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天气越来越冷,昼夜温差较大,杜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忙碌。
谁不想在旅行的途中,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喝一口热汤?肚子里有了食物,便是冰天雪地里,也不觉得冷了。
杜家面馆已经在桃溪镇打响了名头,许多过往的客商都知道这家店里的东西非常好吃,且价格实惠。除了那些身份高贵,身家不菲,不屑到小馆子里吃饭的人以外,大部分的食客,都喜欢像杜家面馆这样美味,实惠又很干净的小馆子。
再说,现在杜家面馆已经不是小馆子了,将东面的店铺也打通后,铺子里一下子增加了十几个位置,非常宽畅。
天气阴沉沉的,小北风嗖嗖的刮着,似乎预示着将要变天了。
杜河清忙得脚打后脑勺,却还是抽出时间来,站在铺子门口瞧了瞧天色。
瞧这样子,怕是要下雪了吧?
今年这雪来得可够早的!
杜河清转身进了屋,忙活着招待客人。
这个时候,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年长的妇人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脸庞黝黑,看起来日子过得有些拮据,身上穿的衣裳虽然浆洗得很干净,但是却很旧了。那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了一件挺宽大的袄子,看起来是用旧衣裳改的,也同样浆洗得很干净,底下套了一件厚绒面的裤子,瞧着倒像是新做的。
小姑娘很瘦,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大眼睛显得有些突兀。两个人有些局促的站在了店门口,引起了杜河清和一些食客的注意。
杜家没有什么歧视心里,不管食客是衣着华丽,还是衣衫褴褛,只要进门便是客。花一百文钱和花五文钱的食客,在杜家人眼里都是一样的!
“大姐,带孩子进屋坐吧,屋里暖和。”杜河清笑容满面的说着。
小姑娘有点害怕,直往妇人身后躲。
妇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想进又不进的模样,让杜河清误会了。
“大姐,没钱也没关系,孩子饿了吗?进来吃碗面汤吧,不要钱。”
所谓面汤,其实就是煮馄饨的汤,这汤有油水,往里头下点碎面片煮煮,味道也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能填饱肚子。
店里每年都会碰上一些食不果腹,囊中羞涩的食客,正是长贫难顾,杜家也不是开善堂的,想要让每个人都吃饱穿暖,也不现实。
但是遇到老弱妇孺吃不上饭的时候,杜家总会舍出一些吃食去,特别是大冬日里,一碗热乎乎的面汤,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杜河清把那妇人当成了身无分文之人。
那妇人拉了拉身边的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俺有钱。”说完便拉着那个小姑娘儿进了屋。
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杜河清也没多想,就把二人引到铺子里的一张空桌,道:“大姐,你们坐这儿吧。”
那妇人伸长脖子瞧了瞧,突然道:“里头还有地方,俺想坐那儿。”
里面僻静,杜河清只当她不喜欢面对别人的打量,一点儿没带犹豫的,把人让到了里边。
那妇人松了一口气,带着孩子坐到了里边。
“你们吃点啥?”杜河清道:“我们这是面馆。”他怕那妇人不识字,好心提醒道:“有面条,有馄饨,还有热汤锅。”
小姑娘四处打量,不停的吞口水。
那妇人只道:“俺要一碗馄饨,再来盘肉,给俺闺女。”
杜河清就道:“卤猪头肉行吗?”
那妇人点头,“要大盘的!”说完颤颤巍巍的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来,“俺有钱。”
“吃完再给钱,不着急。”
杜河清转身去厨房,嘱咐杜安康,“煮一碗馄饨,多放几个。”然后简单跟杜安康说了说那娘俩的不容易,道:“肉也多切点。”
杜安康点了点头,忙活起来。
前边铺子里,那妇人和小姑娘一直在打量别人吃饭。
小女孩子目光怯怯的,问道:“娘,真有肉吃?”
那妇人情绪不大对,不住的点头,“妮儿,一会儿多吃点,多吃点。”
小姑娘高兴的点头,“娘,你也吃,咱们把肉给弟弟带回去。”
那妇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妮,娘对不起你。”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强忍着悲伤似的。
角落里,有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一会儿,馄饨就被端了上来,还有猪头肉。
满满一大碗馄饨,还有摞得有些冒尖的猪头肉。
那妇人动了动嘴,心里挣扎得厉害。她又不是瞎的,邻桌也点了猪头肉,分量虽然足,但是肯定没有自己这桌这么夸张。
老板是好人,看她只点了一碗馄饨,怕是以为她们穷困潦倒,怕她吃不上饭。
她们确实穷,确实穷……
妇人刚想说什么,但是杜河清已经走远了。
妇人心里万般挣扎,最后咬牙想着,只能对不起老板一家了!来世她做牛做马,衔草结环来报老板的大恩。
妇人看了看女儿,颤抖着拿起筷子,递给她,道:“妮儿,你吃。”她声音不大,却好像带着什么魔力似的,小姑娘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都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要是能吃上热乎乎的馄饨和肉……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道:“娘,你也吃。”
妇人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哎,娘不饿,你吃,你吃。”
小姑娘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眼前美食的诱~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馄饨吃了起来。
那馄饨薄皮大馅,咬一口,汤汁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即便是烫,小姑娘也不舍得将馄饨吐出来,而不停的吐气,将嘴里的温度降下来。
馄饨太好吃了,小姑娘吃了一个,整个人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娘,馄饨好吃!”
妇人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又拿筷子给女儿夹了一片肉。
小姑娘吃得香,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吞下去,但是始终没忘了把自己碗的馄饨和肉分给她的娘亲吃。
她越是这样,妇人眼中的愧疚却深,几次伸出去的手,都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