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魅妃:恨倾城(全) > 魅妃:恨倾城(下)_第二十五章 诉衷情全文阅读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欧阳夙失忆,这是她无论如何想不到的,她去询问了御医,御医言是镇痛麻痹的药物用得过量所致,她却隐隐感到没那么简单,可问及漠芙给欧阳夙究竟吃的何种秘药,御医却支支吾吾,只说不知。

肩上,赵昂噬吻的伤痕隐隐作痛,却及不上她心上半分,整整三天,不曾吃,不曾安睡,原本便是孱弱的身子,更加娇瘦,仿佛风一拂,便摇摇欲坠。

犹记得那一场倾盆大雨,自己执拗地跪在风雨中,只为了他,可是如今,他的眼神如此陌生,他的目光这般疏离,忍不住落泪,许久,干涩在唇角。

红绸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次日硬拉着纤纭去花园走动,时近九月,菊英含苞、芙蓉待放,纤纭一身清素,绫绸芙蓉裙,映着秋景萧肃,弱不禁衣的身子,仿似风中飘零的孤叶。

也许,她这一生便是一片飘落的叶,注定要尝尽世间冷暖,听尽雨更残漏!

裙裳拂过簇簇雁来红,深紫红黄的雁来红入秋堪比花娇,纤纭低首而望,眼雾却渐渐迷蒙。

曾几何时,欧阳夙曾将她比作雁来红,他说,花虽美,却嫌太过娇弱,不合她的性子,而这雁来红,不但美若娇花,更坚韧不拔,更似是你的性子。

物是人非,往事不过尖利的针,刺在心头上,血流如注!

红绸见她凝思,似有几分慌张:“纤纭,九月的天,终是凉了,我们回吧。”

纤纭何其敏锐,自可听出红绸的言不由衷,她一意令自己出来散心,又如何会这样快就要自己回去?

转首望她,目光却凝滞在葱郁的高树边,林荫道路,被秋风霜红了眼底。

林荫下,秋阳寥落,洒在一双人清净背影上。

无论怎样,亦不可当作视而不见!

心,骤然疼痛,这些日子,刻意避免的伤口,总会不期然被往事牵动,汩汩流血。

那林荫之间,谈笑风生的一男一女,正是芊雪与欧阳夙!

“纤纭……”红绸拉住她衣袖:“我们回吧。”

纤纭却挣开她的手,径直向前走去,裙袂卷动簇簇雁来红,拂落它们高昂的花枝!

“纤纭……”红绸跟上她,隐有不好预感,纤纭的性子她太了解,此番而去,想来定是有一番风雨降至!

“华雪公主好兴致。”纤纭走到二人身旁,芊雪与欧阳夙皆是一惊,欧阳夙深幽的眼里,更有一丝奇异芒光,随而轻轻低身:“参见淑妃娘娘。”

芊雪亦微微淡笑:“见过淑妃。”

忽的,觉着不对,转而望向欧阳夙:“大哥怎知她是淑妃?”

心中有隐隐不安,面色更煞如白纸,惶惶然的模样,令纤纭冷声一笑:“公主这般紧张,可是怕欧阳先生忆起了什么?而令某些谎言不攻自破?”

芊雪强自镇定住心神,昂首道:“淑妃,若是无事,我便与大哥先回了,太后还等着我。”

“你该很得意不是吗?”纤纭目光冷柔地望向她,唇际有若有似无的冰冷笑意:“怎么?反而是这样做贼心虚的样子?便这样怕我与欧阳先生相见吗?”

眼神落在欧阳夙凝结的眉心上,忽的柔情若水:“欧阳夙,你总是这样,总是相信她单纯无辜,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却不知以后会不会后悔,没有看清她虚伪的一面。”

低柔的声音,凄楚万分。

欧阳夙心内一颤,莫名所以的有酸楚刺痛,他望着她,竟自更紧的凝住了眼神。

他见她不过两次,可是她的眼神,却好像那般熟悉,午夜梦回、依稀过往,好像……哪里曾见?!

“你……”

欧阳夙微一迟疑,芊雪便突地拉紧他的手,面色惶急:“大哥,我们不要理她,这个人害你不浅,你可万不要再相信她的话!”

“你在紧张什么?”纤纭追问,目光在欧阳夙眼神里渐渐凄柔,欧阳夙欲要上前,却被芊雪更紧地拉住:“大哥,你相信我,她不是好人,当初,便是她害你被奸人所害,便是她令你受了这样多的苦难!”

欧阳夙目光迷茫,他看着纤纭,纤纭冷冷忧伤的凄美容颜似总能触动他沉寂的心怀,陷在欧阳夙目光里,恍惚就是昨天的温柔目光,纤纭心底剧痛,无端端的落下强忍的眼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心内,仿佛有巨浪翻腾而过,令沉寂迷茫的心震动崩塌,莫名所以的惊恸袭来,仿佛牵动了遥远的记忆,心弦被轻易拨动,望着纤纭的眼睛,心脉巨震、几乎碎裂!

他竟捂住心口,那箭伤不期然的疼痛,他望着她,望着她泪水跌落,凝眉道:“你……”

“大哥!”芊雪见他神色有异,连忙挡在他与纤纭之间:“沐淑妃,你还要害他是不是?你是不是要将他害死你才满意?”

纤纭收敛泪水,挑唇道:“芊雪,你最好期望着欧阳夙不要好起来,否则,他会恨你,一辈子!”

芊雪身子一震,有片刻凝神,突感周身冰凉,纤纭的目光好似厉生生的冰刀,凝冻秋日萧索的空气,令人窒息。

她转身道:“大哥,我们走,你说过,无论你是否会好起来,都不会负我日夜不休,照顾之情,你忘记了吗?”

欧阳夙神色一滞,瞬间,犹疑的眼神变作万般愧欠,终究移开了目光,回望在芊雪几欲落泪的眼中:“我们走吧”

依旧是这般隐忍不发的情意,只淡淡流露在行止间,纤纭却身子一跌,幸被红绸扶稳,汹涌的伤心,早已令她不能端持,只是欧阳夙,为了你,这种痛与悲绝,我不知已经历了多少?

夜,总无尽头,秋日的宁淡,只令水芙宫寂冷不堪。

今日御花园一遇,令她心意更难平息,欧阳夙看着她的眼神,分明还有动容,还有昔日温然的光影,只是那温柔被隐藏在深深眸底,那动容被隔绝在芊雪祈求的目光中!

欧阳夙,也许,你注定是我今生的劫数,而我亦注定为你一生伤悲!

想着,不禁心痛,秋夜冷风于纤纭而言,已是寒了,忍不住一阵咳嗽。

纤纭捂住心口,眼前却突地有人影掠过,她悚然一惊,心内瞬间急转,连忙奔出门去,莹莹雪眸,望着殿外凄冷月光,院落中一片孤白,被月色沾染的菊英含羞垂首!

单薄的衣裙旋转在夜色下,她凄然落泪,咬唇道:“欧阳夙,是你吗?是你吗?”

许久,无人应答,只有月光天旋地转!

树影摇曳在目光里,裙纱被斑驳夜色染满凄凉,星辉如水,却冷冷跌落在眼眸中,纤纭颓然跌靠在廊柱边,心痛陡然加剧。

欧阳夙,若早知,我们相见不相识,我宁愿你死在大漠之中,而我,亦不会独活,总好过如今的痛苦折磨!

“欧阳夙,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仰天泪落如雨,她几乎失控的重重捶打着廊柱,越是想他,便越是心痛,越是心痛,便越是想他,她无论如何不能忽略这既定的事实!

他,不再是属于她的,他,也许正抱着芊雪欣赏着月光如水!

他,在两月之后,便会是芊雪的丈夫,大瀛朝的驸马!

若真到那时,她不知自己要情何以堪?!

风声忽过,纤纭警觉的止住哭泣。

身后,突有一阵寒意袭来,纤纭下意识转身避过,回眸之间,只见三名黑衣人赫然立在身后,长剑寒光凛冽,目色暗如黑夜,高大挺拔的三个人,举剑向自己扑身而来,纤纭高喝一声:“刺客!”

无人应答!

心内忽觉不妙,看来来人早有预谋!

“你们是什么人?”纤纭躲避之间,开口问道。

其中一人横剑倒劈,沉声道:“要你命的人!”

言说之间,纤纭只剩招架之力,她自知不是对手,可若束手就擒岂不只有死路一条,冰凉的手握住寒气凛然的剑身,目光决然道:“为何杀我?”

“因为你该死!”另一名黑衣人自身后钳住纤纭柔弱身子,纤纭欲要挣脱,眼前却有白雾忽起,身上顿时绵软无力!

迷药!

最后一丝意识失去,纤纭眼前唯有月光依旧凄凉!

寒意自背上袭来,直向心口而去,剧烈的痛折磨着她。

眼前,依稀有人影渐渐远去,徐徐伸出手,欲要抓紧那再也抓不住的双手,只是那人影渐渐模糊,晶莹泪滴滑落,那蚀骨相思的轮廓便消散在眼前!

轰然一声巨响,她猛地睁开双眼,坐直身子,又倏然跌倒,触手之处,冰凉一片,额上冷汗涔涔,这才发觉,眼前昏黑一片,唯有石缝透进的一丝光线突兀得刺人眼目。

“你醒了?”

纤纭豁然一惊,寻着那声音望去,纵使这里黑暗有若地府,然那熟悉的轮廓、深沉而冷静的声音,却依然清晰在她的脑海中!

她不可置信地捂紧心口,勉强站起身来,那依稀朦胧的光,勾勒着他高挺的轮廓,这轮廓分明就是那梦里牵肠的人,泪意涌上眼底,她细弱的一声低唤,凝了多少彻骨的伤心:“欧阳夙……”

那身影缓缓移动,唯一的一道光线打在他俊逸脸廓上,清晰的眼眸,光影流转,纤纭看着他,他不语,她亦沉默!

似乎已许久没有这样的相对,然而此时此刻,犹若水芙宫中的痴狂却再也没有,面对着他,竟只有刺骨的伤心与委屈,她隐隐抽泣,只觉冰冷的脸颊有温热的触碰袭来,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纹路,他的掌心轻轻抚过,拭去她脸上凉泪簌簌,纤纭倏然扣紧他拭泪的手,将脸颊贴紧在他的掌心中,她纤指如冰,冷泪淋漓,隐声的抽泣变作失声痛哭。

欧阳夙的手微微颤抖,凝眉细看她哭泣的脸,室内昏黑,那道光线只映出她婀娜美好的纤细身量,柔弱而悲伤。

似乎,过了许久,欧阳夙方道:“你好些了吗?”

纤纭却舍不得放开他的手,仍旧紧紧的贴着他的掌心,不语。

“你的身上怎会这般寒凉?”欧阳夙轻声问,纤纭声音哽咽不清:“我身体里有寒毒不可尽解。”

“你为什么中毒?”欧阳夙欲要挣开她的手,却被她更紧的握住:“不要拿开,不要……”

说着,投身在他的怀中,再次拥住这个身体,却感觉到他心口熟悉的起伏,犹记得他第一次拥抱她,这种起伏便牢牢印在了心里!

纤纭泪落如雨,湿了欧阳夙胸前衣襟。

欧阳夙停滞在半空的手,缓缓下落,挨近在她的香肩,却终究握拳,没有落下来。

身前美人,如此悲伤欲绝的哭泣,竟令他迷惘。

“冷静点。”欧阳夙心内异样感觉渐渐加剧,急促了呼吸,纤纭却更紧地拥住他,生怕他将她狠狠推开!

纤纭淡淡发香缭绕在欧阳夙鼻息,欧阳夙低眼看她,她的肩微微抖动,止不住泪水涌出眼眶。

“我去找你,看到你宫外侍卫皆被打倒,心知出了事情,当我进入你宫中时,正看见你被人掳走,便暗中跟来,可是他们人多,便将我一并关在了这里。”欧阳夙淡淡说,轻描淡写的带过了适才的一场搏杀与争斗,纤纭却知绝无那般简单,欧阳夙大病初愈,功力尚未恢复,定然不会若他说的那样轻松。

她终于离开他的怀抱,望着他:“你可有受伤吗?”

黑暗中,欧阳夙摇摇头:“没有,他们与我纠缠到这间密室,便关闭了石门。”

“那,你为什么去找我?”纤纭一双雪眸被泪水淹没,欧阳夙缓缓垂下眼睫,黑暗遮掩了他变换的目光,纤纭却分明辨得他的声音有一刹那颤动:“我感觉……我感觉我们……很熟悉。”

熟悉!他们……何止是熟悉而已!

“仅仅是熟悉吗?”纤纭心痛如绞,无论怎样亦不可忽略过曾经的缠绵与火热。

欧阳夙转过身,似乎这样便可以逃过她逼视的目光,纵然这暗示漆黑,可无端的,她晶亮的雪眸好似珍珠琉璃,澈亮儿明透。

纤纭趋步上前,环住他的腰间,伏在他坚实的背上,泪透衣背:“欧阳夙,我才是你爱的人,你有感觉的是不是?是不是?”

不可否认,脑海中有画面瞬间掠过。

欧阳夙心中一颤,仿佛,这个拥抱,这拥抱着自己的场景,曾经……有过!

记忆仿佛在脑海中涌动,努力拼凑,可是,终究只是支离破碎的残片……

他轻轻触碰她拥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掰开,无比艰难,他转身,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纤纭僵然立在当地,胸口袭来的寒意汹涌,令她不可隐忍的剧烈咳嗽,欧阳夙连忙扶住她颤抖的身子:“你怎么了?”

抚在柔弱背脊的手温暖异常,纤纭止住咳嗽,却止不住落下的眼泪,她抬眸看他,欧阳夙蹙眉道:“也是因为寒毒吗。”

纤纭不语,只是看着他,似乎这黑暗中模糊的轮廓,顷刻间便要灰飞烟灭,犹若那每每惊醒的残梦!

欧阳夙令她靠在墙壁上坐好,平声问:“你究竟为何中毒?”

为何中毒?纤纭泪意更剧,深深刺入心间的痛,几乎撕碎了她残存的意志,她周身虚软,却深切地望着他:“为了……我此生唯一爱着的人……守住清白之身!”

欧阳夙脑海瞬间清明,那个瞬间,记忆的光芒似乎穿透层层黑暗!

守身如玉、冰清玉洁!

欧阳夙向后微微退步,一句话,倏然自记忆的深处,涌上脑海——欧阳夙,我只为你而守身如玉、冰清玉洁!

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望着眼前模糊的绝美轮廓,心中百转千回、滋味丛生,难道……难道说这句话的人……竟会是眼前这个女子吗?这色可倾城,姿容绝世的大瀛淑妃?

不,不会的!

芊雪说过,她是大瀛皇帝最爱的女人,是后宫中最是隆宠的绝色妖妃!

她,若真真是说那句话的人,又怎么会嫁入皇宫,成为皇帝的女人?!

记忆的吻合,也许……只是个巧合!

见他怔忪,纤纭淡淡苦笑:“那个男人,如今已经不记得我,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欧阳夙踉跄后退,她字字紧逼地袭来,令他措手不及!

不会的,不会的,芊雪不会骗他,他醒来时,分明看见芊雪憔悴的容颜,红肿的泪眼,她一身白衣,便亦如自己昏迷时,梦中的女子一般!

可是为什么……他每次面对这个女人,总会有莫名所以的酸楚与疼惜,他不忍见她落泪,不忍见她望着自己时,情意缱绻,却悲伤欲绝的眼神?!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欲雪,乃敢与君绝!”

女子的声音细弱悲凄,直击欧阳夙心底,又是这首诗,又是这首在御花园念了一半的诗!

正是因为这首诗,才令他心内忐忑不安,反复萦绕在耳际,他才会去水芙宫,才想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欲雪,乃敢与君绝!

乃敢与君绝!

乃敢与君绝!

……

声声句句、字字如泣!

欧阳夙望着她,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脸,她的影像却在记忆中渐渐清晰!

纤纭见他僵住,连忙迎身上前,抓紧他的衣袖:“欧阳夙,你可记得大漠之上,风沙之中……”

大漠……风沙……

欧阳夙按紧额头,依稀是在梦里,确曾有大漠狂沙舞乱回忆!

可是……

“大哥,不要负我!不然……我宁愿死在你的面前,要你永远记得我!”

芊雪的脸,豁然掠过脑海,欧阳夙一惊,将一切拼凑的记忆再度打成碎片!

他急促地喘息,额上汗水淋漓,转眸望在纤纭的脸上,终究默然垂首:“对不起,淑妃娘娘……”

纤纭的手缓缓滑落,泪水凝结,心痛得麻木,仿佛已没有了泪!

她一声抽泣,欧阳夙正欲开口,却听石门的声音沉沉响起,整片火光涌进暗室中,豁然,黑暗的石屋,顿时亮如白昼!

门外走进两名女子,黑衣裹身,墨发披展,黑纱覆住脸颊,只露一双明亮凤眼。

欧阳夙将纤纭让在身后,举剑对向身前两人,两名女子却目色无光,向两侧闪去,只见门外缓缓踱出一人,亦是一身绫绸黑纱,黑色绸裙犹如夜色,裙上有如星珠玉纤绣闪烁,此女子目光森然阴冷,覆在面上的黑绸随着她阴森的声音微微拂动。

“沐纤纭,你也有今天吗?!”刻意沉哑的声音极为陌生,纤纭细细打量她,只见她挺直的身子未见得多么纤柔娇细,却也是浮凸风流。

纤纭淡淡一笑,竟拂开身前的欧阳夙,走到他的身前,面对着眼前凌人傲气的女子,适才的泪眼迷蒙,瞬时变作幽冷冰潭,冷声道:“漠芙公主,不!如今该说是容妃妹妹,却不知将纤纭掳劫至此有何贵干?”

那女子猛地转身,不可置信的眼神凝在纤纭脸上,阴冷双眸露出惊光束束,纤纭却淡然一笑,悠然道:“容妃妹妹用心不可谓不深,只是……形容可掩,声音可装,却忘记了你身上独有的楚诏国异域冷香,呵,想这大瀛朝中,除了容妃,该不会有人再用这种香料,却不知容妃妹妹有什么话不好说,非要叫姐姐来此啊?”

容妃?

欧阳夙亦曾听闻,她曾是楚诏国公主,更是自己救命恩人,正是她的楚诏秘药才令自己苏醒过来!

只见黑衣女子果然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娇美森凉的面容,她冷笑,侧首望在欧阳夙脸上:“你们两个,倒果真是孽缘不浅?欧阳夙,你被这女人害的还不够多吗?真枉华雪公主对你一片真心,你却仍然与这女人藕断丝连,牵扯不清!你可对得起华雪公主?可对得起她的一片痴情?”

欧阳夙修眉凝蹙,于漠芙的话却不甚明白,藕断丝连、牵扯不清、孽缘不浅?!

难道……

欧阳夙沉稳地望着漠芙,低声道:“这么说,我与淑妃果真曾有一段缘分吗?那么……芊雪便是骗我的?是不是?”

漠芙一怔,她竟不想欧阳夙虽是失去记忆,心思却仍旧如此缜密!

她容色一滞,低低笑道:“欧阳夙,你知道了又如何?既然是孽缘,便是不该发生的,这女人贪图富贵,攀龙附凤,入宫为妃,弃你不顾,好在有华雪公主的精心照顾,却没想到,你这样没有良心,即使是失忆,见着这妖女貌美,便神魂颠倒了!”

“漠芙,你住口!”纤纭迎身上前,一掌挥向漠芙,漠芙转身避开,纤纭便被另一名黑衣女子钳住,她欲反抗,却感到心脉剧痛,自从寒毒中下,她的身体便愈发柔弱,加上这石室阴冷,寒毒流窜,周身便更加虚软,无奈被她扣住,漠芙更跨上一步,一掌击在纤纭脸上,纤纭只觉面颊上火辣生疼,扬眸之间,唇角渗出丝丝鲜血!

欧阳夙立在当地,纤纭目光望过来,水溶溶的雪眸,秀致如波,漾动柔情万千,她殷殷然地望着他,苍白唇际血丝鲜明。

莫名的心痛如剧!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辗转盘旋!

芊雪、纤纭,淑妃、漠芙!

他紧紧蹙眉,努力拼接着断裂的曾经,漠芙见状,连忙柔和了声音,似是规劝的口吻:“欧阳先生,你的命是我所救,难道,你竟不信我吗?你与我若非是交情匪浅,我又怎会救你?只是……你一再沉迷于这个妖女,实在……令人寒心!”

欧阳夙陡然一震,手中寒刃被火光洗去寸寸冷光,纤纭望着他,望着他的目光一点点犹疑,一点点低沉,心亦随着落了下去!

“欧阳夙,你……是相信这女人的一面之词?还是……信你心里的感觉?倘若我此刻便死在你的面前,难道……你的心,便果真不会痛吗?”纤纭被缚住双手,盈盈水目,柔泪纷纷。

耀亮的石室,映着女子凄绝面容,他深深凝望着她,不可否认心里的波澜万千!

只是……

漠芙言之凿凿、天衣无缝!

她,果真是皇上最宠爱的淑妃,而芊雪果真对自己痴心一片!

莫非,自己当初果然便是如漠芙所说,与淑妃有过一段情意过往,却因为她的贪慕虚荣、嫌贫爱富而搁浅?

“欧阳夙,芊雪不说,只是觉着你的失忆,恰好令你忘记了这个妖女,她便不曾提起,一片痴情,用心良苦!你……可万不可负她!”漠芙见他神情恍惚,眼神迷惘,竟自一步步逼近他的身前。

纤纭咬唇,一分分忽略掉他脸上的怀疑:“欧阳夙,她在骗你,在骗你,你便是被漠芙的弟弟所伤,一箭穿心,方才会昏迷不醒,我将你自楚诏国带回,却被她们强行将你带离我的身边,再不许我见你!欧阳夙,十三年前,我便跟在你的身边,你常说,我便好似一株雁来红,我们琴箫和鸣,天衣无缝,那首《上邪》便是我们最常奏起的曲子,所以……我在念起它时,你才会有感觉,你才会来到水芙宫找我,不是吗?”

一句句震动着欧阳夙心房!

他不知道,这两个女人,还有芊雪,谁的话才是真实的,可是她们一个言之凿凿,一个情真意切,他分辨不得,思路更被脑中不断涌起的声音搅乱,突地,头疼欲裂!

他低声呻吟,紧紧按住额头。

石室外突有男子声音阴沉沉响起:“漠芙,无需与他们多言,再关他们几日,自有用处!”

漠芙闻声,略一迟疑:“可是,欧阳夙……”

“他与华雪公主的婚事在两月后,不急,关着他,我有我的用处!况且,他……是自投罗网!”

这声音未做任何修饰,低沉、坚毅、冷硬,分明……便是南荣景须!

纤纭眸光急转,眼中锋芒毕露,却敛起了失神的慌张:“呵,漠芙,我便道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才到大瀛便可自深宫之中,劫持于我!原来……竟是搭上了南荣景须?”

漠芙美眸暗挑,冷冷笑道:“是又如何?”

言毕,示意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将纤纭狠狠推向石室中,三人转身而去,石门随之关闭,纤纭追上两步,却逐渐被压沉的黑暗吞没!

石室内顿时寂静,唯有她急促的喘息,和欧阳夙痛苦的叹息。

纤纭缓缓转身,石缝儿漏进的微弱光线将欧阳夙的眼神照得清晰,她借着光亮走近他,与他凝视的目光相对,许久,才幽声道:“你信吗?”

信吗?只是这一会儿工夫,欧阳夙已反复问过自己千百回!

他低首叹息,半晌不语。

“你信!”纤纭忽而一笑,泪水却掉落在唇角,冰凉的泪,滑过火辣脸颊,有微微疼痛,她失声笑着,却不可抑止泪流成河!

“欧阳夙,若我果真是贪图富贵、攀龙附凤的女子,我早就……早就……”她咬唇,欲言又止!

欧阳夙望着她,黑暗的石室,一丝光线逐渐微弱,他终究低眼,默然叹息:“可是,你……却果然是大瀛朝淑妃,不是吗?”

一语似沉重的巨石碾过纤纭胸口!

她忍不住剧烈咳嗽,那愈发寒重的寒毒,郁积在心口,总是被轻易牵动!

是,是!

不错,她是淑妃,是皇帝的女人,是大瀛朝后宫之一!

这……便是她百口莫辩的唯一理由!

“欧阳夙,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恨你!”纤纭转身贴紧在石壁上,石壁的冰凉透过单薄裙纱直透心底!

她周身无力,缓缓滑倒在冰冷不平的石地上,凄然哭泣!

又一阵汹涌自脑海中奔袭,直将心房震撼!

欧阳夙,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这一句,亦似是脑海中无比清晰的一句,曾几何时,亦是谁对自己撕心裂肺地说过,此时听来,更加令人心神俱颤!

欧阳夙猛然看向她,女子模糊的轮廓似是卷缩在阴暗的角落,她嘤嘤哭泣,哭得越发无力,越发悲伤欲绝!

为什么,她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可是芊雪的脸容亦在内心中萦回,她……亦是深情切切,情根深种!

然而……

欧阳夙沉声叹息,默然道:“就算我信你又怎样?你终归是大瀛朝的淑妃娘娘!”

是的!即使他相信,她是当朝淑妃,亦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纤纭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缓缓撑起身子,若无那冰冷墙壁的支撑,她一定虚弱得直不起身来。

“欧阳夙,若我说,我为你……至今仍是完璧之身,你可相信?”纤纭多想看清他的面容,多想看清他的目光究竟有多无情?

可是石室昏暗,光线微弱,只有他的身形坚然挺立,站在光的另一边,好似梦境中随时消散不见的影子,好似……那每夜每夜纠缠在梦里的人,只要一睁眼,便会消失不见!

欧阳夙震慑在当地,亦看着女子纤瘦的身子倚在墙壁上微微颤抖,他亦看不清她的目光,可是……她的话,却令他震动,却终究难以置信!

大瀛朝最受宠爱的魅妃,皇帝深情挚爱的女子,怎么可能仍旧是完璧之身?

赵昂,他亦是见过的,英姿飒飒、气宇轩昂,龙姿天表,俊逸非常,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又岂可容得自己的女人如此拒他于千里之外,却仍旧隆宠至此?

他的沉默,如寒冷的冰霜落满纤纭心底!

纤纭颓然冷笑,此情此景,仿佛吸上一口气来,都无比艰难:“你不信。”

欧阳夙低下眼:“非我不信,只是……难以置信!”

纤纭缓步走近他,面色不明,只有冰冷的手划过欧阳夙棱角分明的脸颊。

她泪眼凄迷,微笑,声音却哽咽如涩:“你不信,可愿一试?”

一试?!

欧阳夙惊骇后退,避开她抚在脸颊上的手。

她柔指冰凉,神色不明,只是那一句“可愿一试?”中有无比凄痛与悲绝的意味。

他看着她,黑暗石室,四目凝对,只是短暂瞬间,却似有一生那样长!

欧阳夙深深看着她,即便看不到她一丝神情。

许久,才听纤纭惨然一笑,转身走到那个阴暗的角落中。

自此以后,纤纭再不曾与欧阳夙说话,石室之中,唯有的那一丝光线,令她模糊的判断着白昼与黑夜,她心内千思百转,却始终挥不去阴霾万顷,漠芙与南荣景须串通一气,将自己掳劫至此,漠芙自是要自己的命没错,而南荣景须自然是要他的江山天下,可是……南荣景须说,欧阳夙自投罗网又是何意?

他们将一个即将成为大瀛朝驸马之人囚禁于此,实在令人不解。

每日,有人自侧壁的小石洞中递入水饭,倒不算虐待他们,饭菜还好,有时会递进些酒,欧阳夙却从不饮,纤纭心底竟有莫名的悲酸。

他的谨慎,竟这般刺痛了她的心。

宫内,亦是乱作一片,淑妃失踪,未来驸马失踪,朝野震动。

芊雪心里更加纠结,他二人一同不见,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大哥,难道,你恢复了记忆吗?还是……你即使失忆,心里爱的仍旧是她?!

赵昂亦有猜测隐藏在心里,他不似芊雪的失魂落魄,却亦是郁郁沉默,下令四方,重重悬赏缉凶,追查沐淑妃与驸马下落。

宫内的大乱,更映衬了南荣府的出奇安静。

从前门庭若市、举袖未云的南荣府,自被赵昂夺去兵权,已显得寥落许多。

此番震动,亦似与南荣府无关,只有沉默昭示着南荣景须大势将去。

约莫过了七日,紧闭的石门方再次开启。

骤然袭进来的光亮,令二人眼目不适,微微闭目,许久才睁开眼睛,火把如前次般耀亮石室。此番,漠芙不再遮掩,一袭鲜丽的妃红色大瀛裙裳,映着她目光柔暖,只是那暖意融融分明只是对着欧阳夙的。

“欧阳夙,其实……你本与此事无关,只是如今你已知道太多,亦不可轻易放了你。”漠芙言语间,用意隐晦。

欧阳夙却笑道:“容妃有话尽管直言,不必诸多铺陈。”

漠芙挑唇一笑,火光与她一身妃红相映,流光璀璨:“好,真是痛快!”

转而走近纤纭,娇细的指抬起她纤小下颌,被纤纭冷冷避开,漠芙冷道:“欧阳夙,你可知你曾为这妖女惹下了多么大的祸患?你为了她被天下人唾骂,令江湖不齿,惹祸上身,令江湖中人追杀,呵,还好你人在宫里,多亏了华雪公主,可是……”

眸光一凛,微笑渐凝:“你失忆,江湖上的人可会信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欧阳夙已被她过多的铺陈惹烦了心,漠芙淡笑:“简单说,若是此时将你交到江湖中任何一路门派,都将惹起一场不小的血雨腥风!你呢?未必保得住性命在。可是……若你老老实实的与华雪公主完婚,再次退隐江湖,以表诚意,并将你毕生所著《毒谱》交于南荣将军,对今日石室一事只字不提,那么,一切都好,你以后便是贵胄荣华的大瀛朝驸马,而不必再受江湖追杀,更不必为了这害你不浅的女人而受苦!岂不两全其美?”

“你在威胁我?”欧阳夙心思何其敏锐,漠芙的一言一语都透着细密的针芒,一根根整齐有序而来,刺在自己每一处要害上,她将利害摆得分明,却口气柔和,她目光冷凝,却面容清淡!

好一个容妃,倒果真小看了她!

纤纭心里更有疑惑,漠芙性子刚直,断然不会有这些个花招心思,想来必是南荣景须示下,她不过是执行之人!

可是……想南荣景须一介武将,身在宫门,野心宝座,图谋江山,他虽是习武,却不该对欧阳夙的所谓《毒谱》感兴趣才是。

而据无天言,欧阳夙为救自己而重出江湖惹出的祸端,其实只是那些江湖中号称的名门正派之人,为了欧阳夙《毒谱》上那些个增强功力或是可杀人于无形的独门秘药而来,什么伸张正义、令江湖安定无虞,不过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其实,江湖之远,又何曾有过安宁?

可是此时,来要那《毒谱》的却是南荣景须,便不得不令人觉得蹊跷!

正想着,便听欧阳夙一声低沉的冷笑:“容妃,在下想您定是忘记了,在下已然失忆,您所说的什么祸患,什么《毒谱》的,在下通通不记得,又叫在下交出什么?”

纤纭看看他,他神情淡然,脸容俊逸,巍巍若峰峦挺秀的身姿投下高大阴影,被火光映亮。

他,仍旧是他!尽管失去了记忆,却仍旧风采翩然。

他依然冷静从容,沉稳刚毅。

谈笑之间,尖锋利芒,融化消散。

漠芙肃起脸孔,冷哼一声:“那样珍贵之物,自是随身带着的,欧阳先生便不要强撑了,或是已在醒来时交给了华雪公主吗?”

不待欧阳夙开口,纤纭便一声嗤笑:“容妃妹妹,却只怕你白费了这许多心思了。”

漠芙心思陡然

一转,似豁然开朗般倩声一笑,她怎么忘记了,欧阳夙失忆,可是沐纤纭没有,以他二人的关系,倒不如直接与她相询来得快些。

“淑妃姐姐,此话怎讲?”漠芙柔声娇脆,若非这样的情境下,本是极好听的。

可是此时纤纭只觉得森然。

“所谓江湖流传的《毒谱》不过传言而已,若非是要说毒圣欧阳夙有一本《毒谱》倒也不错,可是……却不在书纸上,而在……他的心里!”

纤纭一字一句,慢慢说来,连欧阳夙皆是一惊。

自己从前究竟是谁?如何会与毒圣扯上关系?竟还似乎关系重大!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们只说,他是皇宫中首屈一指的御医,婚配华雪公主,却横遭变故,其他的再也没有。

可是……

正在犹疑,纤纭却走上两步,冰雪双眸折射火光熠熠,冰火交加地望着漠芙:“容妃妹妹,若是想要欧阳夙心里的那本毒谱,只怕……便要先令他恢复记忆方可办到,否则……你就是要了他的命,也不过徒劳!”

纤纭目光讽刺,漠芙更冷了脸色:“我凭什么信你?”

纤纭回以一笑:“信不信由你!”

“你……”漠芙咬唇,却无可奈何纤纭的傲慢眼神!

她亦知道,纤纭所说,便八成是真,可是……叫欧阳夙失忆容易,恢复记忆却如何是一朝一夕之事?

石门外突地传来沉缓的脚步声和冷森森的笑声,三人循声望去,守着石门的侍卫们连忙毕恭毕敬抵低下身去,齐声道:“将军。”

高大的身影,被火光照射得愈发渗人,他一步步走进石室,一步步逼近在纤纭身边!

纤纭仰头望着他,一字一顿:“南荣景须!”

南荣景须的面容阴枭可怖,深黑的眼眸,有火光跳动如剧,他低眼望着,望着眼前柔弱纤娇的绝色女子,突地,一双大手骤然扬起,纤纭只觉得下颌生疼,已被南荣景须牢牢捏住。

她依旧扬着高傲的头,便似荷塘风卷而过,依旧傲立的荷叶,冷冷看着他。

南荣景须咬紧牙,切生生道:“沐纤纭,不要与我耍花招!”

纤纭丝毫不畏惧,扯唇道:“南荣景须,有本事,你就去找,我保准你一辈子……也找不到!”

下颌一紧,生疼更入骨骼,粗粝的手指,抚上纤纭细致脸颊,笑意突地展开:“你知道,对不对?”

纤纭淡笑:“对!我知道,因为……我是毒圣欧阳夙在这世上的唯一……传人!”

火光明灭在纤纭水似的眸中,阴影之下,凄美容颜苍白如雪,却骄傲似雪中孤梅,凄艳的绽放着。

欧阳夙怔怔地望着她,迷茫的眼神,更加不知所从!

唯一传人!

她,到底是谁?一时是大瀛朝最受宠爱的淑妃,一时又称是自己曾经的挚爱情人,一时……又变作了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传人!

这个女子,纵然是千娇百媚,却亦是如此千变万化,令心中不免一阵犹疑。

南荣景须捏着她,粗指划过她娇嫩的唇:“你要怎样?怎样可以交出那本《毒谱》来?”

纤纭冷笑:“南荣景须,我说了,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毒谱》,所谓《毒谱》,只在欧阳夙心中!”

“你耍我?”南荣景须翻手一掌打在纤纭脸上,纤纭扬眸,轻轻捂住火辣的右颊:“南荣景须,何必这样激动?这可不像你。呵,你要《毒谱》不难,我自可写给你,只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纵是杀了我,我亦不会写半个字!”

南荣景须瞪住她,横道:“死到临头还讲条件,好,我便答应你便是!”

纤纭缓缓挺直身子,目光却绕开南荣景须高大的身形,落在他身后欧阳夙挺拔的身影上,柔若水光:“放了他!你放了他,我便写给你!”

南荣景须与欧阳夙同声一惊,欧阳夙更加迷茫地望着她,她的目光似含了万千柔情,她的唇际似凝了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一身雪白,墨发静垂,安静得仿佛是这污秽不堪之处唯一雪净的美人图,不溶于周边的黑暗与脏污!

她凝笑的眸,水光幽幽,望着他,落下晶莹泪水。

火光明亮,欧阳夙看得分明,她的泪光,如此晶莹,却又那般悲伤欲绝!

“好痴情的人!”南荣景须冷声道:“从前倒是看不出,你竟是对他有着这般情意,也难怪他当初一意便要进宫去!”

南荣景须转眸望在欧阳夙脸上,他目光飘忽,有若隐若现的情愫,片刻,方道:“好,我可以答应你放了他,可是……你的性子我太了解,不是什么讲信用的人,只要你写好,一手交毒谱,我一手……放人!你……不要想跟我玩什么缓兵之计。”

说着,将纤纭揽在胸膛前,狂妄地望着:“沐纤纭,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不会伤害你,我会让他……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目光向后侧去,与欧阳夙目光一触,欧阳夙不禁眸光凝结,看着南荣景须如此阴毒的目光,竟自有怒火繁盛,握紧手中剑柄,纤纭自他的眼中看到了隐约杀气,朝他微微示意,欧阳夙一怔,随即放松了紧握的手,可是眼神却仍旧如刀,刻在南荣景须身上。

这个人,竟然在用自己威胁纤纭,令他心内掀起不小的波澜!

“好,南荣景须,我们成交!”纤纭挣开他的手,南荣景须命人送进笔墨纸砚,向漠芙道:“这些火把便留在此处。”

说着,又瞪向纤纭:“我只给你两天时间!”

纤纭轻轻揉着疼痛的下颌,似有微微红肿:“好,到时候,若是你不守信用,我亦会与那《毒谱》同归于尽!”

南荣景须冷冷看她,心知她的脾性的确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宽袍锦袖一甩,扬身而去。

漠芙亦转身跟出,石门缓缓关闭,不同的是,这一次,石室中火光明亮,可以看清彼此复杂纠错的面容!

火光澄澄,红晕明灭在纤纭苍白脸颊,欧阳夙缓缓上前,修长的指抚上纤纭轻红面颊,失去她唇角血丝,与她一双水溶溶的眸深深相对,莫名所以的内心剧痛,她的泪滑落在他的手指上,却轻轻笑了:“漠芙说得对,我真的……是害你不浅的妖女!”

抚在面颊上的手突地一滞,随而道:“很疼?”

纤纭泪水纷纷,却摇首道:“不及心疼!”

他的手缓缓放下,纤纭苦笑,明亮的石室,暗黑色石壁似乎长夜蔓延眼底,欧阳夙望着她,眼底有深浓疑虑:“你们说……我是毒圣。”

纤纭略作一惊,随即隐去:“竟没有人告诉你。”

欧阳夙摇首:“我真的……有什么《毒谱》吗?你……”

他没有问出口,纤纭却是懂得的,她淡淡一笑,走到石室中唯一的一张石桌前坐下,看着南荣景须留下的白纸,被火光映得惨白刺眼,令目光有微微涩然:“我说过,《毒谱》在你心里,而我……是你的传人没错,却不是师徒。”

欧阳夙不解,亦走上前去,纤纭却忽而扬起漾泪目光,欧阳夙眼神微凝,只觉目光一阵恍惚,她雪似的面容,泪眼朦胧,目光一分分迷惑,突地,有白色雾粉扬起,眼目微眯,随即身子骤然绵软,欧阳夙向后疾步退去,终还是跌倒在石地上。

“你……”欧阳夙不解地望着她,纤纭雪白裙裾曳地,似一朵渺然白莲,悄然绽放在月白色缠枝莲纹绣鞋下,停在欧阳夙眼前,欧阳夙抬眼望她,她凄美容颜凝着似有若无的冰冷。

“这是‘娇无力’,你叫我带在身上防身所用,你说,它可令对方失去反抗能力,却又不会伤人。”

纤纭淡淡说,欧阳夙努力用劲,果然,四肢皆不似是自己的,甚至抬不起一根手指。

“你……干什么?”欧阳夙看她的眼,满是深深疑惑,他看着她,原本被她触动的心弦,倏然绷紧,他不懂,为何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似戴着可怖面具,他的曾经究竟是怎样的?她们究竟谁对谁错?谁才是真心对他的那一个?谁的话才是真的!

纤纭低眼望着他:“堂堂的毒圣欧阳夙,迷倒在自己的独门秘药下,多么讽刺?”

欧阳夙脸容如霜,心底有什么渐渐陷落,纤纭的脸有漂泊的寒意,晶莹水目,清泪凝结。

纤纭望着他,望着他深俊脸容疑虑深浓,眼底弥散的不解与石室火焰交融,灼灼燃烧,渐渐变作狠厉。

欧阳夙,原谅我,我必须这样对你,必须!我……别无选择!

她泪光溶溶,纤指缓缓拉下单薄的雪白衣襟,火光映得她如雪肌肤柔红万千,白衣幽然坠地,火光熠熠,映着她洁白纤细的婀娜身姿,荧荧有若白玉流光,娇红却似寒梅绝艳。

欧阳夙大惊,但见她紧裹的莹兰色亵衣随着柔指落地,落在纯白如雪的裙裳上,露出凌傲高耸的凝白玉峰,他豁然怔忪,连忙紧闭双眼:“你……这是干什么?”

明天,也许……再没有明天!

纤纭缓缓走近他,淡淡体香萦绕鼻息,欧阳夙呼吸渐渐急促,虽是紧闭双眼,女子肌肤胜雪、容颜倾国的样子,依旧明晰在心底,他身体渐渐灼热,想要握紧双手,却无奈“娇无力”药效奇剧。

手掌心冷汗涔涔,额上渗出豆大汗珠,火把的烧热竟似在心里点燃,无从回避的男人欲火,在身体里流窜,他极力控制,却感到胸前一片冰凉,衣襟被柔而冷的纤指挑开,薄凉的唇印在他火热唇上,他紧闭双唇,却无力阻止她一步步紧逼的侵袭。

“我问你可愿一试?你不回答,现在……由不得你了,是不是?”纤纭的声音犹若春水,在耳际边荡漾流淌。

她的唇似冰如雪,在他的唇际颈上吻落,娇柔而温存,她柔软的冰冷身子贴紧在他如火热烈的胸膛上,他胸膛起伏如浪,她胸前的柔软摩挲着他,在他的胸口浪尖上拂动,欧阳夙喘息渐渐剧烈,想要抬起手来,却终究无力:“淑妃!不要这样……不可以!”

他咬紧牙根,一字一字仿佛溢出唇齿。

纤纭却捧住他的脸颊,轻吻他紧闭的双眼、紧闭的唇。

“漠芙说了,我是害你不浅的妖女,我是坏女人,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我要让你对不起芊雪,要让你有愧于她,我不会……让你们幸福,不会!”

肩上陡然一痛,欧阳夙皱眉,一身低吟,纤纭紧咬住他的肩,泪水落下:“我攀龙附凤、贪图富贵,害你受伤失忆,我就是这样的坏女人,你失忆了,我也不会让你和芊雪幸福的在一起!”

一字一泪,紧紧环住欧阳夙修美身躯,她的吻,如流水,似落花,如冰凌,似骄阳。

冷的唇,却令胸膛如火。

欧阳夙深深吸气,他想要躲开,却被她软绵绵的身子紧紧缠住,躲闪不及:“淑妃……”

她不再说话,越发缠绵地吸附在他的身体上,欧阳夙胸前烧开一片火海,身体的涌动,已令精神不可控制,他的唇无意间回应了她。

深沉的、克制的、隐忍的!

濒临极限,他感觉身子不住颤抖,陡然睁开双眼,深眸中迷离的情欲,流过纤纭凝白如脂的肌肤。

她的泪光闪烁在他的眼中,雾水秋瞳徜徉烟水濛濛,她的容颜如水,凄美绝伦!

欧阳夙脑海中荡漾支离破碎的残片,芊雪、纤纭……

高山火海、雪域冰峭,冰火纠缠的身体,在熠熠火光下彼此交融,他气息灼热、粗重喘息,星天仿佛便在石室的天顶,他意识迷乱,滚烫如火的欲望,被她的冰雪融化!

她细声的呻吟,逐渐高亢,似绵绵凉针,一根根刺进欧阳夙心里。

他眼神狂乱,欲火焚身,随着她的温柔缠绵几乎崩溃在她的面前!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鄙视自己的意志不定,她……果真如芊雪所说,果真是足可祸乱人心的绝色妖女!

火,渐融。

暗淡。

熄灭!

欧阳夙深深一声吸气,波涛汹涌的骇浪骤然平息,他缓缓闭目,自责与鄙夷越发深重,石室内,唯有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渐渐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夙方觉那周身的绵软逐渐弱去,似乎恢复了气力,他连忙起身,整理凌乱衣襟,犹疑之间,转眸望向一边安静的女子,她一身白裳旖旎在石地上,长发散落,似黑色幽绸静静垂着。

他目光忽的一凝,心中更有惊骇的火浪席卷五内!

那纯白如雪的裙裳上,似有点滴的血红,如雪地中殷殷绽放的凄艳红梅,沾染了雪的纯净!

那是……

欧阳夙心内的拉扯更加剧烈,她,竟果真……仍是完璧之身!

在……昨夜之前!

“你……”欧阳夙懊恼的握紧双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

纤纭微微侧眸,艰涩地笑:“我说了,我不会叫你和芊雪幸福,不会!你每一次吻她、每一次亲近她,都会想起我,想起我这个曾抛弃你,厌弃你,毒害你的女人!”

“你……”欧阳夙几乎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昨夜缱绻,似仍温热在胸口,她的一字一句,却冰冷犹若霜雪冰风。

她近乎无情的神情,却止不住泪水簌簌落下,她不知道,明天的明天,她是否还能够活在这个世上,此时此刻,她竟不愿欧阳夙恢复记忆,她宁愿,他永远不要记得她!

漠芙与芊雪所说,都没有错!

自己的确已经害他不浅,南荣景须不会放过她,无论她是否写出了《毒谱》,若此次再是连累了他与自己一同殒命,那么……她又于心何忍?

想着,不禁决然的别过头去,落座在石座上,研墨提笔,一字字狂乱写着,细白素指纤柔美好,晶莹泪珠却一滴滴滴在手背上,滑落白纸,墨迹便被晕染开来。

如瀑绵长的墨发垂下,遮护半边脸颊,欧阳夙却分明看见她的眼泪止不住掉落,一颗颗竟似滴在自己心里!

“你真的要写出来?”欧阳夙犹疑许久,只是问出这一句话,纤纭笔尖儿微顿,随即又行云流水般写下去:“我说了,我是坏女人,为了保命,为了富贵荣华,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不是……”欧阳夙迷惘地望着她,纤纭却冷笑:“呵,这个时候却愿意信我了吗?”

泪眼微侧,落在裙裳上沾染的血红上:“因为这个?”

那应是圣洁的血色,此时,却看得人心里酸涩。

她高挑眼眸,将眼中泪意收敛殆尽:“如果是因为这个,便不必了,你爱的人是芊雪不是我,我是一厢情愿而已,你从没有……爱过我!”

纤指紧握笔杆,墨迹晕开一点污痕。

欧阳夙怔忪,纤纭趁机垂下眼眸,墨发遮住眸色:“所以……所以你大可以不必内疚,我这样做,只是要你永远记住我!芊雪那个女人,也休想……得到完完整整的你!”

说着,不禁有略微哽咽,却强自忍住:“欧阳夙,从前你被我迷惑,现在仍然是,我用《毒谱》做交换,让南荣景须放了你,不过缓兵之计而已,你亦不必感动在心!当你恢复记忆的时候,定会恼恨昨天与我的一夜缠绵!”

欧阳夙怔在当地,看她纤指撩动,行书在素白的纸上,石室内的火光照不见她的眼睛,可是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似是诀别一般,恸人心肠?

谁是谁非,他无从分辨,可是她纤瘦的侧影,却在火光摇映下,凄美而决然。

他默然叹息,缓缓转过身去,纤纭停笔,望着他背影的眼,乱红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