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月光从窗外射进来,屋子里一片银白,她静静的靠坐在床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不知道究竟何处出了错误,这时,一块冰冷的玉牌突然从床上落在地上,她捡起一看,竟是保佑她长生的祈福玉牌,想来是蓝花刚刚忘在这的。想起之前那尊长生牌位,她顿时心头冰冷,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管怎样,蒋测等人暂时安全了。
她苦笑了一声,想不到,她竟然也要用这种方法了。她的眼泪在黑暗中一行行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百里,百里,你是怎么了?
长夜漫漫,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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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月亮明晃晃的,照着下面的雪地,一片白亮。屋外风呼呼的吹着,只能听见夜鹰的鸣叫声,凌厉的划过沉静的夜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下里黑漆漆的,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白九闭着眼睛,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好像触电一般,她猛地坐起身来,冷然喝道:“谁?”
黑暗中,一个欣长的身影坐在床脚下,男人一身软布衣,借着微微的光,隐约能看到他的眉眼轮廓,他坐在那里,手掌轻轻的握着她冻伤了的脚,一只碗放在床沿上,有浓烈的药香从里散发而出。
“醒了?”
百里荣轩静静的说,然后站起身来点燃了烛火,暖黄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有宁静而清和的气息。他又坐回来,伸出修长的手指,蘸了药,然后细细的涂抹在她的冻疮上,指腹温和,像是温柔的风,轻轻的扫过她的指尖和脚背,百里荣轩也不抬头,眼睛像是一潭寒水,波澜不惊的说道:“你的脚每天都需要上药,在不周的这些日子里,你过得越来越不像个女人了。”
那药凉丝丝的,涂在上面十分舒服,楚乔的脚掌小巧可爱,还露出上面一截雪白的小腿,燕洵一手为她上药,一手抓着她的脚踝,声音像是水,静静的拂过两人之间的尴尬和难言。
“恩,确实,好久没作女红了。”白九点了点头,轻咬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起一到冬天她的脚就会冻伤,又红又肿,化脓流水,最厉害的时候甚至没法下地。
“好好休息吧。”上好了药,百里荣轩站起身来,端着碗说道:“我先走了。”
“百里……”
百里荣轩刚一转身,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嫩白的小手握住了,那只手那么瘦,手指纤细的,白的好似透明一样,听着她的声音,他的心突然就软了,他回过头来,看着白九的眼睛,静静的问:“什么事?”
“你在生我的气吗?”
百里荣轩看着她,声音很平静的反问:“我该生气吗?”
白九微微有些气喘,很闷,她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气氛骤然就冷下来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流动着尴尬的味道,百里荣轩长身玉立,墨发漆黑,双眼如黑曜石,静静的望着她。白九脸颊苍白,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百里荣轩的眼睛,摇了摇他的袖口,轻声说:“邪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好像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说着,看了一下百里荣轩额头上的金色花纹。
百里荣轩伸出手来,为白九将头发捋到耳后,说道:“不要再操劳了。”
白九点头:“我明白,百里,我只是想在你身边。”
听了白九的话,百里荣轩明显微微有些一愣,他一时有些摸不清她的意图,心里却缓缓升腾起一丝温暖的涟漪,点了点头,温言说道:“那就好。”
百里荣轩放下她的手,就要离开,披上蓝棉布的披风,身体微微有些瘦,白九看着他,心底突然生出几许酸楚,她咬着唇说道:“百里,你相信我吗?”
百里荣轩的脚步停了下来,只是却未曾回头,他的声音像是绵绵的海浪细沙,幽幽的响起。
“小九,我从未怀疑过你,我只是希望保护着你远离是非,仅此而已。”
白九笑曰:“我发现,自从我来了这,好像处理事情不像在青丘了,不用再矜持再藏着掖着了。”
百里荣轩说:“我希望,你做回真正的自己。”
白九说:“好像,我也不像阿爹说的那样乖巧听话,都是装的?”
大帐的帘子微微晃动,人影一闪,就没了踪影,白九坐在床榻上,骤然失了困意。
更漏声响,一切都是静谧而安详的,她响起了很多年前的话来,他们彼此承诺,没有秘密,永远坦诚以对,不要让误会和隔膜阻挡在两人中间。只可惜,这终究只能是一个梦想而已,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对别人讲的,尤其是爱你的人。
她应该相信他的,白九静静咬唇,不相信他,她还能相信谁呢?
她努力说服自己,然后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之前,却恍惚又看到了那日的一排断头,鲜血飞溅,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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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水仙阁
黎十搔了搔头,说:“七姐姐,你上回讲的都是真的吗?”
黎七的声音略带傲娇,说:“还能有假?”
黎十突然一本正经的对黎七说:“七姐姐,你将来希望嫁给他吗?”
这个问题一来,让黎七着实一愣,是啊,他们的恋爱会不会只是暂时的,他们或许不会白头偕老。渐渐的,她有回忆起那个场景:无忌怀着抱着别的女人,用猜疑的目光捥着黎七那颗脆弱的狐狸心脏,说:“阿七,你好狠……”
黎七心脏一缩,狠狠地摇了摇头,不明白她为何会想到。不会的,不会的,阿忌不会那样的。她心中一遍遍聊以**着。
小黎十不明白黎七为何突然这么异常,说:“七姐姐……”
黎七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说:“没事……可怜十妹妹如今的童年不是太有意思。相当年,我与你八姐姐九姐姐一起玩耍疯闹,对了,有时候你六姐姐和三姐姐也来陪着。可惜啊,黎八嫁走了,九妹妹也走了,三姐姐也走了,就剩我们俩和六姐姐在这空守着这破屋子。”
黎十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黎七,说:“七姐姐,你以后也会离我而去吗?”
黎七黯然失色,说:“会得,将来定会物是人非,她们走了之后,我也渐渐的不再耍脾气了。”
黎十想起什么,兴奋的说:“姐姐你晓得吗?二哥哥明个就回来了,连带着咱们二嫂,听祖母说还有一胖侄子。”
黎七笑了:“是啊,你才这么大点就要当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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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次日
地点:青丘
大伙去迎接黎二,看见的却只有他一人,黎十着急,问道:“什么?二嫂嫂呢?”
黎二看着好玩,便俯下身捏捏黎十的小胖脸,说:“你二嫂嫂因带着个孩子,长途跋涉太累了,先去房间休息了。你们想去看,就去剓毓殿吧。”
如此,闲来无事,黎十便常去剓毓殿里哄小侄子玩儿,一丁点大的小东西,嫩生生的藕节般的小胳膊被殷红小绳子扎在袖子里,艰难的挥动着,那孩子脾气很好,爱笑,不哭闹,稍微逗一逗,就露着无齿的小嘴咯咯笑个不停,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怎么老吐泡泡呀?”黎十用玉葱般的食指戳破婴儿嘴边第无数个泡泡。
二嫂嫂是个锦鲤族亲戚家二殿下的一个小妾生的个庶女,名曰无寐,低位低的不能再低,不过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二嫂嫂笑道:“小孩儿都这样,有时还吐奶呢。”
黎十抱着软乎乎的襁褓,忽发奇想:“二哥哥抱过吗?”
无寐掩口轻笑:“他呀,抱过两下子。”
黎十轻轻摇晃着襁褓,看着里面的婴儿小嘴红嘟嘟的,小脸软乎乎的,闭着眼睛呼呼的睡着了,黎十被萌倒了,细细数着婴儿长长的睫毛。
“十姐儿,给我吧,孩子睡了,别累着您。”一旁富态白胖的奶妈子笑道,黎十知道自己胳膊的持久力,便小心的把孩子交过去。
屋内不好多见风,便有些闷,二嫂嫂躺在藤条编的软榻上,伸手拉过黎十坐在身旁,手拿白纨宫扇轻轻给黎十打着,笑道:“咱们哥儿好福气,有个六姑姑,一个比一个贴心细致。”
外头竹帘子轻轻掀开,羊毫端着井水湃过的果子进来,放到软榻前的小案上,黎十见鸢尾纹白瓷小碟里盛着各色水果鲜艳,上头差着几支银签子,水淋淋的芬芳,甚是好看。
“奶奶,姐儿,且尝尝看。”羊婢女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然后恭敬的退出去。
黎十目送着她出去的样子,转头看着嫂嫂欲言又止:“她……不出去?”
海无寐插起一片苹果,塞到黎十嘴里,无不自嘲道:“我们这般人家,你二哥哥身边没个人也不好,没的又叫旁人说南冥姑娘善妒了;前阵子还有人在酒席上,要送你二哥哥妾呢,好在有个她在,你二哥哥也拒得出去。”
黎十鼓着脸颊嚼动着,含糊道:“最烦那帮送妾的人!送点儿啥不好,金银珠宝宅邸庄铺,哪样不能表达同僚之情的,偏送妾?真真无聊!定不是什么好人!”
无寐轻笑起来,笑瞪了黎十一眼,摇头道:“休得胡说。”看黎十身上那件蜜合色六合如意有些皱,便伸手替她捋平了,边道:“她这丫头人老实,也懂规矩,便留下吧。”
黎十咽下苹果,瞥了眼容色温和的无寐,心想:最重要的,恐怕是那婢女长的姿色平平,人也不甚机变灵巧,黎二一个月也去不了一次,基本没有威胁性。
“欸,嫂嫂求你件事儿。”无寐想起一事,拉着黎十的小手,“上回你做给你侄子的那个香囊很好,里头放了什么?味道又干净又清香的,挂在身上还避虫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