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是菠菜
谈起如何追女人，顾了了可谓是经验老到得令人咋舌。
古人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家君子都能追求了，何况连小人都不如的苏叶？不过怎样追求，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古人探讨了几千年，似乎这个问题一直在延续。
从最原始的方法搭讪到最有效率的方法——霸王硬上弓，这其中讲求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门艺术。
当年顾了了指导面首同学追求三姑娘时，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以面首个人的素质而言，太高雅太文艺的东西他肯定弄不来，不如哗众取宠、另辟蹊径，引人眼球，最后抱得美人儿归。
这一回轮到苏叶了，苏叶同学的素质，不要比面首好太多哟。
首先，光是看外表，苏叶那妖孽级的脸蛋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日进化为超级妖孽，搞不好下一个江湖第一美男就花落他家。其次，据说这位苏师兄不仅文武兼备、美貌与智慧并存，而且颇具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次，苏叶追求的对象——陶桃，也与三姑娘有很大的差别。人家三姑娘是多年恋情未果，在面首猛烈的炮火下顿悟回头是岸的真谛，而陶桃情窦初开，即便凤曦拒绝了，恐怕一时间也不会放弃。
所以，综上所述，苏师兄他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顾了了钻研了一夜，第二日早上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坐在床头傻笑，以至于楚千觞回来后，几分惊恐地伸手摸了摸顾了了的额头，“了了，你发烧了？”
顾了了似没有听到楚千觞的话，继续傻笑。
楚千觞：“……”了了她不会是脑子睡坏了吧。
“师父，我要去找苏师兄。”顾了了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就想往外头跑。
楚千觞一把拽住她的后领，道：“顾了了，你要是敢这样出去，以后别说是我徒儿。”
顾了了：“……”
“快去洗漱。”
顾了了耐着性子洗脸漱口完毕，然后随意套上外衣就匆匆往外赶，楚千觞委实看不下去，又拽住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前，道：“急什么，难不成晚一点苏叶他会消失？”
“不是啦。”顾了了笑得像只小狐狸，“我赶着要去传授苏师兄把妹绝招。”
楚千觞：“……”很好很强大，顾了了她越来越有出息了。
微微低头，楚千觞盯着顾了了脸庞许久，就在顾了了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准备尿遁时，他突然伸出手，缓缓伸向顾了了的胸前。
“师、师父……”顾了了瞠目结舌，脑筋扭成麻花，难道师父他心里藏着一个洛丽塔，想要对她未成形的小胸胸进行胸袭？不——要啊！顾了了，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顾了了正在纠结要不要闭上眼睛做害羞状顺便娇滴滴问一句，“师父，你在干什么呢？”
结果证明，不是楚千觞洛丽塔，是俺们顾了了思想太猥琐。
人家美人师父一本正经两袖清风目不斜视地为她——系衣带！
“了了啊，衣服要穿好了才能出门。”楚千觞苦口婆心地教导道。
顾了了失望地“啊”了一声，而后楚千觞无比自然地拍拍她肩膀，笑道：“好了，快去吧。”
顾了了双手紧拽着衣襟，小跑出去，楚千觞不由眯起眼，如果刚才他没看错的话，了了她似乎……脸红了！？
楚千觞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这孩子，真是越大越让人琢磨不透。
苏叶早在外边等了许久，见顾了了出来时一脸通红，不由挑了挑眉。
顾了了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还不是为了你。”说完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某个无辜的人耸耸肩，不明白自己刚才哪里开罪于她。
不过现在，两人的身份地位完全倒转过来，苏叶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苏叶沉默地尾随在顾了了身后，去了停云阁，看她抄写了一上午的《玄女心经》。
苏叶沉默地尾随在顾了了身后，去了饭堂，和她一起吃了一顿只有肉没有蔬菜的午饭。
苏叶沉默地……爆发了！
“顾了了，你不是答应了我——”
“答应了你什么？”顾了了斜斜看了他一眼。
“你——”苏叶恨恨竖起一根食指。
难得见苏叶气成这个模样还在忍耐，顾了了心底那个爽啊……
不过她也知道凡事都有个度，太过了，就不好玩了。
“你会不会弹琴？”顾了了慢条斯理问道。
苏叶迟疑一下，点点头，“你是要我弹琴给陶桃听？”
答对了一半。
“……还是算了吧，陶桃的琴，是和宫廷乐师学的。”言下之意，自己弹的怎么能入她的耳。
顾了了：“……”苏师兄，你还真是悲催，追女情路的起点就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还好有她顾了了在，遥想当初，面首这个百分百的琴盲不也是端着琵琶充吉他上阵的吗？
“苏师兄，你不是五音不全吧！？”顾了了试探地问道。
苏叶眼中的疑惑之色愈发重了，他点头，“还要唱歌？”
见他一副想要退缩的神情，顾了了大大咧咧拍着他的肩膀道：“不就唱歌嘛，有什么好怕的。苏师兄，唱歌，是表达感情最好的一种方式，再配以琴音，最能打动女人的心。”
要不然这世上那么多情歌怎么诞生的。
顾了了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让苏叶不由信服几分，看顾了了的眼神也带上几分诧异，“顾师弟，听你这么说……似乎很了解女人？”
废话！老娘我就是货真价实的女人！顾了了得瑟道：“那是。”
也不想想她在玉凤山庄时那一呼百应呼风唤雨顺风顺水的美好日子，真是令人万分怀念哪。
苏叶被顾了了拉去琴阁练琴，面对偌大一张古琴，苏叶试了试弦音，而后抬头望向对面一脸呆滞的顾了了，“顾师弟，我要弹什么曲子？”
唔，这个嘛，自然是弹一些风花雪月春花秋月花好月圆的曲子啦。但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要能配词唱出，说不定能博得陶桃师姐的回眸一笑。
“这样吧，我来唱一首曲子，你根据我的调子弹出来。”顾了了说道。
苏叶顿了顿，奇怪道：“顾师弟，你不会弹琴？”
说起这个弹琴……顾了了笑得很淡定很淡定，不过知道真相的人，未必会淡定。
咱们想把时间往前拨一拨，约莫是在顾了了和顾美人四五岁时，顾冥磊为他们请来了一位夫子。
那位夫子不但教他们识字念书，偶尔也会在院子里弹弹小曲，陶冶一下情操。
然后，有一日夫子有事出去了，他的琴留在院子里忘记收起来，因而惹得两个小家伙的注意。
“美人，你看那个。”顾了了故作天真道，“夫子的琴诶。”
彼时顾美人还没有完全成长为腹黑小正太，还在顾了了的欺压中不断进行反抗与反压迫运动，他凭直觉感觉到顾了了的不怀好意，退了两步，谨慎说道：“了了哥哥，那是夫子最珍贵的古琴，我们还是别过去了。”
顾了了一听“最珍贵的”几个字，立马来了劲，挥手道：“美人，你还没听过了了哥哥弹琴唱歌吧！？”
顾美人被“弹琴唱歌”一语给勾住，好奇地点头，“了了哥哥会弹琴唱歌？”
“那是当然。”顾了了抛了个媚眼，坐在琴桌前，道，“你听话坐下，了了哥哥唱歌给你听。”
顾美人依言乖乖坐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
然后听顾了了唱歌……
“来来我是一个菠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来来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
“美人，了了哥哥唱得好不好听？”
从没有听过其他歌曲的顾美人傻兮兮地点头，“好听。”
“你想不想学？”
“为什么要学呀？”
“傻瓜，将来可以追喜欢的人用。”
“哦……”
“来，你过来，了了哥哥教你怎么弹琴。”
随后，就在顾美人兴致勃勃坐在琴桌前，准备放手拨动琴弦时，夫子出现了。随后发生的事情简直成为顾美人一生的阴影。他因为受惊一下子用力过猛将琴弦拨断了。
为此，夫子狠狠地责罚了顾美人一顿，也让顾美人发誓，此生此世再不碰古琴。
以上种种原因，也使得顾了了无缘习古琴。
好了，让我们再度回到苏叶和顾了了身上。
顾了了干干笑了两声，道：“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学习古琴。”
没有机会？苏叶蹙眉，“顾师弟如若还想学习古琴，我可以教你。”
顾了了：“……”
“好了好了，别再废话，先把你的陶桃师姐搞定再说。”
顾了了唱的是《水调歌头》。话说将词唱成曲，在古代是屡见不鲜，但放在二十一世纪白话文盛行文言文已成为过去式的年代中，似乎很少有人会填词，更少见到有人将词改成曲子传唱。其实她大可不必绞尽脑汁去想要教苏叶唱什么词，像教给面首唱的那几首歌那样，挑几首缠绵悱恻的流行歌曲教给苏叶便好。只不过经顾了了一夜的思索，她觉得，追求陶桃师姐这种标准的文艺女青年，不可如此直白，需要以退为进，以守为攻，讲究含蓄的策略。
所以，第一步，是要引起陶师姐的侧目。
抓住女人的眼球，才能抓住女人的心——摘自《顾氏物语》
当顾了了唱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苏叶愣了愣神，问道：“这首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顾了了微微一笑，“苏师兄能否弹出曲调来？”
“我试试。”苏叶颔首道，他定定神，而后勾指，拨弦。琴声如淙淙流水，从指间奔涌而出，和着醇厚的男音，犹如一曲天籁。
顾了了未曾想到，苏叶不仅能将曲调弹出，还准确无误地记住了词，和着琴音，完整地唱出来。
顾了了悲愤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会的吗？
一曲毕，苏叶有些惴惴不安道：“怎么样？”
顾了了道：“Parfait！”
“什么意思？”
“就是说……马马虎虎。”顾了了思索苏师兄他是不是可以省掉练习步骤直接上战场时，琴阁门被推开，一男一女出现在苏叶和顾了了的视线范围内。
看到门外两人时，顾了了很惊奇，苏叶很失落——凤曦和陶桃。
“凤师兄，听说你最近习了一首曲子，能不能弹给我听听？”陶桃笑容满面地问道。
凤曦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这只是个很普通的请求。
两人转头，见苏叶正坐在琴桌前，陶桃面色有一瞬间变得不那么自然，而后恢复了正常，笑道：“苏师弟，你和顾师弟都在啊。”
苏叶苦涩地笑了笑。
顾了了眼珠一转，这不是好机会嘛，“陶师姐，刚才苏师兄也新学会了一首曲子，你听听看吧。”
“哦，是吗？”陶桃兴致缺缺地答道。
苏叶一脸黯然，起身，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顾了了连忙站起来追出去，“苏师兄，你等等我。”
留得身后凤曦和陶桃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苏
师弟他怎么了？”凤曦问道，几日没见，怎么感觉生分了许多，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充满杀气！？
陶桃犹豫地摇摇头，“苏师弟他向来是这个脾气……”
说得也是，凤曦点头，开玩笑道：“怎么没听到你喊他‘小叶子’了？”
陶桃脸色一变，几分尴尬地笑笑，“凤师兄，你不是说要弹琴的么？”
顾了了追了许久，才追上苏叶的脚步。
“苏师兄，你怎么突然跑掉了？”顾了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
苏叶凉凉地看了一眼顾了了，道：“不走留在那做什么？看他们俩谈情吗？”
苏师兄，你何时领悟到这么高的境界了？连语言学中的一语双关这种用法都能恰到好处地运用。顾了了内心小小崇拜了一下。
“苏师兄，也不是啦，”她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安慰道，“那看架势，只是陶师姐一厢情愿而已。凤师兄可没有任何表示。”
光是那张没有多余表情的面孔，顾了了就难以想象凤曦将来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人。
万年不化的冰块，比南极冰盖还要结实。
苏叶却说什么都不愿回琴阁，顾了了急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机会拱手相让嘛。
正在僵持阶段，突然冒出的三个脑袋解了围。
“苏师兄，你又在欺负顾师弟。”一如上一次停云阁中那般，于师兄义愤填膺道。
他旁边的田师兄、徐师兄不失时机地点头，添油加醋，“苏师兄过分太过分。”
“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顾了了甩手不耐烦道。
三人：“……”顾师弟，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的。
“苏师兄正在思考人生大事。”顾了了补充一句。
“什么人生大事？”师兄三人组凑上前问道。
顾了了瞥了一眼苏叶，见他仍沉浸在抑郁中，想必这次打击太大了，一下子难以康复。
于是拽着那三人，窃窃私语。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
“难怪苏师兄脾气这般暴躁，可以体会可以体会。”
“呜呜，苏师兄他真是太可怜啦……”
在听完顾了了不完全符合事实的描述后，师兄三人组决定亲自出马，帮苏师兄一回。
“这个好办，将苏师兄和陶师姐单独约出来不就得了。”于师兄献言献策。
顾了了合掌，“是不错，可是怎么约？”
陶师姐现在对苏师兄可是防得厉害啊！怕是不那么简单。
搞不好连她也一起防范了！
“这个包在我们三人身上！”徐师兄非常有义气地拍了拍胸脯，说道。
“是啊是啊，”田师兄频频点头，“苏师兄只要准备好他那边的就够了！”
“你们三人？”顾了了深深怀疑，“可以么？”
“顾师弟，你什么眼光，连自己的师兄都不信任！”于师兄抗议道。
顾了了对天翻了个白眼，她不是不信任，是相当不信任！
不过……此时似乎也只能相信一回他们三人了！
“要不就今晚吧！”顾了了定夺道，“你们把陶师姐骗到西北区来。”
“行！”师兄三人组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目送师兄三人组离去，剩下的，就是苏叶了。
顾了了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苏叶肩膀，道：“苏师兄，你想要放弃？”
“放弃？”苏叶冷然一笑，“我苏叶字典里还没有这两个字。”
“那就好，”顾了了放心地点点头，“师兄，今晚，西北区，您大胆地上吧！”
“上什么？”苏叶显然刚才没有注意到顾了了他们几人的计谋。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天时地利人和，就看您老今晚的发挥！”顾了了言简意赅地将晚上计划叙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苏叶：“……”
“为什么要选择晚上？”
“月黑风高好办事……你没听过这句话么？”
“……”
“为什么要选择西北区？”
“那边树多，景色优美，可以营造美好的氛围。”最重要的是，我打扫了那么久，地形最熟悉，知道可以藏在哪棵树上免费观看啊观看！
“……”
“这样就可以了么？”苏叶深深觉得不靠谱，非常不靠谱！
无奈顾了了打包票道：“苏师兄，就按照你刚才的发挥，绝对是手到擒来，天下无双！”
手到擒来……苏叶不知道是不是，但天下无双，百分百是形容他们了！
大晚上跑出来唱歌弹琴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这样的夜晚不是月明星稀也不是星光灿烂更不是月黑风高，而是——风雨交加呢？
顾了了没想到这天气说变就变，白天还艳阳高照，到了傍晚时分便起了大风，开始下起雨来。
无奈师兄三人组已发出邀请，顾了了看着外面的天气，迟疑地问道：“苏师兄，要不改日？”
这样的天气，雨中弹琴唱歌，嗯……现实告诉我们，罗曼蒂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叶抿唇，摇头道：“不，就今天！”
没有打伞，苏叶抱着琴，在雨中缓缓踱步。明明那么大的雨，却不觉得他有丝毫狼狈。
依旧那么高雅，那么镇定，那么……妖孽！顾了了打伞走在后面，小心避免走到水坑中，一面暗暗感叹，苏师兄能为陶师姐做到如此地步，想来陶桃看见了，不感动都不成。就连她，也有几分动容。
西北区，陶桃已撑着伞，站在一棵树下，见苏叶和顾了了二人一前一后走来，她似并不吃惊。
顾了了走到一半便停下来，之后的事情，属于陶桃和苏叶的，她无权参入其中。
若无其事地向陶桃打了声招呼，顾了了很自觉地退到远处去了。
依照顾了了的剧本，接下来应该发生如下事件——
步骤一、苏叶雨中弹琴，陶桃雨中听琴；
步骤二、苏叶一曲《水调歌头》打动陶桃芳心；
步骤三、陶桃手中的小花伞落下，她朝苏叶方向奔去；
步骤四、陶桃和苏叶二人雨中相拥，一吻定情。
——本剧OVER
导演：顾了了
编剧：顾了了
演员：苏叶、陶桃
助手：师兄三人组
……
只不过，我们的人生永远不可能如想象中那么完满，永远充满残缺的美。
本剧之美，在于它的女主角……残缺了！！！
陶桃看了一眼苏叶，不知扔了句什么话，转身便离开了。
而后，顾了了见苏叶抱琴席地而坐，在雨水中拨弄琴弦。
琴声，和着雨声，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夜中，显得那么的寂寥，那么的寂寥。
顾了了甚至无力上前去劝说阻止，只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琴声一直没有断开，苏叶反反复复地弹着不知名的曲调，既不哀怨，也不忧伤。
好像是一种……一种惘然，一种万念俱灭之后的迷离。
顾了了想，原来苏师兄也会有这般失落的时刻，原来失恋的心情，无论是谁，都是这般的伤痛。
只不过，即便知道会是如此，人终究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要喜欢一个人的感情。
苏师兄他，很可怜呢！
顾了了叹了口气，倚靠着身后的大树，索性在这儿陪着他，默默无言。
雨，渐渐停了下来。
顾了了收起伞，沿着树干滑下，坐在潮湿的地面上，眼皮控制不住地垂下，耳边的琴声却似乎没有停息的意思。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实在熬不住了，头搁在膝盖上，昏昏然打瞌睡。
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谁走到她面前，耳畔传来的，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那一刻，她终沉沉入睡。
直至再次醒来，顾了了感到头痛不已，浑身不适。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发烧了！
“了了！”有人在叫她，顾了了转头，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一道白影。
“师父？”
楚千觞坐在床沿上，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道：“喝药了。”
他手中，端着一个偌大的蓝边碗，热气腾腾的白烟徐徐升起。
顾了了皱了皱鼻子，这味道，真苦！
楚千觞单手将她扶起，然后把药碗递到她唇边。
顾了了尝了一口，立马往后一仰，不肯再喝第二口。呸呸呸，什么鬼药，和马粪似的！
顾了了嫌恶地说道：“我不喝！”
“不喝？”楚千觞蹙眉，“真的不喝？”
“真的不喝！”顾了了很有骨气地说道。
楚千觞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在她背后拂过，顾了了猛然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了。
“来，了了，乖，把药喝完。”楚千觞眯着眼睛，笑吟吟哄道。
顾了了愤愤然瞪着楚千觞，哪有这样给人喂药的！
竟然点了她的穴！顾了了紧紧抿嘴，不张嘴，就是不张嘴！你奈我何？
楚千觞笑容越发灿烂：“了了，你不是希望我再点你的其他穴道吧！？”
他的手移到顾了了的下巴上。
顾了了泪了，他他他，想要强行撬开她的嘴将要灌入么？
怎么样都逃不过此劫，顾了了认命地打开嘴，在楚千觞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将那马粪一般的药喝干。
末了，楚千觞将她塞回被子里，起身出去。
顾了了泪如泉涌，师父啊，你好歹给我一颗蜜饯吧啊啊啊啊！
他他他，竟然连蜜饯都不给自己！委实不厚道，忒不厚道！
就这样，顾了了被楚千觞以这种方式灌了三天马粪一般的汤药，若不是病渐转好，她深深怀疑，楚千觞给她喝的不是退烧药，而是毒药。哪会有这么变态味道的药啊！
药理之术，顾了了虽不及顾美人那般精通，但普通的小感冒小发烧她是知道的，根本不需将药剂调配到如此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是——师父大人故意如此，将药量加重，并特意掺入一些降温败火的苦药。
顾了了想不通师父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在生自己的气？
好像是诶！他好几天都没主动和自己说话了，两人之间的几句交流也仅限于“吃饭了”“喝药了”“睡觉吧”诸如此类毫无实质性的话语。
趁着自己身体大好之际，顾了了决定打破僵局。
“喝药了！”某师父话语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顾了了谄媚地笑道：“师父师父，你瞧，我身子已经好了，所以……”
“……所以？”
“所以不需要喝药啦！”
“喝药！”楚千觞言简意赅地重复道。
“师父，”顾了了几分委屈地接过药碗，在楚千觞凉凉的目光中一饮而尽，抱着碗，不肯还给他，“你在生了了的气么？”
楚千觞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好生气？”
还说没生气捏~~他这样子好像小孩子哟，好可爱哟！
顾了了顿时眉开眼笑，拽住他的袖子耍赖，“了了知错啦！”
“少来！”楚千觞瞪了她一眼，“哪里错了？”
“不该彻夜不归。”
“还有呢？
”
“不该在雨中待一夜。”
楚千觞的脸色这才缓下来，看着眼前人儿嬉皮笑脸的模样，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谁叫她是他楚千觞的徒儿，此生唯一的徒儿！
“师父，苏师兄呢？”顾了了忽然想起某人似乎比自己还要惨，在雨中淋了一夜的雨。
楚千觞没好气道：“我去找你们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弹琴，不是我强行打晕带回去，恐怕这时候已经去掉半条命了！”
“苏师兄病得很厉害？”
“差点转成肺病，你说呢？”
顾了了默然，肺病，这在古代可是不治之症啊！
“不知道陶师姐有没有去看他。”顾了了喃喃自语。
她话音未落，楚千觞便狠狠地戳了一下顾了了的额头，顾了了捂着额头“唉哟唉哟”叫起来。
“师父，你干吗呢？”
“你说呢？”楚千觞冷冷咬着这两个字。
“额头要被你戳破……”顾了了的抱怨声越来越小，她可以感觉到，这一次，师父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生气？
“我倒真想戳破来，让你记住教训。”楚千觞横眉冷对。
顾了了撅起嘴，“我只是好心……”
“却差点酿成大错。”楚千觞说道，“你知道我找到你们二人时候有多么害怕么？”
“一个浑身发热昏迷不醒，一个弹琴似中了魔障……”
楚千觞的训斥声中，顾了了头深深垂下。
最后她不得不弱弱说道：“师父，了了知错了……”
知错？知错那下次还会不会再犯错？
“看来我平时太宠你了，以后应该严厉些，不能对你这么放任下去。”楚千觞冷然道。
顾了了愁眉苦脸，不是吧……她真的是出于好心耶！
“可是苏师兄他那样很可怜，我才帮他的……”顾了了小声嘟囔道。
“结果呢？”楚千觞反问。
见顾了了沉默不语，楚千觞最终软了下来，喟叹道：“了了，你太小，不会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不该强求。”
“可是不去求，又怎知不是自己的？”顾了了不服气道。
就像有人说，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得到她，而是放手成全她。
但这在顾了了看来，完全是放屁！若不得到她，若不能亲手给她幸福，何谈爱她？
唯有当想要得到她的念头霸占了全部身心时，那才是真正的爱。
所谓的爱，不是放手，不是成全，而是霸占，真真正正地占有！
“了了，”看着顾了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楚千觞知她天性聪颖，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多说也是无益，却又忍不住想要劝说，“倘若你处在陶桃的位置上，该当如何？”
一句话，让顾了了陷入沉思。如果她是陶桃，一心喜欢凤曦，又该如何对待苏叶那份感情？
顾了了回答不出。
好像人都是自私的，只能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却看不见，爱自己的人。
“师父，该怎么办？”顾了了纠结地看着楚千觞，仿佛唯有此人能够解答她心底的疑惑。
楚千觞深深叹息，缓缓道：“了了，感情一事，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佛教中有个词，叫做‘随缘’，凡事只求尽心尽力就好，至于结果如何，当随顺因缘。”
“我并非反对苏叶去争取陶桃的感情，只是，你们不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师父不反对么？”顾了了奇怪道。
楚千觞缓缓坐在她身边，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了了，你记住师父的话，有时候付出未必会有收获，但没有付出，一定不会有收获。”
这话我也知道啊……顾了了心中碎碎念，思及苏叶一事，不由明白师父的意思。
倘若陶桃确实不喜欢苏叶，那么无论苏叶怎样付出，可能始终一无所得。
所以师父才那么说，对么？
顾了了的身体完全康复时，已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这期间她去探望过一次苏叶，苏叶的病比自己要重许多。
顾了了三日后便能下床自由活动，而苏叶还不停地咳嗽，嗓音嘶哑。
“苏师兄，我带了蜜饯给你！”顾了了将一个大大的篮子摆在苏叶面前，苏叶看过后嘴角一阵抽搐。
那个篮子里的蜜饯，是师兄三人组送来的。顾了了只尝了一块，便彻底将它搁在墙角。
想要丢掉，又觉得可惜了，所以借花献佛来了。
“顾师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篮子还是带回去吧！”
从苏叶的表情中，顾了了猜到，苏师兄一定也收到那三人的蜜饯。
顾了了笑嘻嘻从中取出一个别致的小碟子，“这个是凌师姐做的，很好吃哒，你尝尝看！”
听到是其他人做的，苏叶这才点头接过，闻了闻，最后放在嘴里。
“很好吃。”他说道，顿了顿，突然看向顾了了，眼中划过一丝决绝的表情，“我放手了。”
“什么？”顾了了一时没听明白。
“我放手了，”苏叶躺在松软的高枕上，说道，“对陶桃，彻彻底底放手了！”
“这就对咯！”顾了了笑嘻嘻道，她原本做好了劝苏叶放手的打算，没想到这位苏师兄这么通透，“有首歌这么唱的——该放手时就放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嘿嘿嘿嘿呦嘿，嘿嘿嘿嘿呦嘿！”
“前面一句？”
“啥？”
苏叶抿唇：“前面一句怎么唱的？”
顾了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苏叶那双狐狸一般的眸子幽深幽深。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这是路见不平？”
顾了了立刻有种要被这位师兄恶整的预感，抖了抖小身板，嘿嘿笑道：“当、当然不是，师兄这叫……”
“叫什么？”
顾了了：“……”她一时还真想不出形容词来描述苏叶。
“叫……看破红尘！”
苏叶：“……”看来他是太久没修理某人了，某人愈发无法无天了！
“谁看破红尘？”清淡的声音蓦然插入，顾了了回头，见凤曦和陶桃一起走进来。
“凤师兄，陶师姐，好巧啊！”顾了了言笑晏晏。
“是很巧。”凤曦颔首。
“不是啦，我是说每次你们俩都一起出现，好巧哦！”顾了了坏心眼说道。
凤曦奇异地看了一眼顾了了：“我在外边与陶师妹遇上，就一道过来了。”
顾了了捂嘴嗤嗤笑，“凤师兄，你就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
凤曦蹙眉，“顾师弟，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我和陶师妹——”
“顾师弟，”陶桃突然打断道，“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
“诶？”顾了了看向陶桃，见她眼中有哀求之色，只得转移话题道，“好汉歌。”
“我怎没听过这首歌，顾师弟唱来听听吧！”苏叶淡淡道。
顾了了瞥了一眼床上的苏叶，又看了看陶桃，无奈下开口唱道：“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唱完后，陶桃笑着评论：“调子很奇特，不过怪好听的，是不是，凤师兄？”
凤曦点点头，苏叶则抿着嘴，一言不发。
一时间气氛降到极为尴尬的地步。顾了了挠了挠脑袋，不知该如何重新挑起话题。
和这三个人在一起真是一件辛苦的事！她默默想道。
“说起风风火火闯九州，马上凤师兄要离宫历练去了吧！？”陶桃笑着问道。
凤曦嗯了一声。
“历练？”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顾了了好奇心大起，紧抓不放问道，“历练什么？”
“宫中弟子但凡满十五岁，便可离宫出去历练三年，三年后回宫再选择离开或是留下。”陶桃解释道，“再过五年，顾师弟也要入江湖进行历练，若能有幸参加武林大会取得名次，则是再好不过的！”
“就像师父那样？”顾了了快言快语道。
陶桃微微一笑：“楚师叔属于例外，我记得他参加武林大会时不过十三岁。”
十三岁就去参加武林大会？顾了了惊叹不已。
苏叶冷哼道：“楚师叔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林奇才，十二岁时已学遍琉璃宫中所有武功秘籍，自然提前进行历练。”
说完，他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顾了了，似嘲笑顾了了与楚千觞之间的巨大差距。
顾了了早已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十分淡定道：“你也知道师父是百年难 得一遇的奇才！”意思就是说，咱们都是那百年之中就能遇上的凡人。
“其实苏师弟天赋奇高，并不下于楚师叔。”凤曦含笑说道，“若能有楚师叔指点，定能进步飞快。”
经凤曦这么一说，顾了了内心微微触动，难怪苏叶最初那么排斥自己，看自己百般不顺眼，莫非是因为自己抢了师父的缘故？
顾了了想要说什么，听到苏叶低咳一声，“当年楚师叔没有经任何人指点就能走到那般境界。”
这算是给自己解围么？顾了了未料到苏叶也会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凤曦笑着答道：“是啊，只要自己努力，即便没有楚师叔的点化，也未必不能有所进益。”
陶桃见他们在这唠叨许久，苏叶已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让苏师弟休息吧！”
凤曦和顾了了纷纷说好，准备离开时，苏叶说道：“顾师弟，你先留下来，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待到凤曦和陶桃离去，顾了了问道：“什么话？”
苏叶指着桌子上的大篮子道：“把那个带回去。”
顾了了：“……”
“还有，替我对那三位师弟说声谢谢。”苏叶头微微垂下，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妖孽还会害羞？这真真是天下奇闻！顾了了凑过脑袋要去观察，被苏叶瞪了回来。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他呵斥道。
“哦……”顾了了起身，慢吞吞拿起那个烫手的篮子，朝外走去。
“还有……谢谢你。”就在顾了了要跨出门槛时，苏叶的道谢声终于响起。
顾了了不禁笑了出声，这个苏师兄呀，死要面子！
她却觉得他越发可爱起来，不再是初次相遇时水火不容，而是慢慢发现他层层面具之下的真面目。想必人相处久了，都能看到对方的可爱之处罢！？
差不多半个月后，苏叶的病也完全康复。
像是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这位苏师兄再度出现时，竟与过去有了许多不同。
不再整日阴沉着脸算计人了，脾气也比过去温和了几分。
在对待师弟师妹的态度上，更是温和许多，一时间竟乱了许多女弟子们的芳心。
顾了了窃窃笑，看来陶师姐一事给苏叶带来不少感触呐！
不过唯一的例外是，苏叶对顾了了的态度，依旧恶劣。
对此，受到苏师兄笑脸相待的师兄三人组拍着顾了了的肩膀，安慰道：“顾师弟，苏师兄变得如此温和善良，你多和他相处几次就能体会得到！”
温和善良个毛啊！顾了了默默哭泣。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看到的都是那虚幻的外表啊外表，我这才是透过现象看到那妖孽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