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柔福帝姬(全) > 第五章 高宗赵构·篷窗睡起_4.复辟全文阅读

苗傅、刘正彦操纵朝廷后改元为明受,并大赦天下,但他们心知逼皇帝退位名不正、言不顺,必不能为驻守在外的文臣武将所容,故而不让拟诏之臣在赦书上说明改元的真正原因,只一笔带过赵构已禅位于皇子之事。然而他们的赦书发得突兀,又语焉不详,接书的大臣莫不生疑。赦书发到平江时,当时留守在那里的礼部侍郎张浚便将之按下秘而不宣。江东制置使吕颐浩刚到江宁便接到了赦书,阅后立即便对其属官李承迈说:“皇上春秋鼎盛,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天下不闻其过,怎会突然禅位给三岁皇子?必是杭州城中有兵变。”

李承迈细看赦书后说:“诏词有‘畏天顺人’之语,恐怕正是暗指皇上禅位实出于不得已。”

吕颐浩的儿子吕抗在旁听了也点头道:“此赦书发得蹊跷,绝对是发生兵变了!”

于是吕颐浩立即遣人到杭州打探详细情况,然后发书信给张浚和制置使刘光世,痛述现今国家艰难之状,并暗示请他们与自己一同起兵勤王。

张浚读后恸哭失声,马上决意举兵。当夜便召来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赵哲,告诉他其中缘故,令赵哲尽调浙西射士骑兵以供讨逆。并通知驻守镇江的刘光世派兵前来会合。吕颐浩见勤王兵力已筹备好了,便直接命人赶往杭州,直接向睿圣宫中的赵构上疏,请他复辟。张浚因担心苗傅等人在杭州密切监视控制着赵构及太后,如果就这样硬起兵逼迫,他们狗急跳墙之下或许会生他变,所以先遣能说会道的辩士冯幡前往杭州,说服苗刘二人,劝他们早日反正。

这一干起事作乱的将领亦明白此事不得人心,本来就有些心虚,而今在勤王兵的威胁下不少人已有悔意,苗刘二人见了又是恼怒又是不甘心。经冯幡劝说后刘正彦令冯幡回去,封张浚为礼部尚书,约到杭州面议。张浚自然知道他们约自己去杭州是没安好心,在得知吕颐浩已誓师出发,而且上疏请赵构复辟后,张浚也令御营前军统制张俊扼住吴江上流,一面自己也向赵构上复辟书,一面正式回复刘正彦,托辞说张俊即将带兵回来,自己应该留在平江以抚慰张俊的部队。

那时平寇左将军韩世忠自盐城经海道将赴杭州,途经常熟,驻守在那里的张俊闻之大喜:“世忠到来,何事不济!”当下便命人去转告张浚,张浚也立即修书致韩世忠,告之勤王情由。韩世忠阅张浚书信后遂用酒酹地,慨然说了一句:“我誓不与二贼共戴天。”随即上马与张俊飞驰至平江去见张浚。

张浚闻知韩世忠来了,立即含笑疾步出门相迎。二人也不及寒暄,直接便谈及起兵之事,韩世忠道:“今日举义,世忠愿与张俊共担此任,请你不必担心。”张浚亦流泪道:“得两君大力相助,自然可以放心。”遂大犒张俊、韩世忠两军,席间晓以大义,众兵士闻后皆感愤慨。

韩世忠辞别张浚率兵向杭州进发之前,张浚告诫他说:“投鼠忌器,此行不可过急,急则易生变。你最好先去秀州占据粮道,静候各军到齐,然后才可一起行动。”韩世忠答应,受命而去。带兵至秀州后便称病不再前行,而在那里大修战具。

苗傅听说此事自是又惊又疑,担心韩世忠借机生事,便想把他留在杭州的妻子梁红玉及其子保义郎亮拘留为质。朱胜非忙劝苗傅说:“韩世忠逗留于秀州,还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但若你扣押他妻子,恐怕只会激怒他,反而会横下心来造反。不如令韩世忠的妻子出城去迎接他,好言慰抚,韩世忠肯定便能为你所用。如此一来,平江张浚等人,也都无能为力了。”

那苗傅也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自己也没什么计谋,不知朱胜非此言是计,

浅浅一想便觉得大有道理,于是喜滋滋地猛点头道:“相公所言甚是。”随后马上入宫奏请太后封韩世忠妻梁氏为安国夫人,令她前往秀州迎接韩世忠。看得朱胜非喜不自禁,暗笑:“二凶果真无能,如此好骗!”

梁红玉正担心自己沦为人质而使韩世忠受缚,不想竟接到了这样意外的命令,一边窃喜一边匆匆驰马入宫,谢过太后之后立即回家带上儿子,快马加鞭地疾驱出城,只一日一夜便赶到了秀州。韩世忠见妻儿都已赶来,连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大喜道:“天赐良机,令我妻子重聚,我更好安心讨逆了!”过不多时,苗傅派人来传诏,促他速归,上面的年号写的是“明受”二字。韩世忠蹙眉一瞟,怒道:“我只知有建炎,不知有明受!”当下便把诏书焚毁,并把来使斩首示威,然后通报张浚,指日进兵。

张浚随即遣书致苗刘等人,声斥其罪状,称建炎皇帝并无失德之处,他们迫君逊位、阴谋废立实属大逆不道,应当族诛。苗傅等人得书后,恼怒惊惧之下,谪张浚为黄州团练副使,安置郴州,但擢升张俊、韩世忠为节度使,意图拉拢。张浚与韩世忠等人皆不受命,并立即起草讨逆檄文,遍传天下,声讨苗刘等人叛乱之罪。

除韩世忠之外的各路勤王之师迅速会集到平江,商定韩世忠为前军,张俊以精兵翼助,刘光世亲自选卒游击作战,吕颐浩、张浚率领中军,刘光世分兵殿后。于是勤王之师由平江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地向杭州杀来。

兵至吴江,吕颐浩、刘光世、张浚、韩世忠与张俊等便联合上疏,请赵构复辟:“建炎皇帝即位以来,恭俭忧勤,过失不闻。今天下多事之际,乃人主马上图治之时,深恐太母垂帘,嗣君尚幼,未能勘定祸乱。臣等今统诸路兵远诣行在,恭请建炎皇帝还即尊位,或太后、陛下同共听政,庶几人心厌服。”

眼见着勤王之师即将兵临城下,苗傅与刘正彦忧恐之极,不知如何应对。朱胜非乘机献言道:“勤王之师并未急于进攻,意在促你们早日反正。而今别无他法,不如主动请建炎皇帝还宫复辟,否则等到勤王军队攻入城中时,你们处境就更为尴尬了。”苗傅仍迟疑难决,朱胜非便继续劝道,“如能反正,可让太后先下诏,命不追究你们以前之过。”

苗傅见大势已去,他们掌握的杭州兵力实难与几路勤王军队对抗,而自己也早已计穷,因此只好接纳朱胜非的建议,请朱胜非转告赵构他们将前往睿圣宫求见赵构以谢过。

苗傅、刘正彦自知罪大,怀疑赵构不会接见他们,一路上战战兢兢、忧惧失色,走至半路又折回,如此反复数次,待终于走到睿圣宫宫门前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大出他们意料的是赵构已命人大开宫门以迎接他们,自己则轻袍缓带地端坐于正殿中等待,一见他们进来便满含微笑十分和蔼地对他们说:“两位爱卿,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苗傅、刘正彦不敢答话,当即跪倒在地,再三恳求赵构恕罪,然后吞吞吐吐地请赵构降御札以缓城外勤王之师。

赵构摇头笑道:“两位爱卿真是健忘。君主的亲笔御札,之所以能取信于天下,是因为上面盖有御宝。两位爱卿已请朕退处别宫,不预国事,你们让朕用什么符玺以为信?自古废君都只应闭门思过,朕自己的过失还没想清楚呢,岂敢再干预军事!”

苗傅与刘正彦忙请人取出备好的玉玺,恭恭敬敬地伏在殿内地板上叩头,再请赵构降御札。

赵构冷眼一瞧玉玺,依然浅笑道:“不妥。玉玺是当今圣上专用之物,朕已是退位的太上皇,岂能擅用。你们还是去禁中请朕的皇儿降旨吧。”言罢拿

起案上一卷书慵然闲看,须臾闭目打了个呵欠。

苗刘二人面色时青时红,既尴尬又惶恐,不得已只好拼命叩头反复自责,道:“是臣等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的确罪不可恕,虽死难辞其咎。但现下各路军队若进攻杭州必会生灵涂炭、累及平民。何况外患未除之时若大宋再起内讧,岂不给金人可乘之机?”

“这话怎的如此耳熟。”赵构把书一抛,直身冷笑道,“两位爱卿兵谏之时也有人如此劝过你们吧,当时你们毫不听从,而现在倒拿来劝朕了。”

苗刘二人冷汗顿生,齐齐伏首道:“臣罪该万死。”

赵构唇衔鄙夷冷视他们许久,这才命人取来笔墨,亲笔写下赐韩世忠的手诏:“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始终可嘉。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写完命人递给苗傅。二人退出后展开一看,发现赵构在诏书中未说他们一字坏话,反而称他们“本为宗社,始终可嘉”,不禁一阵欣喜,以手加额感叹道:“现在才知圣上度量如此之大呀!”

然后遣杭州兵马钤辖张永载,持赵构手诏传给韩世忠。韩世忠看了说:“若皇上马上复位,事才可缓。不然,我必以死相争。”

苗傅、刘正彦只得率百官到睿圣宫朝见赵构,以示请其复位之心。四月戊申朔,太后下诏还政,百官赶往睿圣宫请赵构回禁中,赵构微微摆首未肯答应,朱胜非再三恳请,赵构最后才乘马回行宫。杭州城中百姓得知后都夹道焚香以庆,众情大悦。

赵构复位后立即升张浚为中大夫、知枢密院事。张浚年仅三十三,如此年轻即任执政大臣之位,纵观历朝都十分罕见。而朱胜非因自己执政之时发生苗刘叛乱之事,自觉惭愧而请辞相位,赵构挽留,朱胜非始终坚持,赵构便问他觉得谁可以接任相位,朱胜非答说:“以时事言,还须吕颐浩、张浚这两人。”赵构遂从他所请,将他由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兼御营使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洪州,又将吕颐浩升为宣奉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兼御营使,其余勤王有功的人也都逐步论功行赏升了官。

张浚升为知枢密院事之时尚未入朝。当时苗刘二人仍拥有重兵,赵构亦隐而未发,未追究他们之罪,升张浚官后即分别任命两人为淮西制置正、副使。张浚对赵构之意心领神会,明白他是鼓励自己继续率兵攻城以打击两位叛臣,于是与吕颐浩、韩世忠等人一路过关斩将、迅速攻入了杭州。苗傅等人忙弃城而逃,向福建逃窜。几位大臣随即入宫觐见赵构,赵构大喜,再三慰问嘉奖,然后私下握着韩世忠的手说:“御营中军统制官吴湛与两位叛臣勾结一气、狼狈为奸,而今尚留在朕肘腋之下,卿能为朕除掉他么?”韩世忠马上答应:“此事易办!”

当时吴湛已自知难保平安,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并派许多士兵守护在外。韩世忠以拜访吴湛为名叩开了他的门,与他握手笑谈间忽然猛地振腕一折,只听一声脆响,竟硬生生地把吴湛的中指折断了。然后韩世忠一手挟持着吴湛,一手执着那根折断的中指出门,门外兵卫见了立即惊扰喧闹起来,纷纷拔刀相向。韩世忠把吴湛交与自己所带兵将,随即按剑怒叱:“吴湛助逆贼谋反,其罪当诛。有谁与他合谋的只管上来,让我领教领教逆贼的功夫!”

所有人立即噤声,不敢再动。赵构遂下诏斩吴湛于市,再将统制官辛永宗提为御营使司中军统制。

此后赵构继续追查苗刘二人的党羽,将他们非杀即贬。到建炎三年七月,苗傅与刘正彦也先后就擒,被解送杭州斩首示众,一场叛乱至此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