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伪装
中年军官外貌英气十足,因为在部队常年喊口号,他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是贺新凉。”我奇怪地看了一眼站在我面前的军官,“你认识我吗?”
“是夫人交代让我来找你的,夫人正在过来的路上。”军官为我指了指路,“请贺小姐先跟我去休息室等候,夫人想见你。”
看我一脸戒备,军官一笑:“我是杜健生父亲的警卫员。”
我被中年军官带到休息室里,他笑着说让我“稍候”,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休息室没有开灯,军官一走,我终于支撑不住地瘫在座位上。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墙上的电子表显示,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曹子夜……应该会担心吧?
我靠在椅子上休息,喉咙里是灼热的渴,全身又酸又疼。想想我这种在学校连一百米都跑不完的人,现在从火车站跑到工厂居然只花了十分钟,这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医院的夜晚本就肃静,而这一层除了入口的位置和急救室以外就没有人了。想起这一点,我身上不由得泛起阵阵凉意。
杜健生,曹子夜。曹子夜,杜健生。就像是两根带刺的藤蔓,一点一点攀爬上我的咽喉又渐渐缠紧,最终让我无法呼吸。
没过多久,杜健生的妈妈来了。
我跟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杜妈妈的心思十分细腻,她很贴心地给我倒了杯水,我也没力气客气。接过来喝完后,杜妈妈又为我倒了一杯。
这杯我没喝,只是端着纸杯望着里面的水愣神儿。
“阿姨,”过了好一会儿,我将水杯放下,“你的电话能借我用一下吗?”
“行啊!”杜妈妈掏出电话递给我,“我先出去看一眼。”
我再一次被她的贴心所打动,她应该是看我太累了,所以才找借口出去的。急诊室里面生死未卜的人是她的儿子,现在的她一定比我还要累。如果稍有差池,那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即便这样,她还是为了我不尴尬而把休息室让给了我。
我收起感动的心情,赶紧打电话给曹子夜。不出意外,依旧是关机。
我想了想,走出去送手机给杜妈妈。她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一脸愁容。看我一瘸一拐地出来,她有些担心地问:“新凉,你的腿怎么了?用不用找医生看看?”
“阿姨,不用了。”我将手机还给她,“我是太久没运动了,冷不丁一走快了肌肉就犯懒。”
杜妈妈拉着我的手坐在走廊的长
椅上,我心里惦记着曹子夜,又同样放心不下杜健生……我刚想说我先走吧,却被杜健生妈妈的话给噎了回来。
“本以为你暑伏的时候能来,阿姨还特意嘱咐健生要带着你一起回家。”她轻拍着我的手,样子亲切得让我难过,“健生那天回了家,但却是他自己回来的。我问他你为什么没来,他怎么都不肯说……我准备的那些饺子,他一个人全都吃了。”
“那……那后来呢?”
“后来啊……”杜妈妈轻笑,“后来他把自己给撑吐了。”
我愧疚地小声说:“对不起。”
“呵呵,”杜妈妈轻笑,“傻孩子,我知道这不怪你。很多事情,本就是勉强不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我想,健生醒来后一定最想见到你。所以,阿姨求求你,算是帮阿姨一个忙。无论你有什么事情,能不能都先推掉?让健生醒来看看你,然后你再走?”
我喉咙发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时间过得很慢,我们两个没有再继续说话。虽然真的很累,但我丝毫不觉得困。甚至于,我全身的神经都在不断地发癫。走廊里寂静,大脑里面喧闹,就好像是一个滚烫的脑袋扎在冰桶之中。所有内热散发不出去,生生被憋回了体内。
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快爆体而死的时候,医生出来了。
我站在一旁听着,大概意思就是说,杜健生被匕首刺伤了,因为流血太多而导致昏迷。他的小腹伤了,移动起来会有困难……医生说:“现在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我们也为杜先生做过全身检查,没什么大碍。不过他最近肯定会比较虚弱,所以需要好好调理。”
“用输血吗?”
我这话问得太突然,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
杜妈妈的反应还算正常,医生也神色自然地回答我:“是的,要输血。他因为失血太多了,幸好就医及时。”
我自动补脑回想医生的话,如果就医不及时的话,估计杜健生现在已经没了。
“我能输血给他吗?”我问,“我是O型血,虽然我们俩不是一个血型的,但不是说O型血是万能血吗……让他输我的吧?”
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单纯觉得我的血是热的。杜健生现在身体很虚弱,要是再输入在血库放了还不知道多久的血液……我光想想就觉得难受。而且,如果自己的身体里流进了陌生人的血液,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和别扭吧?
再说,我欠他的,好多好多。
“新凉。”杜妈妈抱抱我,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健生用不了你的血,他是AB型的。”
我的提议作罢,便和杜妈妈一起进入病房,杜健生此时还没醒。
杜健生穿着白色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他已经整理干净了。那带着习惯性的嘲讽的脸,此时也是煞白的。平时跟我耍狠斗嘴的唇,也泡得跟死尸一般。
整张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没有一丝人气。
杜妈妈转身去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只能从病房的桌子上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你先去休息吧!”杜妈妈擦擦鼻子,“我在这儿看着他。”
“不用,”我摇摇头,“我陪着您一起吧!”
杜妈妈也没心情理我,她抓起杜健生的手,不断地搓揉着,眼泪不断地往下流。
我的心异常复杂,所有思绪都被打了死结。无论怎么理怎么扯,也理不清头绪。
外面的天跟破了洞的,雨下个没完没了。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天还阴着。
播报《早间新闻》的时候,杜健生轻哼了一下,醒了。
杜健生总是这样,每次只要不是睡到自然醒,他睁开的眼睛就一定是充满戒备的。他似乎想开口说话,但肺部的疼痛只是让他再一次发出一声闷哼。
“健生?”杜妈妈高兴地擦擦脸上的泪渍,“儿子,你醒了?哪儿疼?想干什么?想吃什么吗?”
杜健生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妈,有些无力地扯扯唇,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新凉,”杜妈妈给我个眼神,示意我可以走了,“你帮我出去买点早点吧!”
“哦。”我跟杜健生对视了一眼,愧疚地转身开门,“好的。”
经过一夜的休息,我的体力算是恢复了一些却依旧又渴又累。身上的湿衣服早已被体温蒸干,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似乎是感冒了。
昨天那个中年军官在门外等我,我打算先去休息室喝点水,然后再让他送我回家。
休息室里有几个轮岗下来休息的士兵,他们在沙发上打着瞌睡。休息室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昨天深夜两点左右,由我市出发的×××列车铁路轨道发生塌方。因昨夜有暴雨,所以铁路的警示灯失灵。×××列车被后车追尾,×××列车的软卧车厢全部被撞毁。具体伤亡数量不详,当地政府和警方正在配合铁路部门进行抢救……”
×××列车的软卧,就是我应该和曹子夜一起待的车厢……
新闻跳转到其他头条,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