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卑微地征得了儿子的同意后，林先生在林之亦的房间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爸爸昨天和妈妈商量过了，以后不会再反对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林之亦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突然闪现出光亮来， 但他不急于接话，害怕父亲有未说出的附加条件。
而再一次如林之亦所料，林先生又接着说到，“但是作为你的父亲，我必须要为你的未来负责。”
林之亦无奈地摇头，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父亲在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而他再过一年，就要满十八岁了。
“之亦，从你爷爷的爸爸开始，我们林家人都在从事法律工作，在珠城，我们林家可以说是法律界的权威，你爷爷还参加过人大宪法的修订，你妈妈是珠城市人民法院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法官。”
“而你则是珠城收费最高的律师。”
在林先生年复一年、一遍又一遍地熏陶下，林之亦怎能不对家族历史倒背如流呢。
林先生知道儿子这是在挖苦自己，但对这些客观事实，他也没有过分谦虚的必要。
“所以，你只要选择走法律这条路，想要取得成就就会比其他的职业容易很多。你要知道，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幸运。而音乐的话，你当个兴趣爱好容易，真的想要有所建树，就不是爸妈能帮上你的了。”
“那我就靠自己！”
“那你说说，这段时间，你自己瞎折腾赚了多少钱？”
“我才刚开始。”林之亦嘟着嘴说到，又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人向林先生通风报信了。“爸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暑假愿意到我律师事务所来实习吗？”
“嗯？”
“如果你能坚持满一个月的时间，我就答应你，给你五十万作你音乐事业的启动资金。”
“五十万？”林之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个数字。“真的吗？只要实习一个月？”
“爸爸这次也太低估自己了，让他独坐在房间，连续学习一个月都不是问题，实习一个月，又有何难？”林之亦心想。
“是的。你敢来吗？”
“有何不敢？”
“那好，你吃完早饭到书房来，我把工作指南发给你。”
“爸爸？我是去做什么工作啊？”对于即将第一次踏上工作岗位，林之亦的内心竟还有些激动。
“先把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内部管理文件看完了再说，不过因为你高中都还没毕业，做实习律师或者律师助理是不可能的，只能先从办公室后勤开始。”
“那你可先得把五十万准备好哦！”林之亦自信满满地说到，法律方面他还没有怎么学习，真让他上手倒还有些胆怯。但后勤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以自己的智商那五十万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吗？
“但我还有两个要求。”
“爸，你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我现在可是甲方啊，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您说您说。”林之亦一脸谄媚地笑到。
“第一个呢，就是如果一个月的实习结束后，负责带教你的老师，要是给你成绩不合格，就算你时间坚持到了，也无法拿到这笔钱。”
“没问题，这是应该的。”
“第二个，就是不能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儿子！”
“当然不会了，我可不要让别人因为我是你的儿子而对我差别待遇。”
听到林之亦的回答，林先生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自己的儿子比较幼稚，但在品行方面实属优良。只希望他不要太快被现实打倒。
等到八月的第一天，他便给了林之亦一身廉价的西服，让他跟着他一起来到了珠城国际大厦。
林先生的博海律师事务所位于六十楼大厦的三十六层，取意于六六大顺。林先生和合伙人从几间办公室一起奋斗到租下整层楼，期间十几年的努力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可以说，博海律师事务所是他半生心血的结晶。
他让林之亦等他上楼后十分钟，再从大厦的货梯到事务所。进来后找人事报到，再找后勤的张经理，也就是他这个月实习的带教老师。
林之亦按照林先生交代的方式来到前台，周围都是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法律工作者，他们的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并没有人对他过分注意。
前台的小姐姐正在忙着打电话发邮件，没有听见林之亦要找人事经理的请求。他就安静地在旁边等了十多分钟，等小姐姐放下电话，准备喝茶时，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到，“您好，我找一下你们的人事经理。”
“您好。”小姐姐抬头，看着林之亦还十分年轻的脸庞，略显疑惑地问到，“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实习的。”
“叫什么名字？”小姐姐打开电脑中安排实习生的表格，暑期实习生基本在暑假开始前就已报道完毕，都过了一个月了，还有人过来实习？
“林之亦。”
但她的信箱中确实收到了人事经理发来的一封安排一名叫林之亦的人来实习的信件。这个人的教育经历，家庭背景，证书工作经验等皆为空白。
“陆经理现在在开会，你等一下吧。”
“好的。”对公司事务一无所知的林之亦只得在门口用来接待客户的沙发上等着。
他九点钟到的事务所前台，直到十点半，他才见到了人事经理陆经理。
陆经理是个刚过四十的中年女性， 皮肤身材都保持得很好，因为一直过着极其自律的生活，对待别人也不乏严厉。当得知又有VIP要申请加入博海的暑期实习计划，而且还是在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极其反感的。
一般来说，这些面向各大院校的暑期实习计划，从投递简历到笔试、面试、群面直到最后的Par面，都有一套公开完整的流程。要是像这样“随意”插入的人多了，将影响事务所的对外形象。
所以，她就要对这些VIP“客户”更加严厉。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才刚来吗？”
没等林之亦开口解释，陆经理就已经翻到了他的档案，“是文印室新来的实习生吧，等会儿你到A06会议室，和张经理面一下试吧。”
所谓的面试，也只是走一下表面流程，
“好。”陆经理根本就没有在意林之亦的回答，只是把他带到A06会议室门口，说是会议室，其实只是一个4平米左右的小房间，摆着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三面墙壁都没有窗。
林之亦在陆经理走后开了灯，找了张椅子坐下，在等张经理来的时候，正好林先生从门外走过，有三四个三十岁左右的律师围着他，像是汇报工作的样子。这样高高在上的父亲，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林之亦觉得可笑，想到他平时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也是这些卑躬屈膝的年轻人培养出来的吧。
但当他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张经理才出现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后，林之亦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面带微笑地与他打招呼。
张经理也不知道林之亦的身份，只知人事部门甩到文印室来的人，都是被各个老师筛选后淘汰下来的，又碍于VIP介绍人的面子，不好直接驳回，就只得塞在文印室这个对事务所无关紧要的部门里来。
已经年过半百的张经理从博海成立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学历不够只能做做后勤工作，在看到其他合伙人做律师做得风生水起、日入斗金之后，他也不是没想到考个法律职业资格证书，但连续几年的考试都败北，随着年纪的增长，也不敢轻易再离职转行，就一直做到了现在。
几个合伙人看他忠心耿耿的样子，在博海的规模壮大后，就让他做了个文印室的经理，算作是对他这些年苦劳的补偿。
但他明白，这个事务所，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别说那些当律师的，就连前台的行政人员、财务部的小会计，都不拿他这个经理当回事。
他也只能在这些硬塞过来的实习生上找点存在感了。
“这就是我们文印室。”张经理带着林之亦来到一间比A06会议室稍大点的房间，里面摆满两排8台施乐影印机，在墙角堆的A4纸有半人高。
几个和林之亦差不多年纪，也同样穿着正装的年轻人在忙碌地把原始文件放在复印机的曝光灯之上。
“这是我们的沈老师，部门老员工了。你有什么事就问她吧。”张经理把林之亦交给了一个五十左右的老阿姨后也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没等沈老师好好介绍林之亦的工作，时间就到了12点了。博海的午休开始了，沈老师自己带了便当拿去职工餐厅，其余几个实习生也结伴外出吃饭了。
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林之亦，却还在为自己的午饭发愁。实习生们没有邀请他同去吃饭，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得默默地独立坐电梯下楼去找吃饭的地方。然而珠城国际大厦处于珠城的市中心，周围都是商业楼，吃饭的地方不好找。
林之亦只得跟着人流走，走到店门口，才发现是家咖啡店。
他的肠胃咕噜作响，实习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开始想念邓阿姨的便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