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盛开
已经八点半了,柯然依旧坐在饭店里,侍者不时好奇地看看这个面前摆了丰盛食物,却一动不动、满脸怒容的美女。
终于,李欢的影子出现,满面笑容地在她对面坐下:“柯然,我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一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可是满面的怒气还是无法消散,声调也是酸溜溜的:“你可真是多情,还挂念着你的‘前妻’啊!”
聪明的男人,这个时候是不会去和女人分辩对抗的,李欢转移话题:“对了,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吧?什么片子好看?”
“不知道,不想看。”
柯然气呼呼地收了项链:“我等你那么久,什么兴趣也没有了。李欢,你以后不许再和冯丰来往了。”
他看她满脸的娇嗔的责怪,不知为何,竟不觉得自己多少理亏。明明这个时候是该说软话的,可是,他不知什么时候起,仿佛失去了在任何女人面前说软话的能力。他只觉得疲倦,异常的疲倦。
柯然见他不开口,更是娇嗔,知道自己撒撒娇,他一定会妥协的,以前,他不是没有妥协过。她已经退出娱乐圈,年龄也不小了,也渐渐地不再喜欢玩随时换男友的游戏。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已经过尽千帆,如果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藕断丝连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拉了他的手,妩媚而温存:“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和冯丰来往了,好不好?那样我会伤心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和声音一样平静:“柯然,冯丰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断绝来往,但是,就她不行!”
我宁愿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断绝往来,也决不和冯丰断绝往来!
柯然怔住,李欢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心里像哽了块石头,许久,她才冷冷道:“随便你。”
李欢起身,神情淡淡:“我送你回家吧。”
第一次,两人不欢而散。
这次小小的插曲并没有令柯然退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早已知道冯丰和叶嘉在一起了,对自己并不构成任何威胁。
两天后,她给李欢发短信,李欢立刻回复,两人又和好如初。
两人的真正裂痕来自于芬妮。
芬妮虽然只退出了娱乐圈几个月,可是,几个月已足以物是人非,加上她的经纪人对她当初的举动很生气,不肯轻易再下力气,所以眼看好几个到手的广告合同又飞走了。
香港一个大导演拍新片,原本芬妮是定好的女一号,可是被一个新上位的女明星挖脚,芬妮沦为女二号。
芬妮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才发现再回头,娱乐圈已是人情冷暖,满目凄凉。
两个月后,她回C城的家里小憩,忍不住给李欢打电话吐苦水。她是李欢最欣赏的女性,加上怜惜她的遭遇,李欢自然义不容辞,立马赶去陪她。
她在C城待了半个月,倒有七八天和李欢出双入对。柯然如临大敌,加上她很早就对芬妮不顺眼了。眼见这个女人竟然阴魂不散地又来挑衅自己,心怀不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终于有一天,李欢和芬妮约会回来时,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任她摔东摔西,李欢自岿然不动,一副你要走可以,但决不能干涉我交友自由的口吻。柯然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男子,自来只有自己甩别人,没有别人甩自己的道理,心有不甘,加上第二天,李欢又买了她心仪的礼物送来,她借了梯子正要妥协,可是,芬妮一通电话,李欢立刻又和她相聚在了一家咖啡厅。
柯然尾随了李欢而去。远远地,她看见两人亲密交谈,尤其是芬妮,她真是神情楚楚,风韵更胜往昔,谈笑之间,风情倍显。一时,心里的酸楚和嫉妒潮水一般上涌,柯然觉得无比的痛苦,走上去,冷冷道:“芬妮,你好。”
芬妮乍见柯然,有些意外。但见她一副妒妇的嘴脸,不欲和她争执,委婉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李欢目送她离开,见柯然满面不悦,也觉无趣,淡淡道:“走吧。”
柯然冷笑一声:“难怪别人的妻子要掌掴她!”
李欢但觉这话无比刺耳,起身先走。
柯然追上去,两人上车,李欢态度还是冷冷的,一言不发。再不若往日一般好言劝慰。柯然大感委屈,冷笑一声:“你又看上芬妮了?”
李欢反问:“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是朋友了?”
“她那种风骚女人会和男人做朋友?”
“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李欢脸上,柯然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停车!”
李欢停车,看着柯然怒不可遏地招手拦了出租车远去,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有点挫败,心想,这个世界上,个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
此后几天,柯然一直等他妥协,可是,他始终没有妥协,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再打一次。柯然觉得十分无趣,给他发个短信,说“我们分手吧”。
李欢失笑,他还以为两人早就分手了呢。他想想,又给她买了一份昂贵的礼物送去。柯然收到礼物,暗自开心,以为他终究是屈服了,可是,他却只说今后大家还是朋友,无论她有什么需要,他都会帮忙。
柯然大怒,两人的关系正式结束。
日子一天一天重复,冯丰却觉得跟打仗似的。
为了便于复习,她在C大的大四宿舍租了一个床位,跟两名同样准备考研的学生一起起早摸黑地复习,只每个周末才回家。
叶嘉本来是不同意的,觉得住宿舍条件不太好。可是,她觉得,要在学校才有读书的气氛,一个人待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白白浪费时间。她坚持,叶嘉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冯丰是全力投入了研究生考试的准备中,每天早起晚睡,像一头拼命转动的陀螺,消瘦得极快。
叶嘉某一个周末回家的时候,见她歪着头坐在书房的大椅子上睡着了,满脸憔悴,长长的睫毛也遮不住黑黑的眼圈。
他听她咳嗽一声,才发现已经是秋天了。他拿一件衣服给她搭在身上,她惺忪地睁开眼睛,抱住他的腰,含含糊糊地嘟囔:“叶嘉,我很久没看见你了。”
他和她挤在同一张大椅子上,抱住她,柔声道:“小丰,为什么这么拼命啊?你最近很憔悴啊。”
“不拼命怎么考得上啊,现在竞争激烈,我荒废已久,基础也不太好。”
“考不上也无所谓啊。”
“不行,我努力了这么久,就一定要考上,不但要考上,还要争取考第一名。呵呵,叶嘉,我当初还是以全系第一名的成绩进入C大高分子专业的呢。当初很多人都猜测是哪个牛人呢。后来我又是以第一名毕业的,当时,一个科研所来要人,只要一个,就要的我。我去了几个月,实在受不了那么虚假的学术氛围,就辞职做了自由职业者,这下跟我的专业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呵呵……”
“呵呵,那时,小丰一定是‘熊猫’级别的。”
“当然啦。本来系上就没几个女生。”
“何况还是小丰这样漂亮的女生。估计很多男生追,是不是?”
“也没多少啦。呵呵,期待明年去读研究生,看行情好点不呢。据说现在C大很多找不到女朋友的老博士……”
“你敢!”叶嘉吻住她,两人嘻嘻哈哈地挤成一团,许久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叶嘉才放开她,叹息一声,“小丰,我们好像许久也没有亲热过了。”
“呵,是啊,我们都忙嘛。叶嘉,等我考上了研究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点尴尬。
叶嘉也有些意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到时再说吧。但愿那时我不太忙。”
叶嘉明明是同意的,可是,她听着,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仿佛他不太情愿,可又说不出他哪点不情愿。
她嘻嘻哈哈地立刻转移了话题,叶嘉也不再提这个,两人之间,不知为何,多了一点儿小心翼翼的味道。
当花园的菊花完全盛放的时候,小别墅又热闹起来。因为叶霈去了欧洲考察,叶嘉的实验室又完全结束了那项研究,有半个月的假期,所以叶夫人又携了林佳妮和姗姗来别墅小住。
因为那次在叶家醉酒,得到林佳妮的良好照顾,叶嘉心里对她的印象分数越来越高,这一次,众人上门,他对她的态度,就比第一次时好得多了。
这一次,林佳妮不再做“盐焗大虾”了,她和姗姗做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通心粉”,那是叶嘉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很喜欢吃的,几乎百吃不厌。
冯丰不喜欢吃这个,几乎对于所有西餐、面食的东西,她都不喜欢。周末接连两个晚上,她看着叶嘉吃掉满满两大盘“通心粉”,心里觉得异样的悲凉和疼痛。
这次,叶夫人并没有直接拿支票或者“现金”来“砸”她。她得知冯丰住到了C大的学生宿舍里,周末才回来,心里一喜,她甚至对她客客气气,仿佛冯丰是这个家里的稀客,急忙要林佳妮和姗姗招呼她吃水果,甚至给她倒茶水。
冯丰完全的手足无措,叶嘉见了,笑话她,说两个小姑娘尊敬你呢,你念书辛苦了,她们伺候你也是应该的。她也笑,内心里仿佛自己真是这里的客人,而且是不速之客。
林佳妮拿了两盘水果,一盘她和叶夫人、叶嘉吃,一盘,冯丰和姗姗吃。
众人谈笑风生,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冯丰悄悄地看叶嘉,他仿佛早已习惯了,习惯了那位美丽的“田螺姑娘”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体贴。
这些,自己以前也做过,只是,现在已经轮不到自己去做了。
她忽然想起芬妮被掌掴的事情,她看林佳妮温柔无害的美丽笑容,心里仿佛恶念顿生,竟然有一掌掴下去的冲动,可是,她不敢,她想,自己一辈子都不敢的。
心里那种叫做“惶恐”的东西,一点一点累积,也许,某一天会变成巨大的高山吧。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叶夫人、林佳妮、姗姗,她们继续在谈笑风生,商议出去旅行一趟。
她们提议的地点,叶嘉很有兴趣,可是,转念一想,又说不好,说冯丰忙于准备考试,没法出远门。
冯丰慌忙站起来,叫他们自己出去玩,不用管自己,但是叶嘉坚持要等她考完,再找时间一起去。
第二天,还是“通心粉”,林佳妮说,叶哥哥喜欢吃,就得所有人陪他一起吃,吃厌烦为止。冯丰勉强挑了几筷子,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此后,就连每个周末回家的两天,也变成了一种煎熬。
好不容易,她们玩得尽兴离开了,叶夫人又病了。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老年人一病也不容易,医生说要住院两周。
叶霈和叶晓波都在欧洲,叶嘉又要开始新的科研项目。叶家虽然佣仆成群,但是没有子女亲人照顾,叶夫人毕竟觉得孤寂。好在林佳妮几乎是全天候陪伴,真真比亲生女儿还贴心几分。叶嘉和冯丰去病房看了几次,见到林佳妮忙前忙后地贴心照顾,叶嘉心里对林佳妮真是由衷的感激。
第一次和叶嘉去探望后,冯丰提出,自己这几天不去学校了,就帮着照看算了。可是叶嘉说她考试在即,母亲也不是什么大病,有叶家的老仆,还有林佳妮全天陪伴,加上姗姗也来帮忙,她就不用耽误了,考试在即,不能功亏一篑。只偶尔抽空去看看就可以了。
冯丰无法,说自己每天去看一次就走,叶嘉见不耽误她的功课,又可以每天得知母亲的情况,便高兴地答应了。
叶嘉进了实验室,冯丰第二天一早,就独自一个人去医院看叶夫人。
贵宾病房一点不像病房,倒像总统套房,舒适而幽静。
林佳妮陪着叶夫人在说笑,见冯丰来了,热情招呼她,叶夫人淡淡道:“佳妮也累了这么久了,出去透透气,我和你小丰姐姐说说话。”
她顺从地出去了。
冯丰将买来的一大束康乃馨放在一边,转头,叶夫人神情冷淡:“把花扔了,我最讨厌这种花了。”
冯丰赶紧拿了花,丢在外面的垃圾桶里,然后回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道:“伯母,您好点没有?”
叶夫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要她不仅听清楚,更要刻在脑海里:“冯小姐,我实在太讨厌你了,见到你,我即便没病都会气出病来。”
冯丰强忍住要涌出的泪水,一声也不吭。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女孩,曾和李欢同居,对吧?”
“伯母,我和他只是合租,不是同居。”
“轻浮的女人永远都轻浮。撇开李欢不谈,你说说看,才认识叶嘉多久,你们就住在一起了?好人家的女孩子会这样?”
如小李飞刀,招招致命。冯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夫人冷笑一声:“你也看到了,佳妮才是适合我们叶家的儿媳妇人选。她跟我合得来,也能给叶嘉以帮助,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最大限度地为他做得更好,让他后顾无忧,全力投入工作。贤惠而高贵的妻子,是一个男人最宝贵的财富,你呢,你能给叶嘉带来什么好处?除了索取,你能给他什么好处?”
她强行咽下泪水,低声道:“除了不能给他带来财富,其他的我都能做到。我能令他快乐……”
“快乐?你没看到他和佳妮在一起更快乐?”她笑得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了,“芬妮,她也曾信誓旦旦,以为能攻破叶家的堡垒,嫁入豪门。可是,上个月,晓波已经和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订婚了。而芬妮呢,她在干什么?她在拍一部艺术片。什么‘艺术’?脱的艺术!小报上,她的露点照片登得到处都是,还什么国际影星……”
“你们不是讲究什么爱情就要为对方着想吗?你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要拖累他?”
“我……”
“你知不知道,叶家的家规,如果不遵从家族的婚姻安排,就无权继承家族的产业……”
“叶嘉说他并不需要这份家产。”
“哼,真是天真。晓波也说过这话,可他最后还不是乖乖回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替叶嘉想想?谁愿意放弃如此巨额的财富?冯小姐,如果你真有那么一点点爱叶嘉,你多少替他想想吧,难道你喜欢看到他为了你一辈子和家里作对?”
脑子里嗡嗡乱响,冯丰几乎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她匆匆地说:“伯母,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您……”
“不需要。我看见你,病才真好不了……”
冯丰落荒而逃。
她在这个贵妇人面前,每次都是落荒而逃。
迎面,碰上返回的林佳妮。她没和她打招呼,匆匆走了。
林佳妮若有所思地进病房,柔声道:“伯母,小丰姐姐怎么啦?”
叶夫人拉着她的手:“佳妮,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她的脸微微一红,声音微弱:“伯母,我并不觉得委屈,我喜欢叶哥哥,从小就喜欢他,无论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也很喜欢陪着您……”
“叶嘉太辜负你了,佳妮。”
“不,伯母,我只是希望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总有一天,他会注意到我的。”
“放心吧,孩子,我一定帮你达成你的心愿。”
“多谢伯母。”
两人依偎在一起,亲密如母女。
自从逃离后,冯丰再也没有去医院看过叶夫人。
叶嘉给冯丰打了几次电话问叶夫人的情况,冯丰总是语焉不详。叶嘉没法,只好自己抽空去看了两次。
冯丰不知道叶夫人和他说了些什么,反正,叶嘉的电话渐渐就来得少了,语气也不太好,仿佛,他是失望的。
冯丰长久地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出神,往往盯着一篇英语阅读半天,仿佛一个单词都认不得了。
到叶夫人出院时,叶嘉破天荒陪她回叶家,并且连续在叶家住了两周,说是为了陪伴母亲。
这两周时间里,冯丰每个周末回家,都是空荡荡的,叶嘉不在,这里也就不成为家。她像个孤魂野鬼一般转转,看玫瑰园,发现玫瑰园好些玫瑰都凋谢了,如雨打残红,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娇艳。
她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仿佛这座房子大得像无穷无尽的冷宫。她赶回学校宿舍,看见熟悉的上下铺和三元钱一个的盒饭,两个考研的女生扔的臭袜子在卫生间里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她松了口气,这里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一个人该属于什么地方,也许,她就只能在一个地方,进入了其他世界,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年的冬天到来的时候,李欢的账户上已经接近九位数了。一年的大牛市下,他持有的二十支股票,个个都是各个行业的龙头股。他不在乎什么K线图,而是着意考察各个公司的经营情况、财务和赢利状况,出手十分狠准,成为股市上一个最低调的神话。
不久,他在C城的南郊买下了一栋小别墅。他怕麻烦,就选了一套精装的样板房。这里有一片很大的湖泊,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白鹭在沙地上闪动翅膀。
拿到钥匙,心里前所未有的激动,比账户上的九位数更令他激动,这是自己在21世纪的家——凭借自己的心血挣来的产业。从此,就有一个固定的“家”了。
他给冯丰打电话。这几个月来,他跟冯丰联系得很少了,因为冯丰总是忙忙碌碌的,每次都说没空。她全力投入研究生考试准备,再过两个多月,就要考试了。
冯丰的声音十分疲倦,又带了丝惊喜:“恭喜你啊,李欢。”
“冯丰,你要不要来看看?我来接你。”
“我改天一定来参观,可是,现在不行啊,等我考完再说吧……”
仿佛赶考的书生,未来在此一举,孤注一掷。李欢仿佛看见电话那端的憔悴,心里隐隐难过,一个女人,如此拼命的时候,必然是她对人生和爱情都感到害怕。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冯丰,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呵呵,不行啊,柯然要吃醋的。”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冯丰,我没有跟她怎么样……”
她惊讶:“不要是我破坏了你们吧?”
“不是。是芬妮常常和我联系,有几次,她生气了……”
冯丰咯咯地笑起来:“你活该,李欢,你怎么就不能改改你段正淳的脾气呢?这样下去,你会一辈子光棍的……”
“怎么会?我
已经换了近十个女朋友了。冯丰,每个世界都一样,有钱的男人,永远也不会是光棍的。”
“你很得意?”
“我就不能得意?”
“你得意吧。我要复习去啦,再见。”
“喂,冯丰……”电话里一片忙音,她已经挂了电话。
下午有一点儿罕见的阳光。冯丰背了书包,来到那片荷塘的椅子上看书。
早已是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了。她盯着枯萎的一池塘,惊讶四季的奇妙,花木枯萎了还能新生,人呢?人枯萎了怎么办?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在头顶:“嘿,你好。”
她抬头,很熟悉的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孔。她笑起来,男孩子吹了声口哨:“还记得我不?法律研二的黄辉。”
她点点头。
“我看到你几次在这里看书了,你很喜欢这里吗?”
“是啊。”
他看她拿的是英语阅读,很热情地从背着的大书包里拿出一摞资料:“这是一些我觉得有用的资料,你看看吧。当初,我就是用这些资料,英语考了八十分。”
“哈,多谢。”
“今晚空不空?有新片子出来,学生证五折。”
她摇摇头:“我一刻也不敢偷懒,考完再说吧。”
“好,等你考完再约你。”
“多谢你的资料。谢谢。”
不远处,李欢看见那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子愉快地离去,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冯丰转头,看见他,他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宽肩细腰。她忽然想起《爱上女主播》里的张东建,在湖边走向甄善美的那一幕。
李欢,他怎么会有这么帅?她想,是西装的缘故吧?
她笑起来:“李欢,你怎么每次都在我饿的时候出现?来请我吃饭的吗?”
李欢的目光还在看向那个走远的男孩子,高深莫测地:“那小子是谁?”
“路人甲。”
“你是来念书的,不是来看路人甲的。”
“没法,人一漂亮了,人家就会来搭讪,我有什么办法?”她拼命地唉声叹气,“主要是我国男女比例失调,他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怕今后变成光棍。李欢,再过八十年,我仍然是吃香的老太婆。那时,说不定还有小伙子跟我搭讪呢……哈哈哈……”
李欢在她身边坐下:“看你得意的!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搭讪,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嫉妒我有魅力。我知道,呵呵。”
李欢但笑不语。
她侧脸看他的西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于还是没忍住,扯他的袖子。
“喂,冯丰,你干吗?”
“这西装怎么貌似很贵的样子?天啦,你居然穿阿曼尼……无聊,无耻的暴发户……你怎么不穿你的龙袍了?可恨……”
她哀叹,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个男人在古代穿龙袍,来21世纪就应该受罪才是,可是,才多久啊,居然都能挣钱穿阿曼尼了,老天无眼啊,坏人当道。
她背起书包就走。
李欢拉住她:“你不说饿了吗?我请你吃饭。走。”
她被揪着,走也走不脱,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等待上菜的时候,李欢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居然用锁锁着。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
他推给冯丰,冯丰拿起盒子左看右看,沉甸甸的:“喂,李欢,莫非都是黄金?快给我钥匙,我看看。”
李欢递过钥匙,她打开看,里面竟然全部是钥匙,一串一串的。其中一串钥匙只有两把,用蓝色的带子系着,异常熟悉,那是自己曾用过的租屋的钥匙。
她盖上盒子推给他:“嘿,我还以为是什么珍珠宝贝呢,原来都是钥匙,李欢,你弄什么玄虚?”
“这是我们的所有房产的钥匙,你当然得有一套。冯丰,我来这个世界,我们一起住过的两套租屋,我都买下了,那串多的钥匙,是新买的别墅的钥匙。以后,你随时可以去看,是你的东西。”
“不会吧,李欢?我拿了你一百万了,你的财产已经跟我毫无关系了。只有你的妻子,才能共享你的财产了。”
“除了你,谁也不能共享我的财产。”
她愕然,有点不安:“李欢,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瞪眼:“你自作多情干什么?我们是合伙人,我的妻子当然不能分享你的那部分,但是分享我的那部分还是可以的。”
冯丰失笑,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啊,这样也挺好。李欢趁她发笑,将盒子塞在她的大书包里:“拿着吧,就当一件玩具。”
“谁会把钥匙当玩具?无聊。哎,我不陪你啦,我要去看书啦”。
“真不知那么拼命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他看她面色不善,立刻转了口风,“当然,你例外……”
冯丰大笑:“李欢,你不像皇帝了,你像……”
“像什么?”
“谄臣,见风转舵的谄臣。哈哈。”
“谁叫我遇上你这个女暴君。不说好话,就会死得很惨。”
正式入住别墅的那天,李欢又给冯丰打电话。
冯丰正在做习题。对着电话嚷嚷:“我现在没空呢,你请几个美女去开派对嘛。”然后,就挂了电话。
李欢哭笑不得地看看手机,又看看前面闪动翅膀的白鹭,心想,最先来这里的女人会是谁?是酒吧认识的莉莉还是咖啡厅认识的咪咪?或者在网上认识的女大学生潇潇?
在他的“钻石王老五”生涯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美女出现,但是,无一例外,他常常把她们的名字弄混淆,对着莉莉叫咪咪,抱着咪咪叫莉莉,惹了美女们一个一个老大不快。但是,在丰厚的礼品和现金面前,她们小小的不快很快就变成了香汗淋漓的娇喘,他被服侍得完全像一个俯视天下的帝王。
大丈夫最怕无权,小男人最怕无钱。他想,不做皇帝了,做个有钱男人,也是挺好的。
那些女人,自然一个也没有来,李欢和她们的交易都是在酒店里完成的。李欢的别墅,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是芬妮。
李欢去机场接她,这一次,李欢明显发现,芬妮仿佛老了好几岁。
芬妮的新片上市,过分高端的艺术片并没有讨好观众。加上她的角色有很多床戏和露点演出,被刻薄的评论家讥讽为“过气玉女露点也难救世”,更破坏了她的清纯形象,网上恶评如潮。她觉得疲惫,异常的疲惫,便推了一个价格不怎么样的广告,回到C城。李欢问她有什么打算,她只觉前途茫然,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去拼搏了,李欢,这世界,算来算去,就你对我最好了,今后,你养我吧。”
“好啊。我养你。”
李欢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车内的暖气开得太足,有一种暧昧的暖流在流淌。两人对视一眼,两个孤独的男女,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
家里多了个女人,李欢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每天早上,他锻炼后,芬妮往往煮好了早点等着;每天他外出归来,芬妮总是为他拿好拖鞋。芬妮,她简直就是个贤惠到了极点的女人。甚至,两人在床上,她都是花样百出,比他见识过的任何女人都强,常常令他欲仙欲死。
他常常很感慨,生活里,许久没有过女人这样朝夕相伴了,他想,这样也是很不错的。他觉得很幸福。
更重要的是,芬妮从不过问他的交友——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朋友。
偶尔,两人还会谈起冯丰,也一起给她打过电话,冯丰知道他们两人走到了一起,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随即又笑嘻嘻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她是真诚的,她想,李欢在这个世界太孤独了,如果有一个令他称心如意的女人,那也算他来到这个异世界最大的补偿了。
某一天上午,李欢路过以前租屋的那片小广场,看到卖豆浆油条的,想起自己每天给那个懒惰的女人买早点的日子——就停车进去专门买了一份。自从两人不在一起后,他几乎再也不曾光顾过这些摊子了,现在,生活环境大变,更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为什么会怀念呢?为什么要怀念自己伺候别人的日子?为什么还是如此深切地渴望能够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他惊讶而又痛苦,自己莫非真的被虐得贱了?
快到家了,豆浆油条已经冷了。远远地,他看见芬妮的笑脸。他也笑起来,紧走几步,随手将豆浆油条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没事人一样地向她走去。
那天晚上,他拥着芬妮,漫不经心地说:“芬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
芬妮的手抚摸他的胸膛,带着舒适的温柔的技巧:“过去有什么好的?重要的是未来。”
“芬妮,如果我说自己曾经是皇帝,已经一千多岁了,你相信不?”
芬妮笑起来,沙沙的声音,磁性而充满了浓浓的女人味:“我相信。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是皇帝。呵呵,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皇帝,我会伺候得你比皇帝还舒适……”
芬妮的魅力无可挑剔,只是那一刻,明明就是两个人,明明就是软玉温香,他却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冰天雪地,意兴阑珊。孤独!异常的孤独!仿佛一只狼误入了羊群,看着那只对自己友好的羊,却说不上话,那是两个世界的生物。
很冷的夜风,冯丰踩着满地的小叶榕叶子回家。
书房里有灯光。她心里一喜,蹑手蹑脚地进去,听得叶嘉在讲电话:“……好的,佳妮,就这样吧,明天见……”
心里一窒,她木木地站在门口,叶嘉回过头来:“小丰,你回来啦。”
“嗯。”
叶嘉放下电话,看她的脸色:“小丰,你最近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她强笑:“没有,我很好呢。”
他拉她在身边坐下,细细地看她:“小丰,你的脸色真的很差,不要太拼命了好不好?我不是叫你不要做那些方案吗?一心备考已经很辛苦了,再一心二用,会损坏你的健康的……”
“没有,我两个月前就没有做其他事情了。呵呵,叶嘉,你养着我呢,我没有做什么事情。最近,我觉得好疲倦。”
“太疲倦了就休息吧。小丰,我会养你一辈子的,并不在意你是什么学历。”
她心里一酸,抱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些哽咽,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男人啊,自己怎么能失去他?她不由自主地低声道:“叶嘉,我考上研究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呵,考上才结?考不上呢?”
“那就不结。”
“傻瓜,考不考得上,我们都要结婚的。”
她像个孩子一样将头埋在他怀里,觉得异常的软弱,又觉得异常的心安。这是自他母亲出院以来,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仿佛回到了最美好的时光。
“对了,小丰,佳妮和姗姗约我们明天去郊外烧烤……她们小女孩子,喜欢这个。我母亲也喜欢。你太劳累了,我们去放松一天吧……”
她听得“林佳妮”的名字,心里一颤,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特别害怕听到她的名字,仿佛自己无法对付的天敌,自己一定会死在她的手下,死得很惨烈那种。
“……我母亲病好了,老年人图个热闹,也一起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算是一次小型的家庭聚会……”
叶嘉,呆子叶嘉,几时热衷起这样的家庭聚会了?也许,再呆的呆子,也先是儿子,是儿子,就应该孝顺母亲的,不是吗?
叶嘉的行为举止合情合理。
她试图挣扎,不合理不合适的挣扎,小小声,完全的理不直气不壮:“叶嘉,我很疲倦,我想在家里休息,我不去好不好?”
叶嘉的眼神有些奇怪,慢慢地开口:“小丰,我母亲并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她病了,你没去看她她也没责怪你,只说你忙碌。好在有佳妮照顾她……”
某一处心弦在失守,崩裂,眼前慢慢地一团漆黑,就如一个即将走上审判台的犯人——很快,要证据确凿了,辩白 都没有用处了!
自己如何在他面前说他母亲的态度?
自己如何要他在母亲和自己之间二选一?
何况,他的母亲才刚刚痊愈不久。
他陪伴母亲,是应该的。
何况,还有走“曲线救国”道路的林佳妮。这些,都似一道道鸿沟,要将许多梦想阻隔。
有些被爱是很卑微的,自己和叶嘉之间,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他的“爱”。如果某一天他的爱淡了或者不再爱了,就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自己毫无还手的余地。
她从他怀里下来,拿了书包:“我好困,叶嘉,我先去睡觉了。”
叶嘉的声音淡淡的:“你先去睡吧,我今晚加班。”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夜,身边都是空荡荡的,叶嘉,他整夜都没来睡觉。第二天起床时,她发现叶嘉已经走了。
又一支股票涨停盘。
虽然是司空见惯,毕竟还是有喜悦。李欢高兴之下,跑出来,芬妮正在看碟。他拉了芬妮走到外面的草地上,两人一起呼吸着微雨后新鲜的空气。近一个月的居家生活,让芬妮胖了好几斤,看起来丰腴了不少。李欢看她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自高兴。
右边是精致的小花园,落地大玻璃的书房和一间看起来十分精巧的卧室。那是这院子里最好的一个地方,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外面的白鹭扇动翅膀。可是,那屋子一直都锁着,独立成一个体系。
芬妮来后,从未见那里开放过,有一次,她很疑惑地问李欢,那里那么漂亮锁起来干什么?李欢只说还没弄好,暂不开放。
几只水鸟落在那片园地上,芬妮觉得美丽极了,笑道:“李欢,早点把那里弄好开放吧,我觉得那里最漂亮了,锁起来真可惜。”
李欢淡淡道:“最近忙,以后再说吧。”
芬妮有些奇怪,最近哪里忙?自己一直闲着没事呢。可是,她看李欢神色淡淡的,她是聪明的女人,从不愿强迫男人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便忍住不问了,毕竟,这是李欢的地盘,李欢才能做得了主。
李欢一时开心,说:“我今天给你煮几个小菜吧。”
芬妮惊叹:“你还会做饭?”
“当然了。”
两人立刻驾车去超市,买了很多菜,像寻常的夫妻,做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菜。
芬妮打完下手,李欢推她进屋子里,不要窥探了自己的“秘诀”,芬妮心里甜蜜,又跑回屋子里看碟子。
两个小时后,李欢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端上桌子,他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有成就感,声音里都是笑意,大声地喊:“冯丰,吃饭……”
芬妮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他:“李欢,我不叫冯丰,我叫‘芬妮’!”
李欢一时怔住,神情张皇,就如一个被大人发现秘密的孩童:“对不起……芬妮……”
芬妮摇摇头,理解而温存的笑容:“李欢,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你第三次把我叫成‘冯丰’了,以前的两次,我都没有说……”
竟有这事?
“对不起……”李欢语无伦次,“我和她一起生活久了……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我,我……我是习惯成自然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李欢,我们吃饭吧。”
芬妮了然地微笑,神情楚楚,将眼里的一丝感伤完全掩饰了起来。第二天,李欢送给她一件首饰,她欣然收下。李欢偷眼看她的神情,发现并无异状,松了口气。
某一天的午后,李欢出门做一点事情。工人在打扫卫生,芬妮也随手整理一些衣物。她走出房间时,看到工人拿了钥匙打开那边独立的小天地,进去打扫卫生。即便已经算得上这里的半个主人了,她还是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其他房间的钥匙,她都有。
这一看,才发现这片独立的天地里,有一间很大的卧室,里面放着豪华的双人床。比邻的书房,一应俱全,连电脑都摆好了的。透过落地大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花园和不远处的白鹭翩翩飞舞。
这里,装饰得如此精致,李欢为什么会说“还没弄好”?
她心里有些疑惑,又看豪华的卧室,卧室旁的更衣间,里面成排的衣橱,随手打开一看,一阵眼花,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裙子,长的短的,或精美绝伦或简单大方或典雅高贵……唯一的共同点,它们都是昂贵的名牌!
李欢,几时有这种收集女裙的嗜好?
说是别墅里曾经有过女主人吧,又不像,这些裙子都是崭新的,上面的吊牌标签都还没有撕掉。
她拿起,一件一件地看,几乎每个上面都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买衣服的日期:
X月X日,一件,送给冯丰
X月X日,今天给她买了十条裙子
X月X日,新款出来,她穿着一定很好看
……
打扫卫生的两名妇女说:“这屋子定期打扫,可是,没有人住,真可惜,芬妮小姐,你们怎么让它空着啊?”
她说不出话来,只让她们先出去。
她一张一张地看字句简单的卡片,一件一件地看那些裙子,眼里掉下泪来。
她待得太久了,没听见外面李欢在叫她,他已经办完事情回来了。
半天没听得人回答,李欢听工人说了,才跑过来,看到开着的屋子、打开的衣柜,神色通红,仿佛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
芬妮擦了擦眼泪,强笑:“哦,李欢,你怎么喜好收集裙子?呵呵……”
李欢看到那些卡片,一张一张拾起,放在一边,神色十分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文不名,全靠冯丰养着我。有一天我买彩票中了三千元,我们一起去吃饭庆祝。路过一家商场,冯丰看中了一条裙子,可是我买不起。她说她不喜欢这个,暴发户才会穿这个。冯丰说她的理想是有大书房,有小花园。现在,我成了暴发户,想起曾欠她的,每次看到好看的裙子,就忍不住买下来。冯丰,她只陪我共过患难,却从未共过富贵。我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希望有一天,能把这些裙子都送给她……”
芬妮静静地听他讲述,听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糟糠之妻”的怀念——李欢,他喜欢那个女人比他自己所体会到的还要更深刻很多很多。
她温存地微笑,眼里却一个劲地流泪。
“芬妮,对不起……我……”
她靠在他的怀
里,她一直认为,这个胸膛是那么坚实可靠,可是,也许,自己又一次靠错了对象。
李欢拥着她,完全的手足无措。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冬日的早上,天空下着蒙蒙细雨。
芬妮穿雪白的貂皮大衣,面容娇艳得如一位女皇。她提了衣箱,满面笑容地看着李欢:“李欢,你不必送我。”
“芬妮,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李欢,这一个月,我过得非常快乐。可是,我也是个骄傲的女人,不能接受一个爱其他女人远远多过我的男人。所以,我放弃你,去找更好的。如果找不到更好的男人,我还有工作,我的经纪人已经说了,她给我接了三通广告,还有一部大片,对了,就是陈姐投资的,真正的亿元大制作。这是我东山再起的绝好机会,要是放弃了,我才真正无法翻身了。我热爱我的事业,我决心全力以赴……”
李欢握住她的手,由衷地说:“芬妮,你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记得找我!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嗯,我会找你的。”她笑得妩媚多姿,又带了点儿嗔怪,“李欢,我真羡慕冯丰……不,是嫉妒。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有男人如此待我,即便死,也值了……”
李欢没有做声。羡慕也罢,嫉妒也罢,冯丰,她几乎远在天边。
“李欢,叶家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你一定有机会的,不要气馁……冯丰,我真是羡慕她,她至少还有你!”
“谢谢你,芬妮。”
芬妮嫣然一笑,转身离去,美丽的背影一点也没有犹豫。
车声远去,李欢看暗沉的天气,看细雨里的湖泊和闪动翅膀的白鹭、大大的花园、落地玻璃的书房……芬妮并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所有财产登记上,都写着“冯丰”两个字,她曾经渴望的一切,如今,都在她的名下了——
只是,她本人也不曾知道。
心里忽然有很强烈的愿望,一定要见到她,马上见到她,带她来这里,两人一起看沙滩上的白鹭,看芬芳的花园,在宽大舒适的书房里上网、聊QQ……
心里那么急切,他拿了外套,驾车直奔C大。
上午十点过,天气一直暗沉,蒙蒙的细雨小得令人感觉不到,却冷,很润很潮湿的冷。这是C城的特色,C城的姑娘们常年沐浴在这样湿润的气候下,所以,一个个肌肤胜雪。
李欢站在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看一个女孩子拎着大书包从图书馆里出来。她益发的憔悴,书包太大,身子太小,冷冷的风,将她吹拂成空荡荡的瘦身影。
他心里觉得微微疼痛,上前几步迎着她:“冯丰,你最近都没有吃饭吗?”
她看他突然出现,有些意外:“有吃啊,每顿都吃很多。”
“那为什么瘦成这样?”
“因为,我想考上‘状元’啊。”
李欢撇嘴,当代的状元又没有花戴,更没宰相千金招你入赘,那么卖力干什么?毕业了也许连工作都找不到呢。
冯丰看他,穿黑色的大衣,益发地衬得个子高大,仿佛黑社会,可是,他的脸上、眼睛里却都是笑意。
她看他几眼:“喂,李欢,我发现你比以前帅了一点儿。”
“何止帅了一点儿?你不觉得是帅了很多吗?”
“这人,说你胖还真喘起来了。”
“倒是你,你越来越难看了,跟个瘦猴子似的。”
这个男人,永远也改不掉讨人嫌的毛病。
两个人在旁边的一张木椅子上坐下。
冯丰的双腿离地,轻轻晃动:“李欢,你怎么来啦?有事情吗?你和芬妮最近如何?你们要结婚了吗?”
李欢不答,反问:“你和叶嘉最近如何了?”
她伸伸舌头,神神秘秘地四周看看,才小小声地笑起来:“李欢,你知道,要嫁入豪门是不容易的。这个世界上,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童话而已……”
压抑得要窒息,他带了自嘲的口吻:“皇帝都配得上的女人,还有什么豪门敢如此大胆挑剔?我替你灭他九族……”
“李欢,你居然还记着自己是皇帝?你不是已经成了股神吗?不对,还是‘第一美男作家’呢,哈哈哈……”
冯丰哈哈大笑起来,一阵微风吹掉一片小小的叶子,拂着了眼皮;也或许是一粒尘埃,不小心钻进了眼眶。她揉揉眼睛,边笑,眼泪边涌了出来。
“冯丰?”
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不说话,忽然靠在他肩上,几乎是号啕大哭起来。
他摸着她冰凉的手背,脱下身上的大衣,将她盖住,让她肆无忌惮地靠在自己怀里,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压抑了许久,她从来不敢流露的情绪,连哭泣都不敢的苦闷,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他任她尽情地哭泣,也许她需要这样一场发泄。终于,她哭得累了,默不做声地靠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闷闷地:“李欢,我走啦,我要去复习了。”
“一起吃午饭吧?现在已是中午了。”
“不,我现在不想吃。晚一点儿,我自己去吃。”
她起身要走,李欢拉住她:“冯丰,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什么话?”
“那次你受伤我没有及时回来,我一直很后悔。”
“呵呵,你不要后悔啦。如果那次你回来,没准我一感动就答应嫁给你了。要真这样,你怎么还会有机会和芬妮在一起?李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芬妮才是你最喜欢的女人,如今,什么都没有错……过……”
“过”字被一阵紧紧的拥抱阻断,李欢伏在她的耳边,声音惨痛:“我曾错过了我最重要的人……以后,我绝不能再错过了……”
冯丰呆住,他的拥抱生疼,仿佛抱住了人的骨头,她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挣脱他的拥抱,神情仓皇:“李欢……呃……你快回去吧,芬妮等着你……”
“不,没有芬妮,没有柯然,冯丰,我没有和任何女人在一起了,冯丰,我只喜欢你一个,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
她没有听完他的话,仓皇跑远,跑进图书馆的大楼,才发现自己还披着李欢的大衣。回头,远远看去,李欢的身影在蒙蒙细雨中已经模糊……
距离一月份的研究生考试已经只有十几天。
曾经坚持了一段时间的早晨锻炼早已取消,所有时间都耗费在密密麻麻的题海战术和离奇古怪的单词符号里。
每天眼睛都是花的,每天所有的情绪都是紧张和疲倦。疲倦,深入骨髓的疲倦,几乎令人随时可能崩溃。
有好几个晚上,冯丰连续梦见自己拿着英语试卷,竟然一个单词都认不得,慌乱之下,只能A、B、C、D……一个个乱蒙。
这该死的英语。
傍晚,李欢来等她吃饭。他最近常常来等她吃晚饭,也不打搅她,只是接她一起吃了晚饭,他就离开。
压力令得心情极度郁闷,她要了一瓶红酒。李欢也没有阻止她。她一杯一杯地喝,几乎一个人把一瓶酒喝完了,再看李欢时,眼睛都是花的。
李欢看她喝,知道她需要放松或者是一场发泄来缓解压力,他一点也没有阻止她。等她喝得差不多了,他扶她出去。
冷冷的夜风里,他背着她往前走,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她曲起手指在他脑袋上敲一下:“喂,李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恶女人,你干吗打我?”他恶狠狠的,“当心我扔你下去。”
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大嚷:“冯丰,你想勒死我?”
她松开一点儿,笑嘻嘻地:“李欢,没有人对我好,所以你要一直对我好。即便我对你不好,你也要一直对我好。好不好啊?”
李欢不做声。
她用力敲他的脑袋:“听见没有?你要一直对我好,好不好?”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见了。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背后半晌无声,他叫她:“冯丰,冯丰?”
她已经睡着了,连胡话也不说了。
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冯丰按照惯例回“家”。
带着一种怯怯的心情。
可是,她想念叶嘉,异常想念,心里一万次地祈祷,就他一个人在家吧,希望就他一个人。
冬天的天气短,才六点多,已经完全黑尽。
走过吱吱作响的木桥,她看见前面一片灯火辉煌。她慢慢往前走,屋子里传出叮叮咚咚的钢琴声,然后,还有欢声笑语,张灯结彩,仿佛一个小型的周末Party。
她听见叶夫人的笑声、姗姗的笑声、林佳妮的笑声,还有其他陌生的笑声……都是些年轻人,叶家的亲友或者世交吧?
这里,从来没有这么闹热过。
然后,她听见叶嘉的笑声。她记得叶嘉原本是不喜热闹的,为什么,屋子里会有这么多人呢?他的改变,是林佳妮带给他的吗?
她木然站在门外,听陌生世界的繁花盛开,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没有人发现她来过,也没有人发现她离去。
她慢慢地走在黑夜的昏暗的路灯下,天上下着密密的雨夹雪,冷得人透心彻骨。
回到宿舍,两个女生都在挑灯夜战,只随意问一声:“你周末不是要回家吗?怎么不回了?”
“这周不回了,不敢偷懒,等考完再说。”
她也铺开一套英语仿真试题,拿起笔,竟然发现真的一个单词都认不得了。她眼前一黑,嘴里一甜,几乎栽倒在地上……
两个女生大惊,立刻扶起她:“冯丰,你要不要紧?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她强行稳住心神,摇摇头,合上英语卷子,疲惫地说:“我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手机响起,她拿起接听,是叶嘉微笑的声音:“小丰,今天怎么没有回家?我们一直等你吃晚饭呢。”
她心里一暖,一点也没流露出疲惫,用了神采奕奕的口吻回答他:“叶嘉,这几天我就不回家了,我考完了再回来吧。”
“好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今天,家里有一些朋友,走不开,是佳妮和姗姗她们组织的一个小型派对,还有舞会。以前,我从没参加过这些,这次,还觉得挺有趣的,可惜你不在,你要在家我教你跳舞,你一定会开心的……对了,我还是佳妮教会我的……”
我怎么会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
不仅不开心,还忧心。叶嘉,他已经越来越融入了适合他身份背景的生活,这偏偏是自己不熟悉的生活。
眼前又模糊成一团阴影,她很想放声大哭,却还是笑吟吟的:“叶嘉,你好好玩吧。我要复习功课了,不跟你多说了,再见。”
“小丰,你身体还好吧?我明天来看你。”
“不用,真的不用。我身体好得很。”
“小丰,我好些天没看到你了,上次听你咳嗽,你不要感冒了啊。我干脆马上来看看你……”
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她默默地听,不回答。
“小丰,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她暗吸一口气:“不用啦,叶嘉,你不要打搅我复习功课,很快考完了,我就会回来的。”
她挂了电话,两个女生惊讶莫名地看着她刚刚要死去,可讲电话时却装得精神十足,如一个健康人。一放下电话,脸色又是一片惨白,仿佛垂死挣扎的武林高手,凝聚了最后的元气突然散了,立刻就要魂飞魄散。
两个女生好一会儿才惊叹出声:“这个女人,演技这么好,下一届的奥斯卡影后,非你莫属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让你的男朋友知道你不舒服?他现在正应该关心你啊?”
“他有重要事情,忙不过来。”
“什么重要事情?比你还重要?”
她强笑一声,躺在床上,两个女生不敢耽误宝贵的时间来磨叽八卦,又拿起书本猛啃起来。
叶嘉挂了电话,回头,见母亲满面的笑容:“儿子,佳妮在弹一首新学会的曲子,你不去听,她会失望的。”
“好啊,我马上去听听。”
“还有舞会,你快去陪她们,一定要陪佳妮好好跳几曲。佳妮说今天要教你跳一种新的舞步,她小时候学过几年芭蕾的,跳得可好了。”
“妈,我其实并不太喜欢跳舞。”
“那是你没遇到佳妮这样好的舞伴,去吧,儿子,你一定会越来越喜欢的。”
叶嘉笑起来。
“儿子,佳妮和姗姗明天想去郊游,你陪她们去吧。”
“哦,明天?不行。明天早上我得去看看小丰,我听她在电话里咳嗽,马上就要考试了,她那么拼命,我怕她生病。后天我又要去北京出席一个会议,没法去看她。”
叶夫人面色一沉,十分无趣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叶嘉起床,拿了一些常备药,跟母亲说一声就准备出门了。
叶夫人习惯晚起,叶嘉进她的卧室,才发现林佳妮也在,林佳妮一见叶嘉,松了口气:“叶哥哥,伯母的病又犯了,正难受呢……”
叶夫人躺在床上,满面痛苦,有气无力:“儿子,我好难受……”
“妈,你怎么啦?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儿子,叫李医生上门就可以了,他熟悉我的病情。”她拉住儿子的手,“儿子,你好久没陪过我了,有你在身边,我才好得快……”
叶嘉无法,只好立刻请母亲的专治医生,然后整天陪着母亲,看冯丰的事情,也只好缓一缓了。
连续几天都是蒙蒙的雨夹雪。
寝室里的三个女生都染上流感,此起彼伏的咳嗽,震天价响。
一早,冯丰起床就盯着寝室的门,心神不定,有时,又看看手机。叶嘉说了今天来看自己,会来吗?她暗暗后悔,自己昨晚为什么要拒绝他来看自己啊?明明是那么期待的。
早饭吃完,叶嘉没出现,她想,是时间太早了吧。八点半,两个女生出门,她想,还真早,叶嘉一定在路上。她又在寝室里待了一会儿,看书看不进去,拿起卷子,也做不下去。折腾半天,看看都十点半了,手机终于响起:“小丰,我母亲生病了,我今天没法来看你……”
心里无比的失望,她强笑:“好的。你照顾好伯母吧,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要担心我。”
叶嘉的声音很抱歉:“小丰,明天我要去北京出席一个会议,回来后,估计刚刚是你考试完了。那天,我来接你回家,我们好好庆祝……”
“好啊。呵呵,这几天我正好可以全神贯注备考。”
“小丰,你身体还好吧?”
“还行,你不要担心。”
“嗯,你要注意身体。这个关键时刻,要吃好睡好,还要记得锻炼身体。”
“嗯。”
她听叶嘉细细的吩咐,心里有甜蜜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了。她宁愿听到他出差的消息——只要他不在家,他不在家,竟然变成了她的一种期待。
冯丰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大书包,一边往图书馆走,一边弯腰,咳嗽得像一个佝偻的小老太婆。
眼前一花,黑影挡路。
她抬头,见是李欢。最近见到李欢的频率仿佛越来越高了。
“李欢,有事吗?”
李欢看她咳得通红的面孔,拉了她的手就走:“冯丰,去医院吧。”
“一点小感冒,去什么医院?我买了很多药……”
他停下脚步,摸摸她的额头:“在发烧呢。”
她用力推他:“你不要打扰我,考不上‘状元’可得你负责……”
“考不上就算了,大不了我养你。”
“快走开,不要胡言乱语。”她闪身,一个箭步往图书馆里跑,像个机灵的小学生。
李欢无奈,深知她的性格,这个时候,只能支持她,决不能阻止她,拉她后腿,想了想,便走了。
李欢住到了C大的宾馆,从此,冯丰的饮食条件大为改善。他在宾馆订好了一日三餐,每天都有鸡汤和鲜美的粥点、特制中药,放在精美的陶瓷餐具里,滚烫而鲜美。他还请来私人保健医生,上门替她诊治、按摩,放松心情,服侍得她跟皇帝似的。寝室里的两个女生得以分享一切,每个人的感冒都好了大半。享受之余,不免一个个感叹,这个男人,可真会安排享受啊,如果每个学生的读书生涯都是这样,那谁都愿意抢着去读书的。
冯丰也感叹,自己其实也有“一百万”放着,可是,为什么就没想到如李欢这般享受呢?看来,享受这种事情,还是要看人的,就如穷人暴富,有钱也不知道如何花的。
和李欢面对面时,她指责他:“你干吗转性子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李欢笑嘻嘻的:“我上辈子对你太不好了,所以这辈子补偿你,算赎罪,行不行?”
行不行呢?她说不出来。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她想,就当雇了个皇帝做书童吧。
某一个傍晚,三个女孩子回到寝室,看见李欢站在门口,拿了三件厚厚的羽绒服,三个女孩子无不愕然。
“快穿上试试,这段时间,谁都不能感冒。”
三个女孩子立刻七手八脚套上,一个个如臃肿的企鹅。
冯丰疑惑:“李欢,你这是什么审美眼光啊?我每一件衣服都比这个好看……”
“好看不中用。这个时候,讲什么好看?暖和最重要。”
那两个女生大大点头,对李欢崇拜得五体投地,一个个疑惑地问冯丰:“那个男人这么年轻,怎么倒像你的父亲?”
冯丰无奈,李欢年轻?李欢一千多岁了,别说父亲,是爷爷也做得了。
两个女生又问:“这人怎么那么面熟?长得好像今年‘超级帅哥’那个退赛的人气选手李欢。”
冯丰笑起来:“是啊,很多人都说他长得像李欢。为此,他很不高兴,最讨厌别人说他像李欢了。”
两个女生惊叹:“他也长得太帅了点儿,看起来比李欢还要帅一些。哦,他还开宝马,他是干什么的呀?”
冯丰神秘地小声说:“他呀,是做牛郎的……”
两个女生连呼可惜,什么世道,帅哥都被狗啃了。今后努力挣钱吧,也许,下一个啃帅哥的,就轮到自己——这只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