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可慢着点!”店主小心地扶着卫少儿,“您也真是的,让下人捎个信儿,我们可不把最新最好的货都往您府上送?就怕现在这冠军侯府人山人海不好进!”
“就你嘴贫!”卫少儿心情好得很,由店主引着往店铺后进的厢房走。“我今儿个给孙儿挑些布料,快百日了,马虎不得。”
“那您尽管挑,我这儿不算钱也得往您府里送!大司马的长公子要是穿着咱们铺子里的布料过百日,说出去可是长脸啊!”店主奉承话滔滔不绝,把卫少儿一行逗得前仰后合。
“夫人略坐坐,我立马让人给您拿样料!”店主让人奉茶之后快步出房,卫少儿一派闲情喝了口茶,初夏时节,后进小花园传来荷叶的淡香。听得脚步声,仿佛有数人也往后进走来,卫少儿略皱眉,让侍女虚掩上门,生怕撞见什么宗室贵妇还得应酬。
“您也来选布料?这内史府邸不会缺好料子吧!”
“再过几日骠骑将军长子百日,来看看能选点什么好的!”
卫少儿眉毛一挑,虽在下人面前不好摆出什么特别神气,头却不仅略抬抬。
“可不,我这也是巴巴过来。想来这侯府什么也不缺,不过表个心意罢了!”
听得门外贵妇边聊边进了一旁的屋子,卫少儿笑意盈盈喝了口茶,“瞧瞧,过几天可又得忙了!”
“谁说不是呢,这几日就好多府上挨挨蹭蹭来送礼了!侯爷每次都是那副脸色,偏生那些上卿、贵戚还都把这热脸挨那冷屁股!”卫少儿的侍女笑掩了嘴。卫少儿笑指着她,“什么下里巴人的脏话,少在嬗儿面前带坏了我的好孙子!”
一时间几个伙计送上上好的绢帛丝绸,卫少儿仔细挑选起来。听得门口柳树上的蝉鸣,卫少儿间或和店主询问几句,一时间挑了不少。店主一头热汗地和伙计去店里取货,卫少儿坐在屋里吃了口茶点,正打算起身却听得隔壁屋子的客人也选罢出门。
“章夫人,怎么方才那几块看着不像孩子能用的啊!”
“那是给伊宁公主选的,听说她也快生了!”
“哦,那个异邦公主啊,听说骠骑将军真宠上天了!还给她单独造了个府邸呢!”
卫少儿脸色一变,一边侍女看着她的脸色都低垂了头,直怨门外那两个没眼色。
“虽然不齿这种蛮人,但你也知道将军的脾气,还怕巴结不上呢!这李夫人都把她当自家姐妹一般,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那里送!”
“听说平阳公主快被那蛮人气死了。真是祸害啊,平阳府花那么大力气居然就是整不死她,现下骠骑将军身份高了,想动她也难了!而且看着皇上偏帮冠军府,平阳府是无可奈何啊!”
“平阳公主够狠的,硬把那女的整到匈奴去了!我可听匈奴回来的兵士说,那个匈奴什么王爷很喜欢她,她被人给……”听得嗤嗤的笑声,卫少儿一个踉跄,气得几乎要推开门。
“这种蛮人根本不忌讳这些,她跟骠骑将军前不是和郎中令李敢也不清不楚吗!”笑声更大了,卫少儿的贴身侍女根本不敢抬头看主子的脸色。
“你说她肚子里的……”
“你真是坏心眼!”听得清脆的笑声渐远,卫少儿扶住墙壁气喘吁吁。“那个贱人,简直丢尽了去病的脸!”
“夫人,布料理好了!”店主笑着推开门,愕然见卫少儿脸色铁青。
“不要了,都不要了!”卫少儿猛地吼了出来,脚步颇重地走出厢房。
“这好好的,怎么……”店主愣在原地,看着卫少儿一行火速离店,心里直打颤。
“你们夫人脸色不好,可要好生看着啊!”伊宁非常吃力地走下石阶,李夫人侍女蓝蓝和夏朵一人一边扶着她,连大气也不敢喘。
“还说呢,您自己可得小心着点!”蓝蓝笑笑,“方才太医不是说了,您的伤还没好,生孩子牵筋动骨,要是牵动旧伤可不得了!”夏朵面带忧色,看了一脸轻松的伊宁一眼,皱起眉头望向夏日碧蓝的天空。
“呵呵,我福大命大!”伊宁无所谓地笑笑,手却不自觉地抚上腹部,心下也有隐忧。太医千万叮嘱孩子一定要足月,否则伊宁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平安生子。伊宁抬眼,长安的夏日让她有些不耐烦了。
“瞧瞧,大司马就是不放心!”蓝蓝笑谑,伊宁看到霍去病在诸人簇拥下往自己走来,顿时也笑了起来。
“去病!”伊宁立即想往夫君快步走去,蓝蓝一个没跟上,牵着伊宁倒反而成了拉拽她。霍去病脸色大变,听得身边人的惊呼,伊宁一个踉跄就要往后摔去。
“伊宁!”伊宁尚未反映过来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惊疑不定地往后看,李敢满眼惊恐紧紧搂住自己。“谢谢,郎中令大人!我真是毛糙!”伊宁有些讪讪的。李敢叹了口气,“没伤着哪里吧?”
“我没事!”伊宁知道李敢方从漠北探视李广坟茔回来,心里很难过,紧紧握住李敢的手,“李大哥,不要太难过!想来你父亲征战一生,葬在战场可能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微风吹动李敢的衣衫,心中最细腻的地方被伊宁轻轻点到,李敢紧紧反握伊宁的手,眼波不知不觉流露出一派混着感动的温情。
“伊宁!”霍去病脸色冷硬,一把抱过爱妻,李敢出于本能握着伊宁的手往后一拽。霍去病脸色大变,扭头定定看向李敢。伊宁一下子醒悟过来,想挣脱李敢的手,李敢在霍去病的眼光下竟然扭了起来,死死握住伊宁的手。
“李敢!”霍去病一字一顿,虽然声音不大,却让夏朵等人变了脸色。
“李大哥,谢谢,我现在没事了!”伊宁淡淡一笑,看向李敢的目光中有感激、同情,却无爱意。李敢心里一酸,轻轻松开手。伊宁悄然将手藏于宽大的袖中,手一片红痛,仿佛感染了李敢此刻的苦楚。霍去病眼中跳跃着危险的光芒,快步抱着伊宁往宫门走去。李敢缓缓起身,持刀看着霍去病的背影,感到胸口那串红豆再次磕痛了自己。
“李敢,离她远点。这样对你对她都好!”夏朵低声嘱咐李敢,轻叹一口气,快步追着霍去病的脚步而去。
“李大哥,想开点!”苏武拍拍李敢肩膀,看着一大堆人跟着霍去病瞎转悠有些不耐烦。自从霍去病封了大司马之后,长安贵戚急着巴结,军部诸将俨然以他为尊,当日大将军门下的幕僚纷纷转向了霍去病
。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真的无法忘记她!”李敢心中锐痛,觉得自己如此挣扎对不起娇妻,却抑制不了对伊宁的柔情。“我是个懦弱的男人!我放不下!放不下!”苏武内心凄然,知道情字磨人,却无法尽知李敢此刻的心境。
“你真想吓死我才罢休?”霍去病脸色铁青,伊宁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低垂了头在霍去病身上画圆圈,“下次不了!”
“不要再见他!”
伊宁抬首看了霍去病一眼,脸色渐渐平缓下来。“去病,他是我朋友!”
“一个不怀好意的朋友!”霍去病一拳敲向马车窗棂,想起方才众目睽睽李敢居然拉着伊宁手不放,这种耻辱于他如何能忍。“李敢辱没大将军,又这般给我难堪,他到底想干什么!我霍去病不是大将军,我没这么好的涵养!”
“去病,你不要小题大做!我和李大哥如何你心里最清楚啊!”伊宁觉得霍去病日益不满李敢,心下担忧,不禁拉住霍去病的手。
“小题大做?你是我夫人!他想干什么?”霍去病豁然扭头,目光跳动着怒火。
“去病,你信得过我吗?”伊宁按着霍去病的手贴向隆起的腹部,“我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怕我三心二意?”
“不是你三心二意……”
“我们夫妻一体,信任彼此是最根本的。我不会三心二意,所以任何人都夺不走我!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如果你介意他人对我好,言下之意岂不是怀疑我会对你不忠?去病,你这般对我不公平!”伊宁深深看向霍去病,目光平静却让霍去病有些不自在。“我怎会疑你!不要多心!”
“去病,我们的孩子都快出世了!不要胡思乱想,有功夫倒想想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伊宁靠向霍去病,勉强克制下涌溢的担忧和不适。霍去病脸色柔了下来,看着伊宁终有些丰腴的身子,满足地叹了口气。“伊宁,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那你可要在乎一辈子啊!以后孩子出来了,你还是得只疼我一个!否则我吃醋!”伊宁笑了起来,在霍去病怀里闭上眼睛。霍去病轻拍爱妻,想起李敢的脸一阵厌烦。为着李广灵前那一巴掌,卫青至此没步入冠军侯府一步,霍嬗百日的请柬也被卫青淡淡一句身体不豫推了回来。霍去病自幼得卫青教导,虽然彼此不算合拍,但霍去病始终念着卫青的恩,对这个有着英雄称号的舅舅敬重有加。现在两府若有似无的尴尬,让霍去病心下烦乱。
“李敢!”霍去病在心下咬牙切齿,想起李敢一次次在自己眼前对伊宁疼惜有加,简直是当众挑衅!霍去病手不自觉用力,伊宁皱起眉头,“痛!”霍去病松开手,看着伊宁脸上的红晕,“伊宁,近日皇上要去甘泉宫行猎。我可能要跟去。”
“不许去!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生孩子!”伊宁睁大眼睛。
“太医不是说你还有一月余方生吗?”霍去病心下有些不安,轻吻伊宁脖子。“你放心!到时候我就算把全太医院搬回来也要护住你!”
“不要!没你在我睡不安稳!”伊宁咬住嘴唇,心下忐忑。
“我马上回来!”霍去病心底柔情漫溢,听得章平的轻唤,霍去病下车抱出伊宁走进府邸。
“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霍城小步跟着霍去病。霍去病眉头一皱,“你去回话,马上去!”
“你立即把那个贱人赶出府!”
霍去病看着屋子里的碎陶片,心下愕然。“母亲,谁惹您不痛快了?”
“明知故问!去病,这次我不管,你立即把那个贱人赶出去!你知道长安的贵戚都在议论什么,他们都说那女的肚子里根本不是你的种!李敢也罢,匈奴王也好,这个女的让我们侯府蒙羞!”卫少儿一拍案几,眼圈早红了。
“谁嚼的舌根!”霍去病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身旁的花架、铜鹤。“要是让我知道谁在背后编排伊宁,我非手刃他!”
“你手刃谁去?别人当着你大司马面当然不会说,可是背后说得该有多难听?那个女的不守妇道,四处留情,自然易遭口舌!”卫少儿扭身不看霍去病,兀自抹着眼泪。
“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是让我听见,我非让他满门抄斩不可!”霍去病负手踱步,脸色越来越难看。“母亲,别人嫉妒咱们乱说话也就算了,如果府里有任何闲言闲语传到伊宁耳中,立即打死!”霍去病蓦地停步恶狠狠看向卫少儿身后的下人,那些侍女浑身发抖,赶紧跪下。
“难不成你还想让那贱人留在侯府?”卫少儿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儿子简直鬼迷心窍。“她必须走,连同那个野种!”
“住口!”霍去病狂怒,“那是我的孩子!”霍去病一步步接近卫少儿,“野种,这个词绝对不会再安到我孩子身上!如果我再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无论是谁说的,我一定不饶!记住,无论是谁说的!”霍去病冷哼一声,快步走出房间。
“疯了,他简直疯了!”卫少儿愕然看着霍去病的背影,起身想唤住儿子却居然有些惧怕,硬生生愣在了原地。
“李敢!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霍去病恶狠狠将一块石头踢入庭院小湖中,霍城等人愕然看着他。“那些水草着实碍眼,立即给我拔了!”霍去病一甩袖,快步往花园深处走去。“你们怎么管的园子,这些鸟窝哪来的?立即给我扔出去!”
禁苑响起彻耳的马蹄,刘彻一骑绝尘在林中穿梭。听得士兵的呼喝,刘彻张弓射向一只惊惶奔窜的母鹿。那只母鹿在众人喧嚣中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奋蹄一跃,倒避过那一箭。“嗬,有点意思!”刘彻笑了起来,“听着,谁射中此鹿,重重有赏!”
霍去病紧紧跟着刘彻,听闻此言张弓瞄准,尚未出箭却听得鹿哀鸣一声,抬头却见李敢已然射中此鹿。“好!早听说李氏箭术天下第一,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刘彻跑了许久,终有些累了,气喘吁吁地夸奖李敢。李敢立即下马跪到刘彻御马前,“谢陛下夸奖!臣不过雕虫小技,博陛下一笑罢了!”
“郎中令过谦了!”刘彻下马,一堆人浩浩荡荡跟着他,不少太监立即在地上铺开毯子放上坐榻。“去病啊,李敢跟你日子最久,脾性跟你也有些相似!好,好得很!”
“皇上,郎中令大人若论资历恐怕比微臣还老些!”霍去病微微冷笑,傲然瞟了李敢一眼。刘彻有些意外,略扭头打量两人面和心不和的样子,
想起别人向自己偷偷禀报的一些事,知道李敢因李广之事与卫氏闹翻了。“李敢是你老部下,朕看着也很勇猛!你们二人年纪相仿,有空多研习军务,大汉可巴望着你们啊!”
“有皇上和大将军,去病可不担心!”霍去病勉强一笑。
“少卸担子,你是大司马,朕还等着你分忧!”刘彻爽声笑了出来,斜依着坐榻见细密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撒于林中,心情晴好。“经过漠北一仗,伊稚斜是彻底输了人气!这个大单于,临阵脱逃,弄得群龙无首,差点连单于位子都没保住!”刘彻冷哼一声,“去病,养精蓄锐,到时候给朕再迎头痛击!匈奴为患多年,朕非铲平他不可!”
“皇上放心!去病迟早端了他们的老巢!”霍去病一击掌,脸色冷硬。刘彻含笑看了他一眼,“你身上这股子劲头就是像朕!你舅舅老了,用兵沉稳有余!你可不得懈怠,好好练兵!”
霍去病见刘彻说卫青年老,心底略不服,却还是低头答应了。“好了,你们继续行猎!朕略歇息再与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试!”刘彻一甩袖微闭了眼睛,霍去病和李敢得令上马继续追逐猎物。李敢一眼看见一只灰兔快速逃窜,微笑着张弓待射。突然听得耳后异响,李敢心念一动,侧身让过。一枝羽箭堪堪飞过,直中灰兔。
啪,草丛微微摇动,一抹殷红在草中若隐若现。李敢飞身下马捡起红豆手链,回首却见霍去病持弓看向自己,目光焦点恰是那末鲜红。李敢心里咯噔一声,直起腰淡淡看着霍去病。
“李敢,我有话问你!”霍去病快马越过李敢,李敢愣怔一回,回头嘱咐手下几句随着霍去病快速奔往密林深处。
“拿来!”霍去病伸出手,气得几乎要微微颤抖。
李敢勒住战马,望着脸色铁青的霍去病心头一颤。“大司马,微臣做不到!”
“你说什么!”一个个字自霍去病牙缝跃出,霍去病紧盯李敢,手紧紧握住佩剑。“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吗?”
“大司马,微臣不敢!”李敢听到林中不知名的鸟儿轻快低鸣,突然想起云中府那刻骨铭心的快乐,忍不住紧紧按住胸口。“李敢为人坦荡,不想欺骗您!我不会招惹她,但是我绝对忘不了她!”
“李敢,你将我置于何地?”霍去病忍不住吼出声。“你忘不了的是我的夫人!你怀里揣的是我与她的信物!”
李敢一怔,目光顿时失去焦距,愣在马上茫然若失。“这是你与她的……”
“别再自作多情了!你这样死缠烂打能得到什么?只会让我和你皆成为长安笑柄,给她带来轻浮的恶名!”霍去病用力一甩马鞭,划破空气的脆响惊醒了李敢,他抬首看着满眼戾气的霍去病,突然觉得厌世之感涌溢心间。
“大司马,我不想触怒你,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忘不了也放不下!”
霍去病不怒反笑,脸色铁青瞪着李敢。“那你想怎么样?不断离间我夫妻二人,伺机得偿所愿?”
李敢缓缓摇头,“她在我心底最安全的地方!我只想偶尔遥望着她,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开心与否,这是我李敢守护她的方式!我从未奢望离间你们夫妻,因为我根本没有机会!大司马,你也是男人,请体谅李敢的无奈!”
“你能容忍他人对自己夫人一直抱着非分之想吗?”霍去病缓缓抽出一支羽箭,抬手对准李敢。李敢惨然一笑,“李敢从无非分之想,不过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守候年少时的心动。她的笑声曾经是李敢平淡军营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也曾是李敢立志建功立业的动力!你说李敢如何忘却?忘记她,就仿佛抹去我那几年的韶光!”
“够了!李敢,你简直无法无天!你不仅辱没我的家族,还用这种方式损害我的尊严!”霍去病爆喝起来,“你别把我霍去病当成懦夫!我还有能力守护妻子!”
“李敢从未言及您无法守护她,我看得出来,她在您身边很快乐!”李敢苦笑,“在那场战争中我早已认输,输得彻底!”
“小人!既然已经认输,为何还要纠缠!我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放任你!李敢,今日你我就来个军人间的对决,我不想占你便宜,拿出你李氏所有的本领,一箭射死我!这样你恐怕还有些机会!”霍去病拉紧弓弦,目光如炬。李敢目光平静,缓缓摇头,“我不会向您放箭,因为我不想她伤心!若是你死了,她的心必然跟着你死了。我希望看到她的笑,而不是泪水!”
一群林鸟扑腾腾展翅飞上蓝天,霍去病咬紧牙关对准李敢淡然的表情,心下居然有一刹那的混乱。“你到底想如何?”
“也许这样也是一种解脱!对你,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李敢笑了起来,“霍去病,如果我知道你对不住她,我做鬼也不饶你!”
霍去病的手微微发抖,此刻李敢豁达的笑容让他深刻地感觉自己的懦弱。李敢对伊宁的爱与包容居然让霍去病涌起强烈的嫉妒。“住口!”
一支羽箭带着霍去病的不确定绝望地射向李敢,李敢没有闪避,他抬头看向夏日碧蓝的天空,“伊宁,你的眼睛还会笑得弯弯的吗?”一阵剧痛穿过心房,李敢浑身一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伊宁,不要哭,李大哥喜欢听到的是你的笑声!”空中传来欢快的鸟鸣,仿佛伊宁的笑声。李敢微笑着闭上眼睛,缓缓滑落。
霍去病持弓看着李敢唇边淡定的笑,恍然间简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只小白兔蹦跳着接近李敢,警惕地抬头打量一番,犹犹豫豫开始吃草。霍去病木然下马,缓缓走近李敢。听得草丛的轻响,小兔子慌忙逃往密林深处。一抹鲜红缠绕在李敢手指间,仿佛浸润了李敢胸口慢慢润开的血,显得异样耀眼。霍去病蹲下身子,轻轻抽出这条红豆手链。
啪-,霍去病手中的弓掉到草地上,他紧紧攥住手链闭上眼睛。那一箭仿佛也穿透了自己,心中某个地方彻底空了,在这一刹那霍去病疯狂地想念伊宁,渴望爱人怀中的温度。
“将军?”章平目瞪口呆看着霍去病,垂首看着再也无法动弹的李敢,顿时脸色煞白。“将军!郎中令他,他,你……”
“人是我杀的,去禀报皇上吧!”霍去病解下头冠,如同经历一场大战,再也没了气力。章平张口结舌,扑通跪到地上开始低声啜泣。霍去病抬头看向天空,一片白云悠闲的飘过,夏日的午后仍然如此恬静,仿佛天地从未见证那片刻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