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归去来 > 第7章全文阅读

法官向他发问:“你能听懂他俩的中文对话?”

“我在学习班学了两年中文,中文水平——”威尔?席勒炫耀地秀了句中文,“呱呱叫!”

“辩方律师,请你陈词。”

康律师起身:“辩方陈词汇总成一句话:我当事人否认针对他的所有指控!今天庭审中,我将向法庭提交我当事人6月29日从旧金山飞往北京、8月1日从北京飞往旧金山的机票信息和出入境记录,证明他因为离境无法收到交通罚单、导致驾照被吊销,无证驾驶并没有主观上的违法故意;同时还要提交一份由我当事人的房东提供的文件,里面陈述了我当事人驾照被吊销,是因为两个月前为抢救深夜突发心梗的房东女士去医院急救,他驾车闯了红灯,导致违章被处罚。这份陈述,证明了我当事人一贯的优秀品行和助人为乐的高尚情操!另外,我对诉讼人威尔?席勒警官证词的真实性提出质疑,也将向法庭递交新证据,证明威尔?席勒警官对他的中文水平盲目自信,因为听力失误和理解偏差,他捏造出了针对我当事人唆使他人顶罪的指控。”

威尔?席勒开口问康律师:“你是说我听错了?”

康律师回应他:“我会证明你并不确信在现场听懂了我当事人所说的话。”

“可是后来和被告人同车的萧清小姐提供证词,印证了我的理解是对的。”

“我非常关注萧清小姐在法庭上的说法。”康律师把目光从威尔?席勒转移回法官,胸有成竹地等待萧清的出场,准备向起诉方发起致命一击。

法官要求:“诉讼方,请你的证人萧清小姐出庭。”

萧清一步一步走上证人席,当她站上证人席时,发现全场目光聚焦于自己,令她更加紧张凝重。毕竟,当众撒谎比答应做这件事艰难太多。

书记员走到证人席前,递上一本《圣经》:“请证人宣誓。”

萧清凝视摆在面前的《圣经》,她知道这是美国法庭证人出庭的必要流程,但她的右手却犹疑着,迟迟不敢放上去,因为她即将做的和誓言截然相反。

书记员敦促她:“请证人宣誓。”

旁听席上的缪盈凝视着她,被告席上的书澈也凝视着她。

萧清把手缓缓落在《圣经》上:“我宣誓:我所说的全部是事实,并无谎言。”

法官要求萧清:“请向法庭陈述当时被告人是否提出过让你替他承担超速处罚的要求。”

萧清片刻缄默,让法庭陷入死一样的静寂。最为担忧的是缪盈,她非常担心萧清能否信守承诺,但又十分体谅此刻她的艰难纠结。

书记员再次提醒:“萧清小姐,请你回答……”

萧清终于抬头,正要说话——

书澈突然从被告席上起身说道:“法官大人,抱歉我打乱庭审程序,请您允许我针对刚才我代理律师的辩方陈词进行补充说明。”

康律师万分惊诧,不知道书澈要做什么,这完全不在他的推演范围之内。

萧清也不明所以,猜不透书澈这一意外之举的用意。

唯有缪盈心里已有几分预感,她猜到了书澈下一步会做什么……

法官批准了书澈的请求:“OK,你想说什么?”

书澈第一句话就语惊四座:“我代理律师之所以代表我否认四项指控,是因为——我之前并没有向他坦陈一切。”

急得康律师在旁边一个劲儿用中文小声提醒他:“书澈!书澈!”

书澈不为所动,继续说下去:“对于被起诉的四项罪名,我向法庭——认罪!我承认由于6月忙于考试季和回国参加女友毕业典礼,导致我的驾照被吊销后,未能及时复照;我承认8月6日事发当天,我本来没有计划开车,但因为约好一起前往机场的朋友突然失联,我被迫违章上路去接女友,造成无照驾驶;我承认由于女友在飞机上突发疾病被送往医院急救,我担忧她的安危,导致超速;最后,我承认在被威尔?席勒警官现场处罚时,曾请求萧清小姐替我顶罪,因为我担心一旦遭受处罚,无法赶到医院,而我女友,当时正在进行手术……”

书澈的认罪,让庭审风云突变!

面对法官说的话,如覆水难收,康律师无奈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前功尽弃,因为书澈此举让他和成伟的一切背后运作都付之东流。

证人席上,萧清也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书澈认罪,她便无须撒谎提供伪证了,这让她如释重负。

只有缪盈,没有因为书澈的举动,减弱她目光里的一丝深情。

法官也对书澈的主动认罪感到意外:“被告,为什么你之前没有对自己的代理律师坦陈事实,现在却在法庭上当众认罪?”

“从事发到开庭,我始终在为‘应该怎么做’和‘怎么做才对’而矛盾。以前我一直认为我‘该做’的是,否认过错,保全利益和名誉,如同要求萧清替我承担处罚的行为一样。我感谢威尔?席勒警官听懂了我说的话,终止了我妨碍司法公正的非法意图和行为;我也很庆幸、感谢萧清没有因为所谓的人情世故接受我的请求,而是选择拒绝,避免了提供伪证的错误。这一刻,我纠结太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我选择——做对的事!我为自己之前的怯懦和逃避感到抱歉!”

萧清万万没想到书澈会讲出这样一段话,他的自我剖白让她刮目相看,就是这一刻,她对书澈瞬间改观!

法官毫不掩饰对书澈的欣赏:“哦,我十分欣赏你的诚实和勇气!这样,我们的庭审流程可以加快了,被告你请坐。”

书澈坐回被告席,他像卸掉了背负六年的重负,突然感觉一身轻松!

法官转回证人席:“萧清小姐,你对被告承认要求你替他承担超速责任有异议吗?”

这时候,萧清只需要实话实说了,她回答:“没有。”

法官接着询问:“控辩双方还有问题要问萧清小姐吗?”

威尔?席勒回答:“我没有。”

康律师也只能回答:“我也没有。”

法官问康律师:“辩方还有证人需要传唤上庭吗?”

质疑公路巡警中文水平的女警,自然也失去了上庭做证的必要。但经验老到的康律师还是为争取让书澈得到轻判做了最后的努力:“既然我当事人选择认罪,我方不再有证人出庭做证。我申请提交机票信息、入境记录、违章罚款缴费、驾照复照证明,以及房东的陈述文件,希望法庭采信考量。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相信法官大人已经了解到我当事人的品行,了解到他被指控的行为并非出于主观故意,也亲眼见到了他勇于承担责任、接受惩罚的磊落个性!希望法庭在量刑时,给予他更多服务社会的机会,而非单纯的惩戒——这是我当事人希望并欢迎得到的公正裁决。”

法官在宣判前说了一段话:“在正式宣判前,我想说几句话:面对是纠错的前提,是一切正确认知的起点,承认自己的过错,是一个人最大的勇敢!再次向书澈先生的勇气表示钦佩,这是一场让我欣慰的庭审。下面宣布法庭裁决:判处被告书澈四项罪名成立,罚款1000美元,社区服务100小时。”

这真是能得到的最好宣判了,尤其是在书澈表示认罪后。

书澈起身向法官行礼:“感谢法官大人的裁决!”然后深深鞠躬,久久不起。康律师轻拍他后背,有无奈,更有钦佩。许久,书澈才挺身抬头,眼里泪光闪烁,缪盈从旁听席快步走向他,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书澈在缪盈耳边低语了一句:“原谅我不识好歹。”

缪盈摇着头,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为你的勇敢自豪,书澈,我爱你!”

判决当晚,成伟在他的豪华公寓给书望打去了国际长途,通报书澈的庭审结果:“……他推翻律师定好的无罪辩护策略,当庭向法官认罪,之前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了……”

听筒里,书望的声音里压着愠怒:“结果呢?”

“结果还不错,罚了点小钱儿,判他社区服务100小时。可能他的坦诚磊落反倒让法官产生了好感,轻罪轻判。”

“但是依然会留下案底!”书望余怒未消,“这就是他认为对的事?!”

成伟赶紧认错,包揽责任:“怪我办事不力。”

“该做的你都做了,这件事不怪你,何况已成定局。”沉默片刻,书望转换话题,“不说这个了,你的项目谈得怎么样?”

“基本达成共识,CE亚洲总裁领教了我们拒绝变成外资企业装配车间的强硬立场,对我提出‘引进核心技术、培养自主技术、中方掌握自主知识产权’的合作计划全盘接受,但最终决策权还在CE董事会。接下来,就看美国佬肯不肯为市场打破技术壁垒了。”

“记住,这次竞标,主角依然是外资独资或合资企业,他们的战略依然是‘Made in a,but made by Germany/made by Japan’,牢牢抓住‘自主知识产权’,这是你唯一一张制胜牌!”

“明白!”

“那件事,你计划什么时候和书澈谈?”

“明天他跟缪盈到我家吃饭,我打算就在饭桌上谈。”

“不要急于求成,让他看出你的意图;千万不要暴露你我的关系,否则他绝不会跟随你的指挥棒走。”

“我懂。”挂断手机,和每次一样,成伟从手机里取出一次性SIM卡,拿起剪刀,把它一剪两段。

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关系,绝非儿女亲家那么单纯。书望和成伟,一官一商,一个是主抓城建的副市长,一个是业务纵跨钢铁、路桥多领域的集团总裁,两人正在联手一项可持续发展的宏图伟业:官帮商拿下地铁建设项目的重中之重——地铁车厢承造权;商以“市场换技术”,换取国外城市轨道车辆制造业的尖端技术,确立伟业在城市轨道车辆制造领域的金字塔尖地位,为进一步垄断国内市场、把市场版图拓展到非洲的国际战略布局奠定技术优势,一个得到官员政绩,一个达成企业扩张,实现双赢。他们是利益捆绑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的联络,一向隐秘而警惕;他们的关系,不能为外人知晓,否则会成为摧毁他们的致命武器。所以,就连他们的子女都对此一无所知。

摆脱了诉讼困扰,也卸下了六年的心理包袱,书澈终于能做那件他筹划已久、期待已久的事情了,这也是一个迟到的计划,它本来应该发生在缪盈抵达美国后的第二天。

书澈载着缪盈,行驶在美国西海岸的高速路上,风景如画的太平洋,就在他们的右手。副驾上的缪盈扭头问他:“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书澈答以微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把车停在面朝太平洋的一片礁石滩边,这里人烟稀少,天地悠悠。书澈从后备厢里拎出一把工兵铲,一手拎铲,一手牵着缪盈,小心翼翼地保护她从一块礁石迈上另一块礁石。

“书澈,这里有什么啊?”

“马上你就看到了。”

他们迈上一块平坦的礁石,书澈在此停步:“就是这儿!”缪盈看了看脚下光秃秃的礁石:“这儿除了石头,还有别的吗?”书澈跳进礁石缝隙,向缪盈伸手:“下来。”她被他扶着,也跳下去,除了碎石和沙,还是什么也没有。书澈笑意盈盈,指着缪盈脚边的碎石堆说:“来,挪开它。”

缪盈跪下,把碎石堆一块块挪到旁边,露出下面的沙地。书澈拿起工兵铲,一锹一锹向下挖掘沙地,缪盈觉得好玩,抢过铲子,他坐到沙地上,笑望她挖沙,以逸待劳。沙坑被挖到三四十厘米深时,还是什么也没有,缪盈累得停手。

书澈瞄了一眼坑深,督促她:“还不到,加油!”

缪盈继续挥铲,沙坑被挖到半米深时,书澈拉住她,用双手从坑底往外捧沙,然后示意缪盈看坑里,她望下去——

一个沾满细沙的漂流瓶,静静地躺在坑底。

缪盈伸手拎出漂流瓶,抚去瓶上细沙,看见满满当当塞了一瓶子折叠的字条,瓶口塞着木塞,又被蜡油密封。书澈把漂流瓶拿过去,抠掉蜡油封,拔出木塞:“看看字条上都写了什么。”

缪盈倒出几张,因为时间和受潮的缘故,字条呈现出深深浅浅的黄色,展开,书澈的字迹有些模糊。

第一张:“今天连续第十天吃IN-N-OUT,缪盈,我疯狂想吃你做的醋熘白菜醋熘白菜醋熘白菜醋熘白菜……”

第二张:“今天发生了我到美国后第十次被骚扰,也是我第十次坚贞不屈守身如玉。缪盈,有那么几秒,我心一横,想将身放纵,把她当成你,但仅仅几秒就幻灭了,因为——没有人哪怕有一分像你。”

缪盈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湿雾,她把这张字条推给书澈,他却把脑袋扭向一边,逃避不看,嘲笑自己说:“我自己也无法直视。”

第三张:“等你来的第412天!由于长期不近女色,今年防控重点由女转男,难度陡然提升,一旦抗拒从严,基友从此无法面对。做一个守身如玉的直男已经好难,做个宁折不弯的直男,更是难上加难!缪盈,我已离亲叛众,距离你来,却还有1778天!”

缪盈笑出了眼泪,书澈伸手拉她起身,一起面对六年来阻隔了他们也见证了他们彼此思念的太平洋。

“我写下第一张字条装进这瓶子时,是来美国的第三天。这片礁石滩,听过我所有说给你的话,知道我的孤独、我的思念,也见证了我六年没出过轨、没出过柜,也没有炮友的单身狗史。本来计划在你来美国的第二天,我就带你来这里……缪盈,你愿意嫁给我吗?就是现在!马上!立刻!”

缪盈一愣,意外于书澈的求婚来得如此突然,却又顺理成章,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自己的人生不是注定了要流向他吗?

缪盈用眼泪和微笑回答书澈:“我愿意!现在!马上!立刻!”

对于结婚,书澈不是心血来潮,缪盈也没有感情冲动,他们甚至不需要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向外人广而告之,只想从此幸福地在一起,一起求学,一起奋斗,永不分离。他们本来以为结婚就是哪天阳光明媚,两人手牵手,一起去市政厅登记注册,非常Easy、悄悄Happy的事情,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报喜的人也是他们希望得到的第一份祝福——成伟,对于两人结婚给出的反应,竟然暧昧不明、心意叵测。

书澈如约来到成家别墅,参加成伟做东的家宴,成家三口在美国难得聚首,加上未来的准女婿,一开始,气氛其乐融融。

成伟表现出对庭审情况知之甚少的样子,对书澈说:“书澈,缪盈给我讲了庭审经过,结果不算糟。抱歉我最近忙于谈判,没怎么过问,也没给你太多支持和帮助。”

缪盈瞥了一眼成伟,父亲的谎言她心知肚明;书澈对成伟报以一笑,对于准岳父的表演,他也心照不宣。

书澈回答:“没关系,这是我希望的结果。遇到问题就该自己处理,犯了错就该自己承担,而不是依赖别人帮我摆平。我终究要成为我自己,而不是谁的依附。”

“成然,听到了吗?你什么时候能有书澈这样的独立精神?”

成然争辩:“老爸,我14岁就被一个人扔到美国,我还不独立?”

“你只在大手大脚花钱上做到了独立自主。”成伟接着对书澈说,“我这边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很快要回国去,难得有今天这样的空闲,和你们聊一聊未来的计划。明年你研究生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国创业还是留在美国工作?”

“我想继续留学,再读一个法学院研究生。”

这个想法,连缪盈都是第一次听到,她表情惊讶,更不用说成伟了。

成然:“是和萧清一样的JD吗?哈哈,那书澈你就从学长降格成学弟了。”

缪盈问书澈:“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

书澈回答她:“有段时间了,我发现自己对法律产生了浓厚兴趣,想深入学习。”

成伟问:“难道你未来想从事法律相关职业?不从商了?”

“那倒未必,我不给自己未来设限,想掌握更多知识、了解更多现实,在多领域成为专业人士。无论将来做什么职业,都是面对社会与人。学法,能帮助我发现人与社会,还能发现自己,回答我对自己、对很多事情的疑问,帮我找到最终的答案。”

成伟笑着说:“听上去,你更该去读哲学。答案还要花时间去找吗?人生的终极意义

,就是存在的价值,唯一的答案,就是成功。”

成然插科打诨:“就是我爸和你爸的样子。”

书澈微笑:“没错,你们都很成功。但成功是唯一的价值吗?我想去找找看,人生还有没有其他意义。”

成伟突然问:“你父亲希望你从商吧?”

“是,他反对我从政,对我的设计,就是商科毕业、去华尔街投行。但我的理想不是他希望的那种名校镀金学历、跻身华尔街精英、拿六位数年薪的格式化人生。我还有很多时间,应该有更多经历,寻求更多可能,甚至干一些在你们看来不务正业的事儿,不想直奔一眼可见的成功而去。”

“你爸知道你学法的计划吗?”

“还没有和他谈过。”

“我预感他会反对。”

“还有大半年来考虑这件事,等有了决定,我会告知他。”

“你压根儿没打算和他商量呀?直接剥夺了他的议政权。”

“我的人生,自己做主。”

成伟又一次感受到了书澈坚若磐石的自主意识。

缪盈打圆场:“学法未必不可以从商呀,法律生经商,在逻辑思维和法规合同两方面都强于商科生,我觉得不但不是劣势,两者比较还有优势呢。其实爸,书澈决定花三年再读一个硕士,也没耽误工作,他现在就是边工边读、自主创业,正研发一种域名解析服务器作为创业项目……”缪盈不知道她无意给成伟搭了一座“桥”。

成伟立刻表现出兴趣盎然:“哦!那是什么?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书澈向他解释自己的研发产品:“打个比方,域名是企业、金融机构、银行、网上商城的网络门牌号,一旦遭遇黑客攻击或者系统本身存在漏洞,门牌号就会发生混乱,乃至消失,大家就找不到这些企业、银行、网上商城了,网络就会陷入瘫痪。域名解析服务器,就是一个防止黑客攻击、保护网址安全性的软件系统,装置在每个商业网址的网关上,确保各大企业、金融机构的门牌号不被黑、不被遮盖、不被冒用,避免网络恶意攻击。”

成伟以敏锐的商业触觉做出判断:“这东西对任何一家企业的网络安全都不可或缺,市场前景应该非常好呀!我们现在能国产吗?”

“这个产品,目前国外有十几家企业在做,但中国公司在此领域完全缺席。中国互联网企业目前只能购买国外的域名解析服务器,价格昂贵不说,把自家的门托付给别人造的锁,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网络安全,道理您懂。”

“你想自主研发,掌握知识产权?”

“对,我想做中国自己的域名解析服务器,填补国产空白。不过现在还在草创阶段,我招募了几个学IT的校友组成一个team,完全凭着热情和有限资金在做研发、编写程序。”

缪盈向成伟说明:“目前阶段,书澈一直拿自己的钱在投入。”

书澈进一步介绍研发进展到了一个什么阶段:“我们很快会做出一个成品,然后计划去找风投。”

成伟笃定断言:“凭我的经验,这个创业产品体量小、前景好、市场大,是优质投资项目!何况你的理想是掌握自主知识产权,一旦成功,就会形成国内市场垄断,发展不可限量。产品做大,公司盈利,然后上市,源源不断的资本注入,持续开发推出新产品,股票升值……相比于我做的传统制造业,只有互联网企业才能在短期内做到资本急速扩张、规模几何倍增长。书澈,我看好你的创业,接触风投了吗?”

“还没有,硅谷每年至少有几百个高科技产品在找投资,我想稳打稳扎把产品做出来。何况在产品开发阶段,大风投也不可能给你投资。”

成然快嘴建议:“还用找风投?爸,你当书澈的天使投资人,不就两好合一好了吗?”

书澈一愣,成然的提议,并不是他的希望,但却正中了成伟下怀。

成伟不动声色:“我当然可以作为个体投资人投资,另外伟业旗下就有产业附属投资机构,也在寻觅可持续发展的项目……”

“我不想要你的投资。”书澈的断然拒绝,不但让成伟,也让缪盈和成然感到意外,大家都一愣。书澈注意到众人的反应,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烈了,于是缓和语气:“成叔叔,感谢你的好意,我不否认自己需要投资,但是,我想尽量避免来自你的投资,因为即使是正当商业投资行为,我也怕……给我爸带来麻烦,甚至风险。”

成伟随机应变,立刻调整谈话策略:“难得你考虑周全,确实,你父亲身在官场,众矢之的,就算洁身自好,还是不得不防。没关系,书澈,我完全尊重你的决定。即使我帮不到你,也可以介绍资质好的投资基金给你。”

“我还是自己找吧,我对我们team的产品有信心,我们自己可以搞定。”就连从中搭桥的曲线扶助,都被书澈拒绝得一干二净。

成伟意欲投资给书澈的企图,被彻底堵住了去路。当着女儿、儿子的面,这让他有些尴尬,笑着自我解嘲:“看来,你不想和我在经济上有丝毫瓜葛,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来。”

书澈微笑回答:“只有独立,才有最大的自由。”

关于投资的话题,显然无法再继续下去。书澈望一眼缪盈,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到了他们向亲人宣布婚讯的美好时刻。

“成叔叔,今天我和缪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和成然。”

“还要经过我批准?”成然正襟危坐,“说吧。”

书澈伸手握住缪盈的手,微笑宣布:“我和缪盈决定结婚了!”

话一出口,让成伟始料不及,这是两位父亲完全没预见过的一个局面,而且是在如此微妙的时刻。本来,书澈和缪盈结婚,对两家而言,都是顺理成章、皆大欢喜的美事,但一个作为书望的儿子、一个作为成伟的女儿,在地铁项目投标前后这两年时间里,两人的婚姻和两家联姻就变得非同小可,绝非日常之事!成伟猝不及防,他既不能支持,也不能反对。

成然先振臂欢呼起来:“Bingo!我坚决支持你们结合,批啦!”起身和书澈、缪盈热烈握手,碰杯祝贺,“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三人都发现了,即使在最初的目瞪口呆平复之后,成伟也没有露出一个父亲该有的喜悦,他的反应先让缪盈心生狐疑。

“爸,我们决定结婚,你很意外吗?”

“你俩学业都没结束,人生方向没确定,怎么突然计划结婚?”

成然插嘴:“结婚只要确定爱的方向就OK了。”

书澈郑重其事地回答未来岳父:“其实结婚早在我的计划里,我一直在等缪盈来美国,等她来了我们就结婚,一等就等了六年。也许未来有很多事还无法确定,但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爱她!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的肺腑之言足以感动缪盈,却似乎不能化解成伟的疑虑。

“但结婚本身也很烦琐,婚礼婚庆,这边怎么办?国内怎么办?你们婚后住哪儿?何况,我和你父母还没有正式见过面。”

“我们不打算大办,就去注个册,邀请几个朋友聚一下,然后缪盈搬到我现在租的房子就OK了。”

“这么简单?!”

“我和书澈一样,希望简单一些。”

“你家那边,我家这边,有很多关系需要交代,我猜你爸对你们就这么结了婚也会有想法……”成伟不得不搬出书望。

书澈语气柔和但很坚决:“我觉得结婚是两个人的事。”

缪盈试探父亲的态度:“爸,你对我们结婚有什么想法吗?”

成伟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当然高兴你们在一起,祝你们幸福!”他知道贸然反对反而会暴露他们的意图和事实的真相,在行之有效的阻拦计划出台前,按兵不动是最好的选择。成伟起身,举杯向女儿、女婿表示祝贺。

书澈和岳父开心碰杯,轮到缪盈和父亲碰杯时,她眼神探究地凝视着她爸。等成伟干尽杯中酒坐回座位,他的心思似乎已经离开了这张餐桌。只有女儿能一眼看出父亲的口是心非,缪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成然亢奋起来,摩拳擦掌:“我大显身手的时刻到了!婚礼爬梯我来承办,保证旧金山富二代豪车美女全部到场,让全美西华人圈都看到你俩的盛大婚礼。”

缪盈:“我们不想把结婚办成一场秀。”

成然:“怕花钱?信不信我能让这场婚礼爬梯帮你们赚钱?”

书澈:“成然,我坚持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儿。”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成然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微信提示,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借口去卫生间,起身离开餐桌。他鬼鬼祟祟溜出成家别墅大门,看见停在路边的玛莎拉蒂,直奔过去,刚一头钻进车里,立刻遭遇嘴对嘴的激吻!绿卡这一吻,激情似火、缠绵悱恻,让成然无处躲藏。她乘胜追击,上下其手,解他衬衫扣子,拽他裤子皮带。成然挣脱出红唇怀抱,一手抹嘴,一手把绿卡推出去八丈远。

“冷静!也不挑挑地方?!你来干吗?不说好我爸在这儿期间,禁止你在我家方圆几英里范围内出现吗?”

绿卡充满怨气:“他到底什么时候走?鸠占鹊巢!我都多少天见不着你了!”

“你说谁是鸠?这是他的房子,让谁来、不让谁来是他的权利,你搞清楚!”

“我不能来找你,那你也不去找我?”

“我爸天天找我不痛快,你能不害我现在顶风作案吗?”

“可我想你怎么办?你就一点不想我吗?我感觉咱俩现在就像被你爸棒打鸳鸯劳燕分飞,生生拆散了一样。”

成然见绿卡幽怨的眼里泛起泪花,瞬间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心立刻酥了,张开手臂把她揽进怀里:“好啦好啦,不哭不哭!他刚才说很快就回国,他走了咱俩就能破镜重圆了。”

绿卡小鸟依人一样,依偎在成然怀里:“真的?”

“真的。”

“那你给我一个倒计时。”

成然又蹿了:“我哪敢倒计他的时?!你别再来了,回家乖乖等,不要让我爸看见你,走之前最好让他把你忘了,不然以他的脾气,非逼咱俩解除婚约不可。”

绿卡被震慑住了:“哦!那我赶紧走,不要滞留在危险地带。”

“走吧走吧,别来了啊!”成然刚要下车,又被绿卡一把拽住。

绿卡给他系上刚才被她扯开的衣扣,擦拭他嘴边残留的口红,眼神带钩儿:“要不这两天,你找个时机先偷偷来趟我家?”

“喜欢才放肆,真爱是克制。克制!松手!”

绿卡望着成然下车溜回别墅的身影,眼神里又是爱又是怨。

成家别墅的家宴结束,书澈离开后,成伟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他找遍了各种可以充当正当理由的说辞和方案,试图阻止书澈和缪盈现在结婚,但结果是,没有一个能够成立。因为双方家长没有任何理由不为这对恋人的结合而欢呼雀跃,除了因为——他们正在暗中勾结的利益。

成伟一人独坐在昏暗里沉思时,缪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父亲身边。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今天当着书澈面没法畅所欲言?”

“我是感觉非常突然。”

“我能看出你不是由衷替我高兴。”

“不是,缪盈,说实话,我由衷地高兴,我希望你幸福,也一直相信书澈就是会让你幸福的那个人。”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忧心忡忡?”

成伟说了一句真话:“我担心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爸爸,我怕最后耽误你幸福的那个人……是我。”

缪盈此刻听不懂成伟这一句充满预见性的暗示,她不解其意:“爸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成伟轻叹一声:“我希望你永远不懂,但你早晚都会懂。”

“你是反对我结婚吗?”

“我不反对,我只是觉得你们选择现在结婚的时机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理由呢?”

“就是我白天对书澈说的那些,也没有更多了。”

“那你觉得什么时机结婚合适?”

“或许再过几年,等你俩都毕业了,工作稳定下来,也决定了到底是在美国定居,还是回国去发展,那时候比较合适。”

“我和书澈很早就独立生活,我俩都渴望有个家,觉得只要两人相爱,任何时间结婚都合适。”

“你们一直强调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儿,但这种想法未免过于自我。婚姻从开始那一刻起就不仅只有两个人,婚姻不亚于一场商业合作,而且是终身,涉及双方阶级、家族、父母乃至身份、地位和财产。何况书澈父亲是市长,你是上市集团的大股东和继承人,你们俩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结婚怎么可能只是你和他这么简单?”

“我们开始恋爱,书澈就有个当官的爸爸,我就是富豪的女儿,从来没觉得我和他的背景有多么复杂,我们在一起,只是相爱那么单纯。”

“我把话撂在这儿,书澈家里也会反对他现在结婚的。”

“爸,我真心觉得你们没有反对我们结婚的理由。”

“但你们有什么必须现在结婚的理由吗?”

父女两人不知不觉拔高的声调惊动了楼上的成然,他闻声下楼,正巧听见了这句话,强势插嘴:“姐,你是不是怀孕了?带球上场?”

缪盈对她弟怒斥一声“去”,转回成伟,父亲上一句反问里含着一种强词夺理的味道,让她震惊:“除了相爱,结婚还需要别的理由吗?爸,从小到大你对我不闻不问,我的成长、恋爱你从来没时间参与,从来不给意见,为什么我结婚会引起你这么大情绪?我感觉你甚至在潜移默化地操纵我!”

“我想告诉你:缪盈你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是我女儿、伟业家族继承人,从一出生你就背着家族使命!你做什么、不� ��什么,都不能只考虑自己,更不能随心所欲,因为你不是平常人的孩子,所以你没有平常人的自由。”

“小时候我需要关爱,你给我自由,现在我独立了,你说我从来都不自由。家族继承人怎么是我?不是成然吗?”

成伟一指儿子:“就他那样,我能指望上吗?”

成然抗议:“我这回可是无辜躺枪……”

被成伟一声怒喝:“你给我闭嘴!”

“爸,直说吧,你是不是反对我和书澈结婚?”

“我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延后,不要现在。”

“我觉得你并没有告诉我你反对的真正理由,我想听你说真话,想知道那个‘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缪盈的质问让成伟无言以对,反对结婚的真实理由,他不能说,至少,现在还没有到不得不说的地步。

“我去书澈那儿了。”缪盈得不到父亲给出的答案,掉头而去,离开别墅。

成伟望着女儿出门的背影,发出一声深重的叹息。成然赶紧蹑手蹑脚上楼,避免沦为炮灰。

缪盈把车停在书澈租住的别墅外,用钥匙开门进屋。书澈和房东老奶奶合住在一栋别墅里,他居住的部分有独立客厅、卧室和卫生间,也有一道自行出入的独立门,缪盈当然有这里的门钥匙。一进门厅,她就听到书澈正和父母视频通话,书家父子针尖儿对麦芒儿,对话充满了火药味儿。

书澈也刚刚向父母通报过自己即将和缪盈结婚的决定:“我们只想先在美国注个册,在法律上成为夫妻,没打算大张旗鼓,当然,以后可以尊重双方家里要求补办婚礼。”

视频里的书望一声怒吼:“这不是重点!”

这声怒吼,不但惊到书澈,也吓到了缪盈,她选择暂时回避不出现,静静躲进一个角落,倾听书澈和父亲的争执。

书澈问父亲:“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你在美国仗着我鞭长莫及,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向家里通报,更别说征求我和你妈的意见。就像刚被起诉、被庭审,你打电话视频只字不提,把我和你妈蒙在鼓里。我们不但被你剥夺了参与权、决策权,连知情权也没有了。”

“我知道康律师一定会向你们汇报的。”

“他要不说,这么大事你就瞒天过海了?”

“我没打算瞒你们,只是不希望你,尤其是我妈担心,我觉得可以自己解决。”

“罪名成立、留案

底,这就是你自己处理的结果?”

“你可能不认同,但我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你认为对?书澈,你去美国这六年,拼命摆脱我,就是为了坚持你所谓的个性独立和自我实现?我过去为你所做的一切,哪一次没帮你摆平麻烦、度过危机?我给你创造的种种便利,哪一次没帮你事半功倍?哪一次害过你,阻碍了你的前进?”

“爸,我感谢你给我提供的便利,但很早以前我就开始害怕,怕我依赖你,一直无休止地索求下去,变成一个只会伸手的蠢蛋和欲壑难填的浑球儿!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而不是你的庇护,来成就我的人生,不想被拔苗助长。”

“培养个人能力与接受父母扶持,这两者矛盾吗?我奋斗半生,就为给你一个更高的平台。你去看看,多少同龄愤青抱怨自己出身寒门、父母让他们输在起跑线上,他们羡慕嫉妒恨没有你这样一个起点,只恨人生没有大腿可抱。而你养尊处优,一边享受既得利益,一边又反抗被操控,高冷地谈论独立。等有一天,你不向家里伸手要钱,不用我帮你付学费生活费时,再来跟我谈独立吧!一切不建立在经济独立上的个性独立都是吹牛逼和凹造型!所以,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空中楼阁。”

“有一天我会证明:不靠你,我一样能成功。”

“乐见其成,不过那时候你又怎么证明你达到的高度不是站在我肩膀上取得的呢?”

书望的最后一击,终于让书澈哑口无言。轩昂霸道的父权宣言,把儿子的尊严碾压得尸骨无存。

书妈出言劝阻丈夫:“你对儿子说话,何必这么刻薄?”

书望反驳妻子:“我想让他知道现实和真理只会比我的话更刻薄!”

“所以你反对我结婚,就因为我没问过你意见、自行先做了决定?”

“你的重大人生决策未经我和你妈同意擅自做主,就是我反对的理由:你结婚摆出一副拒绝我们参与、和父母无关的姿态,就是我不同意你现在结婚的原因。”

“我到了法定年龄,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并不需要征得别人同意。”

“你要把结婚也变成一场为反对我而反对我的战争吗?!”

“你们父子每次谈话一定要这样对戗吗?你们男人即便是亲爷俩儿,也要分出谁服谁、谁胜谁负吗?我真受够了你们!”书妈拂袖而去,从视频画面中消失,扔下一对僵持的父子尴尬相对。

书澈率先把语气缓和下来:“爸,我不会拿结婚这么重要的事儿和你赌气,我希望得到你和我妈的祝福。”

书望在视频中凝视儿子:“书澈,我只会永远祝福你,但对你决定现在结婚,我态度很明确:不同意!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我的意见,在做出任何决定以前,至少履行和父母沟通的义务。”

“我会的,再见。”书澈筋疲力尽,关上视频,和父亲的争执耗尽了他的元气,他甚至没觉察到自己哭了,那是被挫伤的自尊。直到缪盈从身后温柔地抱住他说:“别往心里去,他说的那些话对你不公平。”他才将她揽入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缪盈,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不是针对你。”

“他到底为什么反对我们结婚?”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甚至都不知道我和他是怎么吵起来的。”

他们既没有预料到结婚会遭到阻力,更没有想到阻力还不止来自一方。

缪盈表情突然执拗起来,蕴含着一股子不顾一切的力量:“不管!谁反对,我都要和你结婚。”

“你愿意嫁给我吗?现在?”

“一万个愿意!”

书澈横抱起缪盈,走进卧室,走向两人的婚床!

在缪盈离家出走后,成伟一直坐在昏暗里,抽着闷烟,他依然在思考:如何以一种既被书澈和缪盈所接受又不暴露自己真实意图的方式,阻止两个孩子选择现在这个时候结婚?

突然,他听见一种诡异的声音:咔咔咔。成伟仔细辨别,判断声音是从别墅大门传来,他的目光向那里聚焦。只见别墅门把手在转动,显然有人在试图开门入室!成伟起身,寻觅能够防身的家伙什儿,随手从墙边的高尔夫球包里抽出一根铁杆,准备攻击入侵者。别墅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脑袋先探进来,观察四周环境。成伟愣住了,闯入者居然是绿卡。

绿卡鬼鬼祟祟进门,轻轻关门,没发出声音,正要抬脚上楼,突然意识到自己脚上的高跟鞋也会发出响声,于是脱了鞋,用手拎着,光着脚踩上台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成伟的监控之下,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成伟控制脚下,也不发出声响,尾随在绿卡身后,跟上二楼。

绿卡潜入成然卧室门外,不敢敲门,就用指甲挠门,发出一阵低沉但闹心的诡异声。屋里传来成然由远走近的脚步声,奔房门而来,绿卡挠得更起劲儿了。房门被猛地拉开,只穿了一条小内内的成然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张嘴正要惊呼,被绿卡一把捂住嘴,把惊叫熄灭在他嘴里。

成然这才看清来人是绿卡,惊魂稍定,从她手里拔出嘴,低声问:“你咋又来了?!”

绿卡面对着美好的裸体不能自持,她二话不说,扔了鞋,猴扑到成然身上,逮哪儿亲哪儿。成然站立不稳,仰面摔倒在地,绿卡顺势骑到了他身上。天雷地火,一触即发!

成然百忙之中不忘提示:“关门!关门!”

正在这时,灯光大亮,房间通明!女在上、男在下,衣衫不整、鬓发散乱,两人以一种香艳的姿态,定格在地毯上,他们一起望去,门口处,站着成伟。

成伟居高临下,对绿卡形成压迫之势:“你干吗来了?”

绿卡从成然身上站起身,气闲神定地整理衣衫:“您不都看见了吗?”

“成何体统?”成伟对眼前场面无法直视,只好把视线转向别处。

绿卡没羞没臊:“还不都是思念惹的祸。”

成然更没节操,立刻往外摘自己:“可不是我招的啊!”

“跟我来书房一下。”成伟下完指令,率先走向书房。

“欸!”绿卡答得脆生,紧随成伟脚步。

成伟坐在书房写字台前,在一张英文支票上唰唰签上他的大名,然后把支票扔到绿卡面前。

绿卡看看支票,问成伟:“这是给我的?”

“你看看,少不少?”

绿卡拿起支票,看到上面的支取金额,是20万美元:“请问这是什么钱?”

“解除商婚、离婚的钱!除了你们约定的15万,不是还有你给成然的日用零花钱吗?”

绿卡这才明白成伟叫她来的用意:“哦,没算过,可能还多了。”

“没少就好。”

“您意思是让我和成然离婚?”

“这也是成然的意思。”

绿卡扭头看看躲在身后的成然:“你要和我离吗?”

成然随手抓了件浴袍遮体,被绿卡一问,瞄一眼他爸,再瞄一眼绿卡,不敢表态,避免任何一方找他秋后算账。

绿卡转头面对成伟,坚定表态:“我的爱情我做主,有首歌送给您: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成然嚷嚷:“那不是我的词儿吗?”

“他的爱情都不卖给我,我的爱情哪能卖给您?!”绿卡恭恭敬敬,双手奉还20万美元支票给成伟,扭头就走。

成伟在她身后说道:“既然和你说不通,那就请你父母来一趟吧。”

绿卡转过头,一脸喜出望外:“好哇!我爹妈等这天等到花儿都谢了,您说哪天?我带二老登门拜访。”

“后天下午吧。”

“叔叔不见不散。”绿卡欢天喜地,挽住成然就走。

“慢着!”

“您还有什么吩咐?”

“姑娘您请回吧。”

“回哪儿?”

“回你自己家去!”

就在书澈和缪盈为结婚很难而疑惑、成伟为儿子离婚不易而焦虑时,萧清同学开始了她JD第一年艰难的非人学业。这天,走进刑法课教室,她一眼看见了坐在后排的书澈,笑着上前招呼他:“你选修了我们法学院的必修课?”

书澈淡淡回答:“我想听听刑法。”

“难道你要申请法学院的研究生?”

“还没决定。”

萧清伸手和他握手:“欢迎你加入,成为我同门师弟!”

书澈对她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这让萧清有些讪讪,只好缩回手,但她还是想努力化解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

“我想告诉你那天在法庭上,你真帅!之前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之前你觉得我什么样?”

“之前以为你就是那种家里帮你搞掂一切事、惹出麻烦就一推三六九的妈宝爸宝。”

“你难道不怪我挡你的财路吗?”

书澈的话让萧清一愣,笑容尽失:“你什么意思?”

“当然,可能你已经得到好处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请说清楚。”

“你还要我说得多清楚?”书澈起身离座,拿起自己东西走开,挑了一个远离萧清的位置坐下,他用身体姿态表明疏远和距离,不能再明了。

书澈的话里有话和明确的冷遇,让不明不白的萧清一口闷气窝在胸口,郁闷至极。忍到刑法课下课,见书澈走出法学院教学楼,萧清一路小跑从身后追上他,挡住他的前路,开启了法学院庭辩女律师模式。

“不行!你不说清楚我会死!什么财路?什么好处?你说的是哪件事?”

“如果不是和我有关,我也无权评价你。”

“那就是和你有关的事儿了?好在也没有几件。你对我的评价是什么?”

“我评价,是因为我亲眼见到了。”

“你见到什么了?”

“你和汪特助……”书澈点到为止。

萧清心里明白了,她知道自己和汪特助的见面,一定被书澈无意撞到了,因此她必须解释清楚:“书澈,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不是全部,你基于这一小部分建立的认识,并不是真相,你误会我了!”

“我误会了吗?缪盈说你答应在法庭上翻供,难道不是因为开庭前收到了一辆车?”

“我的确答应了缪盈,但绝不是为了那辆车!而且开庭前我已经把车还给汪特助了,不信你去问他!”

“他们不希望我知道这些背后动作,你觉得我会去问汪特助或者去问缪盈她爸:萧清把车还给你们没有?你是特别不通人情还是特别通世故才故意让我去问?因为你明知道我不会和他们交流这件事!况且就算你把车还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主动认罪才不得不归还呢?”

“是不是因为你不肯去求证,我就只能浑身长嘴说不清、被你误会被你黑?”

“我只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对了,我还欣赏了你的旧金山自驾一日游。”

萧清无力辩解,她是游了车河,但书澈没有看到她游完车河之后的事情,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这时的书澈,完全不相信萧清自己的说法:“软弱和贪婪虽然不值得夸耀,但也并非不可原谅。”

“你至少可以去问问缪盈我为什么答应当庭翻供。仅仅是因为——我已经把你俩视为朋友。”

“我轻易不交朋友,因为——我不愿看到他们总在我面前摧眉折腰!”只有书澈能说出这样高傲而冷酷的话,多么居高临下的姿态,多么眼里不揉沙子的高冷,多么轻慢他人的尊严!

萧清万万没想到她一句发自肺腑的暖意友达,换来的却是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友尽冷语。她的尊严被他的倨傲深深、深深、深深地刺伤了!萧清不允许自己在书澈面前失控,她强忍着所有泛起的情绪,有愤怒,也有委屈,因为竭力克制,浑身都在发抖。

书澈继续雪上加霜:“其实,比起现在人情练达、善于变通的你,我更欣赏那个第一次见面不近人情、拒绝顶包的你。”

萧清一言不发掉头就走,连解释的努力都彻底放弃。离开书澈!离开书澈!此刻不多给一分钟让他的道德凌驾在她之上,今后再也不给他视自己“摧眉折腰”的任何机会,唯有这样,才能维护萧清内心的尊严!

保时捷风驰电掣驶来,停在萧清面前。成然被她的夺命连环Call叫来,揣着一脑子旖旎的YY下车:“你叫我来,是不是为了还那顿友谊的小酒?”随即,他的嬉皮笑脸撞上了她零度以下的急寒脸。

萧清不苟言笑,问成然:“我让你交给汪特助的那辆车呢?”

成然大脑有几秒空白,这才恍然想起:“哎呀,是这样,我想起这件事给老汪打电话的时候,国内有点急事儿,我爸已经把他派回国去了!”

萧清声色俱厉:“你没把车还给他?!”

成然慑于她的严厉,赶紧辩解:“给了给了!但是……给不着啊,他走了,这不怪我。”

“那车现在在哪儿?”

这一问把成然问得更心虚:“那个……那个……”

萧清怒吼:“车到底在哪儿?!”

“我把它……给一个朋友了。”

“What?!Why?!”

“因为还车时老汪说这是公司财产,让我放公司就行。公司财产就是我爸的财产,我爸的财产就是我的财产。”

“然后你就把它私自给人了?”

“我那几天被他们逼得有点狠,之前和他们打赌赌输了,赌得有点大,拿不出现金,一摸兜,兜里正好揣着那把车钥匙,就顺手扔给他们了。”成然坦白交代。

“就是说,车被你还赌债了是吗?”

“你别太介意,一辆小破车,老汪不介意,我爸也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

成然被萧清这声咆哮惊呆了,不解她为何如此激动:“不就是老汪把公司车借你开了几天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儿嘛。”

萧清忍无可忍,终于说出真相:“这辆车,是你爸让汪特助交给我、换我上庭指控书澈时撒谎翻供的贿赂金!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必须在开庭前还给他们的原因!”

成然听傻了,脑子半天才盘算明白:“有这么复杂的黑幕呢!”

“我求你成然立刻去向你爸解释清楚!说我没要他的车,说你能证明我在开庭前就把车钥匙交到你手上了。”

“求你了女神!别让我现在跟我爸说好吗?把你洗白了,我就黢黑黢黑了!商婚的账我爸还没有和我算完,再加上这一笔挪用公司财产还赌债,我小命不保啊女神!给一条生路好吗?你大慈大悲不会舍得看我死对吧?”

萧清悲从中来:“我的清白,比起他看破不说破,比起你狐朋狗友一场赌局,都不值一提是吗?”

成然当然听不懂她话里的恩怨纠葛:“女神请你说得通俗一点。”

“我不配和你们‘上流社会’为伍,我再也不会让你们误会我‘摧眉折腰’!”这句话,更让成然听不懂了,因为——这是萧清对书澈的反击,也是她给自己立下的誓言!

“谁上流?谁不配?萧清你什么意思呀?”

萧清扬长而去,甩给成然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女神!女神!一言不合就走了?”

萧清奋力蹬车回合租别墅的一路,她的眼泪都无法自控,泪如雨下。这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被书澈伤害的,不只是她的自尊心,还有感情。

生活让我们感受“生命的尊严”时,从来不会让我们遗忘还有“生活的压力”,它总是对你双管齐下,让你尽情掂量:两种哪一个更重?萧清后来回忆:她的留学学业的开始,伴随着被误会的偏见开始,也伴随着生活磨难的开始。

已经有两天和北京家里失联了,萧清又一次向老妈萧云请求微信视频聊天,又一次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这让萧清感到纳闷,这是双方约好的固定联络时间,在这个雷打不动的点儿上,萧妈为什么一反常态不接她的电话呢?

萧清继续拨打中国区号和北京家里的座机号码,国际长途拨通了。此刻是北京时间的清晨,这个时间,萧云一般都在家,何晏有时候也还没去反贪局上班。但今天,“嘟——嘟——嘟——”的无人接听声一直在持续。

一种不安的情绪漫上萧清心头:家里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