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菲在门中时有意隐藏了实力,此番对局,二人越打越是畅快。临衍初时不觉,此时细细一看,她的剑法之劈砍腾挪之势,原不像是剑法,倒像是刀法。
剑乃君子之器,赵春菲的双剑剑法虽轻灵飘摇,打急了也不免露出些许旧日武学之痕迹。她的心法以柔克刚,唯快不破,虽其砍劈之势不如北镜迅猛,但那绵密而流畅的剑网亦是缠得临衍十分不易与。
赵春菲飞速点往临衍的胸前腋下几处,双剑剑身较短,本有利于近战施展,临衍足间发力身子往后仰,剑光削去了一小片茂林修竹。
他左手捏诀,袖手疾点数次,赵春菲本以为他要行个奔雷之咒,不料当他侧身退行至树林边的时候,他的手中多了几条银丝。
银丝的另一端绑在赵春菲的手臂上,是为他方才所凝之封妖诀。
方才几点急袭,每一点都留了一个印记,七个印记汇聚到一起成了封妖之术,此银丝无形物体,本是气海凝结而成。临衍拉着银丝退了两步,赵春菲双手被缚,悠然笑了笑,道:“师兄你当我是妖怪?”
“但我不是呀。”
她腕间发力,气海汇聚成一股劲,众人只见其默然念咒,不消片刻,银丝便被她以气劲强力冲了开!
她果真不是妖物,临衍不知该心觉惋惜或是长舒一口气。若她果真不清不白,那天枢门的底子便也跟着沾上了泥。
“我虽不是妖怪,但师兄你说对了一件事。”
赵春菲双剑合并,阴阳剑在眼前交叉,她的额头上显出一抹金色的光。此光芒形如水滴,而由剑柄开始,直到剑刃上,也覆上了一股未知的、金黄色的气。
“我确实想邀你往妖界王城去一趟,”赵春菲笑道:“去会一会你的父皇!”
赵春菲话音未落,双剑已然嗡鸣作响。密匝匝的茂林修竹沙沙作响,临衍长剑当胸,将朝华二人护在身后。几人还未惊呼出声,却见那林中陡然旋起了一股妖风!
此妖风空前强盛,由悬崖底开始,由远而近,倏忽便卷到了几人跟前。
此乃妖气,毋庸置疑。
许砚之忙拉着朝华往林子里头钻,另一边,赵春菲挥舞着双剑,避无可避,直取临衍面门。
她此行笃准了一击必成,临衍就地一滚,堪堪避过,爬起身便一招仙人指路与她的双剑相击。
沧海的剑尖与交叉的阴阳剑相抵,剑被折弯了些许弧度,赵春菲不料他还没站稳身形便使出了这般杀招,惊疑之下往后瞥了一眼。
原来朝华二人趁风起之时还不死心,还想将悬崖边上的阿欢拉上来。
眼看二人就要摸到悬边,赵春菲迎身去挡却又遇了沧海孤光寒碧。她即便早料得临衍的剑意俊逸潇洒,却不料他自叛出门中,所遇所涤皆是各种强敌,那原本温文的君子之器此时也露了些许锋芒。
其声如龙吟,寒光积雪,风声鹤唳。
剑光将悬边一片修竹连腰斩断,盈盈玉竹七歪八倒朝二人所在的方位砸,赵春菲一手持剑挡了三根竹子,另一手反手持剑,趁着侧身的功夫将那双剑的一把朝悬崖边上丢了出去!
血如寒梅,沾在洁白的衣袍之上,赵春菲被临衍划伤了胳膊,另一边,那阴剑直将崖边矮松折断,矮松距捆着阿欢的缚仙索不过寸许。
这偏离的寸许是朝华打的。阿欢在悬崖壁上迎风尖叫,朝华拔了簪子与那阴阳剑相对击,二物皆精巧,她的缚灵栓与赵春菲的阴剑便都掉到了万丈悬崖中。
眼见赵春菲正被临衍缠得脱不开手,朝华足下生风,疾跑到悬崖边便想将那缚仙索拉上来。她的手指还未沾得细绒绒的绳上,却见绳上燃起些许火花,临衍大呵道:“当心,莫碰!”
此乃蚀骨之咒,或许是赵春菲捆人的时候秘密做的手脚。
朝华灵光一闪,咬着牙,硬生生将那断去的矮松沿着悬崖扶了扶。断去的树顶同树干还有些许相连之处,朝华将那一丛树顶朝阿欢所在的方向挪,挪不见片刻只听身后妖风旋来,她趴在树干上低下头,一抹剑光便紧贴着她的背上削了过去。
“救人!”
第三道妖风眼看又要将那矮松卷下悬崖去,许砚之在一旁看得急,掏出他保命的佛珠念了片刻。
圆滚滚的佛珠滚落了一地,他心疼得紧。此佛珠曾在洛云川的手上辗转过一道,后来他好容易将珠子一个个又串了起来,本以为此为保命之物,却不料这玩意保的终究还是别人的命。
佛珠上绽出浅浅的莲花倒影,随着许砚之念咒之际,一地莲花倒影越扩越大,最终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墙。此结界将朝华护在正中,令其免受妖风之祸,朝华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眼见此松树枝探不到阿欢之所在,她遂深吸一口气,顺着松树干往前缓缓爬去。
过了悬崖边界便可听得下头潺潺的水流与呼啸的风声。长夜月明,崖下黑乎乎一团看不甚清,朝华艺高人胆大,仗着那松树缓缓弯折之机,朝阿欢伸出手,道:“拉着我!”
她本想趁拉上阿欢的一瞬间借松树弯折之力,以她的手头的冰丝琴弦缠上悬崖边的树干再攀行上去,谁料天公不作美,那边阿欢好容易碰到了她的手,朝华只听一声细碎之轻响,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古旧陈腐的松树干便这样断了。
阿欢尖叫之声不停,朝华眼疾手快掷出琴弦,恰将崖边树根缠得牢牢实实。
“莫怕,等这阵风过了我就拉你上去。”
朝华话音未落,崖下强风挟奔流之势将手拉手吊在悬崖壁上的二人卷得七零八落。
“佛珠还有一枚,你们赶紧上来!”
朝华一手拽着琴弦,另一手拉着阿欢,两厢掣肘,一时还当真不知如何上去。她仰头看了一眼月华之清澈,心道,倘若现在唤出凤凰,恐怕还得熬个小半柱香。
也不知这病成这般的老松树树干能否支撑得下半柱香,冰丝琴弦勒入她的手心里,朝华又默然而悲戚地感受到了神血沁出手心之痛彻。
这不死不伤之身躯怎的还成了她的原罪。她脑中思绪纷繁,手心冷汗涔涔,连拽着阿欢胳膊的地方都在肉眼可见地往下滑落。
“别松手!”
阿欢闻所未闻,空着的一只左手往怀中摸出她的萧。
她将洞箫凑到嘴边,萧声泣不成声,呜咽不知所云。
这时候还在吹箫?朝华抬起头,心道一声不好,原来上头临衍防得再严,赵春菲阴恻恻的一道剑光却依然砍断了她缠在树上的一根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