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其实原本有两子两女。
在蒋竞昶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蒋金枝。
蒋金枝和蒋竞昶是一对龙凤胎,龙凤胎里少有这样相貌出众聪明伶俐的,所以蒋金枝和蒋竞昶一出生,就特别惹人注目。
用新闻时报的话来说:“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厚礼。”
蒋金枝一直长到十八岁都还没有男朋友,倒不是她的问题,追求蒋金枝的人能从好莱坞排到金门大桥,用蒋竞羽的话来说:“我一天踹一个,踹到腿折了都不一定能踹完。”
蒋金枝就咯咯地笑:“那你肯定得练出无影脚来。”
那时候蒋竞羽才刚上九年级,刚刚在蹿个子的时候,每天打完篮球回来看到蒋金枝身后跟着一群狂蜂浪蝶,恨不得一个个地踹过去。然后他老远就会喊:“姐!”
蒋金枝永远都是在笑的,看见蒋竞羽的时候尤其笑得好看。
“你跑去河里摸鱼了,怎么弄得一身湿答答的?”蒋金枝摸着蒋竞羽的头说,“你这个头发怎么剃得跟劳改犯似的?”
“姐,你能不一回来就数落我吗。”蒋竞羽郁闷地踢了一脚篮球。
蒋太太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有跟着全家移民到美国。蒋金枝作为长女一直在妈妈身边照顾她,连大学都是在国内念的,对老爸这样重男轻女,蒋金枝倒也不在乎。
蒋竞羽最喜欢蒋金枝每次来都给他带很多好吃的,讲很多好玩的,他六岁之前跟姐姐一起住在国内的时候,每天都是姐姐带他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
当然这些是不能让爸爸知道的。
蒋竞昶跟金枝非常亲,可能是因为同气连枝,又是龙凤胎。蒋金枝出事的那天,蒋竞昶半路就觉得不对劲,临时拐到篮球场喊了蒋竞羽回家。
蒋竞羽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跟着大哥一进门就听见砰的一声。
蒋竞昶先一步上前喊了一声:“爸,你干什么?”跟着蒋竞羽就看到有血从蒋金枝的头上流下来,顺着额角流了一身,蒋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地拿着残破的花瓶站在那里。
蒋竞昶正用一块毛巾按着伤口,喊了一声:“竞羽,你愣着干吗?”
“你给我滚出去,不许再回来,我们家没有你这种败坏门风的东西!”老爷子抬脚就朝蒋金枝身上踹,被蒋竞昶一把抱住,结果揣在蒋竞昶的肩膀上,差点胳膊脱臼了。
后来才知道,蒋金枝跟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
因为对方声名显赫,所以一出事,对方立刻给了蒋家封口费。
蒋老爷子也是这时候才刚刚知道这件事,蒋氏那一年正是发展的关键时候,闹出这种事让蒋老爷子很挂不住面子,所以一气之下拿花瓶砸了蒋金枝的头。
蒋竞昶一边给姐姐包扎一边说:“那个男人呢?出了事,他就没影了?”
“也不怪他,本来他也没有说喜欢我,”蒋金枝淡淡笑了笑,“是我非要喜欢他。”她扭头看在一旁靠着墙踩着篮球的蒋竞羽说,“你说,姐姐是不是很贱?”
蒋竞羽抬起眼睫,眼眶里有盈盈的泪光。
“没出息,大男人哭什么。”蒋金枝笑了笑,“反正我本来也不打算留在家里,他赶我走正好,我就离开这里,想去哪里去哪里,也没人管。”
“那你要去哪里?”蒋竞羽着急走过来。
那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母亲,这个姐姐对于蒋竞羽来说就是妈妈的替代品,不,应该说,是不能取代的姐姐。
“还不知道,但是我无论去哪里都会跟你们联系。”蒋金枝抬手摸了摸蒋竞羽的脸,“你们两个啊,是蒋家的儿子,将来爸爸一定对你们管束很严,你们自己好自为之,不要跟他硬来。”
蒋竞羽“嗯”了一声,抱着姐姐好一阵子没有动。
那天之后,蒋金枝就销声匿迹了,大概有一两年的时间。
那之后突然有一天,蒋竞昶从学校里打了个电话给蒋竞羽,说姐姐回来了。
蒋竞羽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拿着外套就直奔蒋竞昶的学校。
蒋竞昶那时候在读大三,蒋竞羽还是高中,一推门看到姐姐坐在宿舍的床上,蒋竞羽激动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想了半天,喊了一声:“姐。”
蒋金枝笑了笑说:“快让姐姐抱抱,想死了。”
蒋金枝就这样隔两年会回来一次,悄悄看他们一看,然后又销声匿迹。
一直到蒋竞羽二十四岁那一年。
那一年的蒋竞羽虽然医学院还没有毕业,但是已经是主刀医师。
教授们都对他的才华赞不绝口,说他是将来难得一见的外科神手。但是蒋竞羽本身并不在乎这个,他念医学院是爸爸让他念,本来他干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他盘算的就是能在学校多住两年,姐姐来找他方便些。
但是这一年姐姐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正担心,一推家门就听见老爷子在吼:“不要脸的东西!”
吓得蒋竞羽拿钥匙的手都晃了一下。
意外的是,大哥居然也在家里,他知道大哥跟老爸因为接手公司的事闹得不开心已经搬出去好一阵子了,这时候怎么也在家里,他顿时觉得不妙。
“哥,你怎么……”蒋竞羽一走进客厅,立刻就傻眼了。
姐姐坐在那里,不止坐在那里,她的肚子还……蒋竞羽咽了咽口水,猛地喊了一声:“哥。”就见老爷子拿拐杖迎头就朝蒋金枝砸下去,要不是蒋竞昶抱住蒋金枝,这一棍子能一尸两命。
“爸,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啊。”蒋竞羽拦着老爷子,回头看大哥那个表情,就知道这一棍子打得不轻,“大哥跟姐姐是龙凤胎,你万一伤了姐姐,大哥有个什么事怎么办?”
这混账逻辑怎么想出来的蒋竞羽也不知道,反正他这句话说出来后,老爷子果然消停了不少。
“出去,给我出去!”蒋老爷子挥舞着拐杖道,“你从今以后都不准给我踏进这个门!”
“我本来回来也不是来见你的。”蒋金枝从沙发上站起来,看那个肚子没有七个月,也有五六个月了,蒋竞羽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当然什么都明白。
他也不禁怯怯地喊了一声:“姐……”
“等等。”老爷子忽然开口喊住了蒋金枝,蒋竞羽还以为事情有转机,但是没有想到这才是最糟糕的开始。
“从现在起,你一步都不准给我离开这个家。”老爷子指着蒋金枝说,“你不是说打不掉了吗?生下来我掐死也不能让你出去给我丢这个人!”
“爸!”蒋金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蒋竞昶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有站起来。蒋竞羽也傻眼了,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蒋金枝从那天起就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家门。
蒋竞羽有时候偷偷从院子里绕到屋后敲窗户玻璃,姐姐就从窗户口朝她笑一笑,看起来还像是没事的人,但他却看到姐姐一天天在消瘦下去。
为了这件事大哥跟爸爸吵了不下十次,动过手也有七八次。
直到那一天,他从医院回来,一进门就听见的大哥说:“必须得马上去医院。”
“不准去!”老爸的声音简直气贯长虹。
蒋竞羽忙追进门说:“怎么了?”
“姐姐生了。”蒋竞昶推了竞羽一把,“快去叫救护车!”
“不准去!”蒋老爷子一棍子拦住蒋竞羽,“你敢走出去这个门我连你腿也打断。”
“爸,人命关天,你不能不讲理啊。”蒋竞昶急了,“那毕竟也是你女儿啊。”
“女儿?我没有这种不要脸的女儿,那个男人是谁她到现在也不说出来,这要再是个有妇之夫,我……我……要是让她把这小野种生下来,蒋家以后还能出去见人吗。”
房间里的佣人突然喊:“不好了,小姐流了很多血……”
“爸!”
蒋竞昶当场就给蒋老爷子跪下了,蒋竞羽傻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总之,就是死在这个家里,也不能让她出去丢人。”
屋子里乱成一团,蒋竞昶突然一把拉过蒋竞羽说:“你来,你不是医生吗?你来!”
“我……大哥我……”蒋竞羽想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害怕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一看到满屋子的血,还有姐姐痛苦又扭曲的表情,顿时手都抖了。
杨姐是老佣人,正汗流浃背地帮忙说:“孩子出不来,绕颈了。”
“什么?”蒋竞羽虽然不是学妇产科的,但是这些也懂,不开刀是不行,但是……但是……他看了一眼床上脱力的人,摇着头朝蒋竞昶说,“哥,我不行。”
“现在没有行不行了,东西家里都有,你得救她!”
——你得救她!
蒋竞羽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的汗,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梦里的姐姐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他拿着手术刀,简直像是拿着一把凶器。
用冷水泼了泼脸,蒋竞羽对着镜子呼出一口气。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餐盒,他愣了愣,就看到餐盒下面压着字条,是陈艾美的字迹:“醒了热一热再吃,今天不要去医院,我帮你请假了”。
蒋竞羽愣了愣,餐盒旁放着那个首饰盒。
他慢慢地抬手抓起那个首饰盒,艾美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来,她说:“竞羽,你恨我吧。”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恨她就好了。
他打开餐盒,里面的粥都冷了,他对着餐盒发了一会儿呆,拿了外套要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餐盒,踢了一脚门又折返回来,把餐盒放进了微波炉。
还没等饭加热呢,电话就响了。
蒋晶晶的声音惊慌失措道:“二哥,你快回来,出事了。”
艾美敲完报告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正打算收拾东西,就听见电话响了,是蒋晶晶打来电话说老爷子叫他们回去吃饭,艾美应下来说:“那我去接了竞羽过来,他今天在家。”
“不用了,大哥说他去接。”蒋晶晶声音里有些吞吐,又说,“你来就是了。”
艾美看了一眼电话,蒋晶晶从来都不是这么吞吐的人。
她皱了皱眉头,关了电脑走出办公室。
蒋家大门开着,大概是知道他们要陆陆续续地回来,所以一直紧闭的大门今天没有关。
艾美把车停到院子里,刚一下车就看到二楼房间里蒋晶晶探出半个脑袋。
她正觉得奇怪,佣人已经出来说:“二少奶奶,老爷在等你。”
艾美点了点头,迈步跟着佣人往里走。
老爷子单独找她没几次,大部分都是公司的事。艾美这时候想不出来最近到底有什么事值得老爷子亲自召见她的,但是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蒋竞羽和蒋竞昶都不在,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也没有摆饭。
“老爷在书房。”佣人朝她鞠了一躬就走了。
艾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刚转身朝书房走,就听见楼上有人喊她:“二嫂。”是蒋晶晶,她伸着脖子鬼鬼祟祟朝她招手,艾美正要过去,就听见书房里的老爷子问道:“是艾美吗?”
“是。”艾美应了一声,来不及跟蒋晶晶打招呼,先进了书房。
老爷子坐在那里抽烟斗,看她进来了也没有抬头,只是翻着手里的报纸继续抽烟斗。
“爸,您找我。”
老爷子继续沉默地抽着烟斗,大概过了有足足半分钟,空气里的二手烟浓度都足够杀死人了,老爷子才说了一句:“你跟竞羽结婚的时候没有办仪式吧?”
“恩。”艾美有些意外。
她跟蒋竞羽结婚到现在,老爷子都没有问过一个字,这时候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看上竞羽什么了?”老爷子翻过一页报纸。
艾美觉得这都不是谈话的重点,就直接问:“爸,您想跟我说什么?”
老爷子折了一下手里的报纸说:“竞羽的脾气我知道,只要他想做的事,别人都拦不住。所以他要跟你结婚,我答应还是不答应都没有区别。”
倒真是这样。
“所以当初你们结婚,我没问为什么。他愿意娶个老婆对他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人管他当然好,他能听你的话就更好。”蒋老爷子用力吸了一口烟斗,“而你既然嫁进门了,就是蒋家的媳妇。”
“是。”艾美小心翼翼地应着。
“你愿意
放纵他到外头去闯祸,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结了婚就是大人了。”老爷子在烟灰缸上敲了敲烟斗,“但是你不能因为他在外头的那些事……就忘了你的身份。”
艾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老爷子出手有点快,报纸闪过她面前砸到了脚边,艾美低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幅巨大的照片,喷泉……一看到喷泉她就知道了,是她跟杜泽山。
怎么那么巧呢?
陈艾美都忍不住想笑,这算计得也太明显了。
“这照片上的人,不是你?”老爷子冷冷地看着艾美。
她说不是老爷子也不会信,但她说不是,大概能缓解一下老爷子的怒气,只是她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看了一眼照片说:“是我。”
砰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她脚边,感觉脚背上被捎带了一下,有点疼。
“你还有脸承认了!”老爷子猛地抓起桌上的烟灰缸,艾美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喊了一声:“爸!”
烟灰缸从老爷子手里脱出来,对准艾美就砸过去。
艾美吓得用手挡了一下,却有什么人猛地抱住了她,她后背撞在半扇书房门上,听见一声闷闷的呻吟,烟灰缸掉在地毯上发出砰的一声,水晶质地的却也没有碎。
“爸!”蒋竞羽一转身把艾美护在身后说,“你干什么?”
“你自己的女人你不管教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你还有脸站在这里问我!”老爷子用拐杖敲着地面说,“你们存心要气死我才好,真以为我老了就眼瞎耳聋,管不动你们了!”
蒋竞羽疼得吸了一口气,刚才那下砸得不轻,他喘了口气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我想的哪样?她都承认了。”老爷子瞪着艾美,“你不要以为你替蒋氏做了不少事我就会纵容你,我自己的女儿我都能一棍子打死。”
“我知道。”艾美的声音冷静得出奇,看了一眼照片说,“那人是我,我没什么好否认的。”
“陈艾美!”蒋竞羽猛地喊了一声。
他是知道老爷子发起脾气来时六亲不认的架势的,姐姐当初的事到现在他都还忘不了,他不想陈艾美成为第二个蒋金枝,他害怕。
蒋竞羽抓着陈艾美的手紧了紧。
“你到底是比你丈夫有胆子啊。”老爷子拉开蒋竞羽,朝着艾美就是一棍子下去。艾美没来得及躲,但是被人撞了一下跌在地上,蒋竞羽抬手抓着拐杖说:“爸,你要打打我好了,艾美吃不住这一棍子。”
“你以为我不舍不得打你吗?”蒋老爷子气头上来了,一拐杖砸在蒋竞羽的胳膊上,艾美忙过去挡着说:“这又不关竞羽的事,你打他干吗?”
蒋竞羽反手把艾美往身下一按,像卷毛巾一样把她卷在身下吼着:“叫你别动。”
场面正一片混乱的时候,就听见门砰的一声。
蒋竞昶急匆匆过来拽住了老爷子的拐杖:“爸你干什么呢,多大的事你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们一个个的是存心要气死我。”老爷子开始喘起来,扶着桌角说,“你也是,给我弄个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养在外面以为我不知道。”
蒋晶晶在门口站着,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蒋竞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报纸才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这小子一年闯的祸加起来能折我十年的寿。”蒋老爷子看了一眼蒋竞羽,突然一脚踹在蒋竞羽的身上,蒋竞羽刚站起来,给这一脚踹得向后退了三四步,撞在博古架上才停下来。
“爸!”蒋竞昶忙拉住老爷子说,“你打死竞羽算什么,这件事出都出了,死了人也不解决问题啊。一个金枝不够,你还要赔上去一个竞羽吗?”
艾美已经把蒋竞羽拉了起来,他扶着书架整个人晃了一下才站稳了。
蒋晶晶咬着嘴唇站在门口不敢说话,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先把竞羽扶出去。”蒋竞昶一只手拦着老爷子,一边侧过身对门口的蒋晶晶说着,蒋晶晶忙过来帮着扶了蒋竞羽一把,蒋竞羽“哎哟”一声,抽回手说:“别动我,疼。”
“不碰你我怎么扶你。”蒋晶晶急得直叫,“二哥你伤哪儿了?”
“我自己走。”蒋竞羽说着,扶着书架往前走了两步。陈艾美这才刚一松手,他突然眼前一黑脸朝下就栽在了地毯上。
蒋晶晶吓得喊了一声:“大哥,二哥他……”
蒋竞昶本来面对着老爷子,听到这声忙转过身。
血顺着蒋竞羽的耳朵后慢慢地流出来,是刚才撞在博古架上的时候撞开的口子。
“艾美快去开车,送他去医院。”蒋竞昶说着,陈艾美已经快步跑了出去,蒋晶晶还在哭,蒋竞昶一手架起蒋竞羽,一边就看着晶晶说,“你留下陪着爸爸。”
蒋晶晶点点头,止不住哭声又喊了一声:“二哥……”
“放心,你二哥死不了。”蒋竞昶说着,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
蒋竞羽醒过来的时候耳朵旁边嗡嗡的,也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安静得近乎异常,都没人跟他说你醒了。
他眨了眨眼就看到艾美坐在床边,半趴着像是睡着了。
他想动一动,又怕吵醒了,这时候就听见了一声音:“你醒了?”
蒋竞昶正从门外进来,蒋竞羽抬手“嘘”了一声,但艾美还是醒了,支起身子看他睁着眼睛,像是松了一口气,才拿手探了探他额头说:“烧退了。”
“我去找医生吧。”
“不用,我就是医生。”蒋竞羽支着身子想坐起来,又说,“我发烧了?”
“你脑袋裂了个大口子,你说你发不发烧?”
“有吗?”蒋竞羽抬手摸了一下,顿时疼得吸了一口凉气。艾美已经给他背后垫了枕头,扶着他坐直了:“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有点晕。”蒋竞羽闭了闭眼睛说,“浑身疼。”
“你差点让老爷子踹断两根肋骨,你说你疼不疼吧。”蒋竞昶叹了口气,拉开门说,“我去叫医生。”
蒋竞羽也知道他不是去叫医生,叫医生打铃不就行了吗,但他也不希望蒋竞昶继续待在这里。
蒋竞羽悄悄地看了艾美一眼,发觉艾美的眼睛有点红:“你哭了?”蒋竞羽还从来没见过艾美哭呢,他以前一直觉得陈艾美是不会哭的,连那样的疼痛都忍过了,还有什么能让她哭的。
但如果陈艾美肯为了他哭……
“没,太久没睡了,眼睛有点疼。”艾美抬手按了按眼睛。蒋竞羽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但他也不希望陈艾美真的哭,他想一想都觉得会很心疼。
“吃水果吗?”艾美正从床头柜的果盘里拿苹果,却被蒋竞羽从背后抱住了。
艾美的身体僵了一僵,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蒋竞羽的体温很高,还没有退烧。
她没敢乱动,蒋竞羽肋骨虽然没断,但是骨裂了。
她真的没想到那种时候蒋竞羽会冲出来替她挡那一下,她也知道那一棍子要是换在自己身上,可能这故事就没有下半场了。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心软,她这时候不忍心推开蒋竞羽。
“吃水果吗?”她抬手去拿刚才抓了一半又掉进果盘的苹果。
“再让我抱一会儿。”
“你肋骨虽然没断,但是骨裂了,还是小心点好。”艾美小心地抽出被他箍住的手,转身扶着蒋竞羽躺下了,“老爷子又不是冲你发火,你何必冲上去当炮灰。”
“老爷子那一下你试试?”蒋竞羽指了指肋骨,倒吸了一口气说,“一下子就送你去见阎王了。”
“不至于,我也是鬼门关走过的人。”艾美低着头开始削苹果。
蒋竞羽双手枕在脑后叹了口气说:“早知道,还不如让老爷子给我踢个半身不遂呢。”
“为什么?”她抬头看他。
“我要是真的那样了,你……”蒋竞羽有点小期待地看她,“还会离开我吗?”
艾美定定地看他,她知道蒋竞羽孩子气,但没想到能幼稚到这个地步。
“竞羽……”艾美没再看他,水果刀在果皮上滑了两下没有切进去。
“对了,”他猛然开口打断她要说下去的话,“家里的粥我还没吃呢,我忘了放冰箱……”
“竞羽。”
“要不你给我重做吧?我想吃海鲜粥。”
“竞羽……”她抬起头来,蒋竞羽终于叹了口气转开脸去,“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我们不是真的夫妻,你不用重复了,我又不是给打失忆了,能记住。”
“我是说,你有伤口不能吃海鲜,做别的吧?”
“真的?”蒋竞羽忽然高兴起来,情绪转变之快常常让陈艾美觉得他身上是不是有个开关,“你给我做吗?”
“不然让晶晶给你做?”艾美把削了一半的果皮扯断扔进垃圾桶。
“算了我还想长命百岁。”蒋竞羽看着艾美削苹果的手,很白,手指很细,他记得她以前的手没有这么纤细,扎了很多针孔的,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那我去给你做。”艾美放下切好的苹果把盘子往蒋竞羽的身边推了推,却被蒋竞羽拉住了手腕:“待会儿再去吧,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又不饿了?”
“饿。不过……你再多陪我一会儿,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吧。”蒋竞羽看着陈艾美,怕她拿不定主意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是自己医院,你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好。”艾美抽出手又坐下了,拿了一块苹果递过去的时候蒋竞羽扭开脸说了句,“我不吃。”
陈艾美没说话,蒋竞羽转过脸看到她还拿着那块苹果看他。
“吃吃吃……”蒋竞羽叹了口气,一口咬掉了叉子上的苹果。
艾美笑了笑,用纸巾擦了擦水果刀。
蒋竞羽看着陈艾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日里跟别的姑娘随口就来的那些调情话,到了她这里就统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艾美,”蒋竞羽转开脸去,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是先别跟老爷子说我们离婚的事了,现在就只是这样老爷子就要火冒三丈了,如果我们真的要离婚……”
陈艾美擦着刀的手微微一顿,她从没有跟蒋竞羽说过“离婚”两个字,但事情到了今天,谁都知道要走到这一步了。
“竞羽。”艾美合上水果刀放进盘子里,“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艾美白天在医院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一回到公司就被堆起来的事情压得抬不起头来,见了一天的部门主管,这会儿正低头翻文件,就听见电话就响,她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对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笑了笑说:“我好像给你惹了个不小的麻烦?”
艾美微微一愣,转过椅子对着落地窗。
外面天已经黑了,玻璃上映出她坐在椅子上的样子。她对着镜子一般的玻璃幕墙笑了笑说:“杜先生。”
“你不怀疑是我找人做的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是谁做的。”她转回椅子对着电脑点了电视鼠标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对我说过,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做?”
电话那头的声音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那如果让你五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眼前呢?”
杜泽山淡淡笑了笑说:“开视频就好了,都不用五分钟。”艾美也对着电话笑了一下,片刻后杜泽山才说,“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五分钟之后来到我面前。”她仍然固执地说。
杜泽山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说:“好。”
这么任性真是很不像话,但她偶尔也想任性一下。
艾美把电话丢在一旁,抬手扶了扶额头,然后才站起来到茶水间倒了杯咖啡。办公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钟敲整点时已经过了五分钟,艾美低头笑了一下。
又不是超人,怎么可能五分钟就到,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她转身回到座位上,翻开厚厚一叠资料开始合计上半年的分析报告,正翻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就听见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杜泽山,接起来就听见他说:“你往楼下看。”
艾美转过椅子就看
到杜泽山的白色奔驰停在楼下。
她笑了笑说:“我说五分钟的,现在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是有点晚了,下次我去学开飞机,就不会迟到了。”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对着电话笑了一下。
艾美搭电梯下楼的时候,杜泽山还站在风里,过了盛夏晚上就很凉了,她看他穿得很单薄,忍不住问:“你是从哪里过来?”
“圣地亚哥。”他背过身去咳了一声。
艾美愣了愣,看了看他的车说:“你从圣地亚哥开过来只用了一个小时?”
“要是开布加迪还能更快点。”
“你不要命了。”艾美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时速,禁不住都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却还只是笑着,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你突然要见我,有什么事?”
“要是我说没事呢?”
杜泽山笑了笑:“没事我就走了。”
“我让你那么老远跑过来,又没有正经事,你不生气吗?”
杜泽山拉车门的手顿了顿,想了一下说:“也没有,我说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正要拉车门,却被人推上了。
“有事。”艾美看他说,“想请你帮我个忙。”
杜泽山仍然是淡淡地笑着看她,然后说:“好。”
天还没亮,中餐馆里这时候不营业。
艾美端着茶壶在倒茶,杜泽山还在咳嗽,不是很严重,但是听起来也会让人心烦。
“感冒了?”
“受了点风寒,不要紧。”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包间的门这时候开了,进来的大汉穿着花衬衫,像个夏威夷土著。
但是艾美认得他,上次杜泽山丢了钱包就是这个人帮忙找回来的,他看到杜泽山就喊了一声:“三少。”
“嗯。”杜泽山咳了一声,放下杯子看他说,“人呢?”
门外就有个汉子扛着个人进来了,把人往地上一丢,才摘掉套在那人头上的黑色布罩。
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头发染了靓丽的紫色,身上穿着热辣的紧身裙,但这时候手脚被绑着,嘴上贴着胶布,模样反而看起来奇怪可笑。
“她?”杜泽山微微一愣,看向艾美说,“杜妍心?”
“你也认识她?”艾美笑了笑,又给杜泽山杯子里倒满了茶,“你感冒要多喝水。”
“也算是名媛了,怎么会不认识。”杜泽山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才说,“我还以为你要绑的是美少年呢,你要她干吗?”
“有用。”艾美倒完茶,站起来朝屋里的其他人说了句,“几位辛苦了,喝茶吧,我跟杜小姐有话要说,能麻烦帮我把她带到里面的房间吗?”
包间里面还有个小房间,那汉子一把扛起杜妍心扔到沙发上。
艾美抬手关上了房门。
杜妍心早就吓得花容失色,这时候更是支支吾吾起来。艾美笑了笑,蹲下身子扯掉她嘴上的胶布说:“你现在害怕了,拿照片发给报社的时候不知道会有今天?”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杜妍心用力地喘了一口气,嘴上黏黏的胶还是不太舒服。
“我那天看到你了。”艾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在杜妍心面前晃了晃,杜妍心脸色都变了,那是她的耳环,一直以为是掉在酒吧里了,没想到被她捡到了。
“我当时就以为你是跟出来想报厕所里那一箭之仇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杜小姐你也很有魄力啊。”
“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过的吧,蒋竞羽吃多少苦你也少不了,你知道他现在因为你,躺在医院里差点断了两根肋骨,脑袋上还开了个洞吗?”杜妍心脸刷就白了,先摇了摇头,又猛地喊起来:“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我要是不敢,就不会让人把你带到这里来了。”艾美站了起来,开始拉开屋子里的抽屉翻找什么。杜妍心一阵紧张,用力扭了扭身子发现绳子捆得太紧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陈艾美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你以为蒋竞羽为什么娶你,你不过就是他的一个摆设罢了。你真要动了我,蒋家也不会保你的!”
“是,不过我说了我不在乎,坐牢也不要紧。”陈艾美好像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她要的东西,杜妍心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尖声大叫起来。
“别费力气了,外面的人就是把你绑来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帮你吗?”艾美撕开从抽屉里找到的一卷胶布把杜妍心的嘴又重新封上了。
“我说过我不怕守寡也不怕坐牢吧,所以,我今天拿你给蒋竞羽抵命的话,我也会给你抵命的,这很公平吧,杜小姐?”
杜妍心用力地扭动起来,眼看就要哭出来。
“但是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又不是黑社会。”艾美朝她笑了一下,把耳环塞进了她的上衣口袋,“今天我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你那个报社的朋友,我也去打过招呼了。”
艾美放下手里的胶布站起来,杜妍心的视线就跟着她一路抬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蒋竞羽,但喜欢蒋竞羽的女人多了去,没有了我,也还会有其他人,可能永远都轮不上你。杜小姐,你也算是名门,犯不着这么作践自己。”
艾美起身要走,杜妍心突然用力支吾了两声。
“我会离开蒋竞羽的,”艾美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真心喜欢他,不要再做伤害他的这种事。”
杜妍心突然不动了,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陈艾美。
像是有点不相信,又有点不明白。
但艾美没说什么,就只是关上门退了出去。
外头大家都在很安静地喝茶,看到她走出来,除了杜泽山之外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今天辛苦你们了,”艾美看了看大家,“你们喝茶就是了,我事情办好了。”
杜泽山也放� �杯子说:“我送你回去。”
看两个人要走出包间,花衬衫大汉忙说:“三少,那里面的人怎么处置?”
杜泽山看了看艾美说:“你说。”
“等她想明白了,就悄悄送她回去吧。她不是傻子,只是欠调教罢了。”艾美想了想说,“到底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不要弄伤了人家。”
“是。”那大汉毕恭毕敬地说。
艾美笑了一下,看着杜泽山说:“你手下调教得不错啊。”
“不是我的,朋友帮忙而已。”杜泽山走到门口,拉开车门的时候又咳了两声,艾美坐进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杜泽山才问她:“去哪儿?”
“医院。”
“你不舒服?”
“是你不舒服。”艾美看他说,“你快咳出肺痨来了。”
杜泽山笑了一下,说:“又不会死,就是难受一点。”
“你怎么跟蒋竞羽一个脾气。”艾美横了他一眼。
杜泽山没说什么,发动了车子,说:“我送你去医院,还是去公司?”
“去医院吧。”
杜泽山又看了看她说:“给我看病还是去看蒋竞羽?”
艾美偏过脑袋看了看杜泽山说:“你吃醋?”
“有一点。”他开着车目不斜视地说,“你刚才跟那个杜妍心说的话我听见了。”
“然后呢?”
“吃醋了呗。”他看了看她,笑了一下说,“你以前都没有这样对我。”
艾美想了一想说:“‘我’以前什么样?”
“脾气不好,也很霸道,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心狠手辣、无恶不作。”
艾美忍不住就笑起来说:“我哪里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了?”
“大半夜把我从圣地亚哥叫过来结果是给蒋竞羽报仇,这还不心狠手辣?”他瞥了她一眼说,“好端端把杜妍心绑过来,威逼恐吓吓得人家花容失色,这不是无恶不作?”
艾美笑着看他说:“所以我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杜泽山也不答应,只笑了笑说:“你变成什么样都不要紧,我都喜欢。”
艾美转过目光看向窗外说:“如果‘我’都已经变了,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因为你还是梁洛心。”
艾美看着身旁的人,她想否认,但没说出口。
杜泽山看起来很疲惫,眼神有点散。
其实要说长得好,杜泽山比蒋竞羽长得还要好,嘴角总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指白净纤长,从下颚到领口有漂亮的弧线。
这样的男人,谁看都会喜欢。
“你是不是瘦了?”她突然说。
“掉了六七斤吧。”他扭头看她说,“你这都看出来了?”
“衣服明显大了一圈了,也不买新的吗?”
“没时间。”杜泽山看了她一眼,“等你有空陪我买。”
“为什么是我?”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给我买衣服的吗。”杜泽山把车停在了一个红绿灯路口。
他第一次穿梁洛心给他买的衣服的时候就对那个LOGO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什么鲸鱼上面带喷水,看起来像儿童图案,不过大小很合适,价钱跟一顿快餐差不多。
梁洛心说要环保要理财要懂得节约是美德,他就言听计从了。
后来他老说,你给我买衣服吧,那个鲸鱼喷水的衣服。每次一说,梁洛心就笑得不行。
想到这里杜泽山忍不住笑了,艾美看他突然又笑起来,好奇地问了句:“你又想起来什么了?”
“没什么。”他笑了笑看着她说,“想起你以前做饭很难吃。”
“我做饭很难吃吗?”艾美皱了皱眉头。
“嗯,你还跟我说……”他望了她一眼,“以后会更难吃。”
艾美也忍不住笑了,扭头看见路边的中国餐馆时,忽然想起来蒋竞羽说想吃粥。艾美低头看了一下表,这时候天还没亮透,不知道超市开门了没有,家里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材料。
“送我回家吧。”
“嗯?”杜泽山看她说,“不去医院了?”
“我要回去给竞羽做点东西。”
杜泽山的眼神微微一滞,转而淡淡道:“好。”
回到公寓的时候天都黑了。
杜泽山往沙发上一躺就动也不想动了,郑凯志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他赖在沙发上,吓了一跳:“你不是去圣地亚哥了吗?”
“昨晚回来的。”
“昨晚回来你现在才到家?你穿越西部去了?”
“洛心有事要我过去一趟,耽误了一会儿。”他把手搭在眼睛上说,“别跟我说话,我现在晕得很。”
郑凯志把手往他头上一放,吓了一跳说:“你都烧成章鱼丸子了能不晕吗,我说你咳嗽去医院看看你怎么不去?快起来我给你量个血压。”
杜泽山把手一伸,赖在沙发上说:“就这么量吧,我动不了。”
“你死了算了。”郑凯志有些恼火地卷起他的袖子,按下血压计又说,“就算她是梁洛心,她这么折腾你也是不对,你干吗跟她一起疯啊。”
“随她吧,她心里不痛快是应该的,怎么折腾我都可以。”
“我怎么发现你变成个M了呢?”郑凯志收起血压计说,“你以前不是挺S的吗?”
“跟你学的。”他抬起手笑了笑说,“你在芷珊面前不就是个M。”
“信不信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郑凯志抬手把杜泽山拉起来说,“滚去床上睡去。”
杜泽山好不容易爬到床上,又一动不动了。
“又不是你想忘记她的,这事儿不能全怪你。”
“对,该怪你,我该告诉她是你给我做的手术,害我把她给忘了……”杜泽山笑了笑说,“那她一定把你抽筋扒皮再晾干了做成腊肠。”
“你说的是梁洛心?”郑凯志拿出药片递给杜泽山。
“嗯。”他吞下药片喝了口水,才说,“她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药都有保质期,更何况人。”郑凯志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说,“睡觉。”
杜泽山抬了抬手说:“药。”
“你吃上瘾了啊。”郑凯志推开他的手说,“都累成这样了不吃安眠药还睡不着吗?”
“嗯……”
郑凯志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了药瓶塞到他手里说:“那,如果梁洛心回来了呢?”
杜泽山倒药的手顿了顿,低声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