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都在欢声笑语。
我爸正在和大姑父对饮,偶尔聊到什么有趣的,还会扭头跟张寡妇探讨。
马浩马峰等人吃的热火朝天,就连张琼玉也跟二姑家的表妹玩在了一起。
唯独我和沈碧,像两朵格格不入的狗尾巴草,捧着碗里小小的蛋糕,怔怔的望着周围人。
良久之后,一直温婉笑着的张寡妇借口喝水,站起来要去厨房拿杯子,还招呼了我一声,“小绛啊,厨房里还有两个大菜,你来帮我一起端出来吧。”
“对对对,让小绛丫头跟着干活去,来到之后就跟个大小姐似的坐着,也不知道搭把手。”我奶奶现在可把张寡妇当成了掌上明珠,而我则成了使唤丫头。
我笑了笑,也没犟,站起来顺从的跟在了张寡妇身后。
沈碧坐在那里紧张的望着我,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就钻进了厨房里。
“小绛啊,把这个羊肉羹端出去,对,就是那个米色的大砂锅,找到了吗?”张寡妇毫不客气的使唤起了我。
我低下头冷笑,心想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能不知道么。
不过面上还是很顺从,找了挑毛巾,包着砂锅的耳朵,就把羊肉羹给端了出去,放在了桌上。
然后我就回了厨房。
可厨房门却被关上了,我伸手一推,好家伙,还上锁了。
为了给接下来的剧情铺垫,我特意伸手敲了敲门,扯着嗓子喊道,“张姨,你咋锁上厨房门了。”
众人好奇的瞧了过来。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我伸手又敲了敲门,片刻后,张寡妇有些慌里慌张的回话了,“你等一等,我把汤弄洒了,我收拾一下再开门。”
我奶奶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我爸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为张寡妇描补,“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些手脚无力,可能是孩子正在生长,回头还是让沈绛端吧,别滑到伤到了孩子。”
一听说事关自己的大孙子,我奶奶的脸色缓和了一下。
我低下头冷笑。
就让你们瞎扯谎瞎弥补吧,现在我奶奶越宽容,越对孙子有期待,等一会戏才更热闹!
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张寡妇笑盈盈的开了门,放了我进去。
之后她就开始指挥我,“小绛啊,那个汤,对,玉米羹,你给端出去,哎呀,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还是我来端吧,别摔着你了,来来给我……”
我手里端着一大碗玉米羹,冷眼瞧着张寡妇声情并茂的唱完大戏,弯腰就来跟我抢碗。
作为一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我当机立断的把热气腾腾的玉米羹塞到了她的手里,并且还贴心的把毛巾给抽走了。
“啊……”张寡妇呆住了,手里滚烫的热度让她下意识的将玉米羹扔了出去。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咔嚓”声,张寡妇大叫着,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小绛……为什么……”张寡妇不愧是张寡妇,手都烫肿了还不忘对着我演戏,“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恨我抢了你妈妈的位置,可我跟你爸爸是真心相爱的啊。”
这个时候,外面大厅里的众人终于听到了厨房内的“事故”,一股脑的涌了过来。
我爸抢在头一个,看见张寡妇一脸泪水的躺在一堆凌乱中,大吼一声,扬起手就对着我冲了过来。
我昂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爸高扬的胳膊一滞,片刻后,拐了个弯,扶到了张寡妇的腰上。
“张敏,张敏。”我爸像电视剧里的武侠男主一样,抱着张寡妇的上半身,着急的呼唤,“张敏,你怎么样了,你可别吓唬我啊。”
“媳妇,媳妇,你咋了?”和我爸一样紧张的还有我奶奶,只不过她的关注点在张寡妇的肚子上,“你有没有肚子疼?你肚子难受不?孩子还好吗?”
张敏虚弱的睁开双眼,还没开始说话,我大姑忽然指着她身下大呼小叫了起来,“血,血……”
我奶奶瞧了一眼那一滩鲜红,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我爷爷赶紧掐了掐她的人中。
我奶奶苏醒了过来,一巴掌就搧在了我的肩膀上,“你个畜牲,那是你亲弟弟,你一个爸的亲弟弟啊,你咋下得去狠手的,你咋那么狠的心。”
“奶奶,我没有。”我咬着嘴唇辩驳,“我真的没有,是她突然上来跟我抢碗,我怕伤到她,就把碗给她了,然后她就倒下了。”
“不是说让你端么,你把碗给她干啥,你还说不是成心的,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狠心的畜牲。”我奶奶指着我的鼻尖大骂。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爷爷叹了口气,望着我,目光也不如之前温和了,带着隐隐的责备,“小绛,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生命啊。”
“不许你们说我姐姐。”被挡在最外面的沈碧拼了命的挤了过来,挡在我跟前,气势汹汹的道,“你们搞清楚真相了么?就怪我姐姐,这个女人她刚才就能洒了汤,现在为什么不能自己摔倒?你们凭啥都赖我姐姐身上。”
“那为啥舅妈不赖别人偏偏赖沈绛身上,肯定是她自己也做了啥呗。”马浩在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喊道。
这该死的鬼逻辑!
沈碧气的狠狠的横了马浩一眼,“那你要是摔倒了,也是你对地面做了什么,不然地面为啥不摔倒别人,偏偏摔倒你。”
马浩被堵的一滞,不再说话。
我爷爷叹了口气,制止了孩子们的吵嚷,看向我爸,“还是赶紧送医院吧,不论如何,能救则救。”
“没用了爸。”我爸虚弱的道,“那可是一堆血啊,当年小绛妈也小产过,出的血跟这一样一样的,从那以后,她就没生过孩子了。”
我奶奶一听这话,脸色又煞白了几分,“造孽啊,造孽啊,这是要绝了沈家的后啊!”
这个时候,躺在地上的张寡妇突然动了动,睁开眼睛,虚弱的道,“不怪小绛那孩子,要怪就怪我命苦,我注定要失去这个孩子,我的儿啊……”
她这一番话,将矛头再次引回了我的身上。
我奶奶抬起头,突然弯腰从地上拿起擀面杖,就对着我抽打了起来。
厨房空小,门口又被堵着,我闪躲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棍。
沈碧惊叫着抱住了我,想要替我挨打,可我又怎么舍得,又反将她护了回去。
如此强挨了十几下之后,我爸终于出声了,“妈,妈……行了行了,您就是打死小绛,这孩子也回不来了啊。”
“我就打死这个畜牲,她和她妈一样,都是个恶毒的货色,我要打死她,我要给我的孙儿报仇。”我奶奶恶狠狠的道。
“老婆子,行了。”我爷爷也在一旁劝,“再说这些都晚了,还是赶紧送琼玉妈去医院吧,不然到时候连大人都保不住了。”
我奶奶这才恨恨的扔掉了擀面杖,扭头要离开这里。
对她来说,张寡妇从来屁都不是,她看重的只是那个孙子而已。
如今孙子没了,瞧我爸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以后可能也不能生了。
既然如此,干嘛对她好。
“等一等。”眼瞅着我奶奶就要离开厨房,我喊住了她,“奶奶,虽然你刚刚打了我,但我还是要说清楚,我可根本没碰张姨一下,她是自己倒下的。”
说着,不等我奶奶再次咒骂,我后退两步,拉开了橱柜的门,在里面翻找了片刻,拉出来了一只刚刚死去没多久尚且温热着的鸡,扔在了张寡妇跟前。
“张姨能解释一下,这只鸡是什么时候杀的吗?”我定定的望着张寡妇。
“这……”张寡妇愣住了,斟酌着道,“这是我之前杀的,想炖了吃,但是……”
“哦,之前杀的,可是我摸着鸡身还温热着呢,这之前是多久之前啊?”我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是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张姨无聊杀了一只鸡玩吗?”
我大姑站在门口,好奇的蹲下摸了摸鸡,大惊小怪的道,“真的是温热的唉,琼玉妈,你杀鸡干啥的。”
张寡妇呐呐着,两眼快速的转动着,一看就知道是在想措辞。
我不等她思考清楚前后,就从我大姑手里抢回那只鸡,将鸡倒提着腿儿,使劲的甩了两下,“咦,这刚死了的鸡,按理说得有鸡血吧,这鸡血哪里去了?难道是我爸想吃鸡血,张姨你特意杀了只鸡取血?”
“对对对。”张寡妇慌乱之下,投进了我的陷阱之中。
“妈。”张琼玉比她妈聪明,很快的察觉了不对劲,想要提醒张寡妇,被沈碧一把捂住了嘴。
“这……这……”我爷爷愣愣的看了看那只没了血的鸡,又看了看张寡妇身下那已经逐渐凝固的血液,神情逐渐凝重。
我捂着嘴笑了起来,“那鸡血在哪里?刚才你们谁吃到了?大姑,二姑,小婶,你们吃到鸡血了吗?”
我大姑虽然讨厌我,但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本质,还是兴奋的摇了摇头,“没吃到。”
“哦,那血去哪里了……”我假作认真的在锅里翻找。
沈碧这个小机灵鬼恰到好处的补了一句,“姐,别找了,那不在地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