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玄幻小说 > 白露点苍苔 > 第两百章 仙门弟子(上)全文阅读

长风呼啸,水流空灵,月华流照,一地树影凌乱。众人见此变故,一时呆了,均不知如何应对。

临衍当先反应过来,其剑花一挽,沧海直指阿欢胸前:“你究竟……到底是谁?!”

许砚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崖下少说百尺之高,便是赵春菲修为再深,她这被一掌拍了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阿欢这小姑娘看着不过十四五岁,正值水灵鲜嫩的年纪,怎地竟下手这般狠毒,以至于丝毫不留情面?

阿欢盯着那柄长剑笑了笑,道:“若非你是我挚友的关门弟子,就冲你今晚此举,我也想将你一掌拍下去。”

临衍剑势不减,心头大震,阿欢朝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她那年轻而细嫩的皮肤上竟显出了些许皱纹。

皱纹越来越多,由她的眼角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她如墨的头发亦显出灰白之色,阿欢退了两步,以玉箫护在胸前,原来她的玉箫本是一个龙头拐杖。

鬼道大师萧一平素善变幻化形之术,他有时幻作渔人农者在临仙桥附近行侠仗义,有时也幻作十四五岁的少女在雁荡峰上踏青玩乐。

小公羊躺在他的脚旁边奄奄一息,许砚之大惊失色,指着那羊道:“你的外孙女是个羊……?”他话音未落,眼看萧一平眸光一冷,一拐杖就要将他捅到悬崖下去,许砚之话锋一转,忙道:“那春波苑里的那人是谁?你徒弟?”

“我的一个仆人,不足挂齿。”

萧一平将许砚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将临衍细看了一遍,道:“庄别桥怎的收了你这么一个一板一眼,丝毫不懂见机行事之人?”

“前辈之所谓见机行事,便是指枉顾他人性命么?”

临衍方才听赵春菲一言未尽,眼看她又陡然坠了崖,一时心头烦乱,心生怒意。

他一面想起了那不明不白被夜歌砍了的顾昭,而后又想到天枢门中兄友弟恭的旧时年岁,赵春菲虽另有所图,但好歹曾在门中同他有过些许交集。他虽未必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师妹,但她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仙门中人处置她时只将她当做一个罪大恶极的“妖物”,但妖物亦有亲眷爱人,亦是一条性命,每念及此,他便觉得仙门之中一派道貌岸然,实在令他心觉不适。

萧一平胸前的剑气强横得似要透骨而去,他低头冷笑了两声,道:“同你师父还当真一个脾性。”

“叮”地一声,玉箫同沧海相撞击,临衍虎口一麻,分毫不让,萧一平也被他摩出了些脾气,拂袖道:“既然你这般在意……罢了,她所言不假,灵虚境水牢就在白帝城西边,背靠何家村,你自去那里一问便知。”

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片,丢与许砚之,又道:“这是钥匙。薛湛那小子所谋深远,连我也一起瞒了进去。而今你们要找他的麻烦,我自当鼎力相助,但今日我孙女受了伤,实在不便陪你们瞎闹。”

萧一平拨开长剑作势欲走,临衍咄咄逼人,眸光深沉,还想再战。许砚之在一旁忙道:“衍兄,人家的孙……女还在流血,事情既已发生,那就让它……”

“既已发生之事是一条人命!”

沧海嗡鸣,蓄势待发。萧一平一手捂着小公羊流血不止的肚子,回过头沉声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恐怕还拿我没有办法。”

他言罢,若有所思将崖边的朝华打量了一番,又道:“这便是那个传闻之中的……?”

轰地一声,萧一平身后的盈盈修竹被临衍生生砍了大片。

“阁下慎言,”他长衫烈烈,长剑当胸,冷声道:“我不是老天,不敢行那替天行道之事。阁下沾了杀孽,这第三道天雷恐怕较平日更猛。你方才言及先师,我心生感谓,但有一事,恕我不敢苟同。倘若先师在此,以他的脾性,必不会这般轻易放阁下离开。”

剑光如水,映一地寒彻,萧一平小心翼翼抱起那半凉了的公羊,眯了眯眼。

当此时,春波苑中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一道天雷划破长空,直劈得雁荡峰地动山摇。众人好容易站稳身形,再回过神时,那幽暗小路上竹影交错,哪里还有萧一平的身影?

临衍紧捂着胸口半蹲下身,朝华忙矮下身去扶,临衍摆了摆手,道了声“没事”,又往崖边看去。

风声凄绝,水流影影绰绰,漆黑一团,再不见赵春菲之声影。

临衍思索片刻,折了三道松枝,一一将其插在了湿润的泥土之中。

他俯下身朝崖下拜了一拜,朝华二人相顾对望,也同他拜了拜。

他胸口那一团妖血如火一样燎得他撕心裂肺的疼。他本以为此为怒气之顾,后来一想,每逢接近妖界之人,他那曾被化妖水重伤之所在便万骨噬心一般地开始疼,此痛感携着怒意,携着一股奔流不绝的渴念,也带了几分不知前路的恐慌。

“你的脸好烫!”

朝华摸着他的脸讶然惊呼,临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将她的手贴到右脸颊上喘息了片刻,道:“……我们还得山上去,一会儿劳你拉着我些。”

“你不是已经知道陆前辈所在之地……?”许砚之话刚出口,福至心灵,明白了他此言何意。

赵春菲好歹算他半个同门,同门遇难,他救而不得,如今既知道萧一平的仆人就在这春波苑中,连同他曾经的师弟师妹也在这上头。无论是为救人或是为着赵春菲的死讯,他断然不能就此溜之大吉。

“……你可要想好,”朝华扶起他炽热的身体,反手试了一把他的额头,忧心忡忡:“他们若将她的死因怪罪道你的头上,你到时可谓自投罗网,插翅难逃。”

临衍贴着她的手笑了笑。

“我便是就此溜之大吉,他们要给我扣屎盆子我也逃不开更何况我又哪里会这般轻易自投罗网?”

他朝许砚之低声嘱咐了两句,许砚之面露难色,一脸不可置信,临衍又凑到他的耳边絮叨片刻,许砚之皱着眉,盯了他半晌,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我若就此一去不复返,可得算你的全责。”

“好说,去吧。”临衍拍了拍许砚之的肩,又对朝华道:“那时我们从忍冬林后山溜下来的时候本没有想到今日,而今一番细算,我同众人诀别已将近一年。这一年里他们过得如何,我也想去看一看。”

而有些路,我也终将要自己走。

这话临衍曾在小寒山上说过,那时朝华不以为意,而今她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