。”
苏奴瞥她一眼,嘴唇轻微一动,道:“苏尊家若是要迎娶一个女子,或出嫁一个女子,规格可比这个盛大许多。”
花三笑一笑,也不与他争,继续道:“方才说了,那二夫人的外婆有一儿一女,一儿一女又分别生下一儿一女。这家人在西南城之中闻名,并不只是身为御三家主二夫人的娘家而瞩目。”
更是因为关于这家人的传说,神神鬼鬼的,都说是狐精成了人,这其中传说的,都是关于男女之事,那些当兵的男人日子枯燥,言语粗鲁,说起二夫人这家的事情总是轻佻又龌龊的模样,极尽下流。
偏生二夫人又姓胡,与狐谐音,说起关于这位夫人的风流事时,那些人便将二夫人称为狐精夫人,避开名讳或称谓,免得叫人听了墙角学舌,后头生是非。
花三不好将这些与苏奴说,只挑拣了沈侍郎的说,道:“那姓沈的侍郎,”突然顿了一顿,卖了个关子,问苏奴道,“诶,你说,我说了这么些,你明白那沈侍郎与二夫人是个什么关系没有?”
苏奴正要听着她往下言,她这一顿叫他无语一噎,看她是个要取笑他的样子,心头微微恼怒,面上仍旧装出一个虚心的样子,道:“二姑娘方才说,那位二夫人外婆有一儿一女,一儿一女又各有一儿一女,沈予三姓沈,照这年纪看,若是随父亲姓,那便是二夫人外婆的孙子,是二夫人的表弟吧?”
花三一副“孺子可教”的面孔赞叹道:“苏大人隔了这几年,突然想明白了?”
苏奴看她那得意嘴脸,只觉得花三讨嫌得很,但也不与她争论什么。
花三见他不如江离洲或是大公子有趣,端的是古板无聊的模样,有些索然无味,接着道:“当时查证的人回报我,说是沈侍郎是二夫人胡氏的表弟,少年时候可谓是个俊俏聪颖的青年佳人,一举中了举人,后头入了朝堂做官,依他这聪慧与资质,该是过不了几年便平步青云的,然而入朝近二十年了,却仍旧是个小侍郎。本是个面貌上乘的潘安人,却留了络腮胡,磨了皮肤,有意遮挡本来面目,平日里行事低调,言行谨慎,丝毫不会引人注意,连苏木易设宴宴请百官的时候,他还常常被遗忘在名单之外。”
花三抬了头,看苏奴,笑一笑,道:“苏大人,这样表现得低调又资质平庸的小官员,年至四十未婚,膝下无儿无女,在朝中也不与别人往来或交好,偏偏是与你常常往来,你与他,倒是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你莫要告诉我,你是看中了他满脸络腮胡之下的美貌皮相啊。”
苏奴听罢,面上赧然,斥道:“二姑娘莫要拿我寻开心。”
花三轻轻“哼”一声,道:“我的人还告诉我,沈侍郎回至西南城,只住了一日夜,却不是在自己家,快马进了城,直接去了御三家,至第二日清晨才出门,便是快马加鞭返回苏城,直接去了你那处。”
苏奴面色一白,只觉得是被人出卖。
花三知晓割掌结盟的意思,此时对他必不会有隐瞒与欺骗。
若说方才心头还有些不信,此时听花三说完,便已相信了七八分。
想他往日因兴趣与沈予三多有往来,又看他面相老实,言语不多,二人脾性又相投,爱好相投,便互相引为知己,未曾想过知己经是个苦心布局二十年的心机人。
这人欺了他,若不是花三今日再点破,任由御三家部曲壮大下去,苏尊地位必受威胁。
苏奴想到此,满心懊悔,恼恨自己识人不清,只差要捶胸顿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