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好冶说完下去了,随即上来两个年轻小道,声明只是练几趟三脚猫武艺暖暖场。而他们表演的三才掌和两仪剑却引得台下阵阵掌声,他们年纪轻轻能练到这程度已经不简单了。东边休息区,穆桂英正在小声跟大家说着对面几个人,指明谁是颜容谁是鸠哈德佷,提醒大家上台时一定要提防对方下毒。丁正却留意到台子正前方人群里的司徒璞玉,不知道她为什么那天会不辞而别,既然来了为什么做到观众区。因为怕引起关玲珑不高兴,所以也没敢问别人。
两名年轻小道刚跳下擂台,夹扁头尹亮就提身形跳上去。先冲三面做个单手的罗圈儿揖,随后简单的自我介绍,上台要替颜容挡几阵,接着用左手点指着东边休息区,直呼让李奇上台较量。李奇笑了笑没动,大家都觉得擂台刚开始,犯不着跟这种小人物动气力。穆晓晓也说在云峰山庄见过这人,他的右臂就是被她削掉的。旁边的陂云韬听完站起身请命,唐姗姗轻微点头,脸上没有表情。陂云韬朝大伙抱抱拳,转身走到擂台下面纵身形跳上去。陂云韬上台后也向三面拱拱手,没报门派只说是李奇的朋友,上来是替他挡两阵,随后冲尹亮也抱拳说声请,见对方独臂也没亮兵刃。
夹扁头尹亮能号称崆峒狂叟,本就是桀骜不羁的人物,所以跟陂云韬并不多话,换身形就使出三十六路飞龙拳。别看只有一只左手,拳脚功夫却相当老练,封手、剪手、砸手、悠裆手,尤其是飞龙穿手更是恰到好处。然而,令尹亮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陂云韬使用的是八八六十四式黏身擖手拳,以掣、掤、捋、挤、按、挒为主旨,黏、甩、抖为神韵。这套拳和崆峒的推手有些相近,且藏有文圣拳的痕迹,相传唐太宗李世民就练过这套拳法。
大约一炷半香的时间,两人打到四十五个回合。陂云韬一记侧身挒,把尹亮挒出四尺多远,还没等他站稳又是进步连环掤,直接将他掀出了擂台。尹亮一个侧空翻跳下擂台,红着脸回到西边休息区。陂云韬抱拳说了声承让,就打算转身下台。忽然感觉有人影一闪,西南台角上多了个青年道人。陂云韬只好转过身形抱拳说:“未知道长有何指教?”
“贫道乃崆峒轩辕谷姬无痕,有个小小的绰号叫玄门飞燕。与方才下台的尹居士算是近邻。”青年道士打了个稽首,眼睛瞄一下陂云韬腰间挂的窄刀,继续说,“贫道见尊驾使用的招式颇似敝派推手,敢问尊驾师从何人?可是崆峒派先辈中哪位隐士高人?”
陂云韬淡淡一笑,瞬间明白这位姬无痕意思了,原来是质疑他的招式。再次拱手说:“道长见笑了,区区所用并非推手,乃是黏身擖手拳,相信先师与贵派亦无任何瓜葛。”
“那么尊驾隶属何门何派?尊师又是那位高人呢?”姬无痕说着眼角露出几丝佞笑。
“十分抱歉,此乃在下不便明言之处,望道长海涵!”陂云韬仍是笑着拱手,“告辞!”
“哼!何谓不便?分明心里有鬼!”姬无痕冷冷地看着陂云韬,“如何?这就算认输了吗?滚吧,想来也是跳梁之辈,焉入得了名门大派?回去换李奇来战!”姬无痕说完还刻意地歪了歪嘴角,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故意激陂云韬。
“咦——”陂云韬脸上挂不住。就算撇开唐门四大长老之一,好歹也是六七十岁的老人。面前这出家人言语低俗,心性修为也实在不敢恭维。不由得把身板拔了拔不再跟他客气了,“道长好一番犀利言语,要战李奇是吗?打赢老朽再谈。”
“嘿嘿嘿……”姬无痕先是一阵怪笑。随即把道袍往身后挽挽,掖进腰带,右掌向外引做了个起手式说,“那便让尊驾识得何谓玄空门无相推手!”
陂云韬不想再和姬无痕逞口舌之争,步法轻移再次施展开六十四式黏身擖手拳。等两人真正交上手,都不由得暗自吃惊,因为两人的步法和出招力度都有七八分相似。台下三面的旁观者看的就更明显,没听见他们对话的人甚至以为是同门切磋。
说是六十四式,实则环环相套可以演化出几百种招式。而两人的身法也差不多,说快都快说慢又都慢,所以两人插招换式打了将近百合不分高低。转眼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大太阳下面烤着又没个遮掩,脑门都渗出豆大的汗珠子。打着打着,姬无痕忽然撤出圈外,从身后皮夹子里取出一对燕翅鸳鸯镰,要求与陂云韬比试兵刃。陂云韬干笑两声伸手摘下腰间那把窄刀,刀柄对着刀鞘丝扣用力拧几下,赫然变成一把陌刀。这下在场的人更加稀奇了,因为这种陌刀是隋唐时期的马上兵刃,刀身宽一寸半单面刀锋,刀长两尺六寸,刀尖儿不足两寸,全刀狭长六尺锋利而坚韧,便于持刀者马战时下斩马腿上取敌将首级。
这一战相当精彩,姬无痕的燕翅鸳鸯镰是冷兵器中的狡首,以掐、挂、托、抱、挑、搅、撩、推为基准式,无相内气功为力,配合玄空门特有无极九宫步。意指八方镰绕九路,招式变化万端,易攻难防。陂云韬手里的陌刀则具有长剑、大刀、枪、矛、戟、棍的综合特点,劈、砍、刺、削威力更是见长。十几平米大小的台子被他们占满,寒光闪闪,加上走马灯似的闪转腾挪,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让下面看的人始终睁大眼睛观看,生怕错过精彩的地方。
转眼一百六十招过去了,加上之前打的近百招,已经一个半时辰。而陂云韬还和尹亮打了一会儿,加上这些年少有这样的实战,所以老头子逐渐有点体力不济,脸上脖子上都爬满了汗珠。姬无痕到底是年轻些,但脸色已经由本来的平和变成焦虑,鼻洼鬓角也挂着汗,步法也没有之前灵巧。但他同样没摆脱年轻人的浮躁,眼神散漫的同时又心生暗鬼。要说想用暗器战胜对手其实也不算什么,可他想到的是鸩①毒,就是他左手镰头大燕翅里面隐藏的机关。只见他躲避的跳跃落地后顺势使出一招“彩凤归巢”,身子斜着向外窜起一丈二;回身摆单镰向下挂的时候,左手小拇指扣动机簧,几滴细小的鸩毒洒向陂云韬的面门。这种毒渗透力强,见效快,虽然没有眼镜蛇、五步蛇恶毒,却是没有解药,即使以毒攻毒也不能完全除根。按常理分析,面对“彩凤归巢”最好是远远避开,因为一般的格挡架不住镰头。能化解的就是罗家枪中的“霸王挑鼎”,但对于喷出来的毒液却没办法。尽管如此姬无痕还是失算了,因为他不知道眼前这老头是唐门长老。他眼睛不自觉瞄向燕翅的时候就被陂云韬留意到,因为他左手翅尖上的小孔动手前被陂云韬看在眼里。所以汁液喷出的同时就看见陂云韬手里多了把扇子,硬是把那几滴毒水卷到扇面上,反手又还给了他,正洒在他左手手背。吓得姬无痕落地后第一时间挥右手镰刀斩断自己左手,接着跳下擂台跃向西边休息区喊:“快!颜道兄,快从我包囊中取乌蕨粉!谁有金疮药?”
台下的人有的看出门道,有的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爱凑热闹。一时间起了不小的躁动,议论纷纷,随着议论还响起一阵震耳的掌声。陂云韬向下面抱抱拳,纵身跃下擂台,回东边休息去。
就在观众区的议论声逐渐变小事,台上又出现一个人。不到一米五的个头,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稀黄干枯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瘦骨嶙峋面无四两肉,在台上咋咋呼呼地自我介绍呢。穆桂英一眼就认出是北冥傲月,提醒大家这人身法怪异,掌力也很刁钻。旁边的莫云飞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唐姗姗算是请命,她想都没想就淡淡点了点头,对于这次擂台她当做唐门内部事情尽心处理。
莫云飞得到首肯没说话,飞身形斜着窜向擂台,八九丈的距离没有找任何借力点,中途换了两个姿势,实际也是踩自己脚面借力。上台后先冲三面抱拳,接着跟北冥傲月互报姓名,却仍然只字不提唐门,其实这是他们的规矩,对外从不张扬。
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在表面是敌对双方但没有私仇旧恨,因此只是点到即止的切磋,随即拉开门户拳脚相向。北冥傲月用的还是柳叶棉丝掌,招式本出自峨眉,可是经过北冥阙十几年的研究,在原来的刚、柔、巧、脆中加进特有灵和诡,招式变化更加奇妙。最近这些年又由北冥傲月的反复琢磨,根据他自身体型特点又多几分张弛度,所以才能纵横罗布泊,扬名西域诸国。莫云飞也是小个子,绝技是二十四路猊踪拳和三十六式迦叶掌。两人一动手可以得看出北冥傲月的招式是以柔为主,掌风阴柔还透着乖张。莫云飞不由自主施展出猊踪拳,腾转跳跃,抓、插、扭、採,每招每式无不像猊猴般伶俐。
这是北冥傲月第一次进关内,所以总琢磨着找机会露露脸。前次在万州城张记客栈他就想撒撒欢,巧的是遇到司徒昂,出手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逼退回到原处,严格说还是司徒昂的名头把他吓住了。那会儿陂云韬和姬无痕的招式已经引得他跃跃欲试,暗自琢磨人家每招每式怎么发力,如果换他该怎么化解。如今和莫云飞对上手又不免心头一震:怎么好像每个关内人都是高手似的?就连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也出手不凡!看来想要在这擂台扬眉吐气还真得费费劲!心里琢磨着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掌掌拍向对方要害处。有趣的是今天莫云飞也有点耍心眼儿,一则是看师弟陂云韬大费周章打半晌总算是连胜两阵,他这做师兄的也得趁早上,俗话说“开头三出没好戏,压轴名大讲究多”,投机就得趁早。真动起手又发觉这瘦皮猴功夫也不含糊,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台上两人直打得拳精气掌挂风四臂齐摇,脚下疾步如飞身形闪动如电,看的人眼花缭乱。下面看热闹的高兴,真是一场比一场精彩。
不知不觉就过了申时三刻,太阳眼看要落山了。颜容看台上两个人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就跟欧阳好冶商量息擂得了,不管胜负情况如何人们总要休息、吃饭。于是,欧阳好冶来到台前,先喊上面两位住手。接着说些地方简陋照顾不周的场面话,什么天黑雾重、山高气冷啦;道童已经在准备素斋,让大家吃过晚饭后尽量少走动,多休息,明早卯时三刻准时开擂。
山顶的地方本就不大,所以这些人吃过饭基本都在原地休息,有人在攀谈白天的打斗过程,也有人在闭目调息。其实大家都知道,在擂台结束前谁也离不开绝秀峰,就算谁有心想进城也不太可能。因为擂台前已经讲过,打擂的三天里山下没有船只,时间到了不管输赢都有船只送大家出潭獐峡。李奇他们也基本没太动,在估摸着对方那些人的门派路数,谁对谁胜算多些。颜容和欧阳好冶那边也在紧张的探讨,他们对今天的结果很不满意,那种类似切磋的打斗太浪费时间。明早必须改变策略,必须尽快引李奇上台,而且只要他上去就别想再囫囵着下台。直到很晚才决定第一个由谁出战。
山风撩动薄雾绕在山头,金色的太阳爬上杆头,擂台角上旗杆上那幅“绝秀峰重阳英雄擂”在阳光下特别的醒目。刚到卯时二刻,欧阳好冶就站到擂台中间,跟昨天一样的说了些客气话,重复一遍擂规,接着飘身形下台。于此同时上来一人,身穿灰色道袍,头戴紫金道冠;六十岁的模样白发白须白眉毛,肩后斜背着宝剑,正是白云道长白天祖。白天祖上台后先捧了一阵子他好友护国真人颜容、辽帝耶律隆绪、辽太后萧绰,又把他那“白云祖师”的名号也拉出来炫耀炫耀。接着把话锋一转直对李奇,说李奇持强凌弱滥杀武林同道,意在显出他作为道家的前辈要替武林除害,句句刻薄话都充满挑衅的意思。
丁正年少气盛,听几句就站出来要上擂台,李奇正在考虑他上去行不行,旁边已经有一个人飘身形窜出去了,几个飞跃稳稳地落到擂台,正是穆晓晓。李奇知道再阻拦已经来不及,赶紧让丁正坐回去,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白天祖看上台的人是个女人先是失望,等看到穆晓晓的眼神就下一跳。因为她在云峰山庄的屋脊上出现过,犀利的眼神和那身紫色装束被那帮人误认为唐姗姗。白天祖被“万紫千红”伤过,所以打心底发憷。正焦急的时候忽然发现东边休息区还有个紫衣紫衫的女人,不同的是没有带紫面纱。一时间犹豫不决是退下去还是硬头皮上,留下来是害怕“万紫千红”,走吧刚才把话吹得太满了,堂堂一派之长不战而逃太丢人。
白天祖正打退堂鼓,穆晓晓向台下一抱拳自称李奇的弟子,曾在京城太尉府贺号玉剑金枪闪电女侠。他这才暗暗吐出口长气,摘下肩后宝剑拉开阵势。穆晓晓没有跟白天祖客气,因为他刚才骂过李奇。玉剑一摆直接使出纯钧剑法的“龙游江湖”三式中的前两式,接着换成追风十三式的“梅花深处不胜寒”,冷森森的剑气绕着他的上三路要害。他没见过这样的招式,自然也看不懂出自哪个门派属于什么套路,刚刚松懈的神经瞬间又绷紧起来,只好使出七十二路流云剑法谨慎应付。
旗鼓相当,又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台下很多人听过穆晓晓的名头,总觉得跟眼前这年轻姑娘对不上号,等看到两人出手了,才忍不住咋舌头,不愧是闪电女侠。欧阳好冶他们见过穆晓晓对严奎,本以为是严奎怜香惜玉。如今再看穆晓晓那把剑,剑法新奇清湛,身法巧妙出手如电,把白天祖整个罩在玉剑的寒气中。李奇那边也发觉这老道不简单,表面看他处于被动方位,但他能在如此犀利剑气中游刃并保持平稳,不得不说人老精鬼老灵。当然,有人抱着欣赏的态度,也有人为这场打斗焦虑,比如颜容、耶律仇。他们根本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较量上,他们要结果,而且是速战速决,最好眨眼间把李奇那边杀得一个不剩。昨晚犹豫再三选白天祖,就是因为他跟李奇仇深,且功夫老练下手够狠。可是一晃眼一个多时辰过去,又要到中午吃饭休息时候,颜容只好跟欧阳好冶商量先休息半个时辰,用过饭再换人上。
就在这么个节骨眼儿,台上发生变化了。很显然白天祖有些报仇心切,边打边偷眼看东边休息区的李奇,光看他那泰然的神情就来气,恨不得三两招打败这女娃娃,接茬还得杀李奇。人要是注意力不集中,就容易出纰漏。正好穆晓晓在用“四月疾风摆细柳”,第二式本是绕着斜刺。可她忽然想到在天波杨府看柴熙春使用回风落叶剑法的“抬头望春”,立刻剑柄一沉把柔和的绕变成斜着直推,瞬间抖出九朵剑花。白天祖发现后慌忙退,因为根本无力可挡,这变化太突然,从柔中带刚直接变成犀利不比的杀招。尽管他明白怎么做,还是晚了,头上的道冠被斩成两段,少了几缕头发的还在其次,双肩几乎同时被刺中,瞬间渗出血迹。白天祖狠狠瞪一眼穆晓晓,转身跳下擂台,仇恨结的更深了。
穆晓晓根本就没留意白天祖,打完转身打算回东边休息区。猛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喊:“小娘子休走!漠北熊鹖会你一会!”她听到回头看,只见有个身法奇快的人已经掠上擂台,与此同时拍过来连环两掌。虽然没看清人,但她根本不在乎来人是谁,啪啪啪回过去三掌,接着伸手拔剑。手指刚触到剑柄就感觉后背有掌风接近,猛地身子一斜向旁边纵,尽管如此右肩胛还是猛地麻一下,心想对方好快的身法。
这变化非常快,台下很多人惊呼,本来要喊息擂的欧阳好冶都惊在原地。李奇看出事情的蹊跷,哪是身法奇快,分明是两个身材长相都一样的双胞胎联起手攻击,这样下去穆晓晓肯定要吃亏。也顾不得什么擂规不擂规了,因为对方也没按规矩通报姓名。身子“唰”一下斜着弹向擂台,两手齐发两掌分别击向两个人。
台上人影晃动瞬间又发生变化,大家再看时已经是四个人站在两边。台下西边休息区有人面露喜色,终于逼李奇出手了,好几个人摩拳擦掌。李奇挡在穆晓晓和两人中间,冷冷地看着前面两个身材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厉声说:“二位突发偷袭似乎不合规矩吧?不如李奇陪二位走几合!”
“嘿嘿嘿嘿,正合我意!我是漠北大狼熊鹫!”左边那位声音有些尖。
“打的就是你!我是二狼熊鹖!”熊鹖说话时鼻音比较重,“我们弟兄向来联手,千军万马亦是如此!”
“那就不必多说了,请吧!”李奇说完看穆晓晓,“你下去休息。”
熊鹫、熊鹖对视一眼,并不说话。忽然身形一晃同时攻击李奇,四个手掌从不同的角度连环拍出十几掌,掌掌辛辣挂着阴风,眨眼间将李奇罩在黑雾当中。李奇照例是左躲右闪并不还击,毕竟没有仇恨也没有矛盾。先探清对方武功路数,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同时也找对方招式中的破绽看准后一击而制胜。所以台下的人只看到几个人影晃动,没有激烈的打斗。
大部分人没见过漠北双狼使用的稀奇招式,颜容却知道这种招式是叫萨摩手的异域功夫,是来自西方异族基辅罗斯的一种格斗术。这弟兄两个又揉进一些中原武术劈挂掌的弹腿技法,加上两人的紧密配合,屡战屡胜。经过一盏茶的观察,李奇发现两人身法快而且配合密切,但只会顺时针旋转,每打七八个回合的时候还要用眼神换意见,这大概就是他们独特的沟通方式。再有就是他们背后腰间分别有把带锁链的短刀,刀鞘中却有两个柄,要么是一鞘装双刀要么就是暗器。
打到第五十个回合,李奇没心情再看了,因为他们招式开始重复使用。忽然步法一换,跟在其中一个背后,三人同时旋转,转了两圈后冷不防转身使了招“力劈华山”的虚招。他身后紧跟的是二狼熊鹖,也赶上心里正犯嘀咕呢,本来是弟兄二人围着李奇打,不知怎么着中间就没人了。还没等跟熊鹫换意见就发现头顶有个掌自上而下砸来,赶忙缩脑袋向左后方撤身。而那边的熊鹫虽然找不见对手还不敢停,匆忙间见人影停顿挥出一记斜上勾拳,不偏不倚打在熊鹖的左侧风池穴上。只听“啪”的一声,熊鹖身子斜着被兜起,直接摔向台子正前方观众席。下面的人赶忙躲闪,又是“喀吧”一声砸烂几条矮凳。就在熊鹫看清楚被打中的他兄弟时,屁股上猛的一疼,接着跄踉几步也斜着摔下擂台。好在收势快没摔爬下,赶忙跳过去扶起兄弟检查有没有受伤。
李奇觉得这样的比试就行,让他们知道功夫还有提升空间,没必要非伤了对手。就在李奇转身要下台时,已经有人跳上来,在擂台边冷冷地说:“李道兄,既然上来了何必着急下去?贫道与你走上几合!”
听语气来者不善,李奇慢慢地回过头,认出这人就是本次擂台的主要策划人颜容。立刻想到刚才上来的有点仓促,这帮人既然是邀他打擂,哪能看着他上来还给机会下去休息,既然已经这样也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再看颜容却感觉半点都不想说话,就冲着在边境摆阵挑起战端这一条,十成不是什么好鸟。
“在下乃大辽护国真人颜容是也!今日就要与这位名满天下的一叶行舟逍遥客李道兄分出个高下,请台下各位江湖朋友做个见证!”颜容先是对着台下抱拳,随后取下佩剑拿掉剑鞘丢在台边的地上,看向李奇,“李道兄,请出兵刃吧,你我今日大战三百合。”
“颜道长高抬了,李某所学不过寥寥数招而已,攒鸡毛凑胆子也凑不出三百招。至于杀人的兵刃,在下对江湖朋友无须动用。若是遇到阴险狡诈的豺狼之辈,任何物什皆可除恶!请!”李奇将宽大的道袍往身后掖了掖,双手抱拳拱了拱,左脚向前斜跨小半步做好准备。
“哼,那贫道就不客气了!”颜容当然听得出李奇在骂他,所以话刚说完就是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对方前心。这是很多剑法里常用的招式,也时常被当做虚招,见李奇跨步闪开后立刻变成“仙人撩衣”。右进步扑身的同时自下向上撩,这一击未中随即变化为“洞宾背剑”再跟步往下点李奇的腰眼。
台下有人看出颜容使用的八仙剑法,但这些看起来普通的招式在他手里发挥的威力很大,招式间的变化也有独到之处。李奇仍旧是先闪避顺便研究对方的招式,辗转腾挪之间偶尔用六十四式长袖拳挥打几下,主要还是靠反五行步游走在颜容周边。
这种不紧不慢的打法,李奇是无所谓,反正目前打算先看对手招数。五十招一过颜容就逐渐开始着急,一则有点急于求成,再者刚刚白天祖打的时候他在下面不停地骂浪费时日。欧阳好冶、严奎、鸠哈德佷等人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如今那些人或许早开骂了。所以到五十一招,拧身形切换成四十四式龙行剑法的第十五式“瞒天过海”,剑锋比之前快三四倍,完了又是一式“风卷残云”,整个将李奇罩在剑气中间。李奇觉得这套剑法的确是比前面犀利,步法加紧跟着他的剑身四处摆。仍旧是欣赏为主,偶尔针对过于险恶的招式打几拳,心里却在想着老道人品不咋地剑术却挺不错。
到第九十招头上颜容脑门见汗了,看表情和出剑速度显然不是被累的,而是急的。于是,再次换成残阳剑法的“血洒长天”一招三式分击李奇的上三路要害,一片寒光直袭而来。只见李奇身子暴退一丈二才避开剑气范围,在擂台外的空中画一个半圆弧从北半边转到了南半边。落地时身法也一变,使出莫云飞的猊踪拳,绕过长剑採向颜容左侧桥弓穴。这一招不仅把颜容吓得退出去三四步远,台下的观众更加吃惊,尤其唐门几个长老。因为李奇的身法和出拳速度都要比莫云飞快很多,而袭击穴位这种打法却是长袖拳里的以慢打快制敌招式。颜容被这一採立刻变冷静了,身法鄹变高高跃起,使出残阳剑法的绝招一招六式的“碧血残阳”。这一招里包含了整套招式的残、戾、邪、狠,从乾、离、艮三个方位刺出去再迂回的六剑,六式一气呵成既快又狠且准。然而就在颜容从兑位迂回的第六剑结束时,才发觉李奇非但没被刺中,还消失了。正焦急找又在飞速思索下一招用什么的刹那,感觉左侧的桥弓穴发麻。立刻想到李奇就在他身后,与此同时眼前一黑身体失衡了,斜着窜出擂台摔进西边休息区与观众看台中间的茶棚里,把茶棚顶的草苫撞了个大窟窿。
“好一招叶底寻栗,对此等三清败类打死亦不为过!”一个温和严厉的声音从观众区中传来,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居士站在台边上,单背手站在李奇两米开外。表情里有些许褒扬的神态,眼神却刀子似的盯着。
李奇当然不认识,仅凭刚才的语气显示出对颜容有敌意,可是上擂台就意味着要较量。李奇笑着冲来人拱手,还没等问尊姓大名就听见台下有人哭喊:“恩师啊!恩师在上,请受不肖弟子烔甫一拜!”不禁又黯然变色,心想:糟糕!这是邱烔甫那恶贼的师傅!往下面一看,可不是,无腿怪人耶律仇已经从小木车上下来趴地上磕头。
“孽障!哪个是你恩师?速速滚远了,否则老夫立取你狗命!”中年居士正是司徒昂。他这两天一直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对于西面坐的记名弟子耶律仇早就想狠狠教训一顿,可他最终忍住了。因为此行清理门户固然重要,可女儿的终身更不可耽搁,所以直到李奇出场又打了两场才决定出来。若李奇服软说不定还会帮着顶几阵,真闹翻了就先拿李奇开刀。
“恩师啊!徒儿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叩见恩师,但请恩师暂息雷霆之怒!待弟子先找李奇恶贼报不共戴天之仇,即刻在恩师驾前自裁!恩师啊!徒儿知错啦!”台下的耶律仇居然向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起来。
“哼!自作孽不可活!滚在一旁!某与李大侠还有话说!”司徒昂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耶律仇,然而这次的眼神却比之前多出许多怜悯。猜想他那半截残躯和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必然承受了不少的痛楚。司徒昂说完后又转向李奇,眼神迅速恢复之前的凌厉,“某家说话向来不喜转弯抹角,可否请李大侠见赐小女璞玉有何不屑之处?”
“这个,这——这——”李奇先是有点懵圈儿,随即想到对方是司徒璞玉的父亲,上擂台也定是以为那次李奇欺负了他女儿。也明白那次拒绝她若放在二十一世纪也没什么,可现在是宋朝,女孩子主动特别难得,伤害人家理由再充足也是罪过。想到这李奇赶忙抱拳说:“司徒前——司徒先生想必是误会了,在下与令爱是有点小小误解,不如咱们下去慢慢叙说可好?”
“自然不好!李大侠若能当众冰释与小女之嫌隙,某家与你联手包打下半场!否则,哼!欺凌小女之人怕是很难容于世间!”司徒昂说的斩钉截铁。
李奇听着心里直翻个,既然对方是司徒璞玉的父亲,本该是朋友才对,可他又是邱恫甫的师父,而且是来为女儿抱不平。关键是明摆着不可能接受司徒璞玉,这要动起手来不管胜败都得多个敌人。可李奇也真不想打,既然人家不愿下去谈也只好试着解释了。李奇再次抱拳说:“请司徒先生海涵,在下与令爱的误解,源于在下无福承领她的盛情。其因有二,一者在下在某地已然婚配并育有一女,再者是在下已对同伴穆晓晓暗生情愫,是以唯有万望司徒先生见谅。”
这几句话立刻引起台下三面观众的轩然大波。要知道那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不奇怪,流连烟花场所也没什么,买个奴婢纳个寡妇都不过分。但要是跟女师傅女徒弟搞个事情,那就是有悖伦常伤风败德。连穆晓晓都没想到李奇会在这种场合说出如此开放的言语,其他人就更难理解了。议论声像是开水锅似的鼎沸起来,说什么话的都有。当然,也有骂声。台上站的司徒昂心里就足有一百二十个想不通,不由得瞪大眼睛问李奇:“李大侠此话当真?那穆晓晓适才莫不言道是令徒?师徒间怎可有如此荒唐之行径?”
台底下的议论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李奇立刻意识到事情复杂了:这是在公元一千年左右的北宋时期,人们对男女感情和隐私问题颇为重视,就算我自己不在乎,还得设身处地的为晓晓考虑。想到这连忙向几方面摆手解释:“各位,静一静,稍安勿躁!请容在下解释。此事并非大家想象中不堪,其实在我们那个年代,同道中人一起参研武术的多了,彼此间的关系仅仅是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在下与晓晓亦是如此,并无明确的师徒名分,所以不存在所谓的荒唐。所以大家不必太——”
“李大侠且慢!何谓‘我们那个年代’?何谓‘无明确师徒名分’?授以技者则为师尊,师徒之名已然做实安能抹煞?身份之尊卑岂可不明?安能解非荒唐之为?”司徒昂第一个就很不理解,眼睛差异地盯着李奇的脸。
“司徒先生,请听在下解释。在下所说之年代乃是距今一千余年后的未来,是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人与人不存在阶级观念,国与国之间亦少有武力冲突,男女感情更是开放,男女之间甚至同性之间的感情都不再受地位和年龄的约束。合则来就结婚,过的不愉快便离婚。”李奇觉得必须尽快解释清楚男女问题,目前的形式很容易给穆晓晓造成压力,“各位,人和人之间不该存在太多阶级分歧,门户观念将来也会逐渐地消失。希望大家不要过于坚持,男女平等的思想,自由恋爱的意识最终会获得认可。”
然而李奇的话说完了,却发现下面的议论声更大,司徒昂脸上更是写满了差异,似乎是他越解释越复杂了。所连司徒昂都忍不住靠近几步歪着脑袋问:“李大侠怎知千余年后的事情?何谓‘人人平等’?‘社会主义’又做何解?‘阶级观念’又当何解……”
“啊?”李奇彻底懵圈儿。感情刚才说的司徒昂完全不懂,而台下那些个更不用说,这个“代沟”确实大了点儿。尴尬地笑了笑说:“司徒先生,各位,在下所讲甚多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在不远的将来,人们的观念会有很多转变,在下与晓晓之间仅是普普通通的男女关系,没必要大惊小怪。”
“如此怪异之事,李大侠竟说的那般轻巧?恕某家难以认同,小女之事亦容三思再论。”司徒昂还是满脸疑惑,对李奇的说法做法别说理解了,想一想都觉得有悖伦常。忽然话题一转说,“既然上得台来,逢高人怎可失之交臂?请李大侠赐教一二!”
“这,司徒先生,你我之间不必了吧?”李奇真不想打,可他已经明白这些练武术的心里总想着跟人比较高低,这大概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
“哎——切磋无妨,你我点到即止。请吧!”司徒昂说着已经走到台子中间,双脚站成丁字步,左手向外平伸坐了个请的意思,这也是他招式的起手式。
“那好吧,在下献丑了。”李奇看这架势是躲不开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顺便见识见识这位峨眉高手的绝技。
台下逐渐恢复安静,尽管都不明白李奇刚才说的那些话,但想看他们的比试。毕竟大家都是练武的,注意力集中了自然不再提李奇和穆晓晓的事情。司徒昂使用的步法仍然是十二桩,手上却是刚柔并济的十字拳,整体体现出一个稳字。李奇则使用着长袖拳的散手,小心应付着司徒昂的每一拳,重点还是闪避为主,顺便观察对方的长处。
十字拳攻守法则讲究十个字:陈、探、让、随、藏、顶、逼、骗、闪、错。每招每式进退有序,意随拳动拳由心发,心形合一刚柔并进。所谓举手如扬柳,步似风摆荷,疾如电,力万钧,形灵意叵幻真身。每个举手投足都有千百种变化,看似随性而发实则虚实难辨。这套拳被司徒昂发挥到了极致,加上那套玄妙横生的十二桩步法,不仅赢得台下看的人频频点头称赞,就连身边的李奇都感觉压力顿增。好在他见识过司徒璞玉的招式身法,所以并不是很难应� �,认真地跟司徒昂拆招换式,边打便揣摩其中的奥妙。
注:①鸩(zhèn),是一种传说中的猛禽,比鹰大。因食各种毒物,所以其羽毛和粪有剧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