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河浦自认为他想得很周全,却没有想到,本应该炙手可热的良田,却突然变得无人问津起来。
“怎么会这样!”杜河浦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结果,他明明都已经托人卖地了,谁知道两天了过去了,一个上门来问的都没有。
眼看着就是要交钱的日子了,可是他们手里就只有百十来两银子,离五百两还差得远呢!如果不能凑够钱,谁知道那些没人性的东西,会怎么对待儿子啊。
杜河浦越想越烦躁,才两天的工夫,嘴里就生出了好几个大泡,别说吃饭了,连喝水都疼。
“他爹,现在咋办啊?”地卖不出去,钱就凑不齐,儿子就回不来。张氏越想越害怕,总觉得要发生大事。她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明明就是有祸事要发生啊。
杜河浦听了张氏的话,当真是怒火中烧!儿子变成这样,赖谁?慈母多败儿啊!以前他也就是赌几个小钱,至少不会去逛窑子啊!现在倒好,不但去逛窑子,还敢强了人家的花魁!
想到这儿,杜河浦突然激灵一下子,整个人像是傻掉了似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某一处瞧。
以前,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坏的。
大房那边人人说他不好,说他赌钱,自己是不信的。后来十一承认了赌钱的事,但是他说他是被人陷害的,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再赌了。
那时候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杜河浦想了想,记起来了。他怕儿子沾上赌瘾,特意把他押去了老爷子的坟前,让他发了毒誓。
后来,老大一家非说十一把老大打伤了,康子还说看到了十一从女支院里走出来,当时他还不信,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品性不坏,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现在看看,他这……他这怕是都是那里的常客了。
杜河浦想,这难道就是现世报?前脚他因为儿子的种种事,跟大房翻脸,分了家,现在大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倒是他,妥妥地被打脸啊!
“他爹,他爹,你咋了?”张氏瞧着杜河浦像傻了似的,以为他哪儿不好了,急忙凑到他跟前来,想要看看他哪里不好了。
不承想,杜河浦回过神来以后,抬腿就给了她一脚。
张氏没有防备,被踹得那叫一个结实,整个人都被踢飞了,重心不稳后直接倒了下去。
杜小枝和杜小碗听到动静以后跑过来,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爹一脸的凶神恶煞模样,目光仿佛能吃人似的,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娘呢,倒地不起,躺在那儿直哼哼,瞧着伤得不轻。
杜小枝连忙过去把张氏扶起来,问她:“娘,娘你咋样啊,别吓我啊!”虽然张氏偏心,对女儿不及对儿子好,但是乡下人家都是这样的,比张氏做得更过分的人都有,所以杜小枝并不恨张氏,反而觉得娘要是出事了,这个家怕是真的散了。
张氏的胸口有些疼,杜河浦的力度没掌握好,明明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谁能料道,居然一下子把人踹飞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张氏再出了什么差池,家里怕是连瞧病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杜河浦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也是后悔的不行,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痛苦地思量着,他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
杜小碗请了武大夫来给张氏看诊。
武大夫本意不是想来的,杜河浦一家子人不对他的脾气,他看着就烦。可是架不住杜家这两个姑娘是好的,特别是小碗,年纪不大,生得又瘦弱,可怜巴巴的一哭,让人无法不动恻隐之心。
武大夫给张氏瞧了瞧,好在杜河浦那一脚没踹到什么要害上,只是有些瘀伤,看着严重,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算你运气好,没有伤到筋骨,内脏也没事。”武大夫也懒得给她开药,只道:“养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先不要干活。”
杜小枝千恩万谢,连忙向杜河浦要诊金。
杜河浦极不情愿,可是也没有办法,小气八拉的掏出五个钱来,然后就不吭声了。
武大夫也不嫌少,背着药箱离开了杜家,边走边摇头。
杜小枝一直把人送到大门口,才转身回来。
杜河浦唉声叹气,张氏哼哼唧唧,杜小碗可怜巴巴的站在一旁,想哭又不敢哭。
杜小枝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好好的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大哥害的!爹娘从小就只知道一味的捧着他,护着他,如今闯下祸事了,仍是不愿意说他半个不是。
杜安兴的事情有点丢人,所以老两口不好意思直接跟女儿们提这个事儿,只是隐约的说他是闯了祸。这种事情骗骗杜小碗也就算了,可是杜小枝毕竟是大姑娘了,可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糊弄得了的。她又不傻,早就从爹娘的话里听出了一些苗头。
杜家二房一片惨淡,更惨的是,那些要账的人上门了。
彪形大汉往杜家院子里这么一站,再想瞒着左邻右舍可就瞒不住了。这个时候太阳虽然大,天气虽然热,可是也抵挡不住大伙看热闹的劲头。
“哟,你看老杜家这是摊上啥事了?”
“反正不是好事,你瞧瞧那些人,哪像好人。”
“嘘!小点声!”
看热闹的人不嫌场面大,可是那也得分是什么热闹。要是搁在平常,人们恨不能跑到杜家的院子里去,近距离看热闹,还得再打趣几句,才会觉得过瘾。可是现如今,杜家院子里站着的那几个人,个个膀大腰圆,看起耿凶神恶煞的模样,十分不好惹。
所以看热闹的人只是远远的围观,并没有太靠近。他们都想知道杜家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时,杜家院子里传来了张氏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我的儿啊……”
儿?
张氏就一个儿子,小名叫十一,村里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怎么了?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有胆子大的,就爬上了杜家院外的大杨树,向杜家院内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那些人已经砸上了,还把杜家值钱的东西往外搬,看样子是要抄家啊!
那人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撒丫子就往里正家跑,这可是大事,再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理,都是乡里乡亲了,咋地也不能看着外人欺负他们村里人不是!
没过多久,里正果然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二三十号村里的壮丁,看样子是给杜家壮声势来了。
乡下人就是这样,平时你看我不顺眼,我瞧你不舒服,但是一旦同村人受到了外人的欺凌,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拉成一个统一战线,一起对抗外敌。
里正来得这么快,那个报信的人当属首功。
本来他们都是好心。
报信的人是想不能让外人欺负同时的乡亲;里正是想他得出来主持公道,又怕对方人多势众,所以就喊上同村的壮劳力,想把人给赶走。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杜家会是这么个情况。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彪形大汉瞧着不好惹,没想到还挺讲道理的,知道里正的来意以后,居然没发火,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跟他讲了讲杜安兴做的那些事。
“他欠我们百花阁五百两银子,说好三天为期,如今期限已到,我们来摧账,有什么不对?”
“这……”里正哑口无言,他实在没有想到事情是这么个情况,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丢人现眼了。
“你们商量商量,要吗还钱,要嘛,就准备给姓杜的收尸吧!”
杜河浦一天这话,当时就坐上了。张氏更不中用,除了嚎就是嚎。
里正石三锁想了想,就跟那壮汉商量起来:“他们手里没钱,你们就是把人打死了,也得不着钱。家里已经在张罗卖地了,不如您几位回去跟老板说一说,宽限几天,等凑够了钱,他们一准儿去接人,您看怎么样?”
大汉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也有道理,当下冲石三锁抱了抱拳,“行,看在里正的面子上,我们哥儿几个就再跑一趟,三天后,我们再来,若是下次还凑不到钱,可别怪我们哥几个不讲情面了。”
石三锁连连应了下来,“一定一定。”
好不容易把这些人打发走了,看热闹的人也胆子大了起来,都围在杜家门口,议论着刚听来的这些事。
“听说了没有,杜家大小子在外头惹祸了,下了一屁股债啊,五百两啊!”
“啧啧!这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啊!”
“你没听说吗,说是把镇上花楼里的花魁给睡了!”
人群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看不出来啊,这杜家大小子还挺有本事啊,睡了人家花魁!”
“你知道个屁啊!真有本事,人家能追上门来要账?”
“哎,可不是大小子啊,是老二家的大小子,论起排行,也是第二。”
“不都分家了吗?各算各的。”
有人看不过去了,呸了一口才道:“什么事道啊!杜老爷子多好的人啊,怎么二房竟出下三滥啊!”
人们这才想起来,之前杜小叶做下了丑事,成亲之前跟池秀才有了首尾,有不少人都亲眼撞见了。虽说后来她嫁给了池秀才,可是这毕竟是一件失德之事,再一想想杜安兴居然逛青楼,还白白睡了人家的花魁,大伙的眼神可就都不太友善了。
“这一家子……”有人就想起了当初杜河浦和张氏的事,不免又说了两句。
说到最后,杜家二房俨然已经成了村里的臭虫,人们恨不得把这一家子扔出杏花沟,省得带坏了村里的风气。
石三锁也没说别的,走的时候,只对杜河浦说了一句好自为知。
杜河浦一肚子苦水,可是也不知道该跟谁说,他有脾气,还敢朝着里正发不成?
到最后,看热闹的都走了,只剩下杜家人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狼藉长吁短叹。
因为杜安兴做的不光彩的事情被揭露了出来,以至于杜家的地就没无人问津了。
杜河浦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拿家里的地契上门救子。
翠妈妈看了看杜河浦拿来的百十两银子,还有地契,当下冷笑出声:“就这几十亩地,就想把你儿子赎回去?”
杜河浦有点蒙,连忙道:“那啥,这……这地都是良田,换成钱,再加上这些银子,够,够五百两了。”
“你蒙谁啊?这地要是值钱,你们自己卖了拿过来,我要银子,不要地。”
杜河浦愣了愣神,心里想,庄稼人拿地当宝,可是这些人做得都是捞偏门的生意,怕是没有心思料理庄稼!
“这个,时间太紧了,要是再宽限几天,没准我们这地就卖出去了。”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儿,杜河浦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所以说话的时候,难免就带上了几分的怨气。
翠妈妈是什么人啊,像杜河浦这样的人,连到她面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还敢在翠妈妈面前发脾气,翠妈妈可会惯着他?
“哟,这话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不还钱,还有礼了?”
杜河浦不安地道:“这不,这不都把地契带给你带来了吗?”
“不够!”翠妈妈一拍桌子,道:“欠了这么久的钱,难道不用付利息吗?你,要么现在还钱,要么再拿其他的添上,晚了,就给你给子收尸吧!”
张氏一听急坏了,当下道:“别,别动我儿子。当家的,你,你快想想办法啊?”
杜河浦也急了,“我,我实在没钱了。家底全在这儿了,都在这儿了。”
翠妈妈笑了笑,问张氏:“想救你儿子?”
张氏忙不迭的点头。
“有闺女吗?”
张氏又点头。
翠妈妈就道:“把你女儿送过来,我就放了你儿子,怎么样?”
张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翠妈妈可是个老鸨子,她让自己把闺女送过来,是要干什么?
“不送,行,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