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全3册) > 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_Chapter 13 烟花不堪剪全文阅读

VOL.30

我回到上海,天气突然就转凉了。只是几天而已,街上的行人都不再穿短裤汗衫,而是换上了牛仔T恤。我也换了家里的软装潢,又把窗帘和壁纸都换成了浅橙色的。正站在沙发上挂窗帘的时候,手机在茶几上一连串地响起来。我匆匆忙忙跳下来,一看那号码忍不住就笑了,拿起电话就说:“怎么了?不是刚刚才通完电话。”

“那我现在又想你了,怎么办呢?”

我看墙上的挂钟,说:“现在是美国的半夜吧,你不睡觉,医生不骂你吗?”

“他们已经把我弄成了光头,还想怎样。”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什么时候的手术,今晚吗?”

“美国的晚上……嗯,就是你那里明早六七点钟吧。”

“手术要多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从现在起就不让我吃东西了。洛心,我想吃你煮的鱼片粥……”

“那你有没有把我的电话写在病房的墙壁上?好像你寝室里的外卖电话一样……”我笑着问,门铃这时候响起来,我抱着一堆窗帘拿着电话走出去开门,一边向电话那头说:“晓楠来了,我得挂电话了,不然让她看到我们一天十几通国际长途,又该笑话我了。”

门一打开,言晓楠果然就说:“又在打电话了,哎,真受不了你们。他才走了一个礼拜不到,你们就已经贡献给电信局几千块电话费了……”

“行了行了,你又来教训我。”我挂了电话,站到沙发上去挂窗帘。

“哎,我来我来,你现在不要做这种危险动作,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跟江洋交待,我真怕他到时候让他那班兄弟来追杀我。”言晓楠二话不说地卷起袖子,以刘翔的速度挂好了窗帘,扭头看我说:“对了,你去医院拿报告了吗?”

“还没有,说好是明天早上。”我提起她拿来的大包小包,走到厨房里。

她又跟进来,夺下我手里的活计,说:“这些粗活你就别做了,”又指着我的小腹说:“你现在可是千金之躯,我肩负着照顾你们俩的严重使命,可不能马虎了。”

“还没有确定呢,你别搞得这样神神叨叨的。”

“我说肯定准。你不信,明天拿了报告就知道了。”她拿出一罐话梅塞给我说:“囔,觉得没胃口就吃这个,这么多牌子我尝下来,就这个最好了,而且很健康。”又拿了一大堆鲜奶鸡蛋放进冰箱。“那些有添加剂的饮料就不要喝了,太凉太烫的东西都别吃了,三餐要准时,我说你最好还是搬回去跟你妈一起住,要么搬去我那儿,总得有人在你身边才行啊。”

我微笑着看她,慢慢地摇头说:“晓楠,你真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呢。”

“我的优点多着呢,只可惜有眼有珠的男人太少了。”她关上冰箱,把购物袋折好放进抽屉里,说:“对了,你有没有告诉他?”

“都还不一定呢,怎么说啊。万一不是,他岂不是很失望。”

“谁说不是,我看一定是,早一点让他知道就早一点高兴。”她说着已经走到客厅里去翻她的电话,说:“我先打给苏三,好歹让他知道,到时候好及时告诉江洋,这小子要是真敢把你们母子俩给忘了,我就抓他去验DNA。”

我夺过电话说:“别这么兴师动众,到明天拿了报告,我再告诉他。再说,晚上他就要动手术了,别让他情绪有波动。等他手术醒来,再让他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不是更好吗?”

言晓楠坐在沙发扶手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只是扁了扁嘴说:“好吧,听你的。”

我环顾着房间,说:“你帮我看看,还有哪里不好,我想江洋回来的时候可以有点变化。但是又不能变得面目全非,我怕他不认识了。”我拉着言晓楠朝房间里走去,指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说:“你看那个灯饰不是最好换一盏暖光灯?晓楠……”

我一回头,却发现言晓楠正在偷偷抹眼泪。我急忙拉住她毁灭罪证的手说:“你怎么哭了?”她摇头不语。

“是不是三哥欺负你?”

她还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我糊涂了拉着她坐下说:“到底是怎么了?”

她反倒一把将我抱住,就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我轻轻地拍她的背脊说:“好了,不哭了,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言晓楠却怎么都不肯松开手,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说:“明天你一定要等我跟你一起去拿报告。”我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就这个?我答应你就是了,为了这个也哭,值得吗?”

她渐渐地擦掉了眼泪,才说:“你……不让我给苏三打电话。”

我简直跌倒在地,把那电话往她怀里一塞,说:“你打,你打,你打。”

我们去的那间医院是言晓楠特别推荐的,女医生非常温和客气,简短地交待了我两句,就把报告交给我。我才一走出来,言晓楠立刻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夺过我手中的报告就说:“我看看……我就说是真的了,都已经快七周了,洛心你就要当妈妈了!”

我拼命地竖起一根手指对她“嘘”,却还是招来周围人的侧目。

“快,快,快打电话给江洋,告诉他啊。”她恨不能从我背包里把电话拿出来自己拨号,我无奈地按住她的手说:“我会打的……你是不是还要登报声明上电台广播,别激动,你这么激动以后自己当妈妈了怎么办。”

“我自己当妈妈才不会这么激动呢……唉,对了,你等一下……”她拿着电话跑出了医院大门,我急忙在她背后大喊:“喂,你给谁打电话啊,你别昭告天下了,千万别告诉我妈。”她回过头来向我挥挥手,一扭头又不见了。

我绝望地看了看天,神啊,那个冰山一样的苏孝全真的适合她吗?

这时候我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并没有来电显示,我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难道手术这么快就结束了。我心里一阵激动,急忙按下接听键,脱口就问:“是江洋吗?”

不能否认我的担心和期待,我多么希望他手术后第一时间醒来就会给我打电话,我多希望哪个手术不会斩断我们的过去,更不会摧毁我们的将来,我们一定不要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声音说:“是我。”

我那欢呼雀跃的心仿佛被人一枪击中,从万丈高空坠入深渊。我捏着电话很久,觉得手心都冒汗了,仍然无法说出一个字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又说:“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我支吾了一声,抬头看着言晓楠是否已经回来。

“你在外面?”

“嗯。”

“能见个面吗?”

“现在?”我不禁环顾四周,他是否就在我周围,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发现自从知道江洋的身世背景之后,我整个人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简直就像是对警匪片过敏的小粉丝一样。

“可以的话,下午六点半,我在金茂餐厅等你。”

我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多了,我从静安赶过去浦东也要两个小时。沉默着,突然看见言晓楠兴高采烈地从外头走回来,急忙说:“好,就这样。”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言晓楠兴致勃勃地看着我说:“江洋么?他手术结束了?他知道了吗?”

“我一会儿再打。”

“现在就打嘛。”

“好,好……”未免我的电话被言晓楠抢走,我只能拨通了那个号码。然而等待了很长的时间,最终传来的是忙音。可是这时候我心乱如麻无暇思考,只好挂上电话,沉默着。言晓楠盯着我,我只好解释:“没人听。大概还在动手术,我过一会儿再打吧。你还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陪着你呗。”她挽着我的手大步走出医院,我皱眉道:“你怎么这么不务正业啊。”

“我的正业就是照顾你。”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阻止了她,她看了我一眼,说:“你还想自己开车啊,算了,你现在是孕妇啊。”

“晓楠……”

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我终于还是说:“我晚上要去见一个人。”

言晓楠立刻皱起眉头:“谁?”

我吞吐了一会儿,声音低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郑凯文。”

“见他?”言晓楠的声音里是震惊夹着一点不可思议。

我们站在人行道上,日光穿过树荫洒落在我们脚下,像是一片片碎裂的金箔。我的脚不安地踩着那些金色碎片,言晓楠沉默了,然后她说:“刚才那个电话是他打的?”我点了点头说:“我想我应该去见他一面,毕竟……我想应该见他一面,我有些话要说。”

“你现在见他不要紧吗?”她的口气温和了下来。

“不要紧的。”我笑了笑说:“我只是想跟他说清楚,而且,他也就要结婚了不是吗?”

言晓楠很艰难地点了点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他又不会吃了我。”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又回头向她说:“你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要是一会儿江洋那边打电话过来,一定要帮我接哦。”

言晓楠扁扁嘴:“你太晚回来,我可不帮你打圆场。”

出租车开到金茂楼下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为了检查只穿了一身浅色连衣裙和米白色针织开衫,没有精心打扮没有华服美饰,突然就这样站在金茂楼下,和那些“白骨精”站在一起,真是相形见绌了。

正出神,大堂经理走过来说:“请问,是梁洛心小姐么?”

我点点头,那经理说:“郑先生在等您了,请跟我来。”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走进去,到了电梯门前,对镜一照,倒也还看得过去。可能因为这些天好吃好睡,又不用风吹日晒,所以不化妆那个脸色也还是白里透着一点红,更何况,今天正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想着,江洋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比言晓楠更疯狂。

他是那么可望有个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简直就像是通往未来的一扇门。

电梯一路升到了顶楼,那经理为我开门,而后示意我走进一家餐厅。餐厅服务生非常客气地领着我走了进去。这豪华的餐厅,我只在报纸广告和杂志封面上看到过,从来没有胆量踏进来。但是今天走进来一看,周围的客人不是金发碧眼,就是一身CUCCI,LV,我背的那个小包包连牌子都没有,衣服更是从头到脚不足一千块。

现在真后悔没有听江洋的话把他的信用卡都刷到爆。

服务生把我领进一件包间,门一打开。我就看到了他。

日光从宽敞的落地窗照进来,勾勒出我熟悉的背影。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分手那一晚他也是留给我这样一个背影。那时候是晚上,霓虹灯映着他的背影像是一圈光晕。重逢在日暮,夕阳映出他的背影仍然是那样闪闪发光。

这就是他,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都卓尔不群,那样闪闪发光。

他听见服务生的呼唤,一转身,看见了我,向我笑了一下。这样久不见,他还是瘦了,但依然是那样挺拔颀长,简直完美如雕塑。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身影隐匿在日光中,他的笑容那么悲伤。但是现在我看不到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们之间除却了华丽而繁复的一切,剩下的竟然是这等平凡而温暖的对视。

繁华落尽,如梦无痕。

服务生带上门,他走到包间的深蓝色天鹅绒沙发旁,客客气气地对我说:“坐。”

我慢慢地将背包放在沙发上,非常小心抚平了裙子坐了下来。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了,久到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窗外的斜阳映进来,把餐桌上一瓶红玫瑰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直垂到我的脚边。地毯是64针的密织斜纹,上面盛开着一朵一朵绚丽的矢车菊。

“突然约你出来,唐突了,有没有吓到你?”他端起茶几上的茶具,慢慢地冲泡功夫茶。那动作还是那样娴熟,还是那样优雅,我们之间的一点生疏在那慢悠悠的动作,缓缓流淌的茶水中被冲淡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低头笑了笑说:“没想到你会突然约我。”

“其实想约你很久了,但是每次都怕你拒绝我。还没拿起电话,就被自己给打败了。总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端起那小小的紫砂茶杯闻了下,浅浅呷了一口,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愿意见我。”

“为什么不呢。”我看向他,抬手拢了一下耳鬓的碎发说:“其实我也一直很想再见你一面,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很多话想听你说。虽然今天见面有些突然,但是,总想要见这一面的。能见这一面,还是好的。”

虽然说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这时候我竟然找不到一个头绪来说。有些话到了嘴边,总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不必我赘述了。而有些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而他也只是沉默着,没有说出我想听的那些话来。

然而我想听的是什么呢,也许我自己也并不清楚。并不像许多分手的恋人那样,重逢的时候我恨他,他也恨我,或者纠缠不清,或者烈爱伤痛。统统没有。我们之间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茶过三巡,他终于问:“你恨我吗?”

窗外是浓艳如血色般的绚烂残阳,外滩的古建筑在它的映照下宛如金铜铸造的精致模型,淹没在一片金红色中。

我恨他么?其实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他,即使他对我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我仍然不能恨他。我慢慢地摇了摇头,垂下眼睫看着那清浅的茶水,淡而清澈的色泽,宛如我此刻的心境。

令人心动的香气,就像我们的过去,飘然远去了。

但你永远不会忘记那曾经的味道,爱情的味道,永远不会。

“洛心,你真的很好。”他拿起茶壶又斟了一轮茶,悠悠地说:“我父亲他前不久去世了,去世的时候,他对我说他很喜欢你。”

我诧异地看了看他,他也抬头望着我,笑了一下说:“我当时也很奇怪,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你。可是他说,那天在医院的时候你挺身而出保护我,他从没有见过我身边有哪个女人这般为我。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可惜我没有福气。”

最后一句话,不小心触动了我心头那旧日的疼痛,我低着头,那杯茶已经没有热气,空调打得太冷了。

“我一直很讨厌父亲。他那么懦弱,什么事都要向别人低头,总是受人摆布。我总是想我以后不能像他那样。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还不如他,我比他更懦弱,更没有主见没有勇气。”

他捏着那个小小的茶杯,慢慢地转动着,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杯子只是缓缓地转动着。

“洛心,其实当初我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我只是没有勇气。”

他握着杯子的手指筋络分明,却异常的苍白有力。我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抬起眼睫看着我。

“都过去了,不是吗?”我笑了一下,说:“你做了选择,而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也终于放松地笑了一下,说:“洛心,你真是好姑娘。那天在警署的时候,我其实很想带你走,可是……我没有勇气,我真的没有勇气……你不要怪凯奇,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怪他。”我低了低头,觉得我必须要说些什么,于是我的思绪顺着他的话题到了那一天的警署……我想到了那些流言蜚语:“还没有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

“你和乔小姐……”

“乔芷珊?”他笑了一下,说:“她是个难得的女子,我大哥才好福气。”

我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我们都笑了。

夕阳在整个房间里注满了温暖的颜色,一转眼,那金色就看不见了,窗外亮起了绚烂的夜景灯,黄浦江上的游轮滚滚而来,又匆匆而去。

“我忘记你还有一个大哥,我还以为……”

“乔四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把女儿嫁给我。我大哥真的好多了,只有他才配得上乔四爷的信任,我……不过是个不懂得抓住幸福的傻瓜而已。”他低下头,慢慢地说:“好在总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你现在不幸福吗?”

“我?”他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窗前,轻声地说:“我还可以幸福吗?”

那声音像是投入湖泊的一颗石子,令我的心泛起一阵阵的涟漪。酸楚、甜蜜、苦涩、疼痛统统泛上来,挤在我眼眶里。我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你一定会幸福的。我说过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他回头看了看我,忽然笑了一下说:“那么,你幸福吗?”

我的唇边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容,那笑容像是一种香氛,从我的嘴边荡漾开去。

忽然窗外灯火辉煌,整个外滩宛如被千万只手点亮,刹那如同一座城池自海底油然升起。所有的夜景灯失去了光彩,在一刹那天空都被照亮了。然而这还并不是最绚丽的时刻,在那城池的背后,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盛开了。此起彼伏,简直宛如一场绚丽的天际之雨。

VOL.31

我惊叹地看着那场景,郑凯文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温柔看着我说:“喜欢吗?”

我又惊又喜,终于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说:“它们,它们太美了。”

“这是凯悦出事前一晚……我安排的。本来,我是想要带你选了戒指然后就向你求婚,在这里,在我们相遇的地方。”他慢慢地吁一口气,才说:“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机会给你……如果你不来,它们将永远没有机会绽放。”

有满天星辰为证,在最浪漫的气氛下,戴上最闪最闪的钻戒,喝最甜的香槟,还要听最浪漫的求婚词,嫁给天底下最帅的老公……简直像做梦一样,可惜我再也不能答应这个迟来的求婚。

“洛心,如果我说再回到我身边,你会答应我吗?”

他忽然握紧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抽回手,但是他握得太紧。

焰火一次又一次地照亮他的脸,他的眼睛那么清澈透亮,就像他第一次说爱我的时候。

可是,当那焰火暗淡下去的时候,一切都陷入了混沌。

他抬起手,慢慢地擦过我的面颊,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已经落下泪来。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为难。”

我极力地按耐那泪水,他张开手臂抱紧了我,轻声地说:“对不起,洛心。可是,我爱你。”

我双手抓着他的背脊,许久许久,声音也不能平静,我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迟来了许久的对白。

“凯文,我们分手吧。”

他依然没有松手,那窗外的天空一明一暗,交替着进行。

繁华落尽,终究是如梦无痕。

终于他松开手望着我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我却还是抱着小小的希望,是不是很傻?”

我抹去泪水,慢慢地摇了摇头。

知道吗,我曾经那么爱你,用尽全身力气地爱着你。但我们却终究没有能够携手走到最后。也许爱情本没有终点,那我们就在中途分手,留下最美丽的风景。

他微笑着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望着我

说:“但是从现在起,也许我们就要成为敌人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我们永远是朋友。”

他握着桌上的一瓶香槟,笑了笑说:“那么,就当是为了最后一次朋友的聚餐,庆祝一下吧。”

我扁扁嘴道:“干吗要说是最后一次啊。”

服务生适时进来上菜,都是精致得令人不忍下口的美食。偏我的手机不争气,我刚刚抬手动筷子它就在我的背包里铃声大作。我的心情一阵激动,一只手在包里拼命地摸着电话。已经天黑了啊,美国这时候天都亮了吧,手术结束了吗?江洋一切顺利吗?

凯文微笑地看着我,我尴尬地笑了一下,他会意地说:“你在等电话吗?”我不置可否,可是拿出电话一看,却是言晓楠的号码。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头一阵异动:“是晓楠。”我按下接听,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你是梁洛心小姐吗?”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我的脑海里跳出来,在得到了我肯定的答复后,那个男人继续说:“我是xx警署的警员,梁小姐你的公寓发生气爆,有一位言晓楠小姐受伤入院……”我不等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直接就问了医院的地址:“我现在就过去,你们要好好照顾她。”说完飞快地挂上电话。

郑凯文看到我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也跟着站了起来:“言晓楠怎么啦?”我站在那里有几秒钟脑子里一片空白,然而又好像有数百个念头从我脑海中滚过。言晓楠是很粗心,但是煤气爆炸这种疏忽未免太大了,她在我家怎么会煮东西呢?

凯文一直站在我面前望着我,忽然走过来扶了一下我的肩膀说:“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去。”他在电梯里拨通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楼下,一走出电梯就看到阿昆迎面走过来,他简短地吩咐了阿昆几句,然后便随我一同走到楼下。我已经手足无措。

司机把他的车开了过来,将钥匙交到他手上,他向那司机说:“我自己开车就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一个女孩子,又这样精神恍惚的,开车太不安全了。这时候正好下班时间,打车也很不方便,还是我送你。”他开门让我上车,我仍然没有动,他笑了笑说:“别忘了,我和言晓楠也算是朋友,她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车子很快开出了陆家嘴。这时候天已经黑得七七八八,夜风阵阵吹乱了我的长发,仿佛把我身体里最后一丝温度都吹散了。我感到非常的冷,可是手上却是一阵温暖。郑凯文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回眸望着他,那么熟悉的笑容,让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下。他依然看着前方路口的信号灯,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仿佛每一次我脆弱无助的时候他都是这样默默陪在我身边。

忽然间,从心底涌出许多许多的感动,我低声说:“谢谢你……”

我不知道凯文有没有听到我的那句话,因为我也没有听到他对我说了什么,我只是看到他动了一下嘴唇,表情是那样惊讶和恐慌。尔后巨大的声音淹没了我们的声音,强烈的颠簸令我失去了方向感。

与我的声音同步的,是一声巨大的响声和天翻地覆的颠簸。

我恍惚看到一辆车子亮着巨大的车灯,像是一只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从侧面截断了我们的车子来……我的世界在一片炫白的灯光中陷入了黑暗,猛烈的撞击令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疼痛千疮百孔地撕裂我的身体。

“痛……”

我的意识拼命地呼喊,但是并没有能够止住那疼痛,我恨不能扯碎自己的身体,但是还是不能减轻那疼痛。我流下了眼泪,我说:“江洋,救救我,我很痛,很痛……”然而那阵阵彻骨的疼痛并没有因此消散,反而终于让我清醒过来。

迷离间,我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江洋吗……我看不清楚,我抬起手试探着却被他握住了,于是我说:“江洋,我疼。”

那个人向我点了点头,我感到有颗滚烫的东西砸在我的手上,然后我看清了那个脸孔,不是江洋,是郑凯文。我的脑门子像是被人用力地弹了一下,一下子激灵到脊椎骨。昏迷前的种种历历在目,我倏地握紧了他的手说:“凯文,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死了吗?”

“没有,洛心,我们都没死。”郑凯文双手握住我的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疼?”

我抬起手,循着那疼痛触摸到了自己的小腹。犹如惊雷滚过头顶,我不能相信,我根本不相信!我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但是那疼痛是巨大的,简直像是一根巨型的铁锥,正从我的头顶一点点地锥入我的心脏。

“是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忽然坐起来,一把抓住了郑凯文的领口。但是我甚至都没有力气抬起身子,砰地摔回到了病床上。我全身都在发抖,急切地望着他:“告诉我,他怎么了?”

郑凯文没有说话,只是非常悲伤地望着我。

“你告诉我……我的孩子怎么了?”

我抓着他的胳膊,拼命地要坐起身来。他扶着我的双肩,把我按在床上,我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但是我的泪水挣扎着流出来,他的眼泪也落下来,落在我的面颊上。我看到他的身上都是血迹。

他说:“洛心,别激动,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

他望着我,我怎么觉得那眼神那么陌生,那么模糊,那么不真切。但是却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刀刀的插进我的身体里。那是绝望的眼神,正如那一天我离开警局时看到的郑凯文。

“没了?没了吗……你骗我,不可能的,它才只有七周啊,我才刚刚知道它的存在,才刚刚只有七周。他怎么就会死了呢……”我忽然挣扎着抓住他,拼了命地坐了起来。

“洛心……洛心!”郑凯文试图抱住我,但是自己反而跌倒在地上。原来他也受了伤啊。我挣脱了他,趿了拖鞋下床。但是脚刚一着地,立刻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病房的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一群人飞快地走进来,其中一个二话不说地将我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还是一身笔挺犀利的黑色,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的冷酷,是苏孝全。

我却疯了似的抓住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三哥,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骗我是不是?不要跟我开玩笑,这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你告诉我你是骗我,告诉我啊!”我吼叫起来,像是一只受伤的兽。

“洛心,你在流血。”苏孝全皱着眉头,紧紧抱住我向门外大喊:“叫医生!”

“我不要医生,我只要我的孩子,我要你把孩子还给我!”

苏孝全无声地站在那里任我捶打,任我撕扯他的衣裳,终于只是说:“对不起,这是三爷的意思。”

晴天霹雳,在我的头上炸开了。

“什么叫三爷的意思?”

“如果你不出现,江洋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同意动手术。对不起,洛心。”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利用啊……原来孟军山早就想要我死。我真是一个大傻瓜!我感到全身乏力,眼前骤然一黑,险些就要晕过去,苏孝全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大声喊道:“洛心,你坚强一点,你不能死,江洋还等着你!”

“等我?”,一行泪水从我的眼角流下来,我冷笑着:“现在江洋的手术成功了,对于孟军山而言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他找回了他要的那个孟江洋。并且成功的让江洋把我给忘记了。孟军山怎么可能还让江洋等我!他要我死啊,他毁了我们的家,他甚至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死死地抓着苏孝全,近乎绝望地嘶吼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江洋的孩子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们要我离开他,我一定会离开的,我答应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了。把孩子还给我……我只有那个孩子了,我除了它什么也没有了。”

我的身体颓然地倒下,而他还是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

房间里安静的像是冻结了一样,我哭得没有力气,没有声音。他终于蹲下身子,慢慢地扶住了我的肩膀说:“洛心,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我绝望地望着天花板,许久许久只是说:“我叫你一声三哥,我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见江洋了,但是把孩子还给我……我要那个孩子……我要江洋和我的孩子。”

苏孝全只是搂着我,许久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听到他的心跳,那么沉重,那么缓慢,他一定也很悲伤,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结局。

而我,只不过是这个故事的牺牲品。

医生蜂拥而至,他们将我推倒在床上,为我戴上氧气面具,而我只是抓着苏孝全的手不肯放开,像是我的最后一点生机一点希望。我倔强地不让护士为我戴上氧气面罩,我说:“三哥,最后……最后再……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他握住我的手:“你说。”

“江洋……”我知道我全身都在发抖,我却向他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竟然还能够微笑。控制不住的,是决堤的泪水。

“不要让他知道。”

他望着我,仿佛正在越走越远,我的眼皮沉重的一点也抬不起来,感觉他的手指从我的手心里一点点地离开。

“三哥,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他握了一下我的手。

“永远不要让他知道……”

“我答应你。”

“永远,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我的意识在逐渐地模糊,最后一丝灵魂也离我远去,只有那个声音说着:“永远,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