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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萧史乘龙

湖面并不算阔大,不过是巧妙地借助了山形地势,才显得格外辽远。不一会儿,那小船就荡到李弄玉面前,却并不靠岸,只隔着五六尺远在水面上停住。

始平王拓跋勰身穿青衫站立在船头,遥遥地向李弄玉问:“小姐可要渡河?”

岸边小楼上的灯火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散碎成满湖点点光亮。李弄玉被他这样一问,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那小船离岸边并不远,她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子,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直接跳上船去,非得把拓跋勰推进水里去才算完。可这会儿,拓跋勰就在她面前,眼睛里全是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拓跋勰刻意除去了身上一切象征身份的印记,衣衫是用富家子弟中常见的平纹锦罗裁成的,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腰间只坠了一块式样平常的双鱼合欢玉佩。头发用缎带束住,再用一块方巾裹住,远远看去,不像皇室亲王,倒好像乘兴出游的书生士子。

在平辈的亲王中间,拓跋勰的相貌五官与拓跋宏最为相似。平时碍着身份,宫中女眷并不敢多看拓跋宏,此刻在小楼内,都把目光投注在拓跋勰身上,依稀想象得出,若是皇上换了这样的衣衫,也一样清朗俊秀。

“小姐可要渡河?”拓跋勰又问了一次,把手中的船橹递过来。

明知道他是在引着自己说话,李弄玉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你这船去哪里?”

拓跋勰双目注视着李弄玉,朗声回答:“天涯海角,光阴尽头。小姐想去哪里,这船就去哪里。”

如此直白热烈的话一出口,李弄玉的脸立刻烧红起来,幸亏隔着夜色遮掩,才不会太过明显。拓跋勰仍旧站在船头,语声温润地说:“我一直想乘船顺流而下,可船上还缺少一位同行的佳人。”他抬起手指,遥遥地指了一下岸边的小楼:“良苑建成已久,勰原本觉得迎风倚栏、对湖翻书,应该是人生乐事,可是没有红袖添香在侧,任何美景乐事都变得索然无味,所以连楼名都没有题写。”

李弄玉无声地听着,她洒脱起来,可以饮酒高歌,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此时却只能定定地看着船上的人,心底涌起无穷无尽的欢喜。她的母亲早逝,她的名字是父亲亲自取的,秦穆公的小女儿弄玉公主,在高楼之上吹箫,引来仙人萧史,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她的父亲,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小女儿能够嫁个如意郎君,一世无忧罢了。

“小姐,可愿意为小楼题名,再与我一同泛舟?”拓跋勰炯炯的目光直盯着李弄玉,把船橹平伸过来,像在等着她回应。

始平王拓跋勰一向有些风流才气,此时在座的,大多已经嫁作人妇,看了此情此景,仍旧难免暗自艳羡。

有粉衣小婢举着笔墨上前,请李弄玉为小楼题写匾额。月光映照下,拓跋勰身姿俊朗,却并不急躁,只含笑等着李弄玉的决定。李弄玉心神荡漾,再没办法维持平素的清冷,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撞无知的少女,可那个愿意等她的人,却一直没有变。他的承诺,始终如一,要她心甘情愿地同意嫁给他。她眼波微微一转,做了个点头的姿势,把一只手轻搭在船橹上。

那小婢子已经拍着手叫起好来,把笔直接递进她手里。心意已定,李弄玉也不再扭捏,提笔蘸墨,挥毫写下两个字——萧楼。拓跋勰见了,眼中的笑意更深,他爱恋李弄玉多年,又熟知经典,一眼便明白了那题名中的深意。萧楼箫楼,弄玉愿在此楼吹箫,夜夜静待萧郎。原来她冷冽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矢志不渝的心。

拓跋勰轻轻一拉,想叫李弄玉上船来。李弄玉的脚步刚刚一动,他就在手上用了一点巧劲儿,扯得李弄玉直向前扑来,眼看就要落入水中。他用另一只手撑船边的竹篙,小舟陡然向前一荡,李弄玉便恰恰稳稳地落进他怀中。

“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弄玉嗔怪地捶打他的胸口,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拓跋勰脚下一跺,小舟便剧烈地摇晃起来,李弄玉不识水性,吓得抱紧了他的脖子,却不肯喊出声来。拓跋勰贴着她的耳边说:“你再乱动,我们就要一起掉进水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一起出,就算要死也一起死。”

听见一个“死”字,李弄玉慌慌张张地去捂他的嘴:“你胡说什么,我还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呢,才不要……才不要……”

拓跋勰见她面颊泛红,心神激荡不能自持,低头在她侧脸上吻了一口,接着提高了嗓音,朗声说道:“拓跋勰今日得李弄玉应允为妻,今生今世,永不变心。我以始平王之名起誓,今生绝不立侧妃、不纳妾室、不进秦楼楚馆。若违此誓,叫我死于羽林乱箭之下。”

这已经是极重的毒誓,只有谋逆不成的人,才会在皇宫内苑被羽林侍卫乱箭射杀,死后连尸骨都不得埋葬,要被扔在荒郊野地,任由野狼恶犬啃食。

李弄玉怔怔地看着他,平日的敏捷才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低声却坚决地说了一句:“弄玉也绝不负萧郎。”

赏菊是幌子,要让李弄玉当着众人的面应允婚事,才是真的。女眷们返回宫中后,才想起来,说是去赏菊,好像除了萧楼里摆放着几盆菊花,就再没有其他了。

随着始平王的痴情之名一起流传的,还有始平王府内“移步换景”的精巧布置。平城内的宗室亲王,隔三岔五便想个法子,要去始平王府里坐坐,顺便问问这照壁上镂空的窗子有多少种不同的花样,这四面形态各不相同的奇石去哪里找。

至于贵胄子弟里,想要仿效始平王的风雅举动的更是大有人在。

陇西李氏也是名门望族,自然不会允许私订终身这种事发生,要想真正娶到李弄玉,礼节一样也不能少。拓跋宏仍旧叫李弄玉每天到崇光宫,替他抄写政令文书,

等到新年一过,再从剩下的待选娘子里,一并选几个有才学的女子,封做中才人,留在宫中任用。到了那时,才表示天子没有看中这些女子做嫔妃,拓跋勰便可以正式去李家下聘了。

李弄玉解开心结,自然是满心欢喜,连一贯清冷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三春桃花色。可她还是嗔怪冯妙,竟然跟拓跋勰合起伙来蒙骗她。冯妙赔着好话,把华音殿仅剩的两坛桂花酒都给了她,答应等春天酿了新酒第一个送给她尝,才算让她消了气。

送走了李弄玉,门外又有人来。自从冯妙独得圣宠,总有人有事没事到华音殿来,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清静。她刚想说不见,忍冬已经走进来回禀:“是袁良媛来了,说她新绣了几幅花样,拿来送给娘娘。”

初到畅和小筑待选时,两人曾经同住一殿,袁缨月的侍女半夏也跟忍冬熟识。只不过后来各辟了宫室居住后,两人的寝殿离得远了些,就不常走动了。冯妙记得袁缨月的手艺很好,便叫忍冬请她进来。

袁缨月穿一身水蓝色直襟长裙,头上绾了个螺髻,只插了一颗珍珠,样子依旧柔弱怯懦,不像个妃嫔,倒像个碧玉小家女。她见了冯妙,便要跪下去行礼,口中说着:“见过婕妤姐姐。”

冯妙赶忙拉住她:“这是做什么?许久不来也就罢了,一来就要摆出这副生分的样子,那我可要生气了。”

袁缨月是一句重话也禁不住的人,明知道冯妙是在开玩笑,眼圈还是微微泛红了:“是妹妹不好,一直没来看姐姐。”

见她这样,冯妙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一低头正好瞧见她脚上的缎面鞋子,似乎跟宫里常见的样式不大一样。鞋面上绣着穿花蝴蝶图样,蝴蝶翅膀上用丝线穿着细小的珠子绣成,算不得奢华,但却十分精致。冯妙略带好奇地赞叹了一句:“妹妹这双鞋,样子倒是精巧。”

袁缨月听她这么说,赶忙答话:“这鞋是我自己绣的,姐姐要是喜欢,那我也给姐姐做一双。”冯妙不过是随口一问,赶忙推辞,可袁缨月却一定要尽尽心意,几乎要落下泪来:“从前我给贞皇后送了安胎的方子,才晋了美人的位分,后来……后来又借着姐姐的福气,才能服侍皇上。我私心里,总不敢见姐姐,怕姐姐跟我生分了。要是姐姐连一双鞋子都不肯收,那妹妹以后可就再不敢来华音殿了。”

见她说得如此严重,冯妙不好再坚持,只能答应了,叫她不拘什么样子,随意做一双就好。袁缨月立刻破涕为笑,取了一双冯妙的旧鞋子参照尺寸,交给半夏收好。

那旧鞋子上还沾着些灰尘,冯妙有些过意不去,便说:“尺寸叫忍冬量一下就好,再不行,我还有从前做的新鞋子,拿去照着做就是了。”

袁缨月却说:“姐姐大概不知道,我做鞋子的手艺是跟我娘学的。每个人脚的形状都不大一样,一定要照着穿惯了的旧鞋子做,裁出来的鞋面才最合脚。”听见她说阿娘仍旧在家中,冯妙心下羡慕,也就不再推辞了,只叫忍冬把那双鞋子好好擦干净。

两人又闲闲地聊了些旁的,袁缨月忽然问:“姐姐听说了没有?前几天,高姐姐的孩子险些没了。”

冯妙近来忙着翻阅典籍、抄录南朝官制,一直没大留意宫中的事。可她也知道,高照容一直在广渠殿禁足,平时没人会去看她,应该是很安全的。

袁缨月随意拨弄着自己带来的绣花绢子,细声细气地说:“前几天,听说高姐姐连发噩梦,吃了许多安神的汤药都不见效。有时夜里惊叫起来,连附近几个宫里的姐妹都闹得不能入睡呢。”

冯妙听着奇怪,如果换了卢清然或是别的什么人,用这种方法装可怜、博得皇上的同情,她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可高照容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并不热衷于争宠,甚至很少表现自己精湛的歌舞绝技。眼下,她应该很清楚,最重要的事应该就是保住腹中的孩子。

“后来,闹得实在不像话,听说高姐姐有几次都已经见了红,差点小产,医正不敢隐瞒,就禀告了太皇太后。”袁缨月居住的飞鸿殿跟广渠殿很近,所以知道得如此清楚,“太皇太后特别准了高太妃去看她,可不知道什么缘故,高姐姐对太妃娘娘又哭又叫,还砸了太妃娘娘送去的汤药,气得太妃娘娘脸都青了,出广渠殿的时候说,就当从来没有她这个侄女。”

“有孕的人,难免情绪容易波动,等孩子生出来,自然就好了。”冯妙随口应承着,心里的疑虑越发地深。高照容并不是一个心志软弱的人,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倘若当真伤了孩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袁缨月走后,冯妙也没再把这事情往心里去。毕竟有宫里的医正照顾,高照容自己又是个最小心的人。谁知道,没过几天,奉仪殿就传话过来,要冯妙过去一趟,陪着太皇太后一起去广渠殿探望高照容。

冯妙夜里一直在翻阅《礼记》,这天就起得有些迟了,叫忍冬替自己梳洗了,再赶过去时,冯清和崔岸芷都已经到了。冯妙向太皇太后行礼告罪,垂手退到一边等着。

“照容这孩子,哀家平日看着,最是灵巧聪明的,怎么有了身孕以后,性子变得这么古怪?”太皇太后刚刚用过早膳,正把赤金点翠的护甲往手指上套去,“竟然还跟御医和医女说,广渠殿夜里有鬼,御医哪里会相信这个?”

冯妙默默听着,越发觉得奇怪。高清欢是个丝毫不敬鬼神的人,高照容跟他又有几分神似,也不像一个会心存敬畏的人。

“待会儿去了广渠殿,你们几个都好好劝劝她,毕竟眼下安胎养身最要紧,别再任性胡闹了。”太皇太后叫崔姑姑替她换了外裳,搭着崔姑姑的手往外走去。

广渠殿内一片寂静,跟几个月以前的七夕小宴时的情景大相径庭。医女在外殿煎着药,太皇太后见了,停下脚步问:“现在都用些什么

药?”医女毕恭毕敬地回答:“都是些安神镇定的药,娘娘的胎象很好,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药物。”

内殿的门窗都紧紧闭着,还用厚重的帷帘遮住了光线。高照容虚弱地躺在床上,连起身见礼都不能,只能在枕上含着泪向太皇太后问安。

冯清见了,呵斥广渠殿的小宫女:“怎么也不打开些窗子?让你们精心照顾主子,你们就照顾成这样?是不是瞧着你们主子没有精神头儿修理你们,就敢踩到她头上去了?”

小宫女们吓得说不出话,倒是春桐胆子大些,向冯清屈身行了一礼,答话道:“不是奴婢们不尽心,实在是娘娘不让开窗子,总说外面有人要进来。奴婢们不敢逆了娘娘的意思,更怕娘娘伤了自己……”

太皇太后听见这话,心中不快,眉头已经拧在一起。冯清对自己身边的玉叶说:“去把窗子打开,再给香炉里添几把香。”

玉叶应声去了,刚挽起半面帷帘,高照容就急急地叫起来:“别开窗子!别开窗子!它们会进来的……”叫声凄厉可怜,让人不忍心听,春桐赶忙阻止了玉叶,叫她别再动那些帷帘,自己走到床榻边坐下,把高照容揽在怀里安抚:“没事了,娘娘,外面什么都没有,别怕……”

冯清愣在当场,没料到高照容竟然反应如此剧烈,接着又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来,就算抢先生下孩子又能怎样?贞皇后生产当天就死去了,看样子高照容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太皇太后冷着脸坐在一边的胡床上,对着冯妙三人微微扬头:“你们去好好劝劝她,不要整日胡思乱想。”

崔岸芷犹豫着不敢上前,冯清却是一脸不屑,不愿走到床边去。只有冯妙在床榻边坐下,柔声劝慰:“你身怀龙裔,任何邪祟都不敢侵扰,不要胡思乱想了,养好身子最要紧。”

高照容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冯妙的手:“姐姐,我怕得很。你不知道,我天天梦见林姐姐在一片大雪之中奔逃,她身前身后,全都是青面獠牙的野兽,就要扑到她身上咬住她。”

“这是梦,当不得真的。”冯妙抚着她的手背劝解。低头的一刹那,似乎隐约看见高照容的眼睛清澈如初,没有半点神志迷离的样子。她疑心自己看错了,再要仔细看时,高照容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一连几天都梦见林姐姐了……一连几天……梦见……”高照容口中喃喃,只是反复说这几句话。

冯妙猛然想起,当时她被人冤枉,在林琅灵堂前罚跪,曾经叫高照容帮忙把皇上引到灵堂来。当时告诉高照容的说辞就是这样的,一连几天都梦见林姐姐了。高照容一定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可冯妙一时却想不到,高照容究竟在暗示什么。

崔岸芷看得心惊胆战,用帕子捂着胸口说:“说不定是撞了邪了,要不请宫里的傩仪官来驱驱邪吧,就当求个安心也好啊。”

“奴婢早几天就去问过了,傩仪执事官高大人,原本就是我们娘娘的哥哥,”春桐伶俐地答话,“可高大人去太庙准备冬日的大祭去了,这些日子都不在宫里。”

“平日少想些事情就好了,”太皇太后对春桐吩咐,“好好照顾你们主子,不要一味地任她胡闹。”

从广渠殿回来,冯妙一直想着高照容那句话,“林姐姐在雪地里,被野兽撕咬”,却想不透她是要说什么。

太皇太后亲自带人去看望过后,广渠殿果然安静了几天,不再夜夜惊叫了。可不过才安宁了五六天,广渠殿就又闹出事来。这次倒不是高照容噩梦惊悸,而是有一名医女夜里出去倒药渣,看见墙根底下有个白衣裳的人影一闪而过,吓得砸了手里的药罐子,当场就昏了过去。

事情禀报上来,太皇太后当场就下旨叫崔姑姑去彻查此事。这个时候在高照容居住的殿外装神弄鬼,显然是为了让她心神不宁,无法保住孩子。她并非多么看重高照容的孩子,皇长子已经养在奉仪殿,即使冯家的女儿没有儿子,她也可以将皇长子立为太子。但她不能容忍有人在后宫里装神弄鬼,搞得人心惶惶。

冯妙清早梳洗时,就听见忍冬絮絮地给她讲:“早上出去提水的时候,奴婢听那些小宫女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夜里出现的那个女鬼,一身白衣,头发长到腰际,分明就是贞皇后从前的样子。还有人说,贞皇后是担心高充华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想要害死皇长子,所以才来警告她。”

“真是荒谬,”冯妙无奈地摇头,没留意忍冬正在给她梳头,扯得发丝微微发疼,“林姐姐生前最是和善隐忍,难道死后性情就会变化如此之大吗?”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上次去看望高照容时,并没有小宫女说见着什么鬼影,只是高照容自己夜夜都做噩梦。可是才过了这么几天,广渠殿外就出现了这样的鬼影,十有八九是有人听说了高照容的情形,故意装神弄鬼,让她继续受到惊吓而保不住孩子。

午时刚过,就有人来请冯妙再去一次广渠殿。冯妙料想仍旧是跟高照容受惊吓的事情有关,只在平日梳惯了的反绾髻上加了一支垂丝点翠钗,就匆匆赶了过去。

一进门,崔姑姑先向冯妙道了声“婕妤娘娘好”,接着便说:“奴婢在此,是替太皇太后问几句话。”崔姑姑一向在太皇太后面前贴身侍奉,也时常帮太皇太后处理些事情,冯妙不敢当真受她的礼,稍稍侧开身子说:“姑姑请问。”

“娘娘大约也听说了,广渠殿的医女昨晚看见了鬼影,”崔姑姑说话慢声慢气,跟太皇太后完全不同,“奴婢斗胆,问问娘娘和娘娘的婢女昨晚在何处?”见冯妙脸色微变,崔姑姑赶忙补充:“娘娘别多心,因为太皇太后怀疑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恐吓高充华,所以每位娘娘来时,都先问了这句话。”

冯妙这才注意到,其他各宫的妃嫔也几乎全都到了,正坐在一边的胡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