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我……”听了我的话之后,洛元明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少许后,他似乎已从刚才的那般状态中走出,回归了正常神智。
只见他望着我,喉咙动了半天,终于脱口说道:“公主……”
“明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我微笑着说道。
“公主,多年不见,你真的是长大了,也与我生疏了。以前再不济,你也会唤我一声明哥哥的。”洛元明满脸忧伤地说道。
“明公子也说了,都是年少时了。”我又轻轻荡起了秋千说道。
随后,只听他苦笑一声道:“看来公主是真与以往不同了。虽然你不再唤我明哥哥了,不过刚才也没有听你再喊炎彬一声哥哥。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了吧。”
“不错,如今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权力是我唯一的向往。”我耸耸肩说道。
“这点你在我面前倒是真变了,对我说话不再如往日那般坦诚。”洛元明淡淡地笑着。
坦诚?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是啊,从前的我少不经事,待人大多坦诚。
而如今身边,能让我坦诚相待的人,也仅仅只有炎彬、霁月,还有在宫外统领暗卫的朗月,再无他人。
“哦?那明公子到是说说,孤这话哪里说得不坦诚了?”我强压住自己的心虚,故作调戏地说道。
“如今的公主向往权力不假,可公主并非孑然一身,公主想要追寻当年的真相,想要抗起北玄血亲一脉的家族荣耀。”洛元明依旧微笑着望着我。
我也依旧嘴角上扬,故作轻松地荡着秋千。
随后,他起身走至我的身后,双手抓住我晃动的秋千绳说道:“同时,公主也并非了无牵挂,而今公主心中所牵挂的身边人,只有三人,炎彬、霁月,还有外人不知其身在何处的朗月。公主,你说我说的可对?”
此时,我的脸上已变了颜色,要不是洛元明在我身后看不见我的脸色,只怕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论起了解我的人,父王、母后自不用说。
而王兄和我是一母同胞,自幼心有灵犀,更不必说。
炎彬呢,同我和王兄一起长大,几乎可以说是朝夕相伴。我的喜悦快乐,烦恼忧愁在他面前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而现在站在我身后,推着我荡秋千的这个人,自小到大并未与我有过多接触。
要说谋面,无非是年少时,洛厉雄常常带他进宫问候父王母后。这时我们才会见上一面。
父王、母后同国师说话,他自然就同我和王兄,还有炎彬一起玩耍。
但毕竟是外臣入宫请安,需要按时出宫,所以每次他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还有就是年节或是大典,众人入宫齐聚时,我们会见到面。
虽说,他在朝中出仕后,入宫次数多了,可每次他同我碰见时,我也基本是找借口,迅速脱身。
我始终记得王兄对我的提醒。因为平时同我嬉笑惯了的王兄,很少在我面前严肃地提醒某事。
洛元明的聪慧和谋算,令王兄都不能不认真审视。
所以,如今令我害怕的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将我的心思看得分毫不差。
我怎能不失了脸色。
见我长时间不做应答,洛元明又接着说道:“今晚夜宴上,公主这局布得很好,公主的应变也很好。”
听到这话,我抓着秋千绳的一双手,不自觉得抓紧了。
我强装镇定,脚落地,定住晃动的秋千藤椅,俏皮地说道:“明公子,是想说那混账季磊吗?”
只听他轻笑一声道:“公主在继位王储的前一阵子便故意做出与炎彬的亲昵之态,让众人看到言行有失,议论纷纷,便能迅速的传入百官耳中。别人听不听得道都不打紧,关键是要让一品言官叶河清听到。”
“嗯,不错。”我说道。
我心下已知,这洛元明已经洞悉了全局,此时矢口否认倒是显得太过愚蠢,不妨坦然承认,姑且看看他到底看清了多少。
他的手放开秋千绳,随后,边踱步到我面前,边说道:“夜宴前,公主又经人,让叶河清再次得知,白日里在华林园中发生的事。而恰好这两件事都与大华的王储,公主你有关。”
此时,他已经站定在我面前,继而道:“叶河清的脾气秉性朝野皆知。当看到公主将炎彬作为伴侍入宴亲昵时,必定忍不住要向北玄枫,这位王上谏言。如此一来,公主便可借叶河清的口引左丞相入局。”
不错,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冷哼了一声。
他冲我笑了笑,又道:“公主利用白日里,季磊在华林园轻薄一事,给季磊安了个谋杀王储的罪名,顺带攀咬了左丞相,想逼得他无路可退,不得不弃车保帅。随后,又让事先安排好的婢女哭诉控告季磊的恶行,让他声名具毁。虽说谋杀王储是死罪无疑,可若以左丞相的权势一力相保,或许季磊会被判流放,如此便有了生机。”
我挑眉望了望他,点头示意他说得不错,让他继续说下去。
“而有了婢女控诉这一出,便会引得百官非议,万人唾骂,如此,左丞相便再难以保下他。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柳崎一把年纪,倒是真豁的出去,竟然使出下俯敬礼一招,反将公主一军,令公主进退维谷。”
“所以,孤便当机立断,直接在朝堂上,以三条罪责了结了他。”我接着他的话道。
“是,这点也是柳崎看错了公主的地方。他自作聪明,以退为进地想让公主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却没料想到公主的魄力。还有那季磊,情急中攀咬公主女子之身继位一事,本想着借群臣心中所想,动摇公主王储地位,却不知这正是为公主送来了杀鸡儆猴的契机。”
“不错,他的攀咬不仅让孤有机会正式提及大华国训,为自己正名,而且还要孤看清了群臣之心。”我说道。
“众人皆未预料,我会当堂杀了季磊。捅季磊那畜生的三刀,刀刀狠厉且出人意料。如此一来,相信朝堂之上,再也不会有人拿孤的女子之身说事。”我妩媚一笑地看着他。
“或许,我预料到了。”洛元明道。
“什么?”我一脸诧异地问道。
“其实,公主一开始就没想让季磊活着走出晚宴。”洛元明道。
“明公子,何出此言啊?”我浅笑道。
但此时内心已是极度不安。
“左丞相势大,就算给季磊定了死罪,他也未必就是一死。毕竟刑部,内狱都是左丞相在掌控。只要季磊出了玉乾宫,这途中会经多少人手,又会有多少种法子将他换出,免于一死。”洛元明也浅笑着望着我。
不过,此时他的笑令我心慌。
“可是孤为什么一定要季磊死呢?孤的目的只是想让季磊失了掌控宫中侍卫的权力,折断左丞相的羽翼。他既然被定了死罪,即使活着,也不能再回宫任职,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呢?”我强装镇定地问道。
“这很简单,因为公主想为那些受辱的婢女报这个恶仇。”洛元明依旧微笑着。
这个洛元明当真是将我的行事看得十分透彻。
他的确如同王兄所说那般,心思城府非常人所能及。
“婢女?她们的屈辱与我何干?我不过是缺忠仆,想让她们对我感恩戴德,入韶华宫追随我罢了。这种手段,明公子作为一个上位者应该了解的吧!”我故作无所谓的状态道。
说罢,只见洛元明轻笑一声,却并未出言与我辩驳。
其实,此刻我的内心真的是闷闷难平。行事被这样的一个人,了解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十分不悦。
我便想着尽早结束和他的对话。
“明公子,既然你明知是孤诬陷季磊行刺,那为何不戳穿孤?”我挑言问道。
只见他依旧面挂微笑,抬头望着已过中空的明月,说道:“华林园中的侍卫属左丞相掌握,而白日里能将园中侍卫引调开的人,除了当今的那位王上,就只能是我那掌握宫中另一半侍卫的父亲了。”
随后,他又望着我说道:“看来,公主是与我那父亲一起,算计了左丞相这一局。”
“不错,孤的确是决定以后同国师联手了。”我故作直截了当地说道。
“联手?”洛元明摇头笑了笑。
难道他连我内心不是真的同洛厉雄联手都猜到了?
我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只怕我那位父亲不会真的与公主联手。”洛元明说道。
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倒是略微松了口气。
“所以,明公子是顾念着令尊,才没有戳穿孤吧。”我戏笑着说道。
“不是。”他望着我神情无奈,满脸堆满了你明知故问地苦笑。
“那是什么?”我故作不知,踮起脚,将脸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调戏着问道。
这距离近得足够我感受到他的鼻息。
对上他双眸的那一刻,便见他的眼中不再充满着刚刚那般的沉稳和睿智,只剩下紧张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