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官敏华披着皇后的朝服,戴九凤朝阳冠,随着庆德帝的步子走进朝阳殿时,朝臣的表情可谓是惊惶失措,御史台硕果仅存的两位老先生当即跪下,恳求驱逐皇后离开文武百官的议事堂,这个千百年来女性从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周承熙走下帝台,扶起老先生,道:“原来顾先生、陈先生对皇后如此敬重,倒是难得,来人,给两位先生看座。”
“不是,陛下!自古。。。”
周承熙一瞪,怒色顿显,拦住两人未尽之言。两位老先生一滞,显是庆德帝杀威犹在,迫得两人说不出话来。两人想把命豁出去,可见庆德一口一句先生,又亲自步下帝台扶起自己二人,如此礼贤下士,与往日脾气大不同。
莫不是皇后劝慰之功劳?犹疑间,见帝师秦关月对上官皇后登堂含笑以对,立时明白国师的态度,他是支持皇后的。
“顾老,陈老!”周承熙不怒自威,两位老先生知道这位年轻好杀的皇帝忍耐已近底限,既然他们的死改变不了现状,还是留下命去弹劾其他官员罢。见两个老顽固退下,周承熙见好就收,回到帝座上,虎目威威,看还有没有人敢触他的逆鳞。
连御史台的硬骨头都被庆德帝强硬的态度逼退,其他受秦关月等人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当然不会出言反对。
上官敏华将这段小插曲看在眼底,没有露出半分情绪,她向周承熙行了个礼,走到帝座后面的小室,静坐在纱缦之后,众朝臣之间又起小声地议论,对皇后的识大体还算满意。
早朝一始既往地开始,众人竭力忘却帝座后面还坐着当朝的皇后,专心汇报自己的工作,今天主要的议题是惩处谋逆主谋:前晋山王世子周昌、二皇子、三皇子、六公主等。
讨论完给主谋的各种罪状后,又议论那些从犯、唆使犯等的罪行,接着又谈没收来的财产如何分配等等,繁琐细致得让后头听的人昏昏欲睡。上官敏华确实睡着了,她现在有五个月的身孕,前期不知还伤了身体,此际正抓紧时间弥补。
“皇后!”
不知前头皇帝叫了几声,周承熙的怒喝惊醒了上官敏华,她小心地掩住浓浓的睡意,道:“陛下,请说。”
“谋逆主犯按律当斩,皇后可有他议?”
“按律!”
“那太便宜他们了,朕不许,众臣不许,老百姓更不许。”
“国师有何建议?”
“朕现在问的是你,快说!”
上官敏华回道:“律法是上下行为之标准,若人人都可随意贱踏抹杀,国之根本动摇,致国将不国。”
朝臣间几个老臣不住点头,这皇后劝说得多有道理,但是,大家都知道庆德帝的脾气,他是不会听的,说不得还要动手杀人。
周承熙用力一拍椅背上的龙头,喝道:“朕是叫你出主意折磨那些人,别叫他们死得太痛快,别给朕东拉西扯!”
上官敏华无言,这不是明摆着叫她当恶人。她转念一想,提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将其数人驱之山间,终日耕作,与黎民百姓同尝其苦,同食其食,必能教化他人,以警天下士子为戒。”
“皇后之见真是深得朕心,江爱卿,拟旨,将谋国逆子众人发配汤州、曲州、云州,白日耕作,夜间受刑,可要让他们活得长久,给朕多多种地。国师,你看这旨意如何?”
“陛下宽怀仁德,顾念手足之情,实是皇家、百姓幸甚。”
上官敏华冷嗤,这秦关月拍起马屁来也不含糊。
周承熙又叫:“皇后!”
上官敏华在后头低声应了:“在。”
“谋国逆子家眷如何处置?”
“陛下,妾身未曾研读《大周律》,此事还是请大理寺卿处置才为妥当。”
“哼,朕命你,即日起三天内看完《大周律》!”
“陛下!”上官敏华加重了声音,确定周承熙和众臣都在听之后,才说道,“律法有云,三省六部各司其职,九寺五监分工协作,文武百官身在其职,必谋其政。妾身掌管后宫,实不该参与政事。”
“可这些人要么推脱,要么包庇,要么只知拍马不做事!个个无用之极,统统杀才解恨。”
“陛下可着御史台从重从严行使监察使之职,赏罚分明,能力优异者,提拔重用;消极怠工者,再杀之以儆效尤。”上官敏华缓缓道来,似在教导周承熙。可在场至少有五个人知道,庆德帝尚在少年时期,就已着手组建监察司,秘密监控国库钱粮。
至少有十个人都看清这场演出,庆德帝不过借皇后之口,要把他的秘密武器放到台面上。
新帝登基两年,先帝留下的老臣杀的杀,弃的弃,留下的都是识实务者和要一展抱负的年轻才俊;监察司独立行使权力,意味着新帝终于要动真格,开始推行新政了。
看透世情的,忧喜皆半。
陪着周承熙演戏的上官敏华打了数个哈欠,在随侍宫人说退朝时,她打断道:“陛下,妾身体不适,请免明日早朝。”
“嗯,后日准时过来。”这对白听在众臣耳朵里,更加放心了:瞧这上官家的皇后,贤淑温柔,知书达理,本份守礼,若能成为众臣与暴躁好杀的庆德帝之间的润滑油,还是众臣的幸事呢。
上官敏华优雅地行礼,半转身时,见到上官锦华半发症的模样,心中冷笑,神情间还是一贯的冷淡,随着侍从步回思婉殿,殿前,吕明望正指挥众人更换牌匾。
她略略瞄过,未央宫。
吕明望以为她不满意,搓着手尴尬地回道:“长公主赐字,皇后娘娘,这其间没有别的意思。”
上官敏华收回视线,道:“其实我更喜欢长门宫这个名字。”
吕明望抖了抖,其他宫人刷地全数跪倒,在风中瑟瑟发抖。不一会儿,这件事传到庆德帝耳朵里,他亲笔御书一副字,送过来:永乐。
上官敏华看着这两个字,心里嗟叹,没有说别的话,还是任人将它高挂其上。只是从它下面经过时,她都有种惊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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