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常去宫中与父皇切磋画艺茶艺,后来停留于宫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人悄悄告诉我,除了谒见官家,他还常去柔福帝姬阁,教帝姬妹妹及其宫女习翰墨,尤其着意照顾一位名为吴婴茀的小内人。
这是他惯常怜香惜玉的作风,我一点不觉奇怪,也不怎么恼怒,只是有时见他又自宫中晚归,不禁会想,那位吴婴茀,是气傲如裘冶,娇媚如石家奴,柔弱如刘三福,还是乖巧如石吉祥?
这个小小的谜团,在赵桓登基后解开。
赵楷夺嫡失败,这是我可以猜到的结局。他精于文艺之事,有吟风弄月的天赋,却缺乏把控政局的能力,何况围聚在身边的又是一群乱臣贼子、乌合之众,只能败坏朝纲,无力助他成就大业,一旦父皇失势,为人挟制,他便会一败涂地。
赵桓即位后迅速免去赵楷提举皇城司之职,削除他所有实权,还下令拆毁他往来于宫中的飞桥复道。赵楷抑郁愤懑,一连数日独酌于画楼上,不见任何人。
一夜内知客前来传报,说柔福帝姬命内人吴婴茀前来送信给郓王。
这是个有一脉傲骨的姑娘,从眼神中可看出来,虽然她习惯于把骨子里的坚毅柔韧隐藏于卑微神情中。这种性格会是赵楷喜欢的吧,与之相较,她清秀的容貌倒算不得什么优势。
这姑娘亦有眼色,我送她至赵楷画楼,她进去见是与赵楷独处,便匆忙退出欲告辞。我让她进去。
她是柔福帝姬送给赵楷的止痛药,她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现在于他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他痛彻心肺,需要人抚慰,而我们的隔阂令我做不了这个人,有个他喜欢的人陪他,总是好的。
婴茀再次入他画室,我在门外,在沉重的风雨声中默默伫立。
室内渐有他声音传出,温言软语,是他与有兴趣的美人儿们说话的语气。我朝着无边的夜色淡淡地笑,至少在此刻,他可以暂时忘记不愉快的世事吧?
潮湿的雨雾阵阵袭来,洇润我青色衣裳,幽然有凉意。回首看窗棂,窗纱影影绰绰,映出室内两人晃动的身影,轻柔对答的声音传来,有与这中宵夜雨截然相反的温暖情意。
我双手护肩,转身离去。
还是会痛,终究做不到决然超脱。