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开朝臣的目光,托着腮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思索着。
约莫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赫如瑾琛同北玄枫一起从殿后走了出来。一个云淡风轻地走回堂下,另一个亦是满脸平静地走回王位。二人看起来,均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容殿下方才在殿上所提的大瑞购粮之请,寡人准了。大华将与大瑞易粮三年,每年易粮底数九千万石。”入座王位后,北玄枫朗声道。
“什么,这……”
“到底怎么回事……”
朝臣们一片哗然之声又起。不光是他们,听到北玄枫瞬间转换主意,同意购粮之请,我也是震惊万分,更加好奇赫如瑾琛给北玄枫所观的是何物。
眼下看来,北玄枫态度全盘反转,最为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便是赫如瑾琛同北玄枫进行了私下利益互换,而剩下一种可能便是北玄枫同我一般,有什么短处被赫如瑾琛拿捏了,而且这个短处多半是能动摇他的王位。
还未等我全面深思,便听得北玄枫继而道:“还有,为令大华与大瑞两国安心,容殿下自请,愿留置于我大华三年。”
什么?赫如瑾琛自请留置大华三年,这说白了也就是要在我大华作三年人质。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请。此种局面令我始料未及。
“王上,这,这是为何?就算如此,也不能如此易粮呐。”柳崎面露难色,慌张上前道。
“寡人自有寡人的思量。”北玄枫冷冷地挥了挥衣袖,示意柳崎勿要再多言。
这柳崎也是奇怪,竟对此事如此执着。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他能在这朝堂之上蹦跶的机会所剩不多了。
正当他欲再度开口之时,我顺着北玄枫的意思,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出言打断道:“好了,既然王叔都已然决定了,这事可算是结了吧。孤这身子实在是疲乏的紧,王叔,孤就先回了。”前一句是我对堂下众臣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北玄枫说的。
说罢,我拂了拂朝服衣袖,便要离去。
“且慢!王上,我大华王储与这大瑞的三王子勾结,意欲不轨!”殿外突地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便见一袭墨绿不管不顾身旁一直尾随的小侍阻拦,径直闯入了殿内。
群臣皆寻音侧目而视。来人正是那混账北玄曜。
“王上,我要揭发大华当朝王储与大瑞三王子私通一事。”北玄曜行至堂中,义愤填膺地说道。
说罢,还洋洋得意地剜了赫如瑾琛一眼。
拦着其一路进殿的小侍,面露难色,万分恐惧地颤颤巍巍道:“王上,王上,奴……奴拦不住曜世子。”
北玄枫轻挥手,小侍便如获大赦般迅速退场。
“曜儿,这是朝堂,不得放肆。”北玄镜脱口而出的一句斥责之言,说得是百般平淡,并无一丝怒意,无非是个场面话罢了。
毕竟现下,北玄镜所领一脉,是北玄王室宗亲里最有威望和势力的一脉。自然,这对父子不仅是对我,更是连已在王位之上的北玄枫都没放在眼里。
也是因其在朝中根基过于深厚,北玄枫继位前后,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是对他们多番隐忍退让。
宫变以来,北玄曜父子一脉猖狂日久,行事狠厉,引得朝中诸臣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无妨,宁亲王多虑了。”北玄枫淡淡道。
见北玄枫如此一说,这北玄曜更像是得势了一般,愈发无畏起来。
“王上,就她,身为大华王储,却与他,私通!”北玄曜先是直指于阶上的我,随后旋转手臂指向于赫如瑾琛。最后的“私通”二字,他故意高声点明,吼得那叫一个自鸣得意。
也难为他了,死盯我这么久,好不容易揪住了我的小辫子,又正逢如此拉我下马的好时机,他内心自然是要欣喜雀跃一番的。
“曜世子,为何有此一说?”北玄枫毫无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便又望向了北玄曜道。
大华王储与大瑞三王子私通,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事。按理说,堂下众臣此刻应是全员沸然,可眼下我略略扫过,却只见群臣俯首不语,未有一人敢非议一句。
我不禁心下一笑,看来季磊那件事他们仍然记忆犹新呐!想来他们已是牢牢记下了冒然惹恼我的下场,是断然不敢再乱蹚浑水的。
“王上,我已经掌握了充足的人证和物证,北玄莹曾于半月前一深夜,同赫如瑾琛在清平客栈私会。还有一月前的中元节大祭礼,北玄莹称病未曾参加,实则是趁夜色出宫与赫如瑾琛幽会于闹市之中。”
北玄曜的应答,令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被他这么横生一事,我这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便只好又坐回了尊位。
面对他这一番振振有词的指责,我始终一言不发,看他同看傻子一般,继续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把人证物证带上来。”北玄曜朝殿外一声传唤,便见一宁王府的亲卫押着一身着褐色布衣的男子疾步走来。
褐色布衣一直全身哆嗦着躬腰而行,待被侍卫领着站定后,便万分惶恐地一头磕伏于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王上,这便是人证。”北玄曜道。
“抬起头来。”
在北玄枫浑厚有力之声的强令下,褐色布衣才微颤着将直了身子。
“此人乃是清平客栈的一名店侍,在清平客栈多年。那夜他曾亲眼见到王储殿下与赫如瑾琛,夜半子时包下清平客栈东上房私会。”北玄曜迫不及待道。
“你可曾亲眼目睹曜世子所言之事?”北玄枫问道。
“小,小人……那,那夜……确实……”褐色布衣紧张得已是不成言语。
还未等他理顺言明,北玄曜便在听到他口中的“确实”二字后打断道:“我这还有物证。”
说罢,那亲兵反应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了两件物什。
“王上请看,这一个是麒麟白髓玉佩,而另一个则是大瑞特产的黛山石。”北玄曜一手一个展示道。
在他举起这两件物什的同时,我撑起了脑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也嘟囔出了它们的名字。这个傻子果然还是同从前一样,傻得冒气呐!
我无可奈何地抬起了头,却瞧见北玄曜的那位老父亲,在看到他拿出这两个证物后,也是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北玄曜虽然冲动易怒,无甚脑子,可他这父亲却是老奸巨猾,谋思深远之人。此刻他这般模样,定是猜到了,这是我同赫如瑾琛提前设好的圈套,正等着北玄曜自己往里头钻呢。
不过,遗憾地是,北玄曜话已出口,又闹出这么大动静,北玄镜纵有心也无力制止了。
他能做的,左不过是收拾一下北玄曜惹下的烂摊子。
“曜世子,就凭这些,你便能诬陷孤同容殿下曾私会于清平客栈?”这时候,该配合北玄曜唱完这出小戏的我上场了。
“麒麟白髓玉佩,乃我北玄王室贵胄至尊身份的象征。因其贵重异常,王室之中有此玉佩之人并不在多。而黛山石,是为大瑞特有,这一小块黛山石原是镶嵌在鞶革之上的。此二物,便是北玄莹与赫如瑾琛私会那晚,不慎遗落在清平客栈的。”北玄曜不甘示弱道。
“你如何能证明这二物乃孤和容殿下所有?这麒麟白髓玉佩虽是稀有珍贵,但王室之中也不只孤一人所有。若是孤没记错,曜世子也是得过一块的吧。”我淡淡道。
“你莫要说,是我拿自己的冤枉你,本世子的麒麟白髓玉佩正挂于腰间,诸人皆有目共睹。”说罢,他还特意转身将他腰间玉佩展示了一番,“如何?这下你休要抵赖。这便是你同赫如瑾琛私通的证据。购粮一事,也是你同他做的利益交换,你想出卖大华来换得自己的权势,此为叛国!”
“放肆!”我端出了王储的气势怒斥道。
“曜世子,请慎言。方才诸大臣皆在场,公主殿下并未有一丝偏袒促成购粮一事,反而是公主强势为国谋利,让大瑞相赠的战马从五千匹增加到八千匹。”我倒是没想到,跳出维护我之人竟会是韩光。虽是在意料之外,但却也是情理之中,韩光此人重情重义,之所以偏言于我,多半是因为我方才,解了赫如瑾琛对他的发难。
“确实呐,公主并未帮衬大瑞……”
“是啊,购粮一事公主未有损我大华利益……”
听到韩光一席公正之言后,众臣中一些正直之士也纷纷小声议论附和了起来。
北玄曜眼见势弱,便又恨恨道:“但北玄莹同赫如瑾琛私会一事却是事实!”
“事实?”我一个挑眉,装作万分盛怒的样子,“哪门子的事实?孤敬你是堂兄,先前才多番忍让,可你却苦苦相逼,污蔑孤与容殿下私会,又有什么叛国之罪。你这是一心想置孤于死地呐!”
或许是从未见过我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北玄曜有些未醒过神来,怔怔地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