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盯着你们的人四处都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防备过来。护国公府虽然称不上固若金汤,但要保你们母子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的。圣意难测,谁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就回心转意,把昱儿恢复了身份?你有没有想过到那个时候如若孩子出点什么事,你会承担什么后果?
“到时候不止你担罪不起,你身边的人更是担罪不起。更重要的是你的舅母和哥哥他们,万一有事,你还会把他们也给连累上。这里头的利害,可不是你一句轻飘飘的怕劳烦就可以抹过去的。”
他们霍家不够份量,难道皇帝和太子夫妇还不够份量吗?
杨氏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表态。
谢琬确实为此沉默了会儿。
杨氏话里虽然半带恐吓的意味,但是却也十分在理,盯着殷昱的人那么多,而且背后主谋还在暗处,在武魁等人的防护下,殷府里自然可保万无一失,而且府里如今只有殷昱身边那些人,以及她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可以说就算有人想混进下人里也没有任何机会。
可是就算她在殷府里可以高枕无忧,却不可能永远不出府去,只要她挺着肚子出门,就等于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但是因为这样,她就要搬进护国公府去么?
一旦搬进去,她必然轻易难以出来,而且他们很明显是冲着殷昱而来,即便他们不会害他,可她又怎么能让他去做只被绑住翅膀的鹰?而且就算他们能出来,在孩子出生之前,她也绝对没办法出来。而在这期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因为身份等各种原因,留子去母的事情她又不是没听说过。
“夫人说的很是,回头我跟我们爷说说,如果不行,少不了到时要麻烦府上了。”
她斟酌着道。
没有办法解决,就只能行缓兵之计。终归殷昱出面比起她来好的多。
杨氏闻言脸色又沉凝了两分,“你也不必推到昱儿身上,男人家哪里顾忌得了这么多?就这么说定吧,你准备准备,三天后我派人过来接你。你想带什么人随便带就是,东西却不用带多了,这些我们府里都不缺。”
这是下命令了么?
谢琬眉头微微一动,原先对杨氏抱有的好感顿减了两分。
虽然说以她的身份来说这番话,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过份的地方。但是在两厢俱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她还要恃强凌人,谢琬骨子里那股不甘屈服的劲儿便又浮出来了。
她起了身,笑道:“夫人这话谢琬便就不敢遵从了,古言道在嫁从父出嫁从夫,谢琬既是有了丈夫的人,自然得在丈夫面前三从四德。去哪里,做什么,都该有个报备,岂能有自作主张之理?我们爷出身不同,谢琬因为高攀了他,所以更是不敢落下差池。还请夫人恕罪。”
杨氏先前见她又故伎重施推到殷昱身上,只当她是个徒有几分奸滑的。
她是权倾天下的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在宫中与后宫不少嫔妃都有平起平坐的资格,在府里也就是婆婆霍老夫人能在她面前这么硬气,而她没想到面前这出身低微的谢琬却能够依着她的话,不卑不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而且还句句堵得她无话可说,这就不得不让人正视了。
她凝眉打量着她,只见她背脊挺得笔直,眉眼间还是含着一两分淡淡的笑意,乍看与寻常生性不服输的女子没什么两样。可是细看之下,她虽然看上去不甘屈服,可是身姿却又站立得十分沉静自然,看得出来骨子里透着自信和无畏,这却又与常人有几分不同了。
杨氏这么一番打量,倒又生出几分佩服来。
谢琬至今为止也没有过任何表现失仪的地方,这绝不会是寻常人眼中的丧妇之女该有的表现,如果天底下的丧妇之女都像她这样知书达礼沉静果敢,那丧妇之女岂不是世间好女儿的代名词?而且殷昱也绝对不会胡乱选个稍有不如意的女子为妻。
回想起在魏府里初见她时的那一幕,她自己不也曾感到惊艳吗?
杨氏开始明白为什么殷昱会甘愿放弃那么多与他门当户对的闺秀,而宁愿选择她了。如果对殷昱来说起不到积极的作用,殷昱不可能给自己找来个麻烦绑在身上。说到底,自身原本就很强的殷昱,能让他看中的女子,绝不是那种只会等着人去保护的弱质女流,而应该是可以与他在人生里平分秋色的。
原先殷昱单兵独马时尚难拿捏,如今有了个软硬不吃偏偏脑子还不坏的媳妇儿帮忙,霍家想要控制殷昱的前景看起来就更加迷茫了些。
杨氏在心生佩服之余,更多的还是对家族前途的担忧,殷昱实在让他们没有安全感,可是他们还不得不继续坚定地站在他身后做后盾。
“太太,铺子里的掌柜们都过来交帐簿了。”
这在一屋子沉默间,玉雪进来禀道。
谢琬道:“让他们等着,招待他们茶水。”
杨氏将手上茶盏放下,语气又恢复了素日和蔼,“天色不早了,我也还得回府准备年底的事。我说的事你回头还是多考虑考虑,我们总归是为你们好的。”
她握着谢琬的手拍了拍,站起来。
谢琬点头道:“回头有了准话,定让人送讯儿给夫人。”
一路出了门口,两人看着庭院里两株盛开的红梅,有说有笑地去了中门,活似刚才那不愉快只是人的错觉而已。
杨氏回到府里先去正院跟霍老夫人回话。霍老夫人听说谢琬油盐不进地再次拒绝了,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她莫非以为如今成了殷夫人,便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我拿昱儿没办法,难不成拿她也同样没办法?!”
杨氏闻言默了默,然后道:“如果昱儿不想搬,我看她倒也没那个能耐劝得动昱儿。”有没能耐她这外人并不知道,可就是不自觉地想为她说句话。
霍老夫人懊恼地哼了声。
虽然这次霍家的打算又落了空,可是打这日起,霍家给谢琬调补身子的各类珍品还是隔三差五地送到了殷府来,又问要不要帮忙预备稳婆什么的,不过都事先问过殷昱的意见。殷昱的回答是不需要,因为稳婆还早。
杨氏自这日起也会时不时地上府里来看看,只要不提让谢琬搬去国公府的事,谢琬都是很欢迎很愉快地,可是终究因为差着辈份,谢琬与她也不可能畅所欲言,所以往往是听她说说近况然后她就告辞。
杨氏也会定期进宫把殷昱夫妇的消息告诉太子妃,太子妃自从知道这消息后,心情明显好转了,几次留了杨氏在宫里用饭。
她问起他们小夫妻住的地方,相处的情形,以及谢琬的妊娠反应。也许是因为隔着隔墙看不见,她对谢琬并没有别的婆婆对儿媳妇的那种疏淡和挑剔,而总是流露着一种盼望着她能够与殷昱好好地在一起,能够白首到老的期盼。
同为母亲,有时候杨氏暗地里也会替太子妃感到心酸。唯一的儿子就在不远处,可是却看不见摸不着,这种苦楚又岂是人人能明白的?所以太子妃但凡让她捎点什么过去,她总是会出宫后第一时间去到殷府交给谢琬。
有时候她让太子妃也带几句话给他们,可她又总是不肯。
“只要知道他们好就成了,我对不起昱儿,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保护好他,我没有脸给他们带话。”说完她沉默了会儿,又叹气道:“要是他们在我身边该多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像别的婆婆一样照顾过怀着身孕的儿媳妇,真想看看她怀着我的孙子的样子。”
杨氏听着这话,鼻头忽有些发酸,别人眼里最难把握的婆媳关系,到了她这里,竟成了奢望。
“这次我做了些小衣服,还有帽子和袜子,你给我捎过去。”太子妃感触完,又顺手拿过手边叠好的一些胎儿穿的衣服鞋袜来,“外衣都是我亲手做的,内衣是原先昱儿穿过的旧衣裳。刚出生的孩子穿浆洗过的旧衣裳舒服些,我看着都很好,就让人仔细洗好晒过了。”
她将衣裳递给杨氏,“你就跟琬丫头说是苁儿他们的旧衣裳。”又拿过一大堆纸包,说道:“是宫里的一些贡品,当初我怀昱儿他们的时候都吃这些的,你也给琬丫头拿去。她若吃完了我再拿。里头还有些太医院的关于千金妊娠方面的医书,你都拿去,让胡沁仔细看,然后调理她。”
杨氏看着这一大堆,笑道:“这么多,回头被人见着可要怀疑我揣了什么好宝贝回府了。”
太子妃神情冷下来,“是我要你拿的,谁敢说什么?”
杨氏见状,连忙道:“我就是句玩笑话,娘娘别当真。”
太子妃忽也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于是缓了缓神情,又与她说起别的来。
正殿这里太子在看书,崔福走进来:“殿下,世子夫人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