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快开门!”门外的人怒吼道。
“来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催什么催!”胖叔边走向门边边应道。
待胖叔刚将门栓拉下,门外的人便一把推开门,直闯进来。
指着胖叔,嘴里不停地怒斥道:“你个死胖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今日夜宴,蜜汁鸡是主荤菜之一,你将人都遣出,拿什么供宴啊?你要是想死,可别拖累我一起,你……”
忽得,这闯入之人看见了站在灶台边上的我和炎彬,停下怒斥,惊讶地道了声:“炎彬?”
随后目光转向我,一下反应不及,怔怔地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结巴着说道:“这……这……公主,真的是公主!”
我放下手中的鸡腿,笑着望着他,戏笑着说道:“林伯,你除了白发多了几缕,这性子还是一如当年啊!”
“公主,公主,我的小公主啊……”林伯一下子扑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双臂,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好了,林伯,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我笑着掩饰着自己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林伯哭了少许后,放开我的胳膊,转头又指着胖叔呵斥道:“你个死胖子,公主来了也不喊我……”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小公主吗……”说着说着,林伯的哭腔又起来了。
这就是我刚刚在外面没有直接和林伯打招呼的原因。
林宥就是典型的口快心直,有着炮仗般的爆脾气,内底却藏着一颗重情重义、多愁善感的心。
要是刚刚在外面我直接朝他打招呼,以他的性子,必定惊喜到噎不回公主二字。再加上他的大嗓门,估计整个尚膳堂的人都知道身为公主的我偷溜进来了。
林伯忍不住地再次哭了起来,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小公主,你可终于让林伯见着了,当年王上和王子罹难,王宫突遭兵变。老伯无能啊,没能救得了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后葬身火海……”
“林伯,当年你见到了火海中的母后?”我问道。
“是,当年王后多日得不到半点宫外的消息,且派出去的暗探皆有去无回,便感知王上和王子多半已是凶多吉少,加上宫中人员异常,便察觉即将宫变。”林伯抹了抹眼泪。
“宫变前,王后以进食鲜果烹为由召见了我。在我烹果茶时,王后为避开身边眼线,故意打翻茶灶,混乱中转交我一木匣。随后便装作心烦的样子,呵斥我下去,我这便将木匣混在果盒里带出。”林伯说道。
“林伯,那木匣里装着什么,现在在哪?”我着急地问道。
“公主莫急,我也不知那木匣里到底装了什么。当日从未央殿出来后,我便寻了一隐蔽处,拿出木匣仔细端详,发现木匣下贴着一张纸条,内容是:‘妥善保管此匣,明哲保身,切记亲见公主方可转交。’”林伯道。
听罢,我的心情一下低沉。母后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完成临终前的托付。
“母后,母后……”我喃喃自语道。
林伯顿了顿,声音再次哽咽起来:“当时看完字条后,我即刻便销毁了。心下觉得不对劲,正欲重返时,便抬眼望见了未央殿那方燃起了熊熊烈火,顷刻间,宫里乱军肆虐,血洗王宫,为了完成王后的托付,我躲藏进猪圈饲料池中,才免于一死。随后不久,当今王上北玄枫领兵平乱,这王宫才安稳了下来,老伯我也重新回到了这尚膳堂。”
“林伯,你受苦了。”随后,低沉的心情再次席卷而来,我低头不语。
“公主。”炎彬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我道。
接着,炎彬望向林伯,问道:“林伯,想必如此重要的匣子你应该没有随身携带吧?”
“对,当年宫变情形混乱,我怕自己身有不测,木匣会落入他人之手,便借装疯卖傻之际将木匣藏于猪栏的食道下,一直以来我都假借巡查猪况为由,暗中检查,确保木匣在那处安然无虞。”林伯认可道。
突然,门外有一脚步声靠近,“林总领,玉乾宫那方有令,说今日夜宴已经结束,让尚膳堂做好撤菜准备。”
原来是传令的小侍。
“知道了,这就来。”林宥大声朝屋外回道。
随即侧转轻声对我道:“两日后便是按例巡视猪况的日子。待老伯我取回木匣,公主传令我制鲜果烹即可。”
我微微点头。
随后林伯又故意恢复了骂骂咧咧的状态,嘴里不停地呵斥着胖叔:“你个死胖子,成天不好好烧菜,烧个蜜汁鸡,还什么秘密配方。把人都赶走了,耽误了夜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还好夜宴结束了,不然我……”
林伯边骂边回头看着我,不舍地往屋外走去。
“我的秘密配方就是不能外传,怎么了,你个老不死的还管上了……”胖叔也配合地回应道。
林宥身为尚膳堂总领,在这尚膳堂中,上至领厨、浅厨,下至烧火劈柴的小侍,敢对林宥如此说话之人,真真是当属仅仅身为末厨的胖叔了。
我年少时他们俩便是如此,如今两人均已年过半百,却还是一如旧往。
想到此,我便不免心下一笑。
“胖叔,一会撤宴,这尚膳堂必定人多口杂,我和炎彬哥哥得先走了。现在宫中不比从前,我无法明面上照料你和林伯,日后寻得机会,我会常常来此处看你的。”我抱着胖叔说道。
“无妨,公主你勿需记挂我们这两个糟老头子。你好好照顾好自己。”胖叔轻轻拍着我的背说道。
随后,我缓缓放开胖叔,便见他拉起炎彬的胳膊道:“你小子,从小就不爱言语,胖叔还是那句话,有事别憋在心里,打架的时候别受伤,照顾好自己,也护好公主。”
望着胖叔憨憨的样子,我的泪水再次涌入眼眶。
我抓紧扭头,用笑声掩饰住滴下的泪水,调皮地说道:“胖叔,这一盘蜜汁鸡我可就都捎走了!”
“拿着,拿着,对了,还有这个食盒也带着。”胖叔道。
我将蜜汁鸡整盘端起,依旧不敢回头,道了声:“好。”
随后炎彬接过食盒,带着我从暗窗飞上了屋顶。
上了屋顶,炎彬扶我站稳后,将食盒递给我,便探头向还在张望着的胖叔挥了挥手,随即又敏捷地将暗窗封上。
我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抱着蜜汁鸡,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大把流出,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啜泣的声响,怕被人发现。
炎彬看着我如此模样,十分心疼,却未多话。
他带着我,以极快的轻功,踏着一个个屋顶来到了一棵枯树的粗枝上,将我扶稳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公主,可以哭了。”炎彬淡淡道。
哇!
这一刻,我终于能暂时丢掉所有的隐忍和成熟。
我肆意地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很响亮,哭得像个丢掉了糖果的孩子。
炎彬也不吭声,只是在一旁默默陪伴着。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的哭声渐渐变得衰弱,好像已经哭得自己都失去了再哭的力气。
我从哭泣中缓过劲来,抽泣着望着炎彬,声音沙哑的说道:“炎彬哥哥,我不想再哭了。”
这一刻,在这棵枯树上,在他面前,我仿佛真的成了年少时的小孩子。
“好,那就不哭了。”炎彬温柔地摸着我的头。
“公主,你仔细看看这是哪里?”炎彬说道。
我转头四处张望。
“这,这里是……那这棵树是……大荣?”我惊讶地望着炎彬疑惑道。
“是啊,是大荣。”说罢,炎彬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大荣是一棵皂角树,这名字还是小时候我给起的。
在上兴王宫,皂角树是极罕见的。因为只要并非是雅花灵树,王宫内外的贵人们是都不会追捧的。
平日,王宫里浣洗衣物所用的皂角,都是由侍女到宫外专门灌养皂角树的地方采摘回来,以供使用的。
而大荣所在的地方,正是浣衣司后方无人问津的荒地。
或许是侍女不慎从宫外带回了皂角树的种子,被风吹落生根,才有了屹立在此的大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