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季蘅要将他当场格杀,却不料此人只解了他胸口的封印。那封印是小寒山上东君亲手结的,后虽多波折,好歹也勉强维持得他不至于妖气冲天。
临衍感到季蘅怕是捏住了他的心脏,那时东君结印虽痛苦,却断然没有这般残暴。
胸口处源源不断的滚烫与热度翻涌而来,碾得他险些又要吐血。这种感觉并非气海的压迫,而是罪与凶性的翻滚与舒畅。他蛰伏已久的怒气与凶性再也难以遏制,血红色光芒凝聚之处,他只怀了一腔杀与欲的渴念,除此之外,道德与秩序都被撕得粉碎。
临衍想起了寂照阁上空的那一团云霞。
他仰天长啸,痛苦不堪,季蘅距他不过咫尺,却也被其猛然迸发的妖气所震慑,不得已退了些许。嘉陵江上寒烟如织,妖气冲天,临衍捂着汩汩流血的胸口,其胸口妖纹如藤蔓般攀沿到了他的周身四处。
这妖纹既有彰显妖气之能,又可令伤口愈合,待临衍红着眼站起身的时候,他已觉察不出周身的疼。
季蘅盯着他,如同盯着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你在四方石中死过一次,若非这身血脉,早已化作了一土!你的这一具身躯实乃天赐之能,若不善加利用该有多可惜。”
季蘅长袖一挥,那扎入云缨身侧的短匕首被他蓦地收回了手中。
“你们不是要扶植一个王?我这就送你一个年轻的王,若你们自认能制得住他……!”
季蘅站起身,一步步朝云缨走去。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压迫得她手心冒汗,阵阵地抖。这绝非她曾经熟识的王上。
季蘅挑起云缨的下巴,摸索了片刻,轻声道:“你的同胞姐姐在我王城之中,可谓乐不思蜀。”
云缨浑身巨震,摇了摇头。
他所指是为夜歌。自东黎部失去权势,妖界分崩,她身为妖王宠姬,想必也过得十分不易。
“……别动她。”
季蘅眯着眼看了她半晌,心头一动。
若放在平时,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夺去她的神识。许是同公子无忌混的久了,季蘅对她者的苦痛竟产生了些许观摩的乐趣公子无忌性残暴,行事不择手段,季蘅虽不似他一般执着于将敌手折磨得身心崩溃,但人活得太久也未免寂寞。
“好啊,”季蘅笑道:“我不动她。那你便将你的新王带回去,可好?”
“……好个屁!”
临衍怒从中起,怒不可遏,一掌便朝季蘅拍去。他心知此人身挟上古魂力,其修为深不可测,然此时若一搏或可争得一线生机。若就此束手就擒,他与一船的天枢门俘虏都断无机会!
季蘅与之凌空对了一掌,此一掌不如较方才江面的一掌刚猛,但气海波动之处,悬在船壁上的夜灯摇落,谷物农具皆被二人推出了数尺
木质船壁上传来脆裂响声。
云缨趁机也朝季蘅一掌击去。她的短剑并未带在身上,方才与季蘅对战时又受了些伤。她的一掌虽并未竭尽全力,然季蘅左右掣肘,一左一右皆是有气海压来,季蘅眯了眯眼,双臂长伸,地板寸寸裂开,二人皆被其掌风轰得退了几步。
临衍还待再战,却听上头夹板上传来轰然的裂响。
裂响而后,巨大的战舰竟朝右侧翻了翻。舱中三人站立不稳,一应滑行数尺,临衍心知拖延之计既成,另一艘船上的朝华想必寻到了方法解围。
他看了云缨一眼,转身便朝木梯上跑。季蘅曲手成爪将他往回一带,他左手运气,黑气腾云,他往头顶一轰,那三层木板便被他的气海冲了一个豁然大口!
季蘅抓着临衍的胳膊腾空而起,其长衣振振,黑气萦绕之态,颇有当年宗之姿。临衍封印初解,正妖气冲天,不可自抑。他被季蘅一掌丢到了夹板上,滚了两滚,咬着牙翻爬起身。
众妖逢此剧变,又见季蘅如天神降临般威风凛凛,脚踏黑云,手握长枪,纷纷震慑。
夹板朝右侧又偏离了几分,季蘅将宗的长枪往临衍跟前钉去,大呵道:“站起来!”
妖界素来以强者为尊,他久不出山,人心浮动在所难免。既然云缨等人欲将临衍扶植作新王傀儡,他若当众将此人揍得七零八落,则无论各部如何谋划,此计都将困难重重。
临衍不屑拿他的长枪,只见他双指合并,凌空一划,沧海在手,龙吟之身隐隐。
天枢门的战船腾起了火。
方才朝华所谋不错,而船以铁索勾连,倘若天枢门的战船有何闪失,宗的船承此池鱼之祸。
眼看那火越烧越大,季蘅闻所未闻,朗声道:“你是孤的儿子,你的身上流淌着王族之血。倘若连我都打不过,留你何用!”
“……谁他娘的是你儿子!”
临衍提剑往季蘅的方向凌空一跳,两艘相连的战舰在江心左摇右晃,火光烛天,巨浪拍打在船壁上哗哗作响。
众妖眼看天枢门的那艘战舰起了火,纷纷便想解开那铁爪免遭火光侵袭。一阵狂风应时而来,大火点燃了桅杆,众妖哄闹着灭火,甲板上登时乱作一团。
八柄飞剑织成密密剑网,纷纷朝季蘅砸去。另一头火光烛天,天枢门的战船在长风之中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经不得大浪摧折。
季蘅手拿黑色长枪凌空划了几个大圈,飞剑的剑光与长枪相撞后碎成齑粉。临衍沧海在手,剑如孤月,季蘅的长枪直指其面门。那长枪凌空折转,横空一扫,临衍弯下腰,季蘅将那枪由左手经右手绕背转了一圈,枪风过处,凌冽如刀。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季蘅的长枪虎虎生风,临衍近身不得,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就地一滚后召出数道雷光。
雷光同剑气相伴相生,沧海簌簌划出数道剑痕,飞快点往季蘅周身各处。二人修为悬殊过大,临衍本不欲同他相争,只道再拖片刻,待船舱中天枢门人寻隙脱身自己再找机会溜之大吉。
不料季蘅正拿准了主意要同他一战到底,只见他手头长枪不止不休,大开大合,招招致命,将临衍缠得连连退让。
二人几乎同时飞跃起身,季蘅持枪腾空,临衍捏了个扶风诀,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在江面上飞驰缠绕。
季蘅三抢直取临衍胸前,刀兵相交,沧海弯折出些微弧度,临衍手中不停,一式“风声鹤唳”横扫他的面门而去。
迎风而立的桅杆受此池鱼之灾,断去一半,滚入水中。风帆上也被二人划了一道大口,划痕之中呜咽声声,如泣如诉。二人越战越猛,越战越是搅得江水生涛,妖气冲天。
只见季蘅一旋身,长枪撕裂了寒气,一股柱形黑气直朝临衍卷去。而后越来越多的黑气由水中升腾而来,交缠相抵,幻化作出龙头后当空直坠!
临衍一手结起护身结界,闪转腾挪,生怕被他诡异的黑气砸个半身不遂。硬木夹板被龙形黑气砸出了好几个大洞,船面又晃了晃,那与之相连的天枢门战船早已火光烛天,烈烈红成一团,眼看那大火就要朝这头扑过来。
临衍被黑气逼至船舷边。季蘅长枪在手,迈出弓步,抢抗在肩上,眼看那长枪之刃距临衍仅咫尺之遥。
轰地一声,天枢门的战船炸裂开。
火石。却见那两船相接之处,十二跟铁索纹丝不动,越拉越紧,眼看就要扯得二船相撞。
天枢门的战船左右摇了摇,于此轰然声之中缓缓沉入水中。便是如此,那十二根铁索相交之处却丝毫没有松动之痕迹。
一艘战舰入水,妖军战舰被那沉入水中的巨物拉朝一侧,夹板斜出十分惊险的弧度。
季蘅被那倾斜的夹板带得往后滑了数步。而那距临衍肩头不过数存的长枪也因此同他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