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火红的朝阳将天空映射得分外耀眼,群山辽远。
冯都在路边眺望远山,嘴唇哆嗦着吟诗:“东方破晓,莫道君行早。”
吉普车停在不远处,陈导站在车边大声喊着:“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小子,别磨磨唧唧,上路!”
冯都点了点头,做到了副驾驶:“一会儿去拍什么?”冯都和陈导出来拍纪录片已经一年了,他褪去稚气,脸颊粗糙,整个人都沧桑成熟了。
“拍羚羊。”导演点燃一支烟抽起来,青色的烟气在大雾中几乎看不见。
“行,我去。”冯都理所当然的说。
陈导有些紧张的盯着他:“你刚刚才下了水,追羚羊很累的,你要不休息一下?”
“没事儿!我年轻小伙子,身体硬朗!”冯都挺起胸膛,用力的拍了拍。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笑容中总觉得有些沧桑。
陈导原本还想多说什么,但冯都已经兀自跳下车去,和其他工作人员聊起来,大概在问怎么拍羚羊方便。坐在后排的副导演嘀咕着说,“冯都这小子有病吧,年轻也不能这么糟蹋啊,脏活累活抢着干!疯了真是!”
“……”陈导盯着冯都的背影,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说,“走吧,扛摄影机。”
羚羊一直拍到晚上,众人围在一起点篝火做饭吃,陈导忽然问:“冯都呢?”
“先前还看见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众人左右找了一番,但是没有找到。
和冯都一道的工作人员拧着眉,小声嘀咕着说:“我和冯都最后一面是一个小时前,我说收工了,他觉得还不够好,说马上回来,我没注意……”
“坏事了,这里林深雾浓,别不是迷路了,咱们去找找!”忽然有人拍大腿,挑起来就到处跑。
“冯都……冯都!”
他们在森林里找了四天,都没有看见冯都的身影,都以为冯都死了。
陈导坐在车上抽烟,惆怅的说:“这小子,就是自己在找死啊!故意找死!”
“导演,什么意思?”有人疑惑的问。
陈导摇摇头,叹了口气,但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没那么容易!”
忽然,又工作人员叫喊起来:“快看,快看!那是谁?”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小黑点,随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冯都!是冯都!他没死!”
三年后,北京。
冯胜利明显老了,装束也发生了些许变化,这几年来也没冯都什么消息,偶尔能来几封信,他这整颗心都是悬着的,老得更加快了。
大刘迎面走过来,看见冯胜利从机电厂出来,笑着打招呼:“大冯?那事他还没给你解决呢?”
冯胜利无奈的笑了笑:“他老说有合适的岗位就让我回来,结果一说就是半年多。这次让我做什么三产经理,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圈套呢?”
“你,做经理?”武坚强惊讶的问。
这一次冯胜利也不嫌弃别人瞧不上他了,他自己也瞧不上啊!
正在此时,肖战皱着眉头向厂子的方向走来。
冯胜利惊讶的问:“肖战?你干什么来了?”
肖战苦笑着说:“我来报到啊。”
冯胜利嗓子里哦了一声,瞪大眼睛问:“什么什么?你大学毕业了,听说成绩还不错,怎么?把你分到这家破厂子来啦?”
肖战噘着嘴说:“我不是受过处分吗?好一点的工厂人家也不要我啊,学校直接分配的。”
冯胜利眨巴着眼睛,反问:“如果小都子上了大学不会也是这结果吧?”
肖战叹息一声,又问:“冯都怎么样了?”
冯胜利脸上涌起一丝笑容:“前些日子倒是来了一封信,说他们的拍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正准备回北京呢。”
肖战颇有些垂头丧气的说:“等他回来再说吧。”然后,无精打采地走进了
大门。
冯胜利则疑惑的回到大杂院,他一路琢磨事情,根本就没注意到黑子鬼鬼祟祟地走到大杂院门口。
此时,冯青拎着俩大箱子出现在门洞里,看到武坚强在场,急忙躲到了门后,等他走了又才过去。冯青问黑子:“手续都办好啦?”
黑子点点头说:“都办好了!赶紧走吧!”
二人拎着箱子向外走去,走到胡同口,冯青忽然站住了:“真不跟我爸说一声啊?我爸爸要是急坏了怎么办?”
黑子无奈的道:“到了机场咱们再打电话,又不是不回来。”
冯青心事重重的挪不开脚,黑子安慰她说:“走吧,咱们混好了就把你爸他们都接出去,接出去享福,咱们也是为了他们。”
冯青盯着冯胜利的背影,只得点头。
冯胜利心事重重的到肖家商量,李铭柱让他做三产经理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让我倒卖电视机,但是厂里又不出一分钱。”
文彤听完之后说:“红军在深圳开了家商品服务部,上个月来信说他就在倒腾彩电呢,还问我们要不要呢。”
冯胜利惊讶的反问:“啊?肖红军?”
肖从点头道:“好像这几年红军在深圳混得还不错,刚开始的时候挺惨的,我弟妹还卖过冰棍呢。不过这两年还行,如果您打算倒卖彩电,没准他能帮上忙。”
冯胜利苦笑说:“文老师,没有钱拿什么倒啊?”
文彤惊讶的反问:“你打算回厂,李铭柱就用这事卡着你啊?真没劲!”
冯胜利叹了口气,不说话了,他怎么也觉得这是个圈套呢。
火车站外的广场,背着巨大行囊的冯都风尘仆仆从出站口里走了出来,他脸上隐约可以看到几道伤痕,皮肤黑黝黝的,还略微留了些胡渣,但精明干练,明显成熟了。
冯都扭头看看火车站楼顶上巨大的“北京”二字,心中感慨万千,记忆蜂拥而来,他忍不住张开双臂,好似要拥抱整个城市一般大喊:“北京,我回来了!”
然后叫了个三轮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去大杂院。这一路四处看看,北京的变化可真大。
他刚刚出现在胡同口上,肖唯一真好看见,尖叫着从堂屋里跑出来,口中叫嚷着:“都子哥回来啦!都子哥回来啦!”
大杂院的众人听见后,都不由得兴奋起来!武坚强问:“人呢?”
冯胜利刚刚走到门口,冯都便一脚跨进了院门,两人来了个照面,他们相互打量着,谁也不先说话。
冯都发现冯胜利的额头和眼角都出现了皱纹,感慨的说:“爸,您怎么老了?”
冯都同样沧桑了许多,冯胜利嗓子里咕噜了几声:“我老不老关你小子什么事啊?你,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你?你不是有本事吗?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
说着冯胜利便低头四下寻找起来,冯都急忙将门后的门栓拿出来,递到他手上:“想打您就打,不过别往脑袋上打,打坏了脑袋您还得养着我。往胳膊上打,胳膊打折了还能长上呢。”
冯胜利拎着门栓,尴尬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后狠狠一挥手:“儿大不由爷,他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说完背着手,气呼呼地冲进了堂屋。
“冯都,里面坐!”此时,徐音过来拉着他到堂屋。
冯都四处看了看,发现奶奶的房间虚掩着,猜测是徐音已经搬过来住了。众人也都挤在堂屋里,和冯都拉着家常话。冯胜利并没有出现,但里屋的门虚掩着。
武坚强张牙舞爪地似乎在演讲:“要说你们那部纪录片啊,我们台里可真是下了血本儿了,前前后后拍了好几年!去年他们还打算让我去呢,我说我身体不行,死在半路谁负责啊?”
肖唯一也长大了,出落成漂亮的小姑娘,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迷恋冯都,仰着脸问:“都子哥,你们的纪录片的名字叫什么?”
冯都笑着说:“听说他们起了好
几个名字,可是领导都不太满意。不过很快就要播出,播出之前一定会定下名字的。”
肖唯一好奇的问:“里面有你吗?”
冯都无奈的解释:“纪录片不是拍人的,就算有也就是个背影,不过肯定有我的名字。”
此时门开了,肖战一步跨了进来,惊讶的喊:“冯都?”
冯都也站了起来,死死瞪着肖战。
武坚强有些紧张的道:“好几年前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就是在里面待了几个月吗?都是好哥们——”
冯都和肖战慢慢走近了,死死地瞪着对方,谁也没说话,气氛变得凝固起来,文彤等人都有点些紧张。
冯都停下了脚步,猛然挥起拳头照着肖战的胸脯就打了一拳。
肖战纹丝未动,回手也给了冯都一拳:“你小子总算回来了!”
二人拥抱了一下,相逢一笑泯恩仇,大家还是好兄弟,众人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冯都望着肖战问:“你小子毕业啦?分配到哪儿了?”
肖战笑了笑,摆摆手道:“嗨,别提了,说来话长。”
这些年,冯都也经历了很多东西,淡淡的说:“什么时候跟我好好说说。”
文彤小声的提醒:“冯都?”冯都回头望过去,文彤冲着冯胜利的房门努了努嘴。
冯都笑了一下,走到房门处,敲了敲门:“爸?爸?”
徐音咳嗽了一声,示意冯都直接进去,他便推门进去了。
冯胜利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门,好像是睡着了。
冯都走到老爸身后,调侃着问:“爸,还生气呢?”但不见效,只好换了一招。他坐到床边,满脸坏笑,小声问:“爸,我在外面这几年,您跟我徐阿姨住在一个屋檐下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冯胜利腾地坐了起来,骂道:“你混蛋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
冯都嘿嘿笑着:“我就知道您没睡着,还装!”
冯胜利从床上蹿了下来,指着冯都鼻子:“你个兔崽子,你倒挺狠的,一走就是好几年,爹妈要你这样的白眼狼有什么用?”说着一把将鞋抄了起来:“今天不打你,我这口气还出不来了。”
冯都挥手说:“穿上,穿上,着凉!”
冯胜利高高举着鞋却打不下去,叹息一句:“你,你个小兔崽子你,你个捧着扎手,扔了心疼的玩意儿。”
冯都笑着往外走:“您出来,我给您看一样东西,我没空着手回来。”
冯胜利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冯都指着房门说:“外面呢,您出来,您跟我出来。”
冯胜利走出卧室,只见冯都站在摆电视机的桌子前,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冯都扭脸看着冯胜利,笑道:“爸,您看着啊!”说着一把抱起电视机,向门外走去。
冯胜利奇怪的问:“你干嘛?”
冯都语气沉稳的说:“您出来。”
众人满脸诧异,好奇地跟着冯都向外走门外。
“您看着点儿!”冯都突然举起电视机照着墙角就扔了过去,咵嚓一声,电视机被摔了个粉碎,还冒了股白烟。
冯胜利捂着胸口大叫:“哎呦!你吃多了你!”
冯都掸了掸手,回身走到众人面前,满脸的笑容的说:“摔了。”
冯胜利了一把揪住冯都的领子:“好小子,回了家你就给我毁啊?这个家跟你有仇是不是?”
冯都轻蔑的说:“我的亲爸爸,不就是一台破电视吗?”
这时院门开了,两名年轻人推着辆三轮车进来,其中一人看到冯都,立刻露出笑容:“冯制片,你们家挺好找的。你说的进了胡同的第三家就是,还真是。”
众人诧异地相互看着,冯都赶忙介绍说:“我们剧组的小兄弟。”然后指着三轮车上的箱子说:“帮忙打开。”
此时,胡三等人已将包装打开了,一台崭新的彩电出现在大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