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爱岗敬业
对于楚千觞的吩咐，三姑娘向来不会有意见，顾美人仿佛领悟到了什么，点点头，默默跟随三姑娘先行离去。
剩下千面手、顾了了和楚千觞三个人排排坐、喝茶茶。
“唔，好茶啊……”千面手曰。
“小心你唇上的胭脂。”楚千觞面无表情道。
千面手：“……”
顾了了很想笑，却又觉得这个时候笑场不太好，没准会被千面手当成出气筒。他现在的身价今非昔比，是今晚捉鬼的关键，可不能得罪了。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千面手，视线落在他耳垂上，眯起眼，说道：“你没有耳洞？”
千面手回以她“废话”的眼神，有哪个大男人会去穿耳洞？
“这样可不行。”顾了了摇头晃脑道，“若没有耳洞，人家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女人，要不，我现在帮你穿耳洞？”
面对顾了了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眸，千面手非常想要潇洒转身，却忌惮于顾了了的手段，害怕会华丽撞墙，最后只得霍霍磨牙，“多谢，不过我觉得有人比我更需要穿耳洞。”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顾了了耸肩，不再多说。
两败俱伤可不是好玩的，尤其是这里还有外人，这个外人还是自己未来的师父。
楚千觞对他们俩的掐架充耳不闻，只在最后点拨一句，“去穿个耳洞吧，事后不管它自然会没有的。”
千面手：“……”
“或者拿根针来，我帮你也可以？”楚千觞笑眯眯地添了一句。
千面手浑身冷汗，哆嗦道：“这怎能劳烦您动手呢，我自己来就好，自己来……”
楚千觞颔首，招来小二，问他要了根银针。
顾了了瞠目结舌，没料到她一句戏言会惹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千面手面色灰白，拿着银针的手不住颤抖，一点一点往耳垂靠去。
这一段距离漫长而艰辛，最终，冰凉的针头碰触到耳垂时，千面手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横竖不就两个洞嘛，他咬咬牙，朝耳垂上扎去。
“啊——”尖锐而凄厉的女声犹带有男子低哑，似男似女的声音响彻客栈上方。
因为疼痛的缘故，银针早已从指间滑落，不知掉到哪去了，顾了了双手蒙住眼睛，不忍看下去。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从小被顾冥磊当做男孩子养，免去了穿耳洞之痛。
楚千觞神色自若，声音不紧不慢，“还有另一边。”
千面手几欲哭出来，声音沙哑不堪，“别……别了吧……”
“很痛？”楚千觞扬眉。
千面手默然，承认痛，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没用，连一点微小的疼痛都无法忍受。
“不、不痛。”千面手咬牙，又要了一根银针，将两只耳朵的耳洞穿好。
顾了了深切同情中，能为扮女装到这个地步……
面首，你真是……爱岗敬业的好同志啊！
掏出止血的药膏为千面手涂上，顾了了难得轻柔了一回。
“美人，你随我出去走走。千面手，你留在客栈等我们。”见千面手耳垂上的血止住，楚千觞起身道。
千面手求之不得，摆手道：“快去快去。”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楚千觞温文尔雅一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耳环？正好为你买来。”
千面手飙血。
傍晚的枫丹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顾了了一直很喜欢黄昏，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落日余晖总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她一路跟在楚千觞的身后，看到无数枫单少女对着楚千觞暗送秋波、窃窃私语，禁不住笑出声来。
楚千觞放慢脚步，低头问道：“有什么好笑？”
“公子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样？”顾了了挤眉笑道。
这样？楚千觞眼珠一转，明白她话中含意，嘴角扬起，颔首道：“是。”
“很烦恼吧！？”顾了了继而问道。
楚千觞微微一愣，从没有人会这么问他，很烦恼吧！？
似乎人们对他一直是敬若神明，永远是毕恭毕敬的态度，连挑衅之类的，也越来越少。看他的目光，崇拜、爱慕、嫉妒……各色各样，却没有一种，是如她这般，坦坦荡荡，清清澈澈，既不刻意为之，也不遮遮掩掩。
好像六年的时光，转眼她便从一个婴儿长成孩童，五官外貌渐渐长开了，唯独那双眸子，一如最初那般，让人禁不住困惑。还有，沉迷……
面对楚千觞骤然深邃的目光，顾了了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他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人？那张脸已经长得人神共愤了，再加上这样的神情……是人都无法抵挡得住啊。
更何况她这个外表七岁实际年龄疑似接近欧巴桑的家伙。
“公……公子……”顾了了磕磕巴巴道。
楚千觞倏地收回视线，抬头平视前方。
顾了了收起那微小的失落感，指了指街边的小摊，“不是要给面首买耳环吗？去那边看看吧。”
楚千觞点头应道。
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耳环吊坠，琳琅满目，让顾了了这个欣赏过无数现代经典首饰的穿越女也不由看花眼，不知买哪一款好。
“这一对怎么样？”挣扎了许久，终于顾了了拿着一串紫色晶石雕成的蝴蝶状耳环问道。
看着顾了了眼眸中映着璀璨的紫色，楚千觞含笑应道：“喜欢便买吧。”
“就要这对了。”顾了了冲着摊主吆喝道。
摊主上前来，见一大一小两人，立马对楚千觞笑呵呵道：“给夫人买的？公子好眼光啊！这可是上等的晶石雕刻而成，经名家之手……”
楚千觞浅笑，不置一词，又瞥了眼顾了了，问道：“可有两对？”
摊主抱歉地摇头，“仅剩这一对了。”
“为何要两对？”顾了了听到楚千觞和摊主谈话，好奇问道。
楚千觞沉默片刻，随意指了一对耳环道：“把这两对包起来吧。”
“好的，公子。”
楚千觞接过包好的耳环，付了银子，放入怀中，又转身离去。
顾了了心中的好奇如同一串串泡泡，不停地冒出来，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公子，你要买给谁啊？”她问道。
楚千觞心情颇好，淡笑道：“你猜。”
顾了了想了想，“莫非，公子想送给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让楚千觞微微一怔，他蹙眉，神情淡淡道：“我没有心上人。”
没有？没有你买女子的耳环做什么！难不成自己也想男扮女装尝试一回？不过如果是楚千觞扮女子，说不定会……
顾了了的目光在楚千觞身上来回转悠之际，楚千觞突然变得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若认定是送给心上人的也行……”至少胜过胡思乱想。
早说嘛！顾了了窃笑不已，“来来，告诉姐姐，你喜欢谁？”
某人太投入了以至于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将楚千觞当成同辈对待。
楚千觞失笑地摇摇头，看了一眼渐晚的天色道：“时间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听到他这么说时，顾了了猛然回神，顿时明白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而楚千觞，也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人。
夜色浓浓，月挂树梢。
白天里一派热闹繁华的枫丹城很快就寂静下来，只闻鸟兽虫鸣声。
夜间频频闹鬼，让行人不敢夜里行走，店铺也早早打烊，家家户户燃起幽幽烛光，大门紧紧闭着。
这时候走在大路上，连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也听不到。人们都唯恐被鬼附上身。
好好的大道不走，楚千觞似乎喜欢挑那些弯弯曲曲的小路，或者是飞檐走壁。顾了了刚习武不久，根本不会轻功，全赖楚千觞抱着她，一路飞驰。千面手原本轻功也不错的，不过碍于他一身女装长裙，施展轻功时束手束脚，几次差点被裙摆绊倒。
顾了了捂着嘴，在楚千觞怀中笑得一颤一颤。楚千觞知道她在笑什么，拍了拍她的脑袋，
低低对她嘘了一声。嘲笑是可以，不过惹得某人恼羞成怒甩手不干就有点麻烦了。
他身上传来清淡的味道，似谷雨时节的新茶，带着别样的芬芳。顾了了不由吸了吸鼻子，她很喜欢这股味道。一如记忆中，宁静而悠远。
到了歌楼，楚千觞将顾了了缓缓放下。留恋于那个温暖的怀抱，顾了了不舍地松开手，抬头，正见歌楼上灯火忽明忽暗。一阵凉风习过，顾了了背上骤然生出冷意。
“里面……有人？”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千面手开口问道。
他的面上，流露出和顾了了一样的惶恐与不安。
“应当是三儿他们吧。”楚千觞却闲雅一笑，似胸有成竹，“我们从后面进去。”
歌楼的后面，是一个盛放杂物的小院子，被废弃了许多年，生满灰尘和蛛网。
“小心一些。”楚千觞话语未落，顾了了险些被地上横着的木头绊住，好在千面手及时出手，将她扶住。
“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偌大的动静激起了地上厚厚的尘埃，顾了了单手扇了几扇。
她小小的脸蛋上落下了灰尘，鼻尖黏着一块黑黑的东西，眯着眼，滑稽不堪。
楚千觞禁不住微微一笑，见她如此狼狈，竟转身半蹲下来，在千面手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说道：“上来吧，我背你进去。”
“这样好吗？”顾了了歪着头。
楚千觞眼眸一转，“或者，你想自己走进去？还是让他背你？”
顾了了扫了一眼前路，浓重的夜色，她夜视显然不如习武多年的楚千觞、千面手二人，若要自己走，没准摔得鼻青脸肿。至于千面手背她嘛……
顾了了往前一扑，毫不客气双手搂住楚千觞的脖子，笑嘻嘻道：“公子，就麻烦您了。”
一转头，又横了一眼千面手，“收好你的下巴，小心掉到地上。”
千面手摸了摸下巴，无辜地跟在后头，两个人跃上房顶。
将顾了了放在一处平坦处，楚千觞瞅了一眼靠窗的烛台，长袖挥舞的瞬息，那一片烛光灭了。
“好厉害！”顾了了禁不住低声喝彩。
千面手无语望天，这对楚千觞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楚千觞抿唇一笑，回眸间眼中溢彩流光，“你若喜欢，我将来教给你。”
“好啊好啊！”顾了了欢快地应道。
笨蛋，他那一身绝学迟早都是你的。千面手忍不住对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窗台边的烛光熄灭，紧接着歌楼上的烛光一点一点暗淡，直至化做一团黑暗。接着朦胧的月色，顾了了看到一个人影出了歌楼。
“是三儿。”楚千觞解释道。
顾了了点头，“美——了了呢？”
“还在里面。”楚千觞说道，“待会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说话时的表情很是认真，夜色模糊了他的面容，却遮掩不住他眸中的华彩。
顾了了下意识地点头，好似他的请求，哪怕再艰难，她都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苍茫的夜空，楚千觞转过身，背对着她与千面手，挺直的背脊傲然的身姿，仿佛只要站在那儿，便可顶起一片天地。
“千面手。”楚千觞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歌楼第二层。
千面手心领神会，提起裙摆，欲跃身而下。
“等等！”就在他要跳下屋顶时，楚千觞突然出手拦住。
“怎么了？”千面手不解。
楚千觞没来得及开口，窸窸窣窣的微响就替他做了答复。有人跟随三姑娘而出。
屋顶上三人顿时一冷。除了三姑娘，歌楼中竟会有人冒出，此事就不再是闹鬼这么简单了……
待到三姑娘身影消失不见时，楚千觞才轻声道：“你且去吧，当心些。”
千面手应了一声，身子一转，脚步轻盈地落在二楼天台上，而后蹑手蹑脚从三姑娘事先留好的窗口进去。
“我们也进去吧。”楚千觞说道。
“从二楼？”
“不，从这儿。”
话一落地，顾了了见他弯下腰，盯着地面片刻，而后伸出手一拽，一块木板顺势拉起。
“走吧。”
见顾了了瞪大眼睛，楚千觞不由轻笑，牵起顾了了的手，像是无数次这么做过一般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走到最后一层时，是一扇门。楚千觞推了推，门被人从里头反锁住了。要怎么办？顾了了看着楚千觞，却没感到一丝害怕，而是……从未有过的心安。楚千觞轻叩了叩门，笃笃笃，一共三下。门，从内缓缓开启。
“美人！”顾了了看到门后的小身影，禁不住叫出声来。
顾美人慌忙捂住她的嘴，噤声。
视线转向楚千觞，他似毫无异样，顾美人这才放下心，说道：“都准备好了。”
楚千觞嗯了一声，抬脚朝里走去。
顾了了拽着顾美人的袖子，低声问道：“什么准备好了呀？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她怎么一无所知。楚千觞什么都没说，她也不敢开口问。
顾美人眨眼，“马上你就会知道。”
顾美人所说的“马上”果真是马上，下一刻，顾了了就听到凄厉的尖叫声，而且不止是一个人在尖叫。那声音，简直比千面手夜半变声嘶吼还要惨烈！
“发生什么——”顾了了刚要再问时，突然见顾美人神色一凛，身子从后扑住顾了了，将她压在地上。
“小心！”顾美人话一出，一柄剑直直插入顾了了前方地上，剑尖没入地面。
顾了了浑身一颤，竟有几分紧张。耳朵贴在地上，能听到四面八方传出的脚步声。
楚千觞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锋直直垂向地面。
“美人，保护好了了。”他话音未落，头顶上一阵噼里啪啦的金属撞击声。
又过了半炷香不到的工夫，听到楚千觞淡淡的声音，“你们可以起来了。”
而后，便是扑通扑通的倒地声。
顾了了跨过十几具人身，走到楚千觞身边。
“公子好厉害！”顾了了这回是诚心诚意赞美道。
楚千觞微笑，利落地还剑入鞘，弹了弹衣摆道：“二楼差不多也收拾干净了。”他指的显然是千面手。
下了二楼，果然见千面手气喘吁吁地坐在人堆上，耳上挂着新月状的耳环，闪烁着明晃晃的光泽，犹如暗夜中的微光，让顾了了第一次觉得，原来千面手也是这般可靠。当然，如果他不开口就更好了。一开口，他那一身造型明显就被毁掉了大半。
“靠！老子又是扮女人又是帮你捉鬼。楚公子，你说说，你要怎么感谢老——我？”千面手一面叫嚣，又踢了几下地上躺着的人，嘀嘀咕咕道，“压根就用不上我穿女装嘛。这哪里有鬼？分明是人扮的鬼。”
楚千觞不理会千面手的叫嚣，走到人堆边，俯瞰地上被打得七零八落然后堆在一起的人，开口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何要躲在歌楼中？”
“别问了，问了也是白费力气。他们被我喂了无骨散。”千面手吹了一声口哨，悠悠说道。
“无骨散？”
“美人给我的，说人太多万一绑不完，点穴又太费力，不如用无骨散，反正效果是一样的。”
说到“美人”，顾了了这才发现，身后的顾美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美——了了呢？”顾了了急急问道。
“这里。”
顾美人冷淡的声音传来，顾了了舒了口气，见他缓缓走近，埋怨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在三楼处理那群麻烦。”
“哦。”
“解药。”
“什么解药？”
“无骨散的解药。”
顾了了恍然想起，无骨散是她路上无聊时配置出的迷药，当时还在顾美人面前炫耀了一番。
“你难道不知道吗？”顾了了一面在怀里摸索，一面问道。
顾美人很想回答她一句“废话”，因为外人在场不得不有所收敛，“你没有告诉过我药方。”
“可是我给了你药啊！”
“我懒得研究。”
顾了了：“……”美人，你真是越来越懒了。
好在当初顾了了留了一个心眼，配出了解药。不过，即便她没有配制出，以顾美人的天赋，说不定立马就能找出解药。顾美人拿过顾了了递出的解药，手往后一扬，包着解药的纸包瞬间落入楚千觞手中。楚千觞一转手，又将它丢给了千面手。
“啊？给我？”千面手大吃一惊，捧着解药不知如何是好，“你要给谁用解药？”
“随便。”楚千觞淡淡说道。
既然是随便……千面手随意抓出一个人来，将解药塞入他口中，而后见他眼珠缓缓转了转，嘴微微张开。伸手制住那人身上穴道，千面手很自觉地将他丢到楚千觞脚边。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此的？”楚千觞负手问道。
这一刻，他身上的气势仿佛彻底改变，变成另一个人，一个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的男子。
原本的华贵温润一一不见，他浑身上下透着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
“我……我……”
那人想要抵死不说，听到楚千觞冷然一笑，“这世上，活着，远比死更需要勇气。你确定你有这个毅力？”他的声音太冷太冷，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他眼前的，不过一具尸体。
顾了了打了个寒战，这样的一个人，宛如一个嗜血的魔鬼，月影从窗栏透入，照在他的眼睛上，染上一层诡异的猩红。他明明是一袭白衣，她却觉得，这样的白，比任何颜色都容易染上其他的色泽，妖冶而多变。
那人显然也被狠狠地惊吓住，连声叫喊起来，“饶命啊，殿——”话未说完，不知被楚千觞用什么堵住嘴，只剩下“唔唔”的挣扎声。
“好了，我已知道是谁做的事情。”楚千觞转身，脸上恢复一丝温暖。
“谁啊？”顾了了随口问出来。
楚千觞抿唇，没有回答。
顾美人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顾了了不要再问。这世上，有些事，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千面手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闭口不问。
“我们走吧。”楚千觞挥袖道。
“啊？”这就结束了？
顾了了不可思议，“我们不是来捉鬼的吗？”
“这些就是‘鬼’。”千面手用脚踢了踢人堆。
“可是……不是说还有歌声么？”顾了了迟疑地问道，难道这一群大男人会半夜在歌楼上唱歌？真是有闲情逸致。她一语似提醒了什么，楚千觞、千面手和顾美人三人皆不由脸色一变。
“我……我好像听到有歌声。”千面手面色煞白道。
连顾美人都默不作声，似乎默认了。楚千觞单手握紧剑柄，眉宇紧蹙。唔……她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这么严肃吧。
顾了了摸着下巴问道：“有吗？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啊。”
千面手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顾了了身后，“那……那是……”
顾美人绷紧身子，双手握拳。楚千觞则倏然抽剑，那仗势，堪比刚才与人对敌。
“后面怎么了？”顾了了歪着脑袋问道。
“有鬼啊——”千面手狂叫一声，昏了过去。
顾了了感到背后阴风习习，身上鸡皮疙瘩一齐冒了出来。
“呵呵……”诡异的笑声传入耳畔，顾了了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了了小心！”顾美人大声吼道，欲冲上来，却被楚千觞抢先一步，将顾了了护在怀中。
熟悉的味道再度传入鼻息，顾了了心渐渐恢复平静，这时候才敢回头。
一个浅白色的声音，缓缓飘来。
“梦郎……梦郎……”幽幽的声音，含着无尽的幽怨，又似一曲轻歌，缠绕耳侧。
“你是谁？”楚千觞厉声呵道。
一道黑色的影子停在众人面前，缓缓伸出双手，呢喃，“梦郎，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芳啊，那个长得好看又善良的小芳。”
噗——楚千觞和护在身前的顾美人镇定自若，顾了了却忍不住抽了，长得美丽又漂亮？
她心生一计，推开护着自己的顾美人，惊叫道：“我知道你，你是不是那个‘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的小芳？”
“你是我的梦郎！”小芳扭头，冲着顾了了轻呼道。
她撇开楚千觞，朝顾了了方向走来。顾了了有些紧张，好在顾美人在她身边，也不那么害怕。
“顾了了，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顾美人见小芳步步逼近，不得不护着顾了了步步后退。
听到顾美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顾了了嘿嘿一笑，“我只是偶尔想起一首歌来嘛……”
顾美人：……你想唱歌也用不着选在这个时候啊！
“小心！”小芳扑过来的刹那，顾美人将顾了了狠狠推开，伸手欲制住对方。
可他不过七岁的孩子，小小的身子哪是小芳的对手？
离得顾美人最近的姬三芊慌忙上前一挡，被小芳拍飞出去，头狠狠撞在墙上，昏迷不醒。
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小芳猛然双手扼住顾美人的喉咙，面色狰狞道：“阻碍我和梦郎相会的人都不得好死。”
顾了了脸上煞白，她是说真的。楚千觞挥剑攻来，却被小芳轻松避开。只见她足尖轻点，身子便拖着顾美人转了一圈，跃到不远处。
“美人！”见顾美人被扼得喘不过气来，顾了了担心地叫道。
“你快离开这！”楚千觞挡在顾了了身前，命令道。
“不行，美人他——”
“你留在这里只会增添麻烦！”
生平第一次，顾了了这样被人怒斥。留在这里，只会增添麻烦，是……是吗？
原来，她还是多余的呵！前世的她也是如此，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跟着父亲和另一个陌生的女人、陌生的弟弟，重组一个新的家庭。那个家，她的继母，似乎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在说，要是没有你就好了！只因为，她是多余的。
“你要多加小心。”顾了了转过身，背影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
即便在千钧一发之际，楚千觞却没有忽略她眼底的失落与悲伤，宛如一把尖刀，戳在他的心底。了了……他想叫住她，却不能。
小芳掐着顾美人的脖颈，狠狠攻来。面对从未遇到的强大敌人，这么多年来，楚千觞从没有过像这一刻，如此狼狈。被打得只能退后，无力还击。不管他的剑从哪一个方向挥来，都会被小芳轻松避开。即使剑锋扫过小芳，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她的轻功，根本不像轻功，飘荡在黑夜之中。
“让开，我要去见梦郎。”小芳恶狠狠地叫道。
楚千觞目光落在快要窒息的顾美人身上，神色淡漠，“你现在这个样子，梦郎不会想见到你的。”
小芳顿时一怔，又怒道：“你骗人！”
“你手上的那个孩子，快要被你掐死了。”楚千觞话一落，小芳手微微松开，听到顾美人大口的喘息声，伴着咳嗽声。
“阻挡我和梦郎相会的人，都该死！”松开的手指又一点点扣紧，小芳一把提起顾美人，将他半吊在空中。
楚千觞皱眉，这样下去，顾美人真的会性命不保！要怎么办？
“让——开——”嘹亮的声音充斥着这诡异的黑夜，楚千觞只来得及转身推开半步，哗啦啦的水势扑面而来。
好在他避让得快，只衣角沾湿一点而已。可怜小芳和顾美人，浑身湿漉漉的晾在夜风中。
“这是什么——”小芳大惊道，挥袖闻了闻身上的异味。
随后奔来的顾了了一脸淡定，“狗血。”
小芳冷笑，“你以为区区狗血能够制得住我？你也太小——”
“瞧”字未尽，就见她陡然色变，一手甩开顾美人，抓着颈脖，痛苦挣扎起来。
“不……不要……我要见梦郎……”小芳伸开五指，不停地向一侧攀爬，却最终无力地垂落。
话语到了最后，空余下无尽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